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稚忍氣吞聲地看著陸嘉延發過來的聊天記錄,長長的呼出一口氣。</br> 然后他面無表情地望向了車窗外正巧路過的金貿國際大廈——當年盛明稚跟陸嘉延結婚時,陸老爺子送給他的見面禮。</br> 國際大廈位于云京黃金地段,拔地凌空,高聳入云,金碧輝煌。</br> 嗯,多看兩眼。</br> 消氣了。</br> 盛明稚掛起營業假笑,陰森森地在聊天框里不遺余力的輸出:</br> “親,請問您是哪家眼鏡店買的這么大的眼鏡布,準備留到將來當自己裹尸布嗎……”</br> 一行字沒打完,微信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br> 比他更快的消息發了過來。</br> 陸嘉延:【不過,很好看。】</br> 盛明稚咬牙切齒敲字的姿態一愣。</br> 他盯著這五個字,像是見了鬼一樣,完全無法想象陸嘉延這個又毒舌又嘴欠的大少爺能說出這種好話。</br> 盛明稚曾經一度懷疑陸嘉延的字典中是沒有贊美性質的詞根的。</br> 他點開了自己在海灘拍的照片。</br> 欣賞了兩秒,想道:真是官方的回答了他的廢話,本來就很好看,算狗男人嘴里還吐出了一點象牙。</br> 手機繼續震動,退出照片,陸嘉延的消息又來了。</br> 【但是下次別拍了。】</br> 過了幾秒,對方慢條斯理地繼續回復,理直氣壯:【或者私發給我。】</br> 盛明稚:【……】</br> 哦。</br> 你算什么東西,在教我做事?</br> 憑什么私發給你?憑我的衣服布料跟你眼鏡布一樣多嗎?</br> 他心里腹誹了一陣,但放在屏幕上的手指頓了一下。</br> 下一秒,盛明稚卻鬼使神差地切換了頁面,把那條在夏威夷拍的海灘照九宮格朋友圈隱藏了起來,僅自己可見。</br> 邁巴赫又平穩地往前行駛了十分鐘,盛明稚忽然又拿起手機,把僅自己可見改成了僅陸嘉延可見。</br> 做完這一切,盛明稚嘆了口氣,嚴謹地想道:既然陸嘉延撤了喬言的電影和代言,那他也不是不能大方的滿足他小小的心愿。</br> -</br> 盛明稚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鐘。</br> 西山壹號依舊沉靜的像一幅油畫,時隔半個月,依舊能讓盛明稚想起自己社死的那天。</br> 剛走前院,盛明稚就敏銳的察覺到院子邊上多了什么東西。</br> 原本應該好好停放在車庫的豪車,突兀的停在大門左邊。</br> 而且還是一輛嶄新的,盛明稚從來沒見過的車。</br> 他心里莫名有種預感。</br> ——西山壹號地下車庫的豪車多得二十個數都數不過來,但這一輛顯然是盛明稚心儀已久的蘭博基尼,還是私人定制版,車牌號是他姓名的縮寫。</br> 市場報價6000萬。</br> 視線僵持了十秒。</br> 盛明稚艱難地將自己的目光從車身上撕下來。</br> 呵呵,把他當什么了?他是那種容易被金錢收買的男人嗎?</br> 陸嘉延如果誠心想要道歉和好,至少要再給自己磕兩個頭。</br> 他才會勉強選擇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br> 這個堅定的想法在盛明稚進門看到客廳桌上擺著的那一支百達翡麗定制款手表的時候,產生了一絲絲動搖。</br> 深藍色的機械表盤內雕刻著日與月,顯然與他名字呼應。</br> 市場報價2000萬。</br> 此時,陸嘉延恰好在中島臺轉過身,手里還端著一碗剛出鍋,熱騰騰的湯。</br> 然后與客廳里盛明稚的視線在空氣中撞到了一起。</br> ……</br> ……</br> 氣氛微妙的尬住。</br> 陸嘉延姿態有些散漫,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看著已經半個月沒見面的愛人。</br> 盛明稚今天穿了一件駝色的風衣,腰帶將他的腰掐的細細的,一如既往的精致名貴,也從骨子里散發著“我現在很難搞”的氣息。</br> 結果,就在他做好跟眼前這位小祖宗花一晚上好好談談的準備時,小祖宗忽然眨了下眼,純天然無害的開口:“嘉延哥。”</br> 上一回叫他“嘉延哥”,還是三年前,盛明稚想要一艘價值五億美元的游艇時。</br> 不過,這個稱呼,倒讓陸嘉延想起盛明稚的少年時代。</br> 那會兒小祖宗還沒養成現在這幅驕縱的脾氣。</br> 跟在自己身后,老老實實地喊他嘉延哥哥,又乖又安靜。</br> 陸嘉延聽罷,眉頭又挑高了一些。</br> 無事賣乖,非奸即盜。</br> 小祖宗指了指桌上的腕表:“這是你送我的嗎?”</br> 陸嘉延靠在中島臺邊,慢條斯理道:“不是。”</br> 盛明稚完全不在乎他的回答,動作熟練地拿起腕表,假惺惺且聲音毫無情緒,機械開口:“太好了,我就知道是你送我的。謝謝嘉延哥,我很喜歡,所以原諒你了。”</br> 要多陰陽怪氣有多陰陽怪氣。</br> 爭取直接把陸嘉延這個老男人給膈應死。</br> 盛明稚對新到手的腕表顯然愛不釋手,放在手腕上比劃了半天,一個眼神都沒給陸嘉延。</br> 直到陸嘉延放下飯菜,伸出手在桌面上扣了扣:“聊聊?”</br> 盛明稚這才回過神,表情有些不解。</br> 他們的塑料夫夫情就是用庸俗的金錢堆積起來的。現在錢到位了,盛明稚也表示大人有大量的原諒陸嘉延“出軌”的行為,余生繼續瞎幾把指教,你演我,我演你,把岌岌可危的婚后生活茍的再久一點。</br> 還有什么好聊的?</br> 大概是他臉上寫滿了“我跟你沒有一句話聊”的表情。</br> 陸嘉延繼續開口:“你沒什么想對我說的嗎?”</br> 盛明稚頓了下:“說了啊。”</br> 看在百達翡麗的面子上,他大發慈悲地重復了一遍:“謝謝你。”</br> 八千萬換來的“謝謝”真摯動人。</br> 陸嘉延點點頭,道:“這是你應該謝的。”</br> 盛明稚:“……”</br> 死不死啊,狗男人。</br> 給點兒顏色就開染坊。</br> 盛明稚感覺自己剛剛被八千萬安撫好的心情又被陸嘉延一把火給點燃。</br> 就在他火冒三丈準備先發制人的找茬時,冷不丁聽到陸嘉延開口:</br> “明稚。”</br> 少見的,他沒有連名帶姓的稱呼。</br> 盛明稚呼吸一窒,耳膜似乎聽到了胸腔的心跳。</br> “對不起。喬言的事情我并不知情,回國當天去海城電影節,是為了接你。”</br> 房間里頓時安靜的連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br> 盛明稚的表情陡然變得有幾分詫異,像是難以置信一般。</br> 這跟陸嘉延預料中的反應有點不一樣。</br> 以盛明稚死要面子的性格來看,他最在意的不就是自己在外面和別人傳緋聞,下了他的臉,讓他丟人。</br> 他現在解釋了,他不應該舒心才是嗎。</br> 但這小祖宗現在這幅表情是怎么回事?</br> 他說得話很值得驚訝嗎。</br> “怎么了?”</br> “沒什么。”盛明稚過了好久才遲鈍地開口,重點完全沒抓對,震驚道:“你的詞匯量里面竟然有‘對不起’三個字。”</br> 他還以為陸嘉延這種又自大又毒舌又目中無人的霸道總裁只會說“你對你看到的還滿意嗎”“呵,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呢。</br> 陸嘉延:……</br> 原來喬言的代言跟電影真的是因為陸嘉延掉的。</br> 盛明稚心中暗爽了一下,表面卻不動聲色,隨后哼唧了一聲,高貴冷艷道:“既然你都跟我道歉了,那我就勉強收下你的道歉禮物。”</br> 是嗎。</br> 你看起來不太勉強。</br> 陸嘉延條件反射的想回他一句,但記起好不容易才哄好了這位小祖宗。</br> 愣是把這兩句話咽進了肚子里,掛起了一副斯斯文文的笑容。</br> 這幅他慣用的虛偽表情,假的盛明稚想翻個白眼。</br> 別裝了大哥,私下演給誰看呢?奧斯卡不會把影帝頒給你的,謝謝。</br> 不過八千萬的威力不容小覷,再加上餓了一下午的盛明稚吃上了陸總親自做的夜宵,小祖宗忽略了他惡心的笑容,身心都十分舒暢。</br> 一個小時之后,盛明稚就徹底把兩人之間的矛盾給忘光了,興高采烈地跑出去要試試看自己新得到的蘭博基尼。</br> 當然最重要的就是擺拍個百八十張,發到微博狠狠地炫耀一波。</br> 陸嘉延作為戴罪之身,徹底淪為盛明稚的拍照工具,成為一根英俊的自拍桿。</br> 終于,在陸嘉延回國一個月后,兩人之間難得迎來了片刻的和平。</br> 以至于盛明稚看著給他拍照的便宜愛人,都產生了一種其實這樣過下去也不錯的錯覺。</br> 畢竟陸嘉延又有錢又帥,而且潔身自好,和他結婚之前的感情史是一張白紙。</br> 雖然大部分時間毒舌的要命,但卻也顯得他的溫柔十分可貴。</br> 盛明稚都快忘了上一回陸嘉延這么溫和的模樣是什么時候,他收起生人勿進的氣場和冷漠時,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鄰家哥哥。</br> 不過,這一切都在看到陸嘉延給他拍的照片時,徹底幻滅。</br> 盛明稚面無表情地看著照片里只有“一米四”的自己,然后,刪除,徹底銷毀。</br> 沒有十年腦血栓,拍不出審美這么拉胯的照片。</br> 他怎么會覺得跟陸嘉延過日子還不錯?!</br> 果然是剛才腦子進水了。</br> 離婚。</br> 真的過不下去了。</br> -</br> 陸嘉延至今沒有明白,為什么上一秒心情還不錯的盛明稚,下一秒就黑著臉色,直接甩開他上了二樓。</br> 并且用力地砸上了門,“砰”地一聲,響徹西山壹號。</br> 明明白白的告訴陸嘉延,自己年輕的愛人十分生氣。</br> 不僅如此,陸嘉延還虛心請教,不恥下問。</br> 半夜十二點給盛明稚發了條微信:【怎么了?】</br> 盛明稚看到他發來的消息,簡直氣笑了。</br> 還怎么了?!</br> 你還有臉問?!</br> 我怎么了,我一米八被你拍成一米四!</br> 【我謝謝你。】</br> 盛明稚氣得咬牙切齒,惡狠狠回復:【我一米八的個子被你拍成一米四。】</br> 【?】</br> 【一米八?】</br> 陸嘉延發過來的消息帶著濃濃的質疑,且還有一絲嘲諷。</br> 特別是甩過來的問號,讓盛明稚再一次體會到了上午的憤怒。</br> 陸嘉延慢條斯理發消息:【你怎么量的?肉眼打量的?】</br> “你管我怎么量的!”盛明稚有一種被戳穿了的惱羞成怒感,直接語音消息:“你拍的難看死了。”</br> 陸嘉延還有心情氣定神閑地跟他講道理:“盛明稚,理論上來說,我比你高半個頭,從我的視角來拍,確實會拍出這個效果。”</br> 盛明稚氣得不想跟他說話,躺在床上滿腦子盤算著離婚分家產的事情。</br> 就在他以為陸嘉延不會回復他之后,對方又發過來一條消息。</br> 【今天晚上拍的照片發我一份。】</br> 照片是用盛明稚手機拍的,如果是美圖就算了,盛明稚很樂意分享給別人。</br> 但是要他一米四的照片淪落到別人手中,還不如直接殺了他。</br> 盛明稚呵呵一聲,嘴硬道:【憑什么發給你?不知道帥哥的照片是全人類的寶藏嗎?多看兩眼都能延長壽命。】</br> 過了會兒,陸嘉延閑閑地回復:【有人不是嫌我老嗎,正好我多看幾眼延長壽命。】</br> 盛明稚:……</br> 那種一米四的丑照看了只會折壽,謝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