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過年。</br> 云京一連下了四五天的雪,盛明稚被沈苓約出來去泡溫泉。</br> 露天的私湯內，雪還沒落下就被熱騰騰的水汽給融化了。</br> 沈苓敷著面膜，跟盛明稚聊著最近云京上流圈的八卦。</br> 誰誰誰又找了小三,誰誰誰出軌，誰誰誰家里破產。</br> “你知道蘇家那個私生子不？”沈苓喝了一口果汁：“他也跑去混娛樂圈了，高調的要死，三天兩頭上熱搜。”</br> 說起來，盛明稚就有點印象。</br> 最近確實是在熱搜上看到過幾次，打著什么豪門小少爺混娛樂圈的噱頭，不混圈就繼承億萬家產的，賺足了一批粉絲。</br> 大約是這個鬼人設跟盛明稚的有點重合。</br> 沈苓護犢子一般，賊瞧不起這個姓蘇的：“他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蘇家就是不跟他計較，要是真扒出來是私生子，臉都不知道丟什么地方。”</br> 聊了兩句，沈苓話題一轉。</br> “宋翊回國那么久,沒來找你麻煩嗎？”</br> 盛明稚搖頭。</br> 沈苓詫異：“他這么這么沉得住氣,一點兒也不像他啊。算了，這個倒霉批離你越遠越好，我一想到他就覺得膈應。”</br> 又聊了些其他的，到了晚上十點左右，兩人才從溫泉別墅出來。</br> 提到宋翊的時候，盛明稚心里還是有點不舒服。</br> 不過，對方回國之后確實跟他一點聯系也沒有。</br> 雖然同在娛樂圈，但是也碰不上。</br> 其實宋翊回國的時候,盛明稚還腦補了一番豐富多彩的真假少爺豪門大戰,直接快進到全娛樂圈封殺宋翊。</br> 甚至連怎么痛打宋翊的話都想好了,笑死，結果完全碰不上。</br> 盛明稚又不是傻逼。</br> 他不來找自己麻煩，自己去找他麻煩，顯得他多掉價？</br> 而且宋翊也配嗎。</br> 就這么相安無事的過了一個禮拜，小王給盛明稚接到了一個新的綜藝。</br> 是一檔主打職場類真人秀的綜藝，小雞娛樂年底推出來的重磅節目《我是實習生》，聚焦于當代年輕人的職場生活初體驗。</br> 節目以明星加素人的組合為主，一共分為六組。</br> 五個職場導師，都是比較有名的行業明星，錄制內容基本都圍繞著上下班展開。</br> 最大的贊助商爸爸是盛嘉，所以第一期在盛嘉總部錄制。</br> 時隔一個月，盛明稚再一次轉發微博。</br> 評論紛紛跟上：</br> “詐尸了？”</br> “怎么，還記得自己沒退出娛樂圈啊？”</br> “小廢物是不是錢花光了，來錄節目賺錢了？”</br> “在家摳腳兩個月，真有你的。”</br> “出一次圈就飄了？爸爸有沒有教過你做人要腳踏實地。”</br> “不尊重娛樂圈的滾出拆那。”</br> “你自己好好反思，多久沒發自拍了。”</br> “講真，太久沒看到你，還有點想了。”</br> 黑粉還是鍥而不舍的黏著他。</br> 看到最后一條，盛明稚緩緩打下一個：？</br> 【有病快治病。】</br> 【出事了別賴你爹沒提醒。】</br> 在盛明稚熟悉這個節目內容的日子里，很快就到了一月二十五號。</br> 正巧是錄制節目的前幾天，盛明稚原本有個機場圖要拍，小王打電話來的時候，他借口有事推掉了。</br> 小王一愣，看了眼日子：“哎呀。我沒注意，又到二十五號了。”</br> 每年的一月二十五號，盛明稚都要消失一天。</br> 具體干什么，小王也不清楚，只隱隱約約聽說過，似乎是去給母親掃墓。</br> 對于盛明稚的家事，小王了解的不多。</br>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盛明稚挺有錢的，具體怎么個有錢法，他也不太清楚。這也是盡管盛明稚事業不努力，小王也沒有特別鞭策的原因。</br> 比起一開始簽約盛明稚，想要靠他的臉爆紅娛樂圈的曾經，小王越跟他相處，越了解他的為人，反而做起了朋友。</br> 到后來直接被盛明稚的少爺脾氣給磨平了棱角。</br> 愛糊就糊吧，反正人家也不在乎那點兒錢。</br> 盛明稚掛斷電話之后，邁巴赫掉頭，去了街角的一家花店。</br> 他反常的行為被姚深盡職盡責地報告給了陸嘉延。</br> 姚深先公事公辦的報備，二少早上幾點起床，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咳嗽了一聲好像有點著涼，打了個哈欠可能沒有睡好。</br> 最后才提到：“二少今天下午去了一趟花店，買了些白菊。”</br> 陸嘉延的手一頓。</br> 白菊代表悼念和追思，一般都是葬禮或祭拜的時候使用。</br> 盛明稚父兄健在，只有母親逝世，但據他所知，二少母親的忌日不是今天。</br> “我知道了。”</br> 陸嘉延淡淡地回了一句。</br> 其實，對于盛明稚曾經的身世，陸嘉延也只是有所耳聞。</br> 他跟盛旭認識的早，高一的時候聽說他有個弟弟，陸嘉延也見過幾次，印象里是個挺普通的小男孩，跟盛旭張揚俊美的長相差的有點遠。</br> 到了高三的時候，陸嘉延又聽說，盛旭那個弟弟不是親生的。</br> 即便身在豪門，陸嘉延也沒遇到過這種小說里才會發生的事情。盛旭倒是挺喜歡他新來的這個親弟弟，聊天聊著就忍不住拐到他身上，次數多了，陸嘉延倒有些好奇。</br> 再后來，他第一次見到盛明稚的那個下午，跟今天的天氣差不多。</br> 盛明稚卻是如同盛旭形容的那樣，長得像個女孩，精致的不像真人。</br> 性格也不似后來那么驕縱任性。</br> 像初來乍到的小動物一樣，用茫然的目光打量著全新的世界。</br> -</br> 一月二十五號這天，盛明稚破天荒起了個大早。</br> 下樓的時候遇到了陸嘉延，對方已經做好了早飯。</br> 盛明稚準備磨蹭到陸嘉延吃完飯，等他去上班之后，自己再出門。</br> 結果等了半天，陸嘉延沒走。</br> 盛明稚：？</br> 什么情況。</br> 他今天不去上班的嗎？</br> 等等。</br> 狗男人不要以為現在盛嘉發展的挺好的就不努力啊，你要是破產了我絕對會跟你離婚的。</br> 直到盛明稚上了車，陸嘉延若無其事的跟上來時。</br> 他懷疑了一早上的事情終于落地，忽然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br> ——陸嘉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br> 盛明稚不覺得陸嘉延會查不到自己以前的身世，而且自己的行程都有專門的人給他報備。</br> 昨天去買花的那件事，陸嘉延肯定也知道。</br> 但讓盛明稚意外的是，他沒想到陸嘉延會跟他一起去看萬霞。</br> 是的，一月二十五日，是盛明稚養母萬霞的忌日。</br> 當年宋強在酒莊中惡意調換了盛明稚，可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萬霞。</br> 在調換嬰兒的事件中，盛明稚與萬霞同樣都是受害者。</br> 在養父母家的那些年，盛明稚其實很少看到宋強。記憶里這個男人不是在外面賭博不歸，就是被高利貸追殺的到處跑路。</br> 他養母萬霞有一份給人家做保姆的工作，早上四點出門，晚上十點才回家，微薄的薪水支撐起整個家庭。</br> 盡管如此，盛明稚的童年過得也還算溫馨。</br> 雖然財政緊張，但他和大部分小孩一樣，按部就班的讀書。</br> 萬霞雖然窮，給他的吃穿倒是最好的。</br> 別的小孩上什么興趣班，他也沒落下。</br> 邁巴赫的車廂一路無話，盛明稚難得沉默，陷入了回憶中。</br> 盛明稚十二歲之前沒吃過什么苦。</br> 只有在被送回盛家的那一天，才是他生命中最晦暗的一天。</br> 驟然間，似乎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br> 大約是他的心情確實很低落，陸嘉延也沒怎么開口說話。</br> 從云京到燕城要開三個小時的車，到了燕城之后，又要開去郊區，又是一個小時。</br> 窗外的高樓大廈逐漸變成低矮的平房。</br> 雖然已經做過心理準備，但真正看到盛明稚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陸嘉延的內心還是稍微有些波動。</br> 燕城郊區發展的慢，十幾年來也沒有太大的變化。</br> 當初的小學初中都沒有拆，處處透露著盛明稚生活過的軌跡，盡管時機不對，但陸嘉延心里卻有一種微妙的滿足，他似乎比以前更了解了一點盛明稚的過去。</br> 萬霞的墓碑在燕城公墓里，距離他家就幾百米遠。</br> 盛明稚上墳的時候也沒說什么，陸嘉延站在他兩步以后的位置，視線落在了萬霞的照片上。</br> 是個很普通的女人。</br> 像是云京隨處可見的，小資家庭中請來的保姆。</br> 面容溫和沉靜，歲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細碎的皺紋。</br> 生活雖不如意，但衣服卻打理的工整，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br> 和盛明稚一點也不像。</br> 陸嘉延心里一動，不知怎么，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句：伯母好，我是陸嘉延，明稚的愛人。</br> 盛明稚又簡單地把周圍的野草清理了一下。</br> 陸嘉延看得輕輕皺眉，按道理說萬霞的墓應該是有人定時打理的，但這雜草叢生的看起來似乎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br> 她不是還有一個親兒子嗎？</br> 陸嘉延蹲下來幫他一塊兒清理，嚇了盛明稚一跳。</br> 他就是看周圍草多了，稍微拔一下，但萬萬沒想到陸嘉延也會幫忙。</br> 畢竟狗男人看起來就像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霸道總裁。</br> 站在公墓這里都給人一種老子今天就把你們冥幣都給賺完了的錯覺。</br> 盛明稚頓了一下，嘀咕了一句：“你今天干嘛跟著我來。”</br> 他終于問出了憋了一天的疑惑。</br> 盛明稚其實每年都會來給萬霞掃墓，但以前也沒見陸嘉延有什么上心的。</br> 突如其來這么溫柔體貼干什么，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好嗎：）</br> “沒辦法。”陸嘉延輕嘆：“我沒名沒分的跟了你三年，總不能一直這么下去。”</br> 盛明稚：……</br> 陸嘉延的語氣還挺幽怨，桃花眼撇著他。</br> 情態動人，眼尾像帶了小勾子。</br> “不止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漂亮的媳婦也要見的。”</br> 哦。</br> 還挺自戀。</br> 盛明稚內心哽住，差點翻了個白眼。</br> 有你這樣的兒媳婦嗎？！</br> 不過，被陸嘉延鬧了這么一些，盛明稚沉重的心情反倒輕松了一些。</br> 那些不美好的回憶又暫時被壓在了心底。</br> 公墓建在山上。</br> 下山的時候，雪地路滑，盛明稚站起來看了眼崎嶇的山路。</br> ……</br> ……</br> 他剛才怎么走上來的？！</br> 陸嘉延往前走了兩步，發現盛明稚沒動。</br> 他轉過頭，對方理直氣壯地站著，和他的視線對上之后，默默地張開了手。</br> 要抱的意思。</br> 陸嘉延挑眉。</br> 盛明稚哼哼一聲：“走不動。背我。”</br> 一副你能背我下山那都是你的榮幸的姿態。</br> 陸嘉延：“背你有什么好處嗎？”</br> 不愧是資本家吸血鬼。</br> 盛明稚以牙還牙：“好處是小盛老師的口頭獎勵。”</br> 說完，不等陸嘉延反應過來，盛明稚就猛地跳到了他的背上。</br> 陸嘉延輕微地晃了一下，盛明稚已經調整好了位置，兌現獎勵，夸贊道：“嘉延哥真棒！”</br> 仿佛要證明自己毫不吝嗇夸贊一般，接下來不管陸嘉延干什么，盛明稚都一通亂夸。</br> 陸嘉延撥開樹枝。</br> 他：“嘉延哥太厲害了吧！”</br> 陸嘉延踢開石頭。</br> 他：“嘉延哥，真不愧是你！”</br> 陸嘉延警告般看了他一眼。</br> 盛明稚繼續作死：“嘉延哥是什么神仙顏值，眼里簡直有星辰大海，這一眼看到我心里去了。真想體驗一下以這樣的臉蛋活著是什么感覺，嗚嗚！”</br> 陸嘉延似是被他幼稚的行為氣得笑了一聲。</br> 不咸不淡地開口：“晚上讓你體驗一下。”</br> 盛明稚：？</br> 陸嘉延低聲道：“被這張臉蛋操.死是什么感覺。”</br> 然后。</br> 空氣凝固住了。</br> 盛明稚像個石像一樣僵硬住。</br> 接著，幾乎是沒有過度的，緋色從脖頸紅到了耳尖，讓他看起來整個人都要被熱化了。</br> 一時間不知道是陸嘉延居然也會開黃腔比較恐怖，還是陸嘉延竟然說得出這么勁爆的話更恐怖。</br> 老男人是打開了什么奇怪的開關嗎？？</br> 直到下了山，盛明稚都沒從震驚中回過神。</br> 印象里，陸嘉延一直都是斯文成熟的，而且在他的記憶中，也是長輩或者哥哥一類的定位。</br> 所以盛明稚對陸嘉延一直有一種微妙的尊敬感。</br> 現在感覺要蕩然無存了。</br> 見他一直不說話，陸嘉延放下他，問道：“怎么了。”</br> 盛明稚才回過神，訥訥開口：“你，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br> “什么話？”</br> “……”</br> 明知故問！！</br> “哦。”陸嘉延意味深長道：“不能說嗎？”</br> 盛明稚結巴：“你以前不是這樣的。”</br> “不是什么樣？”</br> “就。”盛明稚慢吞吞：“為老不尊。你以前在我心里是很德高望重的！”</br> 德高望重？</br> 這是什么鬼形容詞？</br> 這種詞不都是用來形容長輩的嗎，還是那種年紀一大把的長輩。</br> “我以前。”陸嘉延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開口：“也不是你的丈夫吧。”</br> 那倒是。</br> 盛明稚想。</br> 可是和這個有什么關系。</br> “不習慣？”</br> 盛明稚沒說話。</br> 也不是不習慣，反正就是，好像突然之間就從“哥哥”變成了奇怪的感覺。</br> 讓他一下子有點受不了這個角色變化！！</br> 盛明稚抓了下頭發。</br> 正想要說什么，就聽陸嘉延吊兒郎當地開口。</br> “那你盡快習慣吧。”</br> ？</br> 陸嘉延慢條斯理：“我以后不僅會說。還會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