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元1217年的開封城上空，到處彌漫著恐懼與不安的陰云，其間閃動不息的戰(zhàn)爭陰影宛如一只隨時準備吞噬生命的魔獸，以犀利冷峻的目光窺伺著這座古都的一切。</br></br>城市位于黃河的中游九曲十八灣的所在，佇立于城壁之上極目北眺，二十余里之外就是被詩人李白稱為"來自天上"的黃河之水。幅面最寬處達到四十里以上的河流，夾帶著數(shù)量驚人的泥沙，鼓動排天的濁浪，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怒吼，自西向東，奔流入海，再不復(fù)還。</br></br>自紀元十世紀初唐帝國覆亡以來，這座建筑于沙質(zhì)土壤上的城市就以汴梁之名代替了古都長安與洛陽的地位，成為五十年大分裂時代中梁、唐、晉、漢、周諸帝國的首都，北宋帝國統(tǒng)一南北后亦因襲前例，定都于此，直到金朝定都北京后，這里才降低為陪都的地位，被稱為南京。開封一詞，是它的行政單位府的名稱，并一直沿用至今。這大約是百姓們對那位于在十一世紀中葉曾經(jīng)出任地方官，以廉潔無私，斷案如神而著稱的清官包拯的愛戴與懷念使然，因為他將整個后半生都奉獻給了這座城市的安定與繁榮。</br></br>根據(jù)《金史》的記載，當蒙古南征前夕，有戶七十萬以上，人口三百萬。是與國都中都、南宋國都臨安并駕齊驅(qū)的，擁有十四座城門的超級大都會，分別名為：開陽、宣仁、安利、平化、通遠、宜照、利川、崇德、迎秋、廣澤、順義、迎朔、順常、廣智。城市被黃河的幾條支流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切割成若干區(qū)域，再由無數(shù)橋梁溝通，其中最為著名的是龍津橋。橋之北，是宮城的丹鳳門，門內(nèi)為御河。這條人工河引自汴水，其上亦有橋，名為舟橋，橋頭有壯麗的文武樓。循此向北筆直延伸而出的就是御街，兩側(cè)建有供奉歷代祖先的太廟和祭祀天地的社廟。街道盡頭處的承天門內(nèi)就是皇宮。五年前，這兒還僅僅是金帝國的行宮，自貞佑遷都（紀元1214年）后，才取代了北京宮廷的地位。</br></br>承天門旁有兩座高樓，右為登聞檢院，左為登聞鼓院，值班大臣們在這里接收各地送達的重要文書，經(jīng)分類后上呈皇帝御覽。此外，兩樓附近還分建都堂（1）與待漏院（2），這兩處是宰相的辦公地點。</br></br>入承天門向北，遙見五座并列的大門，居中的大慶門是皇宮的正門，兩側(cè)分別為日精門、月華門和左右升平門。皇宮正殿為大慶殿，兩側(cè)配嘉福、嘉瑞二樓，凸現(xiàn)其龍盤虎踞的帝王氣勢。其后為德儀殿。每當朝廷有重大慶典之時，金主在升座大慶殿之前，會在這里休息，并對自身儀表做最后的修飭。東面的隆德殿是皇帝召開日常朝會和處理政務(wù)之所，左右有鐘鼓二樓。此外，還有仁安殿與做為寢宮的純和殿。這三座大殿構(gòu)成了皇帝日常起居辦公的區(qū)域。</br></br>供后妃們居住的各處殿堂在純和殿西面的香雪亭之后，其中有瓊香亭、玉清殿、福寧殿、仁智殿、山莊殿、翠微閣、仙韶院、長生殿、涌金殿、蓬萊殿、浮玉殿、瀛洲殿、閱武殿、臨武殿等極盡華美的宮殿和兩座名為敷錫神運萬歲峰和玉京獨秀太平巖的巨大太湖石假山，曲徑通幽的"大滌涌翠"則為宮內(nèi)最富創(chuàng)意的園林景致。后宮之東為太后頤養(yǎng)天年的壽圣宮，包括一座名為慶春苑的園林。</br></br>皇城外圍的建筑主要是供應(yīng)皇室們?nèi)粘Ｉ钚枨蟮母鳈C構(gòu)，有內(nèi)藏庫、尚食局、宣徽院、御藥院、左右藏庫、儀鸞局、尚輦局、尚衣局、尚廄局、宮苑司、尚醖局、湯藥局、侍儀司、府寶局、器物局等。至于點檢司、中衛(wèi)尉司、振肅衛(wèi)司、拱衛(wèi)司、秘書監(jiān)、學士院、諫院，武器署等則是安全與秘書機構(gòu)。這些官署府庫所統(tǒng)屬的上萬人為帝王及其家屬提供著周到而奢華的服務(wù)。</br></br>開封城內(nèi)大小市場不計其數(shù)，徹底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從早開到晚。汴水河檣桅林立，一路鋪陳直達黃河河口，滿載著來自國內(nèi)和海外的貨物，它們將整座城市的繁華推上了鼎盛的顛峰。南宋的青白瓷、綠茶和絲綢，高麗的木材與人參，西夏的五涼駝、馬和夜光玉，吐蕃的藏紅花和羊毛，大理的普洱茶、滇紅花和蒼山奇石以及真珠、黑檀、象牙、珊瑚、犀角、鹿茸、氆氌、紫貂、砂糖以及闐玉、祖母綠等異域奇珍。在這些市場之中以四大藥市最為知名，它們是官方設(shè)立的對外貿(mào)易專點，也稱榷場（3），以蜜蠟、香茶、心紅、硃紅、地龍、黃柏等藥材的買賣最為紅火。這夢幻般的場景自北宋以來便經(jīng)久不衰，其間雖經(jīng)歷十二世紀上半葉的"靖康之變"，卻并未間斷，并永久刻錄于那幅千古名畫《清明上河圖》之中。</br></br>開封不但是那個時代中的商業(yè)中心，其自身也有著發(fā)達的工業(yè)。開放式的街坊布局有利于作坊拓展向各個角落，橋頭巷口、南河北市。造紙、陶瓷、首飾、家具、鍛冶、造酒、印刷、火藥制造、舟船營建等等行業(yè)均有享譽世界的名聲。</br></br>因工商業(yè)的極度發(fā)達，財富不斷流入城市，文化亦大幅度興盛起來。而追逐財富與文明的各色人等也隨之絡(luò)繹不絕。行走在寬達二十米以上的街道上，于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你會發(fā)現(xiàn)許多非中國化的面孔，他們來自高麗、印度、越南、日本等等國家，或求學、或游歷、或經(jīng)商，懷著各自不同的心情、心愿、理念、目的，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探訪著、憧憬著、期盼著、渴望著……對于開封的居民而言，身邊有異國人的影子完全毋需驚訝，他們?nèi)缤瑹o數(shù)條河流，雖然有著不同的溫度、流速與含沙量，然而一旦匯入大海就立刻渾然一體，再無涇渭之分。甚至彼此交好者還一起攜手同游于周邊的山水古跡之間，如城內(nèi)的豐樂樓、包公祠，城外的禹王臺、繁塔，均為名重一時的場所。在那樣一個等級森嚴的時代里，民間卻展現(xiàn)出四民平等，華夷共存的寬容情景，不諦于人類文明史上難得的一抹亮色。</br></br>在這個城市里，如果說還有更為吸引人心的場所，則莫過于被稱為勾欄瓦舍的風月場。此地的繁榮與否，是和城市工商業(yè)水平密切相關(guān)的。開封既然號稱"資產(chǎn)百萬者居多，十萬而上比比皆是"，其促進作用居功至偉。在這個長達二百余年的娛樂時空之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當首推北宋第八代皇帝徽宗，這位具備藝術(shù)家才能與氣質(zhì)的皇帝精通除卻治國之外的各種技藝，其出沒于花街柳巷，與一代名妓李師師共同書寫了流傳千古的風流韻事。然而，也就是在他這種宛如惡魔附體般的娛樂之中，帝國一如失控的驚馬，徑直沖向崩潰的深淵。</br></br>若是要在這城內(nèi)尋找另一處堪相媲美的地點的話，則惟有因演義《水滸傳》而揚名的大相國寺。這座始建于北齊天保六年（紀元555年）的禪宗佛寺在宋代成為皇家寺廟，那部之中的許多英雄好漢都曾經(jīng)以此處為舞臺，上演了令人難以忘懷的劇目。</br></br>總之，這是一座被人類寄予無限夢想、希望、傳奇的天堂或地獄，函概了人類至今可以企及的高雅與庸俗、光明與黑暗、偉大與卑怯、自豪與猥瑣、英勇與懦弱、美好與丑惡……這些通通被城市這個巨大的漩渦所吸納、卷動、攪拌，最終融合為無以名狀的液體，或凝滯，或流淌，達到不可思議的境地。</br></br>然而，就在今天，這座城市迎來了一些完全格格不入的人。他們的數(shù)量并不多，相對于人山人海的市民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是，他們背后所代表的卻是任何人無法漠視的名字——蒙古！對于這些富裕的市民而言，這是一個比修羅神還要震撼人心的名字。他們的皇帝就是被這些與寒流同樣來自北方的蠻族所驅(qū)趕，象難民般狼狽逃竄而來，即使進入了城內(nèi)，依舊驚魂未定，躲入皇城高墻后猶自瑟瑟發(fā)抖。連這樣一位強力人物都遭到了驅(qū)逐，試想如自己這等平頭草民，一旦遭到攻擊，只怕連逃遁的余地都沒有了。因此，圍觀者們在打量這些表情粗魯，衣著古怪的蠻族時，心情透過眼神，流露出相當?shù)膹?fù)雜與惶惑。</br></br>處于視線焦點的蒙古使團們大約對此亦有所覺察，因此他們的眼神之中的自信愈發(fā)強烈起來。這是一個民族在其上升期內(nèi)所特有的眼神，凌厲鋒銳，執(zhí)著無畏，宣示著敢于挑戰(zhàn)一切的強者氣魄。誠然，當年他們的祖先是乘囚車入城，之后被釘在木驢上慘遭屠戮的，而此時此刻，他們卻是騎著戰(zhàn)馬，在金國高級官員的謙卑迎接下直入宮廷，這前后相隔僅僅數(shù)十年，差距卻不諦霄壤云霓。</br></br>使者們一路前行，直到皇城的大慶門前才下馬。這些銅頭鐵額的蠻族，使得守護城門的金軍相形見絀，只能敬畏地目送著他們大搖大擺闖入皇宮，由噤若寒蟬的金國禮賓官員引領(lǐng)著進入隆德殿，會見早已等候于此的金主完顏珣。</br></br>甫一見面，使者團的首領(lǐng)便毫不客氣得提出了成吉思汗規(guī)定的講和條件：</br></br>其一，金國割讓黃河以北所有的土地；</br></br>其二，金主去皇帝號，改稱河南王。</br></br>完顏珣聞聽此言，面色大變："貴國大汗開出如此苛烈的條件，未免過于小看我金國了吧？"</br></br>使者冷冷的說道："我家大汗果然英明，就猜到你們會推搪，因此特意命我對你說，‘當年你國的丞相完顏襄封我為札兀惕忽里，那個官有多小，想必你也知道。如今我封金主為王，已經(jīng)很看得起他啦。我這些所向無敵的那可兒們還沒封過王呢！"</br></br>"無禮！"</br></br>臣子行列之中倏然暴出一聲斷喝。聲落人現(xiàn)，發(fā)言者已經(jīng)站在了使者面前，形成護駕之勢。他的年紀使人有些不可捉摸，看面容和須發(fā)，都與五旬老翁無異，惟有聲音卻很清朗，有著年輕人特有的金聲玉振之意。</br></br>"你是什么人？"</br></br>使者雙眼一翻，掃視著他。</br></br>"完顏萬奴是也！"</br></br>"哦。"使者微微一笑，"你就是那個野狐嶺上逃跑的家伙吧？象你這樣的人，如果在我們蒙古，早就躲到山溝里去啦，怎么還能有臉出現(xiàn)在主君身邊呢？看來金國還真是有多余的糧食養(yǎng)一些連顛馬都不如的廢物啊。"</br></br>"哼！你們的口水也還真是豐富，比你們的箭簇還要多！"</br></br>萬奴冷冷地回應(yīng)著，然而心中受到的沖擊卻相當強烈。野狐嶺上的那些惡夢般的往事立刻卷土重來，占據(jù)了他的頭腦。正是那些以充滿屈辱的悲憤回憶，幾年來反復(fù)啃噬著他的心，使之夜不能寐，日不能安，終于年未過四旬，一頭烏發(fā)盡皆雪白，臉上則為郁悶之刀所刻寫，留下無數(shù)的痕跡。至此，他才相信那個關(guān)于伍子胥過昭關(guān)時一夜白頭的傳說確有根據(jù)——</br></br>伍子胥啊，你因家仇而白頭，我卻因國恨而蒼老，彼此之間何其不同而又相似??！</br></br>"看來還是不服氣嘛。那么不妨再上一次野狐嶺，你小子來和我們的者別大人比試一下箭術(shù)，再和我們的速不臺大人較量一下用兵，他若能贏得其中一人，我們便把中都退還給金國。如果贏不了，那么這座開封也要輸?shù)?！你看如何？敢不敢放手一博?</br></br>對方此言一出，萬奴頓感無言以對，默然半晌，方道："此乃國之大事，需由我主做出圣斷，身為臣下的我不能擅自做主。"</br></br>"哈哈哈哈——"</br></br>蒙古使者團的成員們仰天大笑，聲震殿宇。笑聲如刀，無情地切割著萬奴的心。他的內(nèi)心再次鮮血淋漓。</br></br>"蒼天啊，為何要我大金受此凌辱??！請你睜眼看看吧！"</br></br>他在心中狂叫著，但是只能頹然退下。</br></br>他們對答的時候，完顏珣一直安靜地坐在龍位上，不言亦不動，惟有臉色愈來愈蒼白，手指下意識地在扶手上敲擊出不安的音符?？梢?，他所承受的屈辱與憤怒絕不遜于萬奴。</br></br>蒙古使者借逼退萬奴之勢，繼續(xù)向完顏珣催促道：</br></br>"是否接受條件，請立刻答復(fù)，大汗還等著我們復(fù)命呢！"</br></br>被迫之下，完顏珣只得狠狠地咬了咬牙，用低沉的聲音說道：</br></br>"看來貴國大汗無意講和，朕就只好在黃河南岸與他決一死戰(zhàn)！"</br></br>"好！痛快！"</br></br>蒙古使者大喝一聲，轉(zhuǎn)身拂袖而去。他們在開封沒有停留，即刻出城返回桓州大營，將在金廷的交涉經(jīng)過一五一十向成吉思汗進行了匯報。及至聽到怒斥金主和完顏萬奴這一段的時候，成吉思汗的心中再度涌出復(fù)仇的快感。</br></br>"恕臣直言，大汗此次的條款確實過于苛刻，非但不能成立和議，反而令金人心生警惕，加緊備戰(zhàn)，對我軍回師蒙古，西征宿敵的決策大為不利啊。"</br></br>郭寶玉憂心忡忡地進言道。他的話立刻得到了眾將的認同，紛紛問道：</br></br>"大汗，我們還要繼續(xù)作戰(zhàn)嗎？不返回故鄉(xiāng)了嗎？"</br></br>"為什么不回去？當然要回！"成吉思汗笑道，"在阿勒壇躲在開封的宮殿里顫抖的時候，咱們早就滅了古出魯克啦。"</br></br>"好一個聲東擊西！妙極！臣下拜服！"</br></br>郭寶玉立刻躬身施禮，眾將亦隨之豁然開朗的哈哈大笑起來。</br></br>待笑聲止歇，成吉思汗又道："不過，卻也不能讓阿勒壇汗太輕松了，我們還要留下一支部隊繼續(xù)攻擊他，讓他一刻也不得安生。"</br></br>至此，他的言詞微微一頓，目光在眾將的臉上來回逡巡了一陣，方道：</br></br>"木華黎，這支部隊就交給你來率領(lǐng)，三木合做你的副將。你我以太行山為分界，北方的作戰(zhàn)由我親自指揮，南方的事情就都交給你了。"（4）</br></br>這個命令無疑是將整個中原的軍政大權(quán)悉數(shù)委任給了木華黎，相當于中原政治之中的分茅裂土。接著，成吉思汗一揮手，便有怯薛歹捧過一只托盤，上面陳放著誓書與刻有"子孫傳國，世世不絕"八字的金印。看來，這個決定在他的頭腦之中早已形成，直至此刻才宣布出來。</br></br>這位業(yè)已步入中年門檻的將軍，在接到這樣的重任后，臉上并未現(xiàn)出任何諸如承惶承恐、喜出望外等等特別的表情，只是沉吟片刻，然后面色沉靜得回答道：</br></br>"既然是大汗之命，身為臣下的沒有拒絕的道理。我是一個出身卑賤的人，蒙大汗不棄，拔擢為將，此次又托以伐金重任，雖然是非才而受，但我愿竭誠效命，鞠躬盡瘁，死而后已！"</br></br>成吉思汗對他的態(tài)度十分滿意，向他點頭以示嘉許。安排完這件事后，成吉思汗又公布了中原征討軍的兵力配置情況。歸屬木華黎直接調(diào)動的部隊計有：蒙古軍一萬三千，汪古惕軍一萬，其余漢族、契丹以及女真降軍七萬。同時，他也留下了一些善于作戰(zhàn)的武將，以契丹和漢人為主，包括明安、石抹盡忠和也先兄弟、嚴實、張柔、史天澤等人。</br></br>"中原的戰(zhàn)爭方式與蒙古完全不同。"成吉思汗囑咐道，"所有的戰(zhàn)爭幾乎都是圍繞著城市攻防來進行的，因此單憑騎兵無法徹底擊敗阿勒壇汗，必須依靠步兵。你一定要多借助漢人的步兵，明安他們都是深通此道者，你要多多聽取他們的意見，切莫以尊主待之。"</br></br>"喏。"木華黎認真的答應(yīng)道。</br></br>"還有一條也要謹記。"成吉思汗又道，"中原人才濟濟，尤其是讀書人更為重要。你勿必盡量網(wǎng)羅他們，使之為我所用。阿勒壇是大國，雖然在野狐嶺遭到大敗，但還是擁有龐大的兵力，因此凡是攻克的城市，除了十分要緊的以外，余者不必分兵占領(lǐng)，任阿勒壇汗的軍隊去收復(fù)吧，我注意到他們很在乎這個。等他們占領(lǐng)后，再奪回來。利用這種反復(fù)拉鋸來消滅敵軍，待阿勒壇人喪失大部分力量后，再全力攻擊開封，必然成功。"</br></br>木華黎再度點頭。</br></br>"我回師蒙古后，你一定要先平定遼西，掃滅那里的阿勒壇殘兵，穩(wěn)固我蒙古之側(cè)翼和你自己的后方，之后我西進，你南下，則均無后顧之憂。好，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愿長生天賜予你武功和榮耀！我忠誠英勇的戰(zhàn)士！"</br></br>成吉思汗的囑托與祝福，一字不落地深深刻入了木華黎的心中。他鄭重下拜，表示送行與凜遵之意。</br></br>數(shù)日后，蒙古大軍首途北歸，再度穿越戈壁。對于成吉思汗而言，這片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并不陌生，他已經(jīng)計算不清自己究竟往返過多少次，以至于產(chǎn)生了一種漠視的情緒。然而，軍隊之中那些新加入的異族士兵們卻因倍感新奇而不時發(fā)出錯落有致的驚嘆。即使是風沙撲面的時候，也無法壓制他們的好奇之心。</br></br>誠然，這種迥異于風和日麗的華北平原的景象確實足以點燃人心之中的好奇之火，并繼續(xù)以變幻莫測的地貌風物為柴薪，使之烈烈飛焰，升騰高漲。</br></br>這些聲音引領(lǐng)著成吉思汗的目光，使之重新審視著自己的部隊，一種新奇感亦隨之油然而生：蒙古軍中混雜著諸多膚色、語言、表情截然不同的士兵和將領(lǐng)，還有數(shù)倍于軍隊的工匠、民伕、婦孺。他們有些是自愿，更多的則是迫于強力，這才背井離鄉(xiāng)，千里輾轉(zhuǎn)隨軍而行。這些人的心情顯然不如士兵們悠閑，許多人一步一回頭，哀戚地遙望愈來愈遠的家鄉(xiāng)。當他們意識到自己今生都沒有重返的可能時，淚水就會止不住地簌簌而落，滴在烈日下的沙石中，瞬間就蒸發(fā)地無影無蹤。</br></br>最初，這種情緒一旦被負責解送的蒙古軍發(fā)現(xiàn)，會立刻遭到無情的毆打。這個情況很快被耶律楚材發(fā)現(xiàn)了，立刻向成吉思汗進言，要求中止這種違背人道主義精神的暴行。</br></br>"上天有好生之德？"成吉思汗反復(fù)琢磨著這句話，"萬能的長生天是仁慈的，保護一切的生靈。你說的有道理，很像我們的珊蠻啊。"</br></br>雖然對于這種不倫不類的比喻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只要能夠達到目的，楚材也就相當欣慰了。他知道，這位大汗會將任何事情都歸結(jié)于那個名叫長生天的神祗，無論善惡。他輕輕微笑著，向大汗道謝，然后就立刻趕到俘虜隊中，去檢查他們的身體狀況，發(fā)現(xiàn)很多人都因為過度勞碌、水土不服以及營養(yǎng)不良而得了各種各樣的疾病。尤其是婦孺?zhèn)?，情況更加嚴重。他立刻命令自己的契丹裔仆從取來從城邑廢墟之中辛苦收集起來的藥物，對癥下藥，挽救了許多人的生命?？粗@救者眼中向自己露出的感激的眼神，他的心情卻并不輕松。因為他的頭腦之中又浮現(xiàn)出了那些廢墟之中的死狀恐怖的尸體和盤踞其上，大開喪宴的野狗豺狼。那些鋒利的牙齒與白骨相摩擦所發(fā)出了令人齒酸的聲音，是一個篤信佛教的信徒所無法漠視的。</br></br>楚材郁悶的心情直到穿越戈壁之后，才逐漸開朗起來。眼前清新如洗，一望無際的草原使得他有一種從地獄一步跨入天堂的喜出望外。尤其是當他看到那些經(jīng)過精心整備，寬闊平坦的驛道時，忍不住大聲稱贊起來。</br></br>"呵呵，楚材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第一次對我的行為表示贊同呢。"</br></br>成吉思汗的話音伴隨著笑聲從背后傳來，楚材連忙掉轉(zhuǎn)馬頭，臉上露出一絲靦腆之色。</br></br>"啊，是這樣嗎？那真是不好意思啦。也許是我的眼光過于苛刻了吧？"</br></br>"苛刻也沒有什么不好，只要這種苛刻能夠幫助我找到治國策略上的不足，那么我歡迎你繼續(xù)保持下去。"</br></br>"多謝大汗的寬宏。"楚材遜謝道。</br></br>"其實，象你一樣苛刻的在我身邊還大有人在，只是你的膽子最大而已。"成吉思汗微笑道，"等回到蒙古，我會逐一介紹給你認識。"</br></br>"臣下期盼著這一天。"</br></br>楚材口中應(yīng)答著，卻在心中暗自納罕：那究竟是些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