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燈光晦暗,遮住了盛明稚紅透的耳根。</br> 他的情緒過度不需要任何時間,聽出了陸嘉延話中冷嘲熱諷后,一秒就從惱羞變成了憤怒。</br> 然后在看到陸嘉延眼下的烏青、以及疲憊的神情時,又找回了一點兒良心。</br> ……他剛才好像真是挺吵的?</br> 憤怒熄滅了,變成了一點點的心虛。</br> “我又不知道你在家。”</br> 最后一句心里默念的話被盛明稚說出口,并且繼續道:“你下次回家,麻煩提前跟我打聲招呼,免得我吵到你睡覺。”</br> 他還在尷尬的氣頭上,被抓包自己放飛自我的一面,讓一向要面子的盛明稚語氣不是特別柔和。</br> 于是聽起來倒成了幾分埋怨和不耐煩。</br> 仿佛做錯事的人成了他。</br> 陸嘉延起床氣重,被吵醒之后大腦嗡嗡地疼,克制不到十秒,對盛明稚的耐心顯然就消耗殆盡,沒經過思考直接回了一句:“盛明稚,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情,能聯系到你的前提是,我的手機號沒被你拉黑。”</br> 男人聲音如冰,如今語氣加重了幾分,更顯冷漠。</br> 盛明稚敏銳的感覺到兩人之間擦出了一絲火藥味。</br> 陸嘉延不說還好,一說盛明稚就想起了自己為什么拉黑他。</br> 如果不是他一回國就傳出花邊新聞,自己能拉黑他?!凡事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問題?!</br> 就像是驟然撕開了一直偽裝的平和。</br> 埋藏在盛明稚心中小小的刺被剝開,尖銳地豎立起來。</br> 他聲音提高了點兒:“你怎么不想想我為什么拉黑你?”</br> 還有理了?</br> 陸嘉延似乎是被他給氣笑了,他一回國就去海城電影節等著接他回陸家吃飯,巴巴地喂了幾個小時蚊子,結果等到了盛明稚早就離開海城的消息。</br> 電話打過去,手機號還被拉黑了。</br> 哪怕是陸嘉延成年后已經養出了一身的好脾氣,不免也覺得有些荒唐。</br> 對這小少爺顛倒是非黑白,倒打一耙的任性脾氣感到一絲不可理喻。</br> “盛明稚,希望你能理解,不是誰都和你一樣無憂無慮。”陸嘉延開口時聲音低沉,并不像盛明稚說話那么諷刺,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他不咸不淡欠揍語氣實在是讓人聽了火大。</br> “我很忙。沒有時間來猜你每天都在想什么。”</br> 要多自大有多自大,好像誰稀罕他施舍的那點兒時間一樣。</br> 盛明稚聽完就翻了個白眼。</br> 是,你很忙,電子廠流水線工人都沒你忙!</br> 一面回國要應付盛嘉高層的發難,一面還要擠出時間去電影節會你的小情人,你可太忙了!</br> 忙得沒時間去了解一下你合法伴侶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是吧?看不出來喬言跟我是什么關系嗎?你上趕著給他抬咖,恨不得讓他直接踩在我頭上來得意是嗎?</br> 一肚子火氣憋在心里,到了嘴邊之后,盛明稚卻熄了火、沒了聲,品出了幾分荒誕來。</br> 他像是忽然明白過來,陸嘉延跟他的關系塑料的沒有說這些的必要。</br> 他們本來就是各取所需,被臨時湊到一起的商業婚姻。</br> 可能連商業婚姻都算不上,這關系只能叫“中國合伙人”。</br> 空氣中靜默了幾秒,盛明稚頓了下,嫌棄道。</br> “誰要你猜?少自作多情。”</br> “砰!”</br> 二樓另一間主臥的大門被砸的震天響。</br> -</br> 回國短短三天,盛明稚就跟他吵了兩次。</br> 冷靜下來,連陸嘉延都感覺到一絲不可思議。他的脾氣一向收斂,對待婚姻也忠誠專一,對盛明稚就更不用說了,沒少過他一分錢,飛機游艇,豪車名表,予取予求。</br> 但湊在一起,總像是點燃了引線的炸.藥包,一觸即燃。</br> 甚至不用對比,陸嘉延就能感覺出他們的婚姻狀態是不健康的。</br> 大腦依舊嗡嗡地鈍疼,兩天沒怎么按時吃飯,吵了一架后,胃部也開始隱隱作痛。</br> 陸嘉延按住胃部,彎下腰撿起摔在地上的遙控器。</br> 電子屏幕上顯示著盛明稚剛才放的歌曲。</br> 一路看下去幾個歌名排列整整齊齊:</br> 《和老婆吵架》</br> 《算什么男人》</br> 陸嘉延:……</br> 這么一鬧,他哂笑一聲,心里的火氣到沒了。</br> 忽然想起盛明稚剛才的模樣,不得不承認,盡管他是在發火,但那張臉依舊生動精致。盛明稚的身高在娛樂圈不算矮——雖然他堅稱自己一米八,甚至厚顏無恥地在百度百科上填報了一八一,但實際他離一米八還差了兩公分。</br> 比起陸嘉延來說,稍微矮了半個頭。</br> 以至于盛明稚跟他吵架的時候,需要微微仰著下巴才能和他對視。</br> 那雙狐貍眼睛盛滿了憤怒,睫毛長而直,火大起來氣得眼尾都是紅的。</br> 抬眼時,上目線明顯,鼻梁左側有一顆小小的痣,透出了一點琉璃般的易碎感。</br> 盛明稚剛才吵到最后,顯然是有話跟他說。</br> 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選擇了不說。</br> 陸嘉延扶額,坐在沙發上,姿態懶散,被這惡劣的婚姻關系弄得有些頭疼。</br> 連這個目中無人的驕縱少爺在吵架時都保留三分,可見他們已經不熟到了什么程度。</br> “嗡嗡——”</br> 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一聲。</br> 私人手機與工作無關。</br> 顯示的消息是今天的微博推送。</br> 大約是他提到“盛明稚”的次數太多,人工智能監控到了關鍵詞。</br> 這幾天總是頻繁的給他推送盛明稚的相關消息。</br> 陸嘉延知道盛明稚在娛樂圈里面工作,不過在他眼里那也只是小少爺心血來潮的玩票行為。</br> 更何況他一向不喜歡娛樂圈,因此這幾年也從來沒關注過盛明稚到底在干什么。</br> 冷不丁,盛明稚剛才在客廳里生動的精分表演在陸嘉延的腦海中重現。</br> 小盛老師短短幾分鐘的個人SOLO顯然震撼人心且極其洗腦,支離破碎的歌聲繞梁三日,導致陸嘉延到現在都還記得他那句“后面的朋友們把你們的鋼琴舉起來”的離奇發言。</br> 這個小花孔雀自戀的個性到沒變,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德行。</br> 國際巨星,三料影帝倒是隨口就來,就他那恨不得把什么東西都寫在臉上的演技,充其量在娛樂圈也就是一個花瓶。</br> 不過,盛明稚應該是一個限量版、且所有人都高攀不起的奢侈花瓶。</br> 他輕笑一聲,視線卻在看到微博推送時凝滯了一瞬。</br> [@娛樂小鵝爆料:盛明稚又雙叒添黑料了,紅毯穿假貨還嘲笑喬言?現在當小三都這么高調了嗎(笑哭)]</br> 評論幾乎是一篇罵聲:</br> “糊且作妖。”</br> “盛明稚,不愧是你啊,真是沒有一次讓爺失望的(狗頭)”</br> “@盛明稚出來挨打。”</br> “今年新浪的KPI就全靠他了。”</br> “不是,這糊人哪兒來的臉這么拽啊?當小三很光宗耀祖嗎?”</br> “笑死,隨便他怎么嘲笑喬言好了,反正人家已經搭上盛嘉的線了,盛明稚無能狂怒.jpg”</br> “還有誰不知道禾木出品的電影男二號已經敲定喬言了嗎?”</br> “禾木是盛嘉控股的吧,我是真信了喬言有人脈了。”</br> -</br> 吵完這一架之后,盛明稚干脆連家都不回了。</br> 從頭到腳,明明白白的寫著:非常生氣,別來惹我,有什么事就漂流瓶聯系吧。</br> 陸嘉延的微信被他拉黑,因此看不到盛明稚的朋友圈,但從沈苓的動態那里能看到,小少爺這幾天吃喝玩樂沒少落下。</br> 沒心沒肺地到處旅游,大有愛情沒了,事業也不要了的囂張模樣。</br> 仿佛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微妙地在乎著前幾天那一場不歡而散的矛盾。</br> 關上手機,姚助理拿著平板進來,公事公辦的念完了他下午的行程。</br> 陸嘉延推掉了兩個沒用的飯局,在聽到禾木傳媒的高層決策會議時,頓了一下。</br> 盛嘉從傳統行業轉向互聯網后,正好撞上了正在風口上的影視行業,電影、電視蒸蒸日上,只要舍得把錢投資進去,就能賺的盆滿缽滿。</br> 五年前盛嘉成立禾木傳媒,旗下藝人無數,也捧出過不少影帝影后,收視女王,頂流藝人,投資的某部商業賀歲片甚至打破了40億票房,創造了內地票房神話。</br> 目前禾木傳媒已經是娛樂圈內一流的大公司。</br> 最近,禾木有意向簽約喬言,并且給出的資源也很豐厚。</br> 喬言的名字一出現,陸嘉延頓時覺得有些耳熟。</br> 姚助理察言觀色,盡職盡責地將喬言所有的情況都托盤而出,其中也包括喬言即將簽約禾木傳媒,以及他與陸嘉延在電影節上的烏龍新聞。</br> 陸嘉延腦海中防不勝防地冒出了某小花孔雀氣急敗壞的質問,以及對他無理取鬧的指控:</br> ——剛回國就會“情人”?</br> 原來指的是這個烏龍。</br> 錯位截圖被無良營銷號拍到,瞬間造謠成他與喬言關系匪淺。</br> 這其中有沒有喬言自己的小心思和手筆,就不得而知。</br> 姚助理看到烏龍緋聞,背后被冷汗打濕,臉色已經徹底沉了下去。</br> 作為陸嘉延的工作助理,沒有及時刪除與老板相關的負面新聞,已經是重大的工作失誤。</br> 不過這喬言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一般人也想不到哪個小藝人敢蹭陸嘉延的熱度?他也不想想自己有幾斤幾兩,盛嘉總裁是他蹭的起的熱度嗎?</br> 姚助理心驚膽戰地揣摩著自己老板的臉色。</br> 卻不想看向陸嘉延時,對方臉上竟然是幾分恍然大悟的神情。</br> 姚助理看的一愣:什么情況?</br> ……不會是他跟著boss連軸轉加班之后產生的幻覺吧?</br> 很快,陸嘉延臉上的表情消失,又恢復成了那一副冷淡刻薄的模樣。</br> 下一秒,姚助理就聽到陸嘉延淡淡地開口:“看來禾木現在發展的不錯,錢已經多得沒處花,什么人都往公司里簽了嗎。”</br> 姚助理背后一涼,低頭道:“好的,陸總,我明白了。”</br> 說完這句話,總裁辦公室里面陷入了長久的靜默。</br> 姚助理冷汗又濕了一層,生怕陸嘉延一個不爽就把自己開除了。</br> 半晌,總裁辦才響起陸嘉延的聲音。</br> 姚助理冷汗連連,已經認命的準備接受自己即將受到的懲罰。</br> “姚深,你和你對象吵過架嗎?”</br> “對不起,陸總,這次是我個人的重大失——啊?”</br> 姚助理說到一半,愣住。</br> 陸嘉延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涼涼道:“看我干什么,難道你沒對象嗎?”</br> ……</br> 這濃濃的鄙視和嘲諷是什么情況?</br> 單身狗也有尊嚴,謝謝。</br> 不過姚助理回過神,想起陸嘉延這段時間低沉的氣壓。</br> 原來是跟家里那位小少爺吵架了,心情不好。</br> 姚助理遲疑道:“……沒有。”</br> “嗯。”陸嘉延頓了下:“看得出來。”</br> ……</br> 好欠扁的語氣怎么回事。</br> 姚助理謹慎道:“陸總,如果是吵架的話,一般只要主動開口求和,多送一些禮物就能緩解關系。”</br> 他都暗示的這么明顯了,陸總就算是個傻的也應該知道給盛少爺送禮了吧!</br> 畢竟哄對象是男人與生俱來不用學習的天賦。</br> “是嗎。”陸嘉延忽然有些不解:“可是他到現在都沒主動跟我開口,也沒有送我禮物。”</br> 姚助理:……</br> 大概能理解為什么會吵架了。</br> 你活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