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離聽了,臉色稍稍和緩了些,甩甩手絹說:“那你現在就去看看吧。”
末香答應了。
東宮的路太長,末香今日正好有半天的假期可以出宮采藥,她早先領了牌子但一直沒時間出去。現在正好派上用場了。
她給守宮的侍衛看了這牌子,便坐上馬車出去了。到了東宮,在門外等候著下人報告太子殿下去了。
一個打扮清爽、舉止文雅的書童輕輕走了出來,輕輕一揖,很有禮貌地說:“太子殿下請桐司醫進來面談。”
東宮榕樹茂盛,植物園林很是規整,院子間用小圓門隔開,每個院子自成一個形狀。她心里暗嘆太子殿下的不俗情操。
她被領到大廳內,婢女一身白色長裙,個個面貌清秀,臉上沒有塵世的俗氣。婢女為末香端來一杯清茶。
連茶杯都是汝窯佳品,窯器光滑細膩,上洇了一朵梅花亭亭玉立。她賞玩著這茶杯,紅唇輕輕貼在杯沿上,有一股冰冰的甜味。
茶香撲鼻。淡淡的茶霧里,她心境頓時開闊了許多。
太子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來了。
明曦出來了,他今日的眼神很是暗沉,好像太陽遇上了黑子時期一般,充滿了邪惡。
她剛要行禮,他便從懷中抽出一些東西,毫不客氣地扔到她臉上,將她嚇了一跳。
他轉身坐在椅子上,臉上滿是怒戾。
她撿起剛才他扔過來的東西,一看,竟然就是陌離那繡帕與帛畫,上面的梅花紅得刺目,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與自負一般。
“太子殿下恕罪。”她淡淡地說,“未知何事令殿下如此生氣?”
“孤還要問你呢?你反而問起孤來了!”明曦冷冷一笑,指了指地上的絹與畫,“你以為,用這些把戲,就可以讓孤愛上伊家的女人么!”
“原來殿下全部都知道了。”末香還是一頭霧水。為何他會知道這是她教陌離這樣做的?
他冷哼了一聲,說:“你們不要以為,用幾朵梅花,就可以擺布孤整個人。孤沒那么愚蠢!”
“殿下恕罪!”末香知道事情被他知道了,當下也只有和盤說出自己的計劃,才能化解他心中的怒氣,“可是末香這樣做,只是希望殿下能為自己著想一下。而今,二王爺羽翼豐滿,尤其是伊大人,是二王爺最得意的勢力。如若殿下可以與伊陌離相愛,則伊大人必不會對自己的女兒女婿下手……”
“夠了!”他大喝一聲,沖上來抓著她的雙肩,目光變得可怕起來,“你將孤當作是你的工具,你的衣物,只因你不喜歡了,就可以讓給別的女人么?”
這話著實讓她嚇了一跳,她連忙后退一步,掙開了他的手,跪了下來。
“奴婢豈敢這樣想!奴婢只是一心想幫助太子殿下!如若太子殿下如此懷疑奴婢,那么,奴婢走便是了!”她聲音不高,可是句句都很是有力。
“砰!”
他重重將拳頭捶在案幾上。
“好!好一個為孤著想,可是你可知道,孤喜歡的人是誰么?”他冷笑一聲,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她說。
她不解地望著他,也回之以冷冷的話:“太子殿下喜歡的,自然還是南宮梅夫人了。”
他臉上忽然染上了一層凄涼,他放開了她的下巴,那發燙的手指從下巴滑到她臉頰上,終聽到他的苦笑聲如浸透了黃連一般,聲聲聞之如飲鳩。
“孤喜歡的人,過去的確是南宮梅。可是,現在孤喜歡的人,是你。”
他說了這話后,深深地、帶點怨氣地凝視著她。
不可能吧!
可是看他這樣子,倒是很認真很認真地說了出來,竟不似在說謊。難不成……
“太子殿下……”她不知說什么好,呆呆地跪在那里。
他轉身來回走了幾步,背著手嘆了口氣,燭光照得他臉上青朗俊氣:“不錯。你很聰明,能看得出來,孤剛開始與你交往時,只是將你當成是南宮梅的代替,更是想利用你背后桐嵐的力量。可是后來越來越被你迷住了。你聰明,冷靜,執著,與別的女人完全不一樣。孤更加羨慕你的灑脫,在情感上的來去自如。孤就不能忘記過去與梅妃的那段感情。可是你不會沉迷于感情。你永遠愛人只愛三分。你可以一方面愛著一個人,另一方面離開他。孤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灑脫的女子。”
這番表白,哪怕她內心防御的城墻再堅固,也怕是要被沖垮,而不得不相信了。
“奴婢請太子殿下恕罪。”末香邊說邊垂下頭,不敢看向明曦的眼睛。
“放松點,不要時時都這樣防守著自己。”他上前輕輕扶她起來,一雙星眸溫柔地望著她,“要記住,你只是一個弱女子。你需要一個男人來保護你,照顧你,而不是拒絕這一切你可以有的。”
她凝視著他,泠然問道:“奴婢真的可以有一個值得百分之百相信的人么?”
這回輪到他避開眼睛了,他說:“你太偏激了。在你眼中,莫非要么就是不相信,要么就是百分之百相信么?其實人是很復雜的,沒有人可以值得你百分之百地相信他。”
她點了點頭,說:“奴婢從小便不敢相信人。可是奴婢這樣做,只是不想受傷害。”
“孤明白。”他伸手將她摟入懷中,說,“其實,你為何不將自己交給孤,讓孤來保護你?為何你總將孤推給別人呢?”
她靠在他懷中,忽然想到了李若風,他也許就要與紫靈成親了吧!
她沒有推開他的懷抱,他以為她默不作聲趴在他懷中,一定是在哭,伸手撫了撫她眼睛,卻沒發現淚。
“奴婢不會哭的。”她朝他笑笑,笑得很沒心沒肺。
“奴婢要走了。”她又回歸正事上去了,“太子殿下,奴婢是這樣想的,有關伊陌離,太子殿下還是給她一個機會的好。也給自己一個機會的好。”
他擺擺手說:“伊陌離她現在已是父皇的人了。更何況,孤也不喜歡她。”
“你錯了,殿下。”她搖搖頭,臉上負上了陰冷與剛強,“奴婢不是想太子殿下勉強自己去愛上她,與她成親,而染上亂倫之罪。奴婢只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哄哄陌離。試想,如果伊陌離被太子殿下哄得開心了,那么,她一定不會由著她父親與她妹妹打壓殿下您。”
這話明擺著是要他去利用陌離的感情。他回頭望著她,好像在看一個他不認識的人。
“太子殿下為何這樣看著奴婢?”她淡淡地說,“可是在想,為何奴婢會這樣毒辣?”
他低下了頭,說:“孤沒這么想。只是如此,會不會對陌離過于殘忍了些?”
“太子殿下您錯了。這宮里的事,是沒有殘忍與對錯的,只有勝與敗。”她不緊不慢地說,“只要殿下您勝了,您若是真覺得對不住陌離,大可以將她真正娶進來。”
他臉上還是非常疑惑,“只是孤有一事不解。末香你做這一切,真的只是為了幫孤繼承大統,從而報紫靈欺侮之仇么?這仇,需要這樣絞盡腦汁,步步為營么?”
這回輪到她無言以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