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飯桌上徹底冷卻下來，簡直像結了冰一樣，誰tm還開得了口，同剛剛的熱絡相比，簡直是真.冰火兩重天。
    孫曉博在一邊差點沒笑死，他只差沒給顏蘇蘇鼓掌了，真是沒看出來，這姑娘不只長得美，這話說得也很美！干貨滿滿！邏輯滿分！沒一點毛病！
    他正想和霍瑯點評幾句，卻發現對方起身走到了一旁，好一會兒才回來。
    孫曉博疑惑問：“剛剛我還以為你要去憐香惜玉，神仙終于要下凡了呢……你是做什么去了？”
    霍瑯笑了笑：“買單。”
    孫曉博：……
    那邊死寂了許久，為首那位黃主任長長吐了口煙，然后把煙頭狠狠摁在桌上，沖著那大背頭的經紀人抬了抬下巴道：“人你帶來的，說吧，今天你什么意思？”
    經紀人嘴巴干澀開開合合，以前不是沒出過新人不識抬舉的事，可誰也沒有顏蘇蘇這威力……以他的能耐，這場子一時間愣是不知道怎么圓。
    編導助理看著崔經紀和顏蘇蘇冷笑道：“怎么？合著今天這局，是你帶著藝人消遣我們弟兄來了？”
    經紀人連忙起身，惶恐地搖頭。
    他雖然也號稱是個公司高管，但背后老板另有其人，更何況放眼圈中，他們這小公司實在不是什么大船，他手上能帶出來的藝人就這四個小青苗。
    而眼前這位黃主任，可是選秀節目的大制作人，掌握著所有選秀藝人的生殺大權，到底最后他手上有沒有能出人頭地的，就全看桌上這幾位肯不肯抬手……他的老板見了也要客客氣氣，他又哪里開罪得起。
    這經紀人趕緊拿過一旁的玻璃杯，一咬牙就滿上了，他舉起這杯白酒：“黃主任，我手下的藝人不懂事說錯話了，請您多擔待。”
    說罷，他一口就要干了，黃主任卻語氣陰沉地道：“慢著。說錯話的是你嗎？”他驀然暴怒地提高了聲量：“要你來喝？！”
    經紀人臉色頓時難看，這黃主任的意思他聽得明白。問題是顏蘇蘇一直滴酒不沾，酒量可想而知，更不曉得喝醉之后會發生什么……
    廣場上的燈光映著那滿滿一大杯白酒，格外可怖。
    桌上的女孩子們被這一幕嚇得縮在椅子上，大氣也不敢出。
    黃主任卻從煙盒里再抽了一支出來，旁邊的編導助理連忙給他點上，他才閑閑地沖經紀人道：“小x，你安排這桌飯也不容易，我也是看在老馮面兒上才答應下來的。我給你透個底，下一輪淘汰，五十進二十，你也不想忙活一場，顆粒無收吧？咱們之前沒見過，但我這人向來耿直，這頓飯本來也是想以后多個弟兄，不想多個仇家。”
    黃主任吐了口煙：“你也不想一直給人打工、一輩子就當個不入流的小經紀吧？這圈兒里，多個弟兄沒準就多種活兒法，你說呢？”
    經紀人的心怦怦直跳，對方的暗示十分明顯，他恭恭敬敬地低頭道：“謝謝黃哥提點。”
    然后，他端著酒起身走到顏蘇蘇面前：“蘇蘇，你剛才犯了大錯知道嗎？來，把這杯酒喝了，黃哥大人有大量，前面就一筆勾銷；否則，這圈兒里，我可保不住你。”他恐嚇完，又俯身半誘哄道：“你還沒聽明白嗎？黃哥答應了，只要你喝了酒給他這個面子，整個選秀他是一定會保你的！”
    顏蘇蘇長長的睫毛扇動，人卻不動。
    經紀人面色難看，這姑娘闖了大禍還油鹽不進，是不是蠢？
    顏蘇蘇看著經紀人，漂亮水潤的眼眸里也明晃晃寫著：他是不是蠢？
    經紀人沉下臉：“顏、蘇、蘇！你忘記了自己已經簽約是不是，敢不聽話？！”
    顏蘇蘇一臉莫名：“這杯酒目測體積320毫升左右，按照包裝盒標注為41度，折合純酒精131.2毫升，對成人來說，70毫升酒精就可能導致中毒；
    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第六章第五十六條，勞動者對用人單位管理人員違章指揮、危害勞動者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的行為，有權拒絕。”
    她耐心地向經紀人解釋道：“我和公司簽定的合約中涉及部分勞動雇傭條款，所以得在勞動法框架下履行，知法守法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所以，我拒絕啊。”
    顏蘇蘇的習慣，動筆前是一定會先仔細審題的。
    合約上簽字之前她當然會查了，這家公司的合約兼有勞動雇傭條款與委托經紀條款，需要同時在勞動法和合同法框架下履行，所以，她的話，一點毛病也沒有。
    這一桌的圈內人全tm給她整得氣笑了，勞動法？真新鮮……誰能想有一天在圈里能聽到有人用這個詞兒來當拒絕理由的！活久見哪！
    經紀人瞇起了眼睛：“勞動法是吧？”他重重放下杯子，居高臨下看著顏蘇蘇：“雪藏，違不違反勞動法？”
    聽到“雪藏”兩個字，桌上幾個女孩子同時一顫，個個噤若寒蟬。
    對于新人來說，已經簽了公司，如果再被雪藏，就意味著不會有任何機會、任何資源，得不到曝光，那就意味著藝人生涯的結束，這無疑是最恐怖的威脅。
    顏蘇蘇卻陷入沉思：“雪藏……繼續發工資的話應該就不違法！”
    如果不用浪費大把時間學那些唱歌跳舞，在舞臺上莫名其妙擺弄來擺弄去，空下來的時間就可以好好看看前沿方向別的實驗室的進展，給自己的實驗設計完善思路……沒準還能有時間去找找別的兼職，讓實驗經費早點集齊……
    至于說什么錯過成名立萬的機會……作為一只科研狗，顏蘇蘇入圈后采集樣（同）本（行）數據做了簡單的統計，像她這種什么選秀的草根到那種大明星的概率是六萬三千五百七十二分之一，約等于買彩票，概率論清清楚楚地告訴她應該怎么決策：及時止損。
    所以，她粲然一笑，廳堂都明亮了起來，讓所有人移不開視線：“那什么時候可以開始雪藏我吖？”
    經紀人登時傻眼，臥槽，這妞兒是不是真的傻？這尼瑪娛樂圈居然還有上趕著求雪藏的？？？
    看著顏蘇蘇那張仿佛在發光的清麗面龐……這可是他手上目前最好的苗子，絕對能大紅大紫，他怎么可能雪藏？！
    這真是架秧子把自己架在了半空，死活下不來臺。
    一時間，進退不得的經紀人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眼前一黑，差點沒氣出腦溢血來！
    那邊抽著煙的黃主任卻突然看笑了：“你這點能耐，還不如個小妮子。”
    他看著顏蘇蘇，眼神淡漠：“小姑娘，在這個圈里，你想要什么東西，就得拿別的來換。你想繼續領工資，行，安排找個夜場，你在節目里也學過唱歌跳舞，去駐場多練習練習，也正好好學學圈里的規矩。”
    經紀人登時醒悟：“還是黃哥想的周到，好，我明天就讓她過去！”
    夜場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顏蘇蘇這么個漂亮小姑娘過去，怎么可能不生出事端受些委屈，可不是正好學學“規矩”嗎？她吃夠了苦頭自然就能學會低頭聽話，黃主任這主意真是妙啊！
    又不雪藏了啊……顏蘇蘇苦惱地喃喃嘆了口氣：“唉，賺錢好麻煩。”
    孫曉博再也忍不住直接拍案而起：“我說你們要不要臉！一群大老爺們，就這么欺負一個小姑娘！”
    孫曉博在圈里好歹也待了幾年，不是愣頭青，平素也絕不會無緣無故強出頭，但今天這事確實讓他看不下去，他直接給顏蘇蘇說：“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千萬別去。你趕緊和他們解約，我給你介紹別的公司……”
    經紀人冷笑一聲：“喲，有人這是想英雄救美啊，行，讓她把五百萬違約金給付了！”
    孫曉博一怔，五百萬？！
    顏蘇蘇默默地看了經紀人一眼：“別想了。就算解約，合同法只支持賠償已發生的損失，最多就是公司給我的培訓費之類的……五百萬違約金什么的，都是無效條款。”
    哼，還想從她這里要五百萬……可她手上的三個月工資才剛剛湊夠一支試劑……她也想有五百萬啊嗚嗚……要是真的有，她就能多嘗試幾套實驗方案，想怎么設計就怎么設計了嗚嗚……
    貧窮少女顏蘇蘇不禁陷入了頹廢之中。
    但她那番話聽在經紀人耳中，不啻于□□的威脅！
    居然還真想解約？！
    經紀人怒笑：“呵，法律還講上癮了，行啊！那咱們就法庭上見，判決書下來之前你還是公司的藝人，三年五載的，看誰耗得過誰！”
    幾個女孩兒互相看看，更是唇色發白，畢竟，對藝人來說，青春是多么的重要，尤其是女藝人，訴訟流程走個三年五載，年華不再，也許一輩子就這么蹉跎下去了……這樣的案例，圈中實在太多；所以，輕易不要和經紀人撕破臉。
    孫曉博怒斥道：“還怕你們這群垃圾不成！打就打！小姑娘別怕，我給你請最好的律師！一定走最快的流程！”
    那黃主任卻起身笑道：“行啦，蘇蘇，你跟著小x也有幾個月了，他對你也很照顧，不然不為專門為了你們的前程辛辛苦苦組這個飯局，剛剛的事，也只是嚇一嚇你，好讓你知道在圈里不要輕易得罪別人，這也是為你好。你難道連他都不相信，反倒要去相信一個陌生人？”
    在他這樣浸淫圈中多年的人看來，先穩住人，要收伏以后有的是機會。
    但他瞥了一眼突然冒出來的孫曉博，在不知道對方的背景之前，他不會輕舉妄動，至于查清楚了之后……這圈子可不大。
    經紀人立刻醒悟：他真是蠢，怎么去爭吵，這事還是要看顏蘇蘇的，打打感情牌，小姑娘以前還不是都聽他的：“是啊，蘇蘇，這人都不知道什么來歷，我對你怎么樣你可是知道的，你聽他的聽我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顏蘇蘇，等她說話。
    顏蘇蘇看著兩邊，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他們為什么這么劍拔弩張。
    畢竟，對她來說，解不解約其實無所謂，那一紙合約只是限制她的演藝事業……演不演的，沒什么要緊啊。
    如果找到工資更高的工作，她打個招呼就換啦，恩，做人要講禮貌。
    看著那雙翦水秋瞳中的茫然不解，不知為什么，霍瑯唇角流露一抹笑意，卻稍縱即逝，沒有任何人覺察。
    見顏蘇蘇沒說話，經紀人心中卻多了幾分篤定，他緩和笑道：“蘇蘇，今天晚上呢，和黃主任也是一場誤會，你別往心里去，你好好準備后面的賽程，順順利利出道，接下來肯定會大紅大紫，可千萬別沖動，毀了你自己的前程。再說了，公司派我照顧你們，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我當然會盡心盡力，你說是不是？”
    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回答道：“不是。”
    所有人不禁看向說話的人。
    霍瑯語氣平靜地向經紀人宣布：“鑒于你的價值觀嚴重背離公司章程，公司將解除與你的勞動關系，從現在開始，你不得以公司名義再插手藝人的任何活動，否則，一切法律后果自行承擔。”
    霍瑯的態度很謙沖平和，甚至還帶著幾分彬彬有禮，但內容卻讓那經紀人有些懵，這段話翻譯過來，就是……他已經被開了？？？
    就是爭執中的孫曉博也有些措手不及。
    可正因為霍瑯這態度，反倒讓人覺得他說的是真話，沒有夸大，沒有矯飾，只是在宣布一個事實。
    一時間，經紀人被他態度鎮住，腦子里亂成一團。
    黃主任將煙頭扔在地上，踩上去摁了摁，笑著雙手啪啪鼓掌：“喲，演得真不錯！只可惜，老馮我見過。”
    那經紀人也反應過來，他上周才見過老板，立時罵道：“md，老子還差點真給他唬住了！”
    孫曉博卻知道，霍瑯不是什么演員，更不可能為這么點事情來演什么戲。
    霍瑯看了那經紀人一眼，笑了笑并沒有計較。
    一陣樂聲忽然響起，經紀人面色一變，孫曉博已經猜到了什么，哈哈一笑：“接啊，怎么不接？”
    看著屏幕上亮起的名字，經紀人面上一顫，黃主任卻哼笑道：“接吧，一個電話，你怕個球！”
    他抖著手接了起來，隨著那邊的聲音，他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啪嗒”一聲，手機已經掉在了地上。
    滿桌的人都猜到了電話的內容，多半是公司通知開除的事情……再看向霍瑯，眼中全是震驚，難道對方真的成了那經紀公司的老板？！
    孫曉博哈哈一指黃主任：“怎么樣啊？演得好不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霍瑯誠懇地向那位經紀人道：“實在抱歉，也是剛剛才達成的股權變更協議。”
    孫曉博腦海中靈光一閃，恍然間反應過來，剛剛霍瑯起身出去了一陣……擦，神tmd買單啊……
    孫曉博疑惑地看霍瑯，雖然他知道霍瑯在w街操盤肯定有錢，但不至于這么揮霍吧？這十分不像霍瑯的作風。
    黃主任神情極其難看，卻是一掃顏蘇蘇陰聲道：“咱們走著瞧！”
    有錢買公司，卻不代表一定玩得轉這圈里的游戲！
    選秀，可還在進行當中！
    黃主任冷笑一聲便起身大步離開，那經紀人忽然反應過來，他已經丟了經紀人的飯碗，更得抱緊黃主任的大腿……他立時要追出去，卻又忽然回頭朝剩下幾個女孩厲聲道：“還傻坐著干嘛？！想出道就給我滾出來！”
    看著經紀人跑走，幾個女孩有些茫然無措，先前罵過顏蘇蘇那個卻刷地站起來，咬了咬牙道：“哼，你們不走，難道等著選秀被淘汰嗎！”
    然后她朝霍瑯道：“我要解約。”
    霍瑯點頭應允，只字未提任何違約條件。
    她心中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失落又有點慶幸，立刻追了出去。
    幾個女孩連忙站起來，看了看顏蘇蘇，最后還是一個接一個走了。
    孫曉博卻越看越覺得乖乖坐著的顏蘇蘇很親切，他哈哈笑道：“蘇蘇啊，快認識認識，這就是你的新老板了，名副其實的狗大戶，有啥要求趕緊提！”
    顏蘇蘇眼前一亮：“真的嗎？”
    孫曉博笑得痛快：“那當然了，他都能買家經紀公司來玩兒，你說呢？”
    顏蘇蘇看向霍瑯，被這雙清澈美麗的眼睛凝視著，這一刻，就是霍瑯的心率也微微快了一拍，好像光陰流轉，只如初見。
    然后，顏蘇蘇一臉期盼地問他：“老板，可以雪藏我嗎？”
    孫曉博差點沒噴出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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