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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煙水茫,意難忘(1)

    ,長相思2:訴衷情 !
    軒轅的王位之爭,以黃帝退位、顓頊登基為結果,雖然蒼林和禹陽還不服,可大局已定,大的風波肯定不會再起,至于小風波,顓頊又豈會放在眼里?
    俊帝看軒轅局勢已穩,把一直軟禁在宮中的阿念放了出來。阿念怒氣沖沖地趕往神農山,俊帝苦笑,只能感慨女大不中留。
    阿念不僅生父王的氣,也生顓頊和小夭的氣,她覺得他們都太小瞧她了,憑什么危急時刻,小夭能陪著顓頊,她卻要被保護起來?難道她是貪生怕死的人嗎?
    到了神農山,她本來打算要好好沖顓頊發一頓火,可是看到顓頊,想到她差點就有可能再見不到他,一腔怒火全變成了后怕,抱著顓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等被顓頊哄得不哭了,她也顧不上生氣了,只覺得滿心柔情蜜意,恨不得和顓頊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可惜顓頊如今是一國之君,再遷就她,能陪她的時間也很有限,阿念更舍不得拿那點有限的時間去賭氣了。于是,她把一腔怨氣全發到了小夭身上,不和小夭說話,見著了小夭和沒見著一樣,小夭只得笑笑,由著她去。
    黃帝在紫金頂住了下來,他選擇了最偏僻的一座宮殿,深居簡出,從不過問政事,每日做些養氣的修煉,閑暇時多翻閱醫書,嚴格遵照小夭的叮囑調理身體。淑惠、金萱她們都很怕黃帝,向來是能躲就躲,阿念卻是一點不怕黃帝,日日都去陪黃帝,總是“爺爺、爺爺”地親熱喚著,比小夭更像是黃帝的孫女。
    也許因為小夭和阿念每日下午都在黃帝這里,一個發呆,一個陪黃帝說話下棋,顓頊也會在這個時間抽空過來一趟,不拘長短,一屋子人有說有笑。
    黃帝十分淡然,好似不管小夭、顓頊來與不來,他都不在乎。可有一次,阿念送顓頊出去后,黃帝凝視著小夭的側臉,說道:“很多年前,那時你外祖母還在,有一天傍晚,我從密道溜進朝云殿,看到你在鳳凰樹下蕩秋千……”
    小夭回頭,詫異地看向黃帝,他眼中的悲愴竟讓她不忍目睹。
    “我隱身在窗外,一直看著你們,你們圍聚在阿嫘身邊,將她照顧得很好。當時,我就想我會擁有天下,卻會孤獨地死去,可沒想到我竟然也能有子孫承歡膝下的日子。”
    如果黃帝到現在依舊要緊抓權勢,只怕他真的會在權勢中孤獨地死去,小夭說:“雖然你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心愿而選擇放棄了權勢,可你也成全了顓頊。”
    “年少時,都是一腔意氣,為著一些自己以為非常重要的堅持不愿退讓,等事過境遷,才發現錯了,卻已經晚了。”黃帝看著小夭,語重心長地說,“小夭,你也要記住,有時候,退一步,不見得是輸。”
    小夭趴在窗戶上,默不作聲。
    ————
    顓頊又要納妃了,是方雷氏的嫡女。
    方雷氏是大荒北邊的大氏,黃帝也曾娶過方雷氏的嫡女,立為二妃,地位僅次于王后嫘祖,方雷王妃生養過兩位王子,六王子休、八王子清,可惜一子死、一子被幽禁,方雷氏受到牽連,這兩百多年一直被黃帝冷落著。又因為休和蒼林爭奪王位時,方雷氏對休的支持,讓蒼林深惡痛絕,這么多年,蒼林和禹陽還時不時痛踩落水狗,讓方雷氏的日子越發艱難。
    眾人本以為顓頊即使要納北方氏族的妃子,也會挑選一個掌權的大氏族,可沒想到他竟然選擇了已經被打壓得奄奄一息的方雷氏。
    方雷氏終于有機會重振家族,對顓頊十分感激,再加上他們和蒼林、禹陽是死對頭,只能選擇毫不猶豫地全力支持顓頊。
    方雷氏畢竟從軒轅剛建國時就跟隨黃帝,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旦自上而下的打壓消失,很快就展現出雄踞北方幾萬年的大氏族的能力。
    小夭和阿念聽聞顓頊要納方雷妃的事,是在黃帝起居的殿中。
    小夭搖著扇子,瞇眼閑坐著,阿念在跟黃帝學圍棋,時不時能聽到阿念嘰嘰咕咕的聲音。夏日的陽光從絲瓜架上篩落,照在青磚地面上,一片明暗交錯的光影,顯得這樣的下午閑適、靜謐、悠長。
    顓頊走進來,站在阿念身后看了一會兒圍棋,坐到小夭身旁。他拿過扇子,幫小夭輕輕地打著。
    小夭低聲問:“今日怎么這么有時間?”
    顓頊瞇眼看著窗外的綠藤和陽光,沒說話。
    阿念急急忙忙地結束了棋局,立即問道:“哥哥,你今日沒事嗎?”
    顓頊笑道:“我來就是和爺爺說事情的。”雖然黃帝從不過問政事,可顓頊總會以閑聊的方式把一些重要的事說給黃帝聽。
    黃帝說:“那些事你不必特意講給我聽。”
    顓頊說:“這事一定得告訴爺爺,我打算立方雷氏的女子為妃。”
    黃帝笑了笑,沒有不悅,只有嘉許:“選得好。”
    小夭看阿念,也許因為這已經是第二次,也許因為顓頊已是軒轅國君,阿念沒有上一次的強烈反應,只有幾縷悵然一閃而過。
    顓頊道:“孫兒要謝謝爺爺,把方雷氏留給了孫兒去起用。”
    黃帝淡淡說:“你能體會我的苦心很好,但如今你才是軒轅的國君,重用誰、不重用誰,全憑你的判斷,無須理會我。”
    “孫兒明白。”
    顓頊向黃帝告退,把扇子還給小夭時,他低聲說:“不要……明白嗎?”
    不要給我道喜,小夭仍清楚地記得顓頊娶淑惠時,他的叮囑,小夭點了下頭:“我知道。”
    顓頊向殿外走去,阿念凝視著顓頊的背影,滿眼不舍。
    黃帝朝阿念指指顓頊,示意她可以去追顓頊。阿念羞得臉色通紅,黃帝笑眨眨眼睛,揮揮手示意:快去快去,我個糟老頭子不需要你陪!
    阿念一邊羞澀地笑著,一邊穿上木屐,輕盈地追了出去。木屐在回廊間發出踢踢踏踏的清脆聲音,給靜謐的夏日,留下了一串少女追趕情郎的輕快足音,讓整座殿堂都好似變得年輕了。
    小夭想微笑,又想嘆氣,對黃帝悠悠地說:“您想要阿念嫁給顓頊?”
    黃帝說:“阿念是個很好的小姑娘,天真刁蠻、干凈透徹,沒別的小姑娘那些復雜的心眼。”
    小夭瞇眼看著窗外,覺得自己和阿念比起來,顯得好老。
    黃帝說:“出去玩吧!別和我這老頭子一樣整日縮在宮殿里,有我和顓頊在,你該向阿念學學,任性一些,放縱一些。”
    小夭淡淡說:“正因為您和顓頊,我才不敢任性放縱,我的血脈就注定了束縛,何必自欺欺人?如果說,我現在去找相柳玩,您會同意嗎?”
    黃帝沉默了,神情十分復雜,半晌后說:“不會同意,顓頊遲早會和他決一死戰,我不想你日后痛苦,但你別的要求,我一定會盡全力滿足。”
    “顓頊是個男兒,又是一國之君,你必須嚴格地要求他,我卻不一樣,您愿意寵著我。我知道,您想把虧欠我娘、大舅舅、二舅舅、四舅舅他們的彌補到我身上,但再鼎盛的權勢都保證不了我幸福,何況您欠他們的就是欠他們的,永遠彌補不了,我也不要!您就乖乖做我外祖父吧,和天下所有的祖父一樣,操心孫女的終身幸福,卻無力控制,只能干著急,最后沒辦法了,無奈地感嘆一聲‘兒孫自有兒孫福’!”小夭搖著扇子,笑看著黃帝,“您一輩子還沒嘗試過什么叫有心無力吧?在我身上嘗試一下好了!”
    黃帝滿面無奈。
    傍晚,顓頊議完事,從殿內出來,看見黃帝的內侍,忙快走了幾步:“爺爺要見我?”
    “是!”內侍恭敬地說。
    顓頊隨著內侍去見黃帝,侍女正在上飯菜,顓頊說:“我就在爺爺這里用飯了。”
    顓頊陪著黃帝用完飯,侍女上了酸棗仁茶,顓頊喝了一口:“還怪好喝的。”
    黃帝道:“小夭不讓我晚上吃茶,這是特意給我配來飯后喝的水。”
    顓頊笑道:“難得她肯為爺爺專心研習醫術。”
    黃帝道:“叫你來,是有一件事想讓你盡力去做一下。”
    “爺爺請講。”
    “你看看有沒有辦法招降相柳,我知道非常難,幾百年來,清、后土、蒼林、小祝融他們都先后嘗試過,全被相柳拒絕了,但我還是希望你再試一下。”
    “好。”顓頊遲疑了一下,問道,“爺爺為什么會留意相柳?”
    黃帝道:“不過是一個糟老頭子的一點愧疚。”
    顓頊看黃帝不愿細說,他也不再多問:“我會盡力,但我覺得希望渺茫。”
    黃帝嘆了口氣:“盡人事,聽天命!”
    ————
    方雷妃是顓頊登基后正式納娶的第一個妃子,和當年迎娶淑惠時氣派自然不同,紫金宮內張燈結彩,煥然一新。
    阿念再自我開解,也難免氣悶,顧不上和小夭賭氣了,對小夭說:“姐姐,我們去山下玩一陣子吧!”
    小夭道:“你想去哪里玩?”
    阿念想了一會兒:“要不然我們去找馨悅?”
    小夭和黃帝、顓頊打了聲招呼,帶阿念去小祝融府找馨悅。
    女人之間很奇怪,本來因為一個男人有隱隱的敵意,可因為這個男人要娶另一個女人,兩個女人反倒同病相憐,暫時間相處得格外投契。馨悅和阿念的成長環境相近,她們之間能說的話很多,哪個織女的布料最好,哪種裁剪最時興,哪種衣衫配色最別致,最近流行什么樣式的發髻,玩過什么樣的游戲……小夭完全插不上話,只能看著她們邊笑邊講。
    小夭沉默的時間越來越多,馨悅和阿念都沒有在意,在她們的印象中,小夭本就是一個性子懶散,不太合群,有些清冷的人,她們不知道其實小夭最怕寂寞,很喜歡說話。
    因為國君納妃,軹邑城內也多了幾分喜氣,各個店鋪都裝飾得很吸引人。
    馨悅和阿念把一腔失意化作了瘋狂的購物,脂粉、買!絲綢、買!珠寶、買……
    跟隨兩人的侍女拿不下了,小夭只得幫忙拿。
    逛完香料鋪子,馨悅和阿念很快就沖進了下一個鋪子。
    半晌后,小夭才慢吞吞地從香料鋪子走出來,左手提了四五個盒子,右手提了四五個盒子。也不知道是伙計沒把繩子系牢,還是盒子太重,提著的東西一下散開,各種香料落了一地。
    昨夜剛下過雨,地上還有不少積水,小夭手忙腳亂地收拾。一輛馬車經過,絲毫未慢,臟水濺了小夭滿臉。
    小夭隨手用袖子抹了把臉,查看香料有沒有弄臟,有人蹲下,幫她撿東西。
    “謝謝……”小夭笑著抬頭,看到幫她的人是璟,突然之間,小夭再笑不出來,一分的狼狽化作了十分。
    璟把散開的盒子,用繩子系好:“散到地上的甘松香就不要了,我讓伙計再幫你重新裝一份。”
    小夭只覺眼眶發酸,眼淚就要滾下,她突然站起,順著長街奔了出去,卻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遠離。
    她一直告訴自己,失去一個男人,不算什么,依舊可以過得很好。她也一直憑借意志,將一切控制得很好,可此時此刻,積郁在胸腹間的情緒突然失控了。
    小夭東拐西鉆,從一個小巷子里進入了離戎族開的地下賭場。
    地下賭場并不是什么客人都接待,小夭以前來都是相柳帶著她。這一次她自己來,守門的兩個男人想趕她出去,正要出聲呵斥,看到一只小小的九尾白狐飄浮在小夭的頭頂,對他們威嚴地比畫著小爪子。
    兩個男人立即客氣地拿了狗頭面具,遞給小夭,按下機關,一條長長的甬道出現。
    小夭戴上狗頭面具,走進了地下賭場。
    等坐到賭臺前,將喜怒哀傷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時,小夭忽然很佩服開設這個賭場的人,戴上了面具,才敢將平時不敢暴露的情緒都表露出來。
    小夭一直不停地贏著錢,一把比一把賭得大,沒有適可而止,她期待著鬧點事情出來,用黃帝的話來說,任性放縱一下。可賭場也奇怪了,小夭一直贏錢,居然沒有人來設法阻止,到后來,周圍賭錢的人都圍聚在小夭周圍,隨著她下注,和小夭一塊兒贏錢。
    小夭覺得索然無味,難道顓頊和離戎族的族長有什么協議,在他納妃期間,不許狗狗們在城里鬧事?
    小夭不知道在一個房間內,離戎族的族長離戎昶正坐在水鏡前,津津有味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邊看,邊對璟說:“這姑娘究竟是誰?你上次躲在我這里日日酩酊大醉,該不會就是因為她吧?”
    璟不說話,只是看著小夭,水月鏡花,可望不可得。
    離戎昶不滿地嘀咕:“這姑娘出手夠狠的,我可是小本生意,這些錢你得補給我!”
    在大廳另一頭賭錢的防風邶看人潮全涌到那邊,他散漫地起身,走了過來,看到小夭面前小山一般的錢,防風邶笑著搖頭。
    圍在身周的一堆人,都是狗頭人身,看上去有些分不清誰是誰,可偏偏他就是顯得與眾不同,小夭一眼就認了出來。
    小夭瞪著防風邶,把所有錢都押了注,居然一把全輸掉了。
    眾人噓聲四起,漸漸地散開。
    小夭朝賭場外走去,防風邶笑道:“你看上去好似很不痛快,可現如今,我還真想不出來整個大荒誰敢給你氣受。”
    兩人已經走進甬道,小夭嘲諷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防風邶笑問:“未來的赤水族長夫人,你那位天之驕子的夫婿呢?怎么獨自一人跑到這種地方?”
    小夭沉默地摘下狗頭面具,防風邶也摘下了面具。
    小夭說:“你知道我定親了?”
    “這么轟動的事,想不知道,很難!哦,忘記說恭喜了。恭喜!”
    小夭靜靜看了一瞬防風邶,搖頭笑起來:“有兩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
    防風邶拋玩著面具:“說。”
    “第一,是為你做毒藥的事,我現在還可以為你做,但……我成婚后,不會再幫你做毒藥了。”
    防風邶接住面具,微笑地看著小夭:“第二件事情呢?”
    “我想解掉你和我之間的蠱,涂山氏的太夫人生前養著一個九黎族的巫醫,巫醫說……我們的蠱好像是傳說中的情人蠱,這個蠱顧名思義是情人間才用……你和我實在……不搭邊!”小夭自嘲地笑,“你上次已很厭煩這蠱,所以我想……你有空時,麻煩你和我去一趟九黎,找巫王把蠱解掉。”
    防風邶盯著小夭,在賭場的幽幽燈光下,他唇畔的笑意透著一絲冷厲。
    小夭道:“縱使蠱解了,我以前的承諾依然有效。”
    防風邶淡淡地說:“好啊,等我有空時。”
    兩人沉默地走出甬道,小夭把面具還給侍者,和防風邶一前一后走出了陰暗的屋子。
    大街上已經月照柳梢、華燈初上。
    小夭強笑了笑,對防風邶說:“毒藥我會每三個月送一次,我走了。”
    防風邶抓住了小夭的手臂,小夭沒有回頭,卻也沒有掙脫他的手,只是身體繃緊,靜靜地等著。
    好一會兒后,防風邶說:“陪我一塊兒吃晚飯。”
    小夭的身體垮了下去,笑著搖搖頭,拒絕道:“我沒時間!”
    防風邶說:“對于某人決定的事,你最好不要拒絕。”
    “你現在是防風邶!”
    “你剛才說的那一堆話是對誰說的?”
    “我……”小夭深吸了口氣,“好吧,相柳將軍!”
    防風邶帶著小夭去了一個小巷子,還沒走近,就聞到撲鼻的香氣。
    推開破舊的木門,簡陋的屋子中,一個獨臂老頭拿著一個大木勺,站在一口大鍋前,看到防風邶,咧著嘴笑:“稀罕啊,幾百年了第一次看你帶朋友來,還是個女娃子。”
    防風邶笑笑,穿過屋子,從另一個門出去,是一個小小的院子。
    防風邶和小夭在露天的竹席上坐下。獨臂老頭舀了兩海碗肉湯,在碟子里裝了三塊大餅,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放到案上。
    小夭問:“什么肉,怎么這么香?”
    “驢肉。”防風邶指指老頭,“他是離戎族的,擅長燉驢肉,選料考究、火候講究,這大荒內,他燉的驢肉若排第二,無人敢排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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