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幽靈繪畫事件
1
近來我常收到一些讀者的來信,要求我再寫點關(guān)于御手洗的東西。他們在信里提到,已經(jīng)聽到了御手洗現(xiàn)在在國外的傳聞,所以最感興趣的東西——比如描寫他最近新解決了什么疑難案件或者復(fù)雜謎題的作品——看來近期已經(jīng)不大可能讀到了。既然這樣,哪怕石岡先生能整理出一些他以前經(jīng)歷過的舊案件,供大家欣賞也可以。如果連舊案件也因各種原因不方便披露的話,那就請先生寫些他更早以前的事情。即使是他在讀大學(xué)期間做過的事,大家也都想聽聽。如果實在寫不出來,就算寫點他兒時的趣事也聊勝于無。總之,有關(guān)御手洗的任何事情,我們都想知道。這些來信使我一時感觸頗深,看來對于他的一切消息,“御手洗迷”們都想知道,其迫切程度已經(jīng)超出了我的估計。由于好久沒有關(guān)于他的作品問世,這些崇拜者們已經(jīng)漸漸沉不住氣了。他們現(xiàn)在對御手洗的消息處于饑餓狀態(tài),再換個不好聽點兒的形容,就是這些人對他的魅力像吸毒似的上了癮,一段時間看不見有關(guān)他的報道,似乎就很難忍受了。我作為御手洗的朋友,對讀者們的這種心情當(dāng)然很高興;但作為對他知根知底的人,我對此只能暗暗吃驚。
從我的角度出發(fā),完全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許多舊案件由于當(dāng)事人仍然健在,且案件未經(jīng)法庭判決,法律上來說,案件的情節(jié)的確不允許向公眾透露。這些舊案件的材料有很多,我那幾本資料夾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厥占@類東西。之所以很少寫些什么,并不是肚子里的故事已經(jīng)說盡了。如果光以數(shù)量而論,這些非常有趣且情節(jié)恐怖的舊事,足足比以前曾經(jīng)發(fā)表過的案件多出一倍有余。要不是怕涉及當(dāng)事人的隱私,必須征得當(dāng)事人同意后才能公開的話,我敢保證在兩三年時間里,完全能把書架上有關(guān)御手洗的作品數(shù)量輕松地增加兩倍。不過,那樣一來,恐怕我和出版社都得卷入許多訴訟里去。因為我每寫一本書,都會有當(dāng)事人出來跟我打官司,告我毀損當(dāng)事人名譽,掙得的那點稿酬,還不夠給人賠償損失的。這樣做不但社會影響不好,還得生上一肚子氣,再貼上許多時間。這種賠本生意誰都不會樂意去做。考慮到這些因素,我只能在心中暗自決定,以后再寫東西,只能挑那些我的朋友在國外的經(jīng)歷,而且最好還是時間上比較久遠的。此外,還需要下點工夫,在不影響事件梗概的前提下,對可能特指某個人的情節(jié)做一些加工和修飾。這個問題必須先告訴大家,并希望取得讀者們的諒解。
我和御手洗相識以前,也和其他讀者們一樣,對那些充滿謎團、離奇古怪的案件最感興趣。我所知道的事件大多發(fā)生在日本,但是從他那里聽來的他在國外經(jīng)歷過的事件,有很大一部分都屬于這一類。比方說,他告訴過我的這個波士頓幽靈繪畫事件,正好符合大家的口味。
事件準確的發(fā)生日期在我的筆記上沒有記錄,但是可以肯定是發(fā)生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事情。那時候御手洗還是個學(xué)生,正在美國的波士頓留學(xué)。雖然他本人未曾對我證實,但聽說御手洗從小學(xué)起就異常聰明,跳過好幾次級。因此,他那時雖然進了大學(xué),若論起歲數(shù),也只相當(dāng)于普通孩子讀高一的年齡。美國學(xué)校的教育方式和日本不同,根本不重視什么死記硬背,而且在升級問題上掌握得也很靈活,如果成績確實優(yōu)秀,跳過一級不算稀奇。加上他讀高中時候起就深得數(shù)學(xué)老師的欣賞,老師有事沒事常讓他頂替自己上課。事后打聽才知道,原來這位數(shù)學(xué)老師正好借此機會溜之大吉,不是去泡妞,就是上哪兒去看電影。所以在同學(xué)們的眼里,御手洗是個特殊人物。美國的老師在學(xué)生眼中也只是個大朋友,相互間總喜歡稱兄道弟,所以同學(xué)們早就不把御手洗當(dāng)做同學(xué),而是歸到了年紀不大的小老師里去。讀者們知道了這個背景后,就會對那時御手洗的特殊身份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那時御手洗在美國人眼里簡直就是個神童,從上小學(xué)起,學(xué)校里教的那點東西對他來說已經(jīng)太乏味了。他告訴我,這也許就是他讀大學(xué)后讓人感覺傲慢的原因之一。說起來,我上幼兒園時老師也常夸我聰明,可是后來這種優(yōu)越感就漸漸消失了,從讀小學(xué)開始已經(jīng)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普通孩子。而御手洗和我的不同之處在于,那種良好的自我感覺在讀大學(xué)后依然延續(xù)著。
對了,在這里我還想向讀者們適當(dāng)透露一些我這位朋友的履歷。他起初是在日本讀的小學(xué),高年級時轉(zhuǎn)學(xué)到美國的舊金山,讀大學(xué)時又搬到美國的東海岸,但他在美國的哪座城市讀的高中,卻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他的成長經(jīng)歷我們無法妄加猜測,但是很顯然,是天才就必定孤獨,這句話我可不是帶著酸溜溜的情緒說的,只是從現(xiàn)實角度和寫作時的客觀立場來分析的。因為他曾經(jīng)跳過好幾級,所以周圍不會有他的同齡朋友,班上的同學(xué)歲數(shù)都比他大,相當(dāng)于一個初中生混在高中生堆里,因此他和同學(xué)們基本上沒有什么共同話題,而且他身體發(fā)育也比同學(xué)晚得多。這位學(xué)生個子雖然比別人小,腦袋的聰明程度卻無人可比,而且這小家伙還居然能替老師給同學(xué)上課,這種孩子如果不孤獨那才奇怪。我想,御手洗的性格之所以古怪,多少和那時的孤獨有關(guān)。不過這種事用不著我去評論,他的人格是什么原因形成的,我當(dāng)然非常清楚,想必讀者們也都心知肚明。
總之,御手洗剛上大學(xué)時是租住在波士頓的一戶人家里,在美國的一流大學(xué)哈佛就讀。御手洗后來還告訴我,那時的自己還十分單純,也不知道世間真正的悲傷和憤怒。這句謎一樣的話我至今還覺得費解。下面要說的這起事情的起因是一位關(guān)系不錯的意大利裔同學(xué)比利·西里奧向他提起的。當(dāng)時他們倆正在校園里的噴水池前,這位同學(xué)手里拿著一張學(xué)生們辦的報紙,把其中一條奇怪的報道讀給御手洗聽。
“潔,聽說你一直都很關(guān)注一些不尋常的事件?”
比利對御手洗提到的這起事件發(fā)生在波士頓市查普曼大街一家專門從事汽車救援業(yè)務(wù)的公司里。
這家公司的正式名稱是ZAKAO TOWING SERVICE,即“扎考拖車服務(wù)公司”,經(jīng)營者是一位非洲科特迪瓦裔的黑人,名叫克威克·扎考。公司的主要業(yè)務(wù)是汽車救援和修理。這位扎考先生是第二代移民,父親開辦這家公司時,這條查普曼大街還十分荒僻,從六十年代起這里才慢慢熱鬧了起來,附近新蓋了許多高級公寓,不少品牌服裝店也在這條街上落腳。隨著這條街道的逐漸繁華,這家油污橫流的修理公司已經(jīng)和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于是有不少買主找上門來,想出錢買下公司的這塊地皮,但幾次都遭到扎考家族的拒絕。不久,就發(fā)生了有人向修理廠發(fā)射了數(shù)發(fā)子彈的非常事件。這件事也上了大學(xué)里學(xué)生們辦的報紙。
御手洗聽說了這件事后,第一反應(yīng)是求購地產(chǎn)未遂的商人們采取的恐嚇手段。但是這份學(xué)生報紙上卻披露,其中還有非同尋常的內(nèi)幕。
“事件中有沒有人被打死或者負傷?”當(dāng)時還只有十多歲的御手洗問道。
比利·西里奧回答道:“沒有人死傷。槍手是瞄準比人頭高的位置往墻上開的槍,甚至當(dāng)時在場的修理廠員工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有子彈射進來。也就是說,扎考的工廠里根本沒人聽見有什么槍聲。”
“那么是怎么發(fā)現(xiàn)有人向那里開槍射擊的呢?”御手洗又問。
“門口的招牌上能看見幾個密密麻麻的小孔,很顯然是槍彈打在上面留下的痕跡。而且招牌上的一個字母已經(jīng)被擊中后脫落了下來。”
“招牌上被打掉了一個字母?”御手洗追問道,“其他字母呢?”
“全都完好無損。”
“那究竟為什么?”
“因為開槍的人只瞄準這一個字母射擊。”
這時御手洗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饒有興趣的樣子了。
“是上面的哪一個字母呢?”
“是第一個字母Z。而且報紙上的報道中提到,子彈都是圍繞著這個Z字的右上方位置打的。”
“Z字的右上方位置?”
“是的。因此工廠里的員工以及設(shè)備、工具、車輛和玻璃都沒有被打中。彈孔全都集中在Z這個字母的周圍,看來槍手就是瞄著這個位置開的槍,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種目的這樣做。”
“雖然目的還不清楚,但這起事件顯然相當(dāng)有趣。招牌安在什么地方?”
“安在門口的墻上。每個字母都用螺絲固定著,位置就在工廠入口處的正上方。”
“那么槍手是誰,又是從哪個位置開的槍?”
“這些報紙上都沒提到。而且沒有聽說已經(jīng)報過警。”
“OK,比利,現(xiàn)在你有時間嗎?”
“有時間,你要我干嗎?”
“咱們一起到那兒看看去。”
2
于是兩人一同出了校園,換乘了幾次公共汽車后到達了事發(fā)現(xiàn)場。由于這條繁華街道上新蓋了許多樓房,所以這間用油跡斑斑的磚頭搭建起來的扎考拖車服務(wù)公司顯得十分另類,兩人毫不費力便尋到了公司門前。門口上方就掛著那面彈痕累累的招牌。
扎考公司的廠房緊挨著查普曼大街的便道,廠房的門向外開著,從外頭可以清楚地看見院里的情景。故障車從外面經(jīng)查普曼大街拖進工廠后,通常都停在車間后的這片院子里,并在那兒進行修理。招牌上公司名字的字母確實都用螺絲緊緊固定在墻上。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完全看不見上面的文字有受過槍擊的痕跡。由于樓房歷史悠久,已經(jīng)多處破損,加上墻上到處都可見星星點點的污跡,因此Z字上面以及周圍的彈孔并不十分顯眼。
“喂,這些彈孔怎么都堵上了?比利!”
御手洗抬頭看了看后詢問著,接著他便站到那個Z的下方仔細觀察起來。正好此時有一位公司員工經(jīng)過門口,御手洗又趁機向他打聽了起來。路過的是一位身穿工作服、身體肥胖、嘴唇上方留著胡須的白人男子。
“打擾你了,請問你們是怎么發(fā)現(xiàn)有人向這里開槍的?我要是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呢。”
“哦,你說的是現(xiàn)在吧。我們已經(jīng)修理過了。之前有些字母被打得都快掉下來了。”這位員工回答道。
“當(dāng)時你聽見槍聲了嗎?”
“我?不,我沒聽見,是丹特聽見的,要不你直接問問他?”
“噢,這個主意不錯,他是這兒的什么人?”
“就是蹲在那兒修那輛別克車的黑鬼。喂,丹特!”
于是御手洗和比利就走到院子中的丹特面前和他攀談了起來。
“其實我聽見的槍聲并不大。”丹特說道,“就像小石子砸到哪兒似的,砰砰地響了幾聲,我還以為是附近什么地方有人放鞭炮呢。而且你們也看到了,這地方很吵,總能聽見氣泵和吸塵器的噪聲,我們之間的談話都得大聲喊著才能聽見,所以當(dāng)時誰都沒意識到那是槍響。可是到快下班時,我走到門口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招牌上的字母松脫了,才嚇了一跳。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時候我注意到那個Z字已經(jīng)脫落了,于是把字母后面的螺絲卸下來,把洞眼塞上后又用一只新螺絲把它固定好。不知道誰這么無聊,居然敢在我們這兒搗亂。看來波士頓也墮落了,開始變得跟紐約一樣糟了。”
“你聽見槍響的時候大約是幾點鐘?”
“哦,我想想……大概下午四點吧。也許更早一些,下午三點半吧。總之是下午稍晚一點的時候。”
“槍聲持續(xù)了多久?”
“你是說響了多長時間?”
“是從早晨就開始響,還是四點左右連著響了一陣?”
“不是從早響到晚。我聽見的響聲只持續(xù)了五分鐘左右。”
“槍響的時候門口附近有人站著嗎?”
“多虧門口沒人,要不然準要出大事了。”
“真沒想到這兒會出這種事。你能猜到大概是什么原因嗎?”
“我看大概是誰搞的惡作劇吧。這一帶常有的。”
“老板知道了以后說什么了嗎?”
“他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吧。”
“你們報過警嗎?”
“報警?那又有點大驚小怪了吧。不過是招牌上被人打了幾個小洞而已,這點事要是報了警,還不得被警察埋怨幾句?報警記錄上他們會給你寫上‘招牌上字母Z附近被打了四個小孔,合計造成損失僅十美分’什么的。”
“哦?只受了十美分的損失?”
“不就是一只新螺絲的成本嗎?頂多再加上我上去換螺絲的工錢吧。”
“可是那個人只要沒找到,還可能做出更嚴重的事情來。為什么連哈佛大學(xué)的學(xué)生們都知道這件事了呢?”
“大學(xué)里賽車隊的人來過我們這兒,我們一直和他們關(guān)系十分好。你也是那所大學(xué)的學(xué)生吧,看樣子就知道你們腦子挺聰明的。”
“那架梯子能借我用用嗎?我想上去看看。”
“當(dāng)然可以。你不是想做什么現(xiàn)場勘驗吧?要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意思的問題請告訴我一聲。”
于是御手洗把那架梯子靠在那個字母附近的墻邊,從兜里掏出一把尺子爬了上去。
比利打趣地笑著說:“喂!潔,你該不是畢業(yè)后想去波士頓警署上班吧?”
“那倒是個不壞的選擇。”御手洗回答道。他仔細地觀察了起來。比利站在他的下方抬頭望著。
“是九毫米的子彈,看來是手槍發(fā)射的。這么說開槍時的距離并不遠。手槍射擊形成的彈著點這么集中,就算是高手打的,距離也不會超過二三十碼。看來一定是從查普曼大街另一邊的樓里射擊的,其他位置開的槍不可能打成這樣。而且射入方向稍稍偏上,有幾度的俯角。應(yīng)該是從二層,不,是從三至四層的高度打的,我想應(yīng)當(dāng)是從三層的某扇窗戶向這里開槍的。對面那座樓高度是五層,但不可能從樓頂上開槍。我猜三層的某塊玻璃和窗簾上一定會沾上少量的火藥吧。
“Z這個字母上有四處彈孔,但是其他文字上卻沒有任何命中的痕跡,據(jù)此可以判斷,槍手的確是瞄準這個字母打的。但這究竟是為什么呢?難道是槍手討厭Z這個字母嗎?其中一顆子彈直接命中了Z字右上方用以固定字母的螺絲,這個字母在左右兩個角分別以一顆螺絲固定。
“墻面上共有八個彈孔,全部分布在Z這個字母的周圍,而且都位于Z字的右方。槍手共發(fā)射了十二發(fā)子彈,可以認為使用的是自動式手槍。美國能買到的手槍通常是輪盤式的,但是那種槍并沒有九毫米口徑的種類。輪盤式手槍一般都是六連發(fā)。如果是自動手槍打的,那么彈夾可能掉落在什么地方了。嗯,都過去五天了,不可能再撿到了吧。”
說完,御手洗慢慢下了梯子。
“真不愧是個著名偵探啊,對槍支知道得這么詳細。”
“這不過是美國人必備的常識。這一帶白天的汽車聲可夠吵的,還有這么多貨車和摩托車經(jīng)過。這就是我們將來要生活的大城市啊,比利!連開十二槍居然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幾乎跟待在叢林里一樣,殺一個人太容易了。我們趕緊把梯子還了,到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看看去吧。”
于是御手洗便帶著比利穿過查普曼大街,在對面樓前的人行道上來回看了好幾遍。
“看來彈夾沒掉在這里,找不到的話這條線索只能放棄。但是可以斷定,槍是從這棟樓三層的某個位置上開的。比利,看來我們得接著看看這棟大樓里到底有什么了。”
御手洗說完便向大樓底層的門口走去,推開玻璃門,里面是一個不大的過廳,過廳里一排郵箱,是分發(fā)郵件用的。郵差只能進到這個廳為止,里面還有一扇鎖著的玻璃門。也就是說,想進大樓必須通過兩扇門。
從玻璃門看進去,里面又是一個很大的廳,廳里擺著沙發(fā)和幾盆植物。還能看見兩部電梯,電梯門旁站著一名穿制服的大個子保安。墻面上一直到天花板都貼著大理石,從天花板上垂下一個枝形吊燈,地板上鋪著條紋狀的地毯,一看就知道是棟高級住宅。
“看來是有錢人住的公寓呢,比利。咱們什么時候發(fā)了財也買一套住住?三層和四層有多少住戶?哦,這可方便了,一共只住了四家。”
說著御手洗掏出一個小本子,把這四戶住家的名字抄了下來。
“行了,這就夠了,喂,對不起,這位先生。”御手洗把臉貼在玻璃門的門縫上,向里邊的保安打了個招呼。
“什么事?”保安不耐煩地問道。
“我們想進去找個人,可以進去嗎?”
“得先給要找的人打個電話,讓對方從屋里按下開門的按鈕,把門鎖打開。”
“你能幫我打開門嗎?”
“我們是不能打開的。”
“那要是我把門砸了呢?”
“那你就試試看吧。這扇門是防彈玻璃做的,連子彈也打不透。”
御手洗無奈地笑了笑。
“那還有什么必要雇你們這些人?不過,這棟樓最近死過人或者有人受過傷嗎?”
“這種事我可沒法告訴你。”
“或者有人失蹤了?”
“這也無可奉告。”
“房東的家住在哪兒?”
“抱歉,這同樣不能說。”
“你每天都在這兒值班嗎?”
“是的。”
“夜里呢?”
“換另一位值班。”
“你們一共有幾個人輪流值班?”
“四位。”
“夜里不會犯困?”
“有時會在保安室打個盹,但是夜里也不能放松警惕。”
“站著值班的保安就你一位嗎?”
“是的。”
“樓里的住戶出門時能夠不讓你看見嗎?”
“他們有必要這么做嗎?但是不想讓我看見也做不到。”
“那好,謝謝你了。比利,你對這個案件有什么看法?”御手洗把臉轉(zhuǎn)向比利問道。
“我能說些什么?再說,這真是一樁案件嗎?”
御手洗來回踱了幾步,比利也跟在后頭。
“哦,這極有可能。”御手洗說道。
“甚至連報警的人都沒有啊。”
“那些家伙就像近視眼的大象一樣,就算把尸體擺在他們面前,他們也看不見。”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把尸體找出來?”
“好辦法,比利,真是個好主意。反正這兒也不是深山老林,不可能埋得一點痕跡都不留。不管多么無聊,一個人總不會連開十二槍來解悶吧。咱們先到那邊的咖啡館喝上一杯,再想想到底是什么原因?qū)е铝诉@起事件。”
3
這間叫咪咪的咖啡館里不設(shè)服務(wù)生。顧客需要先到柜臺交錢,然后自己端著咖啡找座位。幸好這時顧客還沒幾個,兩人挑了個能看見查普曼大街和剛才那棟公寓樓的位子,面對面坐了下來。
“咱們好好想想,比利。”
御手洗興致勃勃地說著,用一只手的指關(guān)節(jié)輕輕敲著自己的牙齒。這是他心情不錯的一種表示方式。但比利看起來對這樁事件還毫無頭緒。
“你這個人看來喜歡思考。”
比利表情呆板地用佩服的語氣對他說。
“那當(dāng)然了。”御手洗答道。
比利一時想不出更確切的說法,于是跟著重復(fù)了一句:“那當(dāng)然了。”
“請把你的看法告訴我,比利。”
“好吧,我就……”
比利剛一開口,又停下來想了想。
“我的看法和你稍有些不同。我看不出這件事有多嚴重,所以我贊成丹特的看法。想必你也知道,我們的大學(xué)同學(xué)里有不少人喜歡這類惡作劇,他們做的許多事比起這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要說對社會有什么危害的話,那頂多也不過是動了槍。開槍不但能打壞字母,萬一打中了人也會出人命。”
“我不贊成這種看法,雖然也不能完全否定,但是可能性太小了。”御手洗答道。
“為什么這么說?”
“原因以后再說,我還想更多地聽聽你的意見。你看這位槍手為什么要向?qū)γ嫱宪嚬鹃T上的招牌開槍呢?”
“惡作劇就是惡作劇,難道還需要有道理?槍手肯定認為有意思唄。”
“那為什么他只瞄準Z射擊呢?”
“因為Z排在頭一個吧。”
“想弄點惡作劇的話朝哪個字開槍還不都一樣?”
“那倒也是。”比利又想了想,接著說道,“那么,也許是他瞄不準,開槍時全都偏向右邊了?你覺得有這種可能性嗎?”
比利帶著些抵觸情緒又繼續(xù)說道:“我再說幾種可能性怎么樣?就算是我這位哈佛學(xué)生的愚見吧。你看會不會是這樣:對面三層住的那個人和這家修理廠有什么仇?要不……是不是自己的車放在對面修理時被弄壞了?”
“那怎么解釋他總是瞄著Z這個字母射擊的事?”御手洗反問道。
比利答不上來,只能尷尬地苦笑著。
“這里面肯定有什么故事,只是目前還沒掌握證據(jù)。”御手洗下了結(jié)論。
“那好,我想聽你說說看。為什么你認為這不是一起惡作劇?”
“原因就在子彈的數(shù)量上,一共打了十二發(fā)。”
“打了十二發(fā)又能說明什么問題?”
“無論怎么看,十二發(fā)都太多了。”
聽到御手洗的回答,比利不由得笑了起來:“你是說,惡作劇只能開兩三槍?”
沒想到御手洗真的嚴肅地點了點頭。
“我想應(yīng)該是這樣。如果只打了兩三槍,則惡作劇的可能性比較大。可是在波士頓的大街上一口氣打了十二槍,沒被鄰居聽見已經(jīng)相當(dāng)僥幸了。就算近來波士頓市的治安不怎么樣,但這里可不是貧民窟,鄰居要是聽見有人開了十二槍,肯定當(dāng)場就會報警。”
“但是沒有人報警啊!”
“那只是偶然的結(jié)果。我剛才分析的是槍手開槍時的心理狀態(tài)。槍手并沒有刻意不讓人聽見槍聲,這種推測才更符合事實。所以這種行為原本不是惡作劇,只不過很意外地沒有被發(fā)現(xiàn)。”
“你說得有道理。不過還有一種可能性:槍手每次只開一兩槍,這些彈孔是在一星期之內(nèi)打出來的,你看會不會是這樣?”
“分幾天打也一樣。你想想,比利,這么做暴露的可能性反而更大。而且這種可能丹特已經(jīng)否認過了,他親耳聽見當(dāng)時槍聲是連續(xù)的,在五分鐘內(nèi)接連聽見幾聲‘砰砰’的槍響,就像在放鞭炮。所以這也是不可能的。”
比利不知說什么好,只是靜靜地邊聽邊點著頭。
“還有一個理由,是發(fā)射子彈的數(shù)量。我對十二槍這個數(shù)字很感興趣。比利,你開過槍沒有?知道美國最常見的九毫米自動手槍是哪種嗎?應(yīng)該是史密斯-韋森式吧。”
“不錯。”
“史密斯-韋森式九毫米手槍也分幾種型號,其中最常見的是能裝填十二發(fā)子彈的那一種,如果把這種槍的彈夾壓到最滿,甚至可以裝入十三發(fā)子彈。但是通常人們只裝十二發(fā)。你不認為這次槍擊是一次把子彈全部打光了嗎?”
“轉(zhuǎn)輪式手槍可以一次裝六發(fā),也可能槍手打完了又裝了一回子彈再打吧。就是說,第一次打了六發(fā)子彈,第二次再裝上六發(fā),一共打了十二發(fā)。”
“比利,你別忘了,口徑九毫米的轉(zhuǎn)輪手槍還沒出現(xiàn)過呢!”
比利只好妥協(xié)了。
“那好,潔,如果一切就像你推測的那樣,又能說明什么問題呢?”
“這把能打十二發(fā)子彈的自動手槍現(xiàn)在正拿在某個人手里;他出于惡作劇的心理朝馬路對面墻上的字母開槍,時間還是大白天,這是正常人的做法嗎?即使他開槍了,也不至于要把彈夾全打空吧。而且這兒不是什么貧民窟,而是繁華街道上的高級公寓樓,多打幾槍就會驚動警察。如果不想讓警察知道,一般只會開兩三槍。”
“但是,潔,這個人已經(jīng)那么做了。”
“對啊,所以我才斷定這是一起大案。”
“我還是不明白,如果是案件,那怎么沒人報警呢?”
“你說得對,這也出乎槍手的意料之外。我認為開槍的人正是想把警察招來,這樣推測才符合實際。”
聽到御手洗這么說,比利又陷入了沉思。
“你說得也許有道理,但實際上不是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嗎?”
“說得好,比利。”御手洗回答,“警察之所以沒有來,是因為鄰居們以及這家扎考拖車公司的人誰都沒給警察打電話,注意到這件事的只有哈佛大學(xué)的報紙了。”
“不過,潔,如果按你說的那樣,開槍的目的是把警察叫來,那么他——不,她的可能性也很大——為什么不接著開槍呢?總能驚動誰把警察叫來吧。”
“你是說不停地開上一百槍、兩百槍嗎?”
“我就是這個意思。”
“我可不這么看。開槍的人要是有這種條件,那還不如自己打電話報警呢。”
聽見御手洗這么說,比利的眼珠都瞪大了。
“你在說什么,潔?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是說,這件事表面看起來像個游戲,正因為如此,我后面的話才更重要。聽我說,比利,開槍殺人是件最不費力的事了,你同意嗎?”
“這倒是的。確實有人這么認為。”
“只要坐在沙發(fā)上,一扣扳機就完事大吉。子彈呼嘯著飛過去,對方馬上倒下了。開槍殺人本身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你以為開的那些槍是要殺掉誰嗎?可它們只不過是瞄著對面二層的墻打的,并沒有想把誰殺了啊。”
“我說開槍這個行為很簡單,是指通常情況下,開槍把子彈打完,要比從手槍上取下彈夾,把十二顆子彈一顆顆裝好,再把彈夾插進手槍里射擊,要簡單得多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是,開槍連身體極端虛弱的人也能做到。就算是這種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把彈夾里裝著的子彈全部打完。打完了之后就再也沒有力氣裝子彈了,所以他沒法再打第十三槍。”
比利聽了又笑了。
“潔,我們生活中遇到的不會盡是愛倫·坡小說中的情節(jié)吧。我們見得最多的只是平凡而又普通的事情啊。”
“這我知道,比利,我知道得很清楚。正因為這樣,遇見這件事情我才會這么興奮。我希望你能把我說服,也希望事情就像你說的那樣,只不過是一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要是你能證明這件事不值得我們關(guān)注,那就太好了。”
“我已經(jīng)說了這不過是樁惡作劇。”
御手洗把背靠在椅子上:“要是惡作劇的話,只要不是在治安特別差的地方,我看犯人頂多開個兩三槍。”
“從道理上說也許是這樣,但是并非所有事情都按照道理來辦。實際上美國有很多人腦子都不正常,比如說那些沉溺于毒品的癮君子們,因為吸食海洛因而弄壞了腦子。”
“那些人沒有條件住在這種高級公寓里。即使住在里面,也很快會被鄰居們發(fā)現(xiàn),那么他們馬上就會有麻煩。”
“OK。就算不是癮君子,也會有人喜歡在屋子里玩槍支。最典型的莫過于那位大名鼎鼎的福爾摩斯先生了。他不是喜歡在屋里開槍玩兒,還在壁爐上方的墻壁上用子彈打出一個‘VR’來嗎?”
“福爾摩斯也是一名癮君子。而且他開槍打著玩兒是在夜里,瞄準的是自己家的壁爐。但是這次槍擊是發(fā)生在大白天,時間是下午三四點鐘,槍手瞄準的則是人來人往的大街對面,足足隔著有三十碼遠的磚墻。真正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呢。那個時間段里搞惡作劇,起碼會在槍筒上安一個消音器吧。”
“你怎么能知道這位槍手就沒安消音器?”
“丹特不是說過嗎?他說聽起來就像附近有人放鞭炮似的。”
“你是在詭辯,潔。你所說的情況只是各種可能里的一種,雖然很有意思,但是沒有什么事實能證明。你只不過把這些有限的情況加以利用和組合,說到底也是在模仿愛倫·坡那樣寫小說吧。”
“比利,我所掌握的情況遠遠不止這些,還有不少情況沒告訴過你。比如這就是一個新情況,請你朝這邊看。”
御手洗伸出了右手食指,慢慢地朝一個方向指去。那里是緊挨著剛才去過的那棟高級公寓的一座樓。比利也順著方向看過去。
“那上面有一行有趣的文字。”
那棟建筑的墻邊上掛著一塊長方形的牌子,上面寫著幾行字,像是租住在樓里辦公的公司名字。從這個位置看去,上面的字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你讀讀看,從上面數(shù)起占了第三行和第四行兩行位置的那家公司名稱。”
上面寫著“ACKERMAN BULIET OF ART SCHOOL”,即“阿卡曼子彈美術(shù)學(xué)校”。
“請你再看看這兒。”
御手洗掏出自己的小本子放在書桌上,翻到了其中的一頁,上面記著剛才從公寓樓底層的郵箱上抄下來的四家住戶姓名。他指著其中一個,上面寫著:弗雷德·阿卡曼。他正是三層的住戶之一。
“他是誰?”比利問道。
“弗雷德·阿卡曼。就是這所阿卡曼子彈美術(shù)學(xué)校的校長或者是出資人。我想,他就住在旁邊這座高級公寓里。”
比利聽到后又笑了:“我看這又是你憑空想象出來的吧?”
“我相信我的猜測極有可能是正確的。不是嗎?這個人我多少知道一些,波士頓時報的社會評論欄里多次刊登過他的漫畫。你大概也知道這個人吧?”
“就是那位阿卡曼嗎?原來是他!你認識他嗎?”
“我還從來沒有和他見過面。我所知道的有關(guān)他的消息也就這么多,但我認為這所美術(shù)學(xué)校的老板一定就是他。是另一位同名同姓的人的可能性幾乎太小了。這一點,比利,你同意嗎?”
“就算是這樣吧。”
“那好。那你認為他為什么要把學(xué)校取名為‘子彈’呢?”
比利實在回答不上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難道這個名字里有什么特殊的含義?潔,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可決不是胡亂猜測。這所學(xué)校之所以取名子彈,它的含義是用子彈般的速度向美國的美術(shù)界輸送大批有實力的人才,或者說輸送大批擁有子彈一樣前進速度的人才。阿卡曼先生本人一直以發(fā)表尖刻、大膽的時事評論而備受關(guān)注,所以這個名字后面還潛藏著他本人的一個愿望,那就是把自己特立獨行而毫不妥協(xié)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和發(fā)表的作品,作為向那些所謂政治家們射去的一發(fā)發(fā)子彈。”
“這些背景大家都知道。潔,還有呢?”
“假如這位阿卡曼先生實際上又對射擊感興趣的話,你想又會怎么樣?他的槍恰好打得相當(dāng)準,那么他在給自己的學(xué)校取名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會想到用‘子彈’兩個字作為校名。況且要是他本人已經(jīng)樹敵過多,那么取這個名字無異于宣傳自己精于射擊,對敵人也能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
“哦,我看這些又是你擅長的想象的產(chǎn)物了,從道理上說不太可能。”
“但事實上子彈不正是從對面的三樓打進來的嗎?這總不能否認吧。而且三樓的住戶只有兩家,這種可能性起碼也占百分之五十,對吧?”
“是倒是這樣,可是你怎么能判定阿卡曼先生的槍術(shù)不錯呢?”
“從對面三十碼距離開槍,彈著點居然如此集中,這就能說明他打槍相當(dāng)準吧?”
“就算你說得有道理,可是開槍的人并不完全肯定就是阿卡曼先生吧?就算如你所說的,開槍的位置是對面的三樓,不也還有另一家住戶嗎?”
“可是你別忘了,這位先生把自己即將開張的學(xué)校取名‘子彈’這件事啊。槍是他開的,這種可能性更大,這符合常理吧?”
聽到這兒,比利不由得小聲問道:“這么說他那所學(xué)校至今還沒開張?你是怎么知道的?”
“現(xiàn)在學(xué)校正在舉辦開學(xué)前的公開參觀活動,正式開學(xué)是在九月三十號,那上面都寫得明明白白的。今天是幾號?哦,是九月十九號,這么說離正式開學(xué)還有十一天。招牌上的字被槍打掉是在五天以前,也就是九月十四號。請你記住這幾個日子,我想以后這將對我們非常重要。”
“你居然能想得出這件事,我真服了你了。你是說這位有身份的弗雷德·阿卡曼先生會在大白天,用自己的手槍向馬路對面大樓招牌上的字母開槍射擊?”
比利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很傷腦筋似的。
“不錯。我是說,兩個星期后即將就任美術(shù)學(xué)校校長的這位著名人物,十四號下午三點半至四點之間,在位于波士頓繁華市中心的大樓里用手槍連開了十二槍。這根本不可能是在搞惡作劇,你不這么認為嗎,比利?”御手洗平靜地說道。
比利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過了一會兒才開口。
“那好,就算你說得都對,那么你認為現(xiàn)在阿卡曼先生怎么樣了?”
“槍擊事件已經(jīng)過了五天,可是報紙上卻一點也沒有提到過。”
“這我知道。如果阿卡曼先生這樣的名人死了的話,一定會成為大新聞,并且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而目前為止有關(guān)他的報道卻完全沒有見到,我也沒聽說他發(fā)生過任何事情。”
“你說得對。如果沒有發(fā)現(xiàn)尸體,是不會有人把它當(dāng)做殺人案件對待的。”
“嗯,是這樣,這么說你認為……”
御手洗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想阿卡曼先生極有可能已經(jīng)失蹤多日了。”
4
比利·西里奧抬頭對著天花板想了好久,這才把目光收回到御手洗身上,接著問道: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要動手除掉阿卡曼先生,而他在臨死前的極度痛苦中掙扎時開的槍?是這樣嗎?”
御手洗低著頭想了想,十分謹慎地答道:“從眼下的情況來判斷,我想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我說你有毛病吧?你的聯(lián)想能力豐富得都超過愛倫·坡了。既然槍法那么出色,阿卡曼先生在遇到危險時,怎么不向要殺掉自己的兇手開槍呢?”
“要說那種可能性那可就太多了。比如說對方趁他不備,對他開槍或者下毒,而他本人對此毫無戒備,被人鉆了空子得手了。當(dāng)兇手認為阿卡曼先生已經(jīng)不行了,自然就會離開房間逃走。而這時阿卡曼先生處于極度痛苦中,他掙扎著挪到房間里藏著手槍的地方,用盡最后那點力氣朝外面開槍,這難道不可能嗎?”
“那他為什么偏偏要對準對面拖車公司的墻開槍呢?”
“這個問題嘛,你只能這么看:這個事件和別的不一樣。自從手槍問世以來,地球上發(fā)生過的無數(shù)槍擊事件,而這件事之所以引起你的注意,正因為它和別的事件不一樣。”
“你到底想說些什么?!”
“剛才你不是說過了嗎?就因為對面就是那面墻啊。”
比利聽了也忍不住笑了。
“你是說,不管對面是什么,他都要對著開槍了?哪怕對面是家殯儀館?”
“要是正好那樣的話。”
“對面要是波士頓警察局,也照樣開它幾槍?”
“那還用說。這些都和我們爭論的問題無關(guān)。不過,比利,我們爭論的這一點可是非常關(guān)鍵的,咱們在討論以前,得先整理好思路,把幾個問題搞清楚。我認為,如果我們之前的假設(shè)都是對的,那么可以斷定,兇手與阿卡曼先生關(guān)系十分密切。”
“你是說,只有這種人才可能突然對阿卡曼先生下手?”
“正是這樣。如果是投毒殺人的話也許不需要關(guān)系那么近,但下午三點多的時候,阿卡曼先生不可能正在吃飯。”
“喝杯咖啡總有可能吧?”
“在飲料里下毒太冒險了,不管什么毒藥,喝起來總會有一股特別的味道。”
“你是說投毒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嗎?”比利問道。
“有幾個條件你應(yīng)該想到。首先公寓樓一層的大廳里一直有保安值班,所以可以認為對面那棟公寓樓是一間巨大的密室。以每層樓住兩戶人家來算,五層樓總共也只有十戶人家。如果兇手不是出自樓里十戶人家的話,他一定會被一層大廳的保安看見的。”
“你是說殺人后逃跑的時候會被看見嗎?”
“是的。”
“也就是說,兇手一定出自樓里的住戶嗎?”
“你說得對,幾乎可以肯定是這樣。之所以說幾乎,是由于還存在一種可能,那就是殺人事件是早有預(yù)謀的。”
“喂,潔!你什么時候已經(jīng)給事件下了結(jié)論,認定它就是一起殺人事件了呢?”
“你以為這都是說著玩的?莫非你能拿出證據(jù)否定我的說法?在這棟密室似的樓里干掉阿卡曼先生后,兇手若想逃跑,就一定會被一層大廳的保安看到。但如果這是樁有計劃的謀殺案,那么兇手在作案前就必須考慮這一點,也就是說,他必須預(yù)先想好如何逃跑后再動手。”
“那么大的一棟樓,為什么非得從一層大廳逃跑呢?我想樓里一定還會有樓梯,從樓梯下來不也一樣跑得掉?”
“可問題就在這里:要是能從別的路逃走的話,大廳里站著的保安還有什么用?你說的情況在那些門口沒有保安站著的樓里才有可能。之所以要在大廳里配置一名保安,正是因為所有進入房間的人都必須從他面前經(jīng)過。”
“那出去的人也一樣吧。”
“這一點也十分重要。你剛才不是也聽那位保安說,出去的人他不可能看不到嗎?這個問題有待以后核實,不過我們現(xiàn)在權(quán)且把他說的當(dāng)做真的。”
“嗯。”比利點了點頭。
“這些是背景條件,比利。如果我們假定這是一起謀殺,你不妨想想,可能性有幾種?”御手洗問道。
“咱們就算是說著玩兒的?”
“對,我們正是在說著玩兒。”
“那你是問我,兇手可能是什么樣的人?”
“你要是想到了別的也行,但先從這一點說起吧。”
比利低頭想了好久,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想,首先大廳里值班的保安應(yīng)當(dāng)認識進出公寓的大多數(shù)人吧。”
“說得對,我也這么想。”御手洗答道。
“剛才在大廳值班的保安說過,輪流值班的保安共有四位,而住在樓里的住戶一共只有十家,這么說保安應(yīng)該不難認識所有的住戶吧。”
“這一點我完全贊同。”御手洗說。
“下面說說來客。如果是經(jīng)常來樓里找人的客人,我想保安應(yīng)該也認識他們。”
“你說得對,我也是這么認為。”御手洗顯得很高興。
“反過來說,對于第一次來的訪客,保安一定會格外留意。”
“很對,我也這么看。”
“我們先假設(shè)所有到阿卡曼先生的屋里去,或者離開他家的人都得從保安面前經(jīng)過。”
“嗯,那自然。”
“如果不是能頻繁進出阿卡曼先生家的人,是不可能在他屋里殺害他的。”
“非常正確,我完全贊同。也就是說,大廳里值班的警察肯定認識這位兇手。”御手洗又補充道,“可是還必須具備另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就是怎樣處理阿卡曼先生的尸體。也就是說,尸體怎么往外搬。事實上阿卡曼先生雖然已經(jīng)遇害多日,但事情還沒有引起注意,就是因為尸體還沒被發(fā)現(xiàn)。兇手一定使用了什么手段,極其巧妙地把阿卡曼先生的尸體運了出去。”
“你說得對,潔。如果進出這座公寓都只能從大廳里的保安面前經(jīng)過的話,那么尸體也一定是在保安的眼皮底下運走的,對吧?”
“是這樣的。如果這件事至今尚未引起公眾的注意,那就說明兇手已經(jīng)成功地把尸體在保安眼皮底下運了出去。對于這位兩個星期后即將成為校長的著名人物,死后在自己屋里躺了幾天而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那簡直不可想象。加上學(xué)校離他的住處這么近。當(dāng)然會有些學(xué)校里的人來找他,尤其是在開學(xué)前的兩個星期。之所以還沒引起注意,肯定是因為尸體已經(jīng)不在三樓的屋里了。在他遇害后,已經(jīng)被兇手巧妙地運出了公寓……”
“要不就是根本沒發(fā)生過什么謀殺案,潔,你說是吧?”
“嗯。”御手洗微笑著答應(yīng)了一聲。
“也就是說一切都沒發(fā)生,這位阿卡曼先生還在學(xué)校里忙著,正在冥思苦想,準備開學(xué)用的教案。”
“也許是那樣,比利。但遺憾的是,這種情況可能性極小。”
御手洗不容辯駁地說,比利無奈地攤了攤雙手。
“你也太過自信了吧,潔。”
“我只是說這種可能性不大。要是太過自信的話,我應(yīng)該說這種情況完全不可能。當(dāng)然我真要那么說也沒什么不妥,因為這樁謀殺案完全是明擺著的事。”
“你敢和我打個賭嗎,潔?”
御手洗苦笑著回答:“當(dāng)然可以,你如果想輸點錢那就請便。”
“這件事馬上就能弄明白。只要找那位在大廳執(zhí)勤的保安一問不就全明白了?問問他,九月十四號傍晚是不是見到弗雷德·阿卡曼先生的尸體被運走了?”
“比利——”
“不用說,我知道,潔。”比利伸手制止了御手洗,“我當(dāng)然不會傻到問他看見尸體沒有。只要問問他有沒有見到棺材運出去;如果沒見到的話,就問他有沒有見到體積比較大的箱子,或者一個衣柜,或者櫥柜、大皮箱之類的東西被運走;再沒有的話,有沒有搬走過什么包起來的大沙發(fā),總之就是問問門里運出去過這類能藏下一個人的東西沒有。我想保安的答復(fù)肯定只有一個,那就是:NO!我最近正悶得慌呢,押上一百美元怎么樣?”
“你可別硬充好漢,我知道你這個月零花錢快花光了。”
“正因為快沒錢了才想贏點錢花花。本來我是想押一千美元的,一想到你輸?shù)锰珣K我也不忍心。你這杯咖啡喝完了吧,那么咱們一起過去問問看?不就是再去一趟那座公寓問問嗎?能贏個一百美元也值了。”
“看來意大利人可真是不賭點錢就不想動呢。”
“那就對了,打從愷撒大帝時代起就是這樣。”
“那就一言為定,比利。我再重復(fù)一遍剛才說過的話:只要阿卡曼先生的尸體已經(jīng)證實被巧妙地運出去了,你可就別再堅持什么這不是一樁謀殺案的話了。”
“那還用說嗎?”比利一邊站起身來一邊回答。
“如果那樣,那位在大廳執(zhí)勤的保安未必認識兇手。事件已經(jīng)過了幾天,波士頓警署還沒來過人向保安調(diào)查,保安也并不覺得這里發(fā)生過什么事。也許是他們不認識的兇手偷偷配過大門的鑰匙,趁他們不注意時溜進公寓作案。也可能兇手在大廳打電話騙阿卡曼先生開了門,然后大模大樣地從電梯上到三樓。保安即使當(dāng)時記住了他,過了這么多天也該記不清模樣了,況且這么久了保安并沒聽說出過什么事。”
“那當(dāng)然,我明白,潔。那么我們走吧?”比利在一旁著急地催促道。
“從朋友手中贏上一百美元,總歸不算是件太高興的事啊!”御手洗說著站了起來。
5
比利·西里奧走在前頭,兩人穿過查普曼大街向那座公寓走去。他們推開一層入口的玻璃門進到里面,比利把臉湊到里層的玻璃門縫旁,對著大廳里那位站著的保安大聲喊道:“對不起,能問你點兒事嗎?”
保安抬頭看了看御手洗和比利,滿臉不耐煩的神色。
“我們又回來了,剛才我們倆不是問過你一些話嗎?還有一件十分要緊的事也想問問你,請你一定回答我們。九月十四號那天下午三點半到夜里,你見過有什么柜子、櫥柜、大箱子或者沙發(fā)之類體積較大的東西從電梯運下來嗎?”
“九月十四號?”保安問道。
“對,就是上星期四那天。”
“沒有啊!”保安搖了搖頭。
“真沒看到搬走過什么大件物品?”
“沒有。”
“當(dāng)然,不見得就是十四號當(dāng)天。那以后呢?”御手洗在一旁插嘴道,“從十四號下午三點半起到今天,也就是說含十五、十六、十七、十八號和今天在內(nèi),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大件東西搬出去過嗎?”
“真沒發(fā)現(xiàn)過。這些天也沒見有誰搬過家啊。”
比利回頭看了御手洗一眼,得意地眨了眨眼。
“太謝謝你了。不過我再問一句,也沒見過有病人躺在擔(dān)架上抬出去,或者裝尸體的棺材從這里出去過嗎?”
“尸體?”保安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看得出平常他的臉色總是很差勁,“完全沒有啊,你們怎么問起這個來?”
“沒什么。我們朋友之間開玩笑打個賭。你們這里有樓梯嗎?”
“你是問這座樓里有沒有樓梯?”
“一定有吧?”
“有啊,就在后面。”
“從樓梯能把東西搬出去嗎?”
“那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
“你一看就知道了。樓梯只從頂樓架設(shè)到二層為止,就為了不讓人隨便上下。”
“為什么要架設(shè)這樣的樓梯?萬一樓里發(fā)生了火災(zāi)該怎么辦?里面的住戶不就沒法逃生了嗎?”
“當(dāng)然有辦法。二層通往一層的樓梯不是沒有,而是吊在上頭了。這一段梯子是滑軌式的,平時就這么吊著。如果有人想用的話,各個屋里都設(shè)有打開它的鎖,梯子會自動滑下來供人使用。”
“你說什么?那么一來樓里的住戶不就都能自由地上上下下,而不會讓你們保安看見了嗎?”
“那是做不到的,萬一有誰放下吊著的樓梯,我們保安室里的報警器就會響起來,有一盞紅燈還會亮,那樣保安立刻就知道了。這時我們就會從保安室出來,到后面樓梯口察看。”
“那么這時值班的人不就被吸引開了,而這兒的位置上就沒人了?”御手洗在一旁問道。
“確實像你說的,那樣的話就沒人站在這兒了,不過從十四號到今天為止,保安室里的紅燈一次也沒亮過啊。”保安答道。
“喂喂,潔。”比利輕聲叫道,說著伸開了右手。
“干什么?”
“你可別忘了,該付我一百美元。”
“比利,我可沒說過尸體一定從這里運出去了,我只是斷定三層的阿卡曼先生的屋里發(fā)生過謀殺案啊!”
“你這個人可真會詭辯。如果阿卡曼先生已經(jīng)被殺死了,而尸體還沒從這兒運出去,那么這樁殺人案不就很快會被人發(fā)現(xiàn)嗎?這是有理有據(jù)的結(jié)論,你剛才不也說過嗎?”
“的確,如果那樣的話,被發(fā)現(xiàn)的概率確實會很高。”
“什么叫概率高?你想賴掉賭輸?shù)囊话倜涝怀桑繚崳0矝]有發(fā)現(xiàn)有東西運出去,這就說明里面什么案件也沒發(fā)生過。你不是說阿卡曼先生已經(jīng)被殺了嗎?總不會又改口說樓里發(fā)生了謀殺案,但被害者不是阿卡曼先生,而是另一個人吧?”
“不可能是那樣。”
“那好,你認準了遇害的就是阿卡曼先生。他可是個名人,而且十天以后他開辦的學(xué)校就要開學(xué)了。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這么重要的一個人在屋里被殺死了,而且尸體并沒有運到樓外去,這件事不被人發(fā)現(xiàn)并引起騷動的可能性你覺得存在嗎?”
“當(dāng)然不是沒可能了。”
“這話怎么說?”
這時御手洗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另一個可能就是尸體還藏在屋子里。”
聽御手洗這么說,比利忍不住也嘿嘿地笑出聲來。接著他又轉(zhuǎn)身向保安問道:“我能問問你叫什么名字嗎?”
“我叫杰德。”
“杰德,我這位朋友是位幻想家,你能不能清楚地告訴他,住在這里三樓的那位阿卡曼先生是不是附近那所美術(shù)學(xué)校的老板?”
“哦,對啊。”
“十四號以后你見過他那所學(xué)校的人到他屋子里去過嗎?”
“有人去過。”杰德答道,“老有人上去找他,剛才還有人上去過呢。”
比利把臉轉(zhuǎn)向御手洗,兩手一攤,那意思是說:你看,怎么樣?那一百美元我贏定了。
“而且,他們進了他的房間后沒有喊叫吧?”
“我沒聽見他們喊過。”
“也沒有報警讓警察來過?”
“警察?沒來過。”
“事情不就很清楚了?潔,這說明三樓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事情,任何你盼望發(fā)生的事都沒有出現(xiàn)。這位杰德可以證明,這個世界是多么無聊和平靜!”
想不到御手洗聽完這話又笑了起來,他也扭頭問起杰德來:“杰德,十四號以后你見過阿卡曼先生嗎?”
杰德告訴他:“沒見過。”
“一次也沒見過?”
“一次也沒見過。”
御手洗對著比利攤開了雙手:“怎么樣?比利。誰輸誰贏現(xiàn)在還說不準吧?自己的學(xué)校十天后就要開學(xué)了,可是這位重要人物一次也沒出現(xiàn)在自己家樓下的大廳里,你不覺得有點奇怪?”
比利一聽,臉上的得意勁兒不見了,他想了想才問道:“你們不是有四名保安輪流執(zhí)勤嗎?”
“是的,可是上星期四那天就是我當(dāng)班。”
“這倒沒多大關(guān)系。你們四位中沒人見過阿卡曼先生嗎?”
“沒有誰見過他。這件事我們也覺得有點奇怪,還在一起討論過呢。不過更多的事我們不能隨便說,如果你們有事的話就請直接到學(xué)校去找人問。”
“對不起,杰德,你是說其他人也確定沒有見過他?”
“比利,杰德不是說過了嗎?可以到學(xué)校去問問。要不咱們就走一趟吧。”御手洗在一旁說道。
“也許這幾天他一直都住在學(xué)校里吧?”
“學(xué)校離家不過才十幾碼遠,他還住在那兒?所以人家才說,不如直接到學(xué)校問問。”
“對,一問不就知道了?我一整天都在這兒站著,上頭發(fā)生什么事全都不知道。我想阿卡曼先生的秘書對這些事最清楚不過。”杰德說。
“這是個好主意。杰德,請你把秘書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告訴我,我們馬上就去找她。”御手洗說。
“她叫羅拉,好像叫羅拉·斯芬。電話號碼就寫在那所學(xué)校的牌子上,我可記不住。”杰德稍顯不耐煩地說道。
“她的歲數(shù)大概多大?”
“她戴著一副眼鏡,是白人,臉上表情冷冰冰的,歲數(shù)好像不大,也就是三十歲前后。”
“她結(jié)過婚嗎?”
“這倒沒聽說過。”
“OK。謝謝你,杰德。比利,咱們走吧。你那一百美元準備好了?”御手洗說。
“秘書結(jié)沒結(jié)過婚跟那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
“一切都是有關(guān)系的,事情很快就會真相大白。我們走吧。”
不過兩人并沒有直接到學(xué)校去,而是先在公寓周圍轉(zhuǎn)了一會兒。
“這座公寓樓還真挺漂亮的,外墻全部用磚砌成,只有五層,涂成乳白色,每扇窗戶都很大,看來屋里一定亮得很。”御手洗邊走邊說。
“是啊。而且從窗戶往外看,查普曼大街對面的這家扎考拖車公司和旁邊那幾家商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看來是的。可是到了晚上,公寓樓的房間如果不拉上窗簾,從對面扎考的工廠看過來不也能看得很清楚?這五層樓房就像五層玻璃演播室那樣被人一覽無遺。”
“是啊。不拉上窗簾,這座公寓里就毫無隱私可言,何況這一面正對著人來人往的大街呢。”比利附和著。
“還有不少有意思的情況呢。靠扎考公司這邊方向,也就是公寓樓右邊的墻壁上開了好幾扇窗。如果看風(fēng)景的話還挺不錯的,但是這面墻和旁邊這家住戶的草坪挨得這么近,幾乎沒留出什么空隙。這家住戶的院子四周雖然有很高的金屬圍欄隔著,可是萬一出了失火之類的事情,那邊的住戶完全可以從樓上的窗戶跳進這邊的草坪,那么一來,準把這邊德國農(nóng)場主似的一家人嚇個半死。”
“真是這樣。”比利很贊成這個看法。
“還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公寓樓的另一面墻,也就是靠西邊朝著阿卡曼子彈美術(shù)學(xué)校的這面墻上卻連一扇窗戶也沒有。”
“真的?”
兩人朝學(xué)校所在的樓前走去。果然,正像御手洗所說的,公寓樓面對美術(shù)學(xué)校方向的墻壁上一扇窗戶都沒有,只是平平整整一面磚砌的高墻。
“我想也許是學(xué)校這座樓建得早,而公寓樓是后來蓋的,兩座樓之間的間隔又太小,所以公寓樓這邊不好再開窗子吧。如果有窗戶的話,搭塊木板就能爬進對面樓里去了。即使開了窗戶,也只能看見旁邊樓里的房間,既不通風(fēng)也見不到陽光,所以干脆就堵上了。”
兩座樓房之間也設(shè)有柵欄,上面還圍著鐵絲網(wǎng)。也就是說,公寓樓的左右兩頭都沒有朝外的通道。
“這么一來,從公寓樓的前面想繞到后面去就很麻煩,可得多走不少路呢。”
御手洗從前面回頭說道。他們走過學(xué)校所在的大樓,前面又是一座樓房,從這座樓向右拐,再順著墻根走到底,再往右一拐就能看見一條狹窄的小路,大約只能勉強通過兩輛車。小路的右邊是一片臟亂不堪的舊樓群。前面有一處空地,巨大的垃圾桶胡亂地擺放著,里面裝著從各座樓里收集來的垃圾,左邊是一排排倉庫。
“垃圾收集站啊。這條路看來還挺危險的。”比利說。
“嗯。這條路很難見到人,如果在這兒殺個人也很難被發(fā)現(xiàn),告上法庭都很難找人證明他有罪,咱們也得多加小心才好。”御手洗說道。
“喂,潔,你要是現(xiàn)在動手把我干掉,那輸?shù)囊话倜涝痪湍苁∠铝耍俊北壤f。
可是御手洗對這種無聊的玩笑話根本不屑一顧。
終于走到阿卡曼先生住的那座公寓樓的后門了。抬頭一看,上面確實有一架金屬的樓梯,但是只到二樓的高度為止。但是如果看得仔細點,就能發(fā)現(xiàn)二樓和三樓之間的樓梯是疊在一起的兩條。因為從二樓到地面的那段梯子被吊了起來后和上面的樓梯重疊在一起。
御手洗把手插在褲兜里,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周圍,說道:“這個地方很少能碰到人,如果小心點躲開別人的視線,完全可以從樓上偷偷下到地面來。當(dāng)然,杰德他們就更方便了。”
“嗯,杰德他們完全可以隨時打開后門從這里出去。”
“是這樣。從這條小路經(jīng)過的人非常少,如果偷偷從這里下來,再順著這條小路逃走的話是完全辦得到的。”
從北邊有一條小路直通這座公寓樓的后面。
“不過從公寓門前的查普曼大街走到這里來可得費不少時間呢。公寓樓側(cè)面兩頭都被堵死了,過不來;公寓的西邊連著兩座樓房,而東邊又是兩幢私人住宅,得繞過這么多房子才能拐到后面這條小路來。”
“是這樣的。這有什么問題嗎?”
“看來阿卡曼先生住的這座公寓樓,前門和后門兩邊簡直就像兩個世界,距離非常遠,如果想偷偷從樓里逃走的話,也只能選擇后門這邊了。”
“從這邊逃走的話,還是會讓杰德他們發(fā)現(xiàn)的。”
御手洗聽后,呆呆想了好久。
“那倒也未必。”
接著,他指著頭頂上方的金屬樓梯說道:“先從樓梯上下到那里,再用繩子吊著下來,不就能下到地面了嗎?”
“這個辦法倒是可以,但是人下來了,繩子怎么辦?”
“太簡單了,上面繞在欄桿上,把兩頭系在一起,下到地面后解開繩子上的活結(jié)一拉,不就能把繩子取下來了?”
“這也是個辦法。”
“哪怕用這個辦法把尸體偷偷運下來也完全做得到。當(dāng)然了,最好在半夜動手。”
“嗯,那是。”
“這就是我說的第二種可能性。阿卡曼先生十四號下午即使死在他的屋子里,也不會驚動任何人,原因就在這里。”御手洗接著說道,“好了,這個地方我們已經(jīng)了解清楚了,下面該上學(xué)校看看去了。”
6
御手洗和比利兩人來到阿卡曼子彈美術(shù)學(xué)校那座樓的門前。御手洗掏出筆記本,先把招牌上的電話號碼抄下來,然后從大門進了樓內(nèi),比利跟在后面。
這座大樓底層的大廳也十分寬敞。廳里擺著兩條木質(zhì)的長椅,沒有站著值班的保安。廳里的指示牌上寫著,三樓和四樓都屬于阿卡曼學(xué)校。
“咱們先上三樓看看吧。”
“為什么要先上三樓?”比利問道。
御手洗盯著他回答:“反正總得上去啊,光在廳里站著是見不到斯芬小姐的。”
“我們總不能未經(jīng)許可就闖進人家辦公室啊?我們沒有警察那樣的特權(quán)。”
御手洗狡猾地笑了笑,徑直向電梯旁邊走去。
“比利,你得把自己設(shè)想成這所學(xué)校的老板。你想,這所學(xué)校要是你開辦的,現(xiàn)在你最希望做的是什么?”
“那還用說,當(dāng)然是賺錢啊!”
這時電梯已經(jīng)下到一層,電梯門開了。
“這不就對了?想賺誰的錢呢?”
“當(dāng)然是賺學(xué)生的。”
“說得對。現(xiàn)在學(xué)校里的人都很著急,就怕開學(xué)前招不到多少學(xué)生,更何況老板已經(jīng)被殺了。我們只要說來要一份招生簡章,我想他們都會十分熱情。”
比利不說什么了,可是到了三樓,預(yù)想的熱情接待卻并沒有出現(xiàn)。御手洗對坐在一間教室里的男人說明,自己想要一份招生簡章,對方只是生硬地回答說,招生簡章發(fā)完了,而且招生名額也滿了,想報名已經(jīng)太晚了。
“真倒霉,這家伙真難說話。”御手洗小聲說道,“看來咱們得換一種戰(zhàn)術(shù)了。”
“有錢人開辦的學(xué)校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騙。”比利也小聲地嘟囔道。
御手洗對那位男子說:“我們想見阿卡曼先生。”
“現(xiàn)在阿卡曼先生不想見任何人。怎么,你認識他?”
“那么我找他的秘書斯芬小姐也行。她在嗎?”
“羅拉在四樓的秘書室里。”
“謝謝你,老師。比利,咱們上四樓去吧。”
接著他們又快步走到電梯前。
“潔,你真打算去找羅拉·斯芬小姐嗎?”
“那還用說!咱們來這里不就是想找她的嗎?”
“這所學(xué)校招生已經(jīng)截止了,你還能編出什么理由?”
“理由好辦,見到她以后現(xiàn)編都來得及。”
“那你一個人去找她說吧,跟我可沒關(guān)系。”
“當(dāng)然可以。你在一旁站著就行,什么也別說。”
聽他這么一說,比利似乎產(chǎn)生了什么不好的預(yù)感,直直地瞪著御手洗的雙眼。
四樓的走廊和三層差不多,兩人很快就找到了門上寫著“秘書室”三個字的房間。御手洗一點也不猶豫,上前敲了敲房門。
里頭有人答應(yīng)了一聲。正像杰德所說的,這聲音聽起來冰冷冰冷的。御手洗推開房門,房間不大,辦公桌對面坐著一位戴眼鏡的白人女性,她的頭發(fā)是褐色的。
“嗨,你好,斯芬小姐!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我們終于見到你了。我叫潔,一直非常喜歡阿卡曼先生的漫畫。請允許我向你介紹一下我的朋友比利·西里奧,他不但和我一樣喜歡阿卡曼先生的漫畫,還非常崇拜你。你看我的朋友現(xiàn)在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哦,十分榮幸。”女秘書只簡單應(yīng)了一聲,“那只能讓你替他說話了?”
“是的是的,可是我也太激動了,好容易才說出話來。”
“這我可沒看出來。”
“我們整整盼了十年了。”
“可是我當(dāng)阿卡曼先生的秘書還不到兩年呢。”
“哦,當(dāng)然。他開始崇拜你也就兩年吧,剛才是說崇拜阿卡曼先生足足有十年了。”
女秘書壓低了聲音,冷笑了一聲說道:“行了!有什么事就直說吧。我想你們明白,開學(xué)前我正忙著呢。”
“那是那是,你一定忙得不可開交呢。”御手洗停了停,又接著回頭對比利說道,“當(dāng)然了,如果學(xué)校能如期開學(xué)的話。”
女秘書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你這話什么意思?”
“沒什么,我只是說,已經(jīng)好久見不到阿卡曼先生了。要是老板不見了,那秘書不就更忙了嗎?”
“沒有的事,阿卡曼先生他出去旅行了。”
御手洗緊盯著她的眼睛問道:“他真出去旅行了?”
“當(dāng)然。”
“離開學(xué)只有十天的時候?”
“他到歐洲去了,如果你找他有事……”
“沒錯,要有事找他的話呢?”
“可以先對我說。”
“你能轉(zhuǎn)達給他嗎?可不是簡單的幾句話,說清楚要花好長時間。”
“我快下班了,今天沒時間聽。要不我找個人來,你跟他說?這位先生是……”
“我姓御手洗。”
“那好,御手洗先生,你把事情簡單點告訴我。”
“斯芬小姐,阿卡曼先生是從十四號起就出去旅行了嗎?”
女秘書一聽,臉上頓時露出緊張的神色:“你怎么打聽到的?”
“對你這位秘書一聲招呼都沒打,十五號早晨上班的時候你才知道,原來老板出去旅行了。我說得沒錯吧?”
“確實是這樣。”
“你真認為他出去旅行了?”
“御手洗先生,你到底想說什么事?”
“離學(xué)校開學(xué)只有十幾天的工夫,他突然要上歐洲旅行,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御手洗先生,有事你趕緊說,要不然我可要喊人來轟你走了。”
“我聽明白了,看來你心里也有鬼。斯芬小姐,按我的估計,阿卡曼先生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了。那么一來,校方和你都很頭痛吧?事情可沒那么容易擺平,請你再慎重考慮一下。在事情尚未揭開之前,你要是把握得當(dāng),我想一切還是能妥善解決的。我希望你能把阿卡曼先生的交友關(guān)系,以及十四號當(dāng)天的活動情況盡可能詳細地告訴我。”
女秘書聽了后默不做聲,一直盯著面前這兩位學(xué)生,似乎想觀察出點兒什么。
“讓我告訴你?”
“總比告訴警察好些吧?”
“你還很年輕吧?你的職業(yè)是什么?”
“我現(xiàn)在還是一名學(xué)生。這條街上的警署里雖然還沒有什么熟人,可是洛杉磯警方請我給他們幫過不少忙呢。”
“你都知道些什么?”
“不算太要緊的事,可是有些內(nèi)情你還不知道。你不是說要下班回家了嗎?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們在阿卡曼先生住的公寓對面那家咪咪咖啡館等你。要是你肯賞光跟我們喝杯咖啡聊聊,我這位朋友會很高興的。”
可是這位女秘書聽完后卻慢慢搖了搖頭。
“從我的職務(wù)來說,是完全不允許把內(nèi)情告訴外人的,你明白吧?十分抱歉,實在無法奉陪。”
“哦,是嗎?那可就太令人遺憾了。”御手洗顯出失望的樣子,聳了聳肩膀,靠在墻邊深深嘆了口氣,“這么一來,好不容易創(chuàng)辦起來的這家阿卡曼子彈美術(shù)學(xué)校,開學(xué)后不久可就要陷入一場深刻的危機了。借了不少債沒還就倒閉的話,總是讓人掃興。加上出了樁命案,警察局整天來人,到處雞犬不寧,學(xué)校還開不開了?這兒和三樓的辦公室自不必說,就連你住的那套公寓的鄰居也得讓警察挨家問個遍。學(xué)校被人從里搜到外,從各地蜂擁而來的記者還要把這里整日圍個水泄不通,學(xué)校里的老師和學(xué)生們個個灰頭土臉,我崇拜的秘書小姐也得另找飯碗了,不是嗎?”
女秘書那雙藍眼珠在鏡片后一閃一閃的,盯著御手洗的臉。
“你究竟是什么人?”
“剛才告訴過你了,我是個學(xué)生。”
“這我知道。是哪所大學(xué)的?”
“哈佛。”
“哦,算得上是精英了。”
“怎么樣,你答應(yīng)了?”
“也就是說,我要是不上那家咖啡館去,你就能讓我們不得安寧?”
“難道不是嗎?我是說,早晚得是那樣,而現(xiàn)在學(xué)校正處在關(guān)鍵時期,對吧?”
“沒錯,可是你能幫我什么忙?”
“告訴你一切。”
“告訴我一切?什么叫一切?”
“告訴你阿卡曼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什么時候,是誰,在哪兒,把他怎么樣了;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近期還將發(fā)生什么事;你應(yīng)該繼續(xù)待在這兒,還是另尋出路;對你來說,哪一種選擇更有利——這些問題我會一一告訴你。”
女秘書沉默了,一旁站著的比利呆呆地瞧著御手洗。過了好久,女秘書才微微笑了笑說道:“你這個人很有意思,是從洛杉磯過來的?”
“對,我在那里長大的。”
“西海岸那邊像你這樣的人不少吧?”
御手洗笑嘻嘻地攤開雙臂說:“那自然,那邊的氣候比這里更好些吧。”
“你這樣想得到什么好處?”
“得到什么好處?哦,差點忘了,這位朋友打算付我一百美元。”
“你是說,這是一樁殺人案?”
“事實確實如此。我想你一定也隱隱約約猜到了點兒什么。無論如何,阿卡曼先生不可能現(xiàn)在出去旅行,無論對利益多不在乎的老板,也不會選擇這個時候出去。是誰告訴你他旅行去了?”
“這無可奉告。我要是把內(nèi)情泄露給你,我的飯碗馬上就砸了。”
“你要明白,我不是你的敵人。你要是真的一點兒都不肯透露,那飯碗早晚也是保不住的。”
“你是說學(xué)校會關(guān)門?”
“雖然不會馬上就關(guān)門,但遲早都一樣。這么說,你肯跟我合作了?”
“你要是我的話,能把這種事告訴外人嗎?”
“那還用說?”
“你都知道些什么?”
“差不多一切都知道了。不過事件的背景還得要好好調(diào)查一番,有一些細節(jié)關(guān)系還得理順,我想達到的目的就是這些。”
“你和阿卡曼先生很熟嗎?”
“不熟。”
“那么是我們學(xué)校的哪位讓你來的?”
“不錯。”
“能告訴我是誰讓你來的嗎?”
“總得讓我保留一點兒秘密吧?”
“不行,你一定得先說說是誰叫你來的。”
“是羅拉·斯芬小姐。”
女秘書失聲笑了起來。
“這么說我可沒法相信你。你說你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真的嗎?”
“有些事情越是外人看得越清楚。”
“可你連外人也算不上啊。”
御手洗沒有回答。
“你告訴我,我的老板是什么時候被殺的?”
“九月十四號,下午三點半左右。”
“在哪兒被殺的?”
“就在旁邊那座公寓樓,他自己的屋子里。”
“為什么有人要殺他?”
“這些話咱們邊喝咖啡邊聊吧。”
“你現(xiàn)在就得告訴我。”
“這不可能。我說的事你總不能否認吧?莫非你能指出我說的哪個情節(jié)實際并不存在?”
“你讓我舉出事實反駁你?”
“對,比如說十四號晚上你還和阿卡曼先生約會過之類的。”
“確實沒有這種事。不過就算他要約會,約的也是莎莉小姐而不是我。”
“莎莉小姐?她是阿卡曼先生的女友嗎?”
“是啊!這可是大家都知道的。莎莉·哥德曼。雜志封面上還經(jīng)常刊登她的相片。怎么,你連這都不知道?”
“這些事我哪能知道?我一向不關(guān)心這類事情,所以才需要問問你。”
“我可以告訴你不少那些捕風(fēng)捉影的雜志都不刊登的消息,可是你拿這些消息來問我是浪費時間,波士頓城里的家庭主婦全都能告訴你。”
“抱歉,我還真不認識那些城里的主婦。不管怎么說,從十四號傍晚起,你就一次也沒見過阿卡曼先生吧?”
“確實如此。”
“其他人呢?”
“誰都沒見過。”
“那怎么沒人報告警察?”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你。”
“你的處境已經(jīng)很危險了。”
“你說什么?”
“那些捕風(fēng)捉影的雜志對這種消息正求之不得。弗雷德·阿卡曼先生在自己開辦的學(xué)校即將開學(xué)之際失蹤;據(jù)他的年輕戀人哥德曼小姐披露,阿卡曼先生的私人秘書羅拉十分可疑——這真是些好新聞!”
“你說的‘年輕戀人哥德曼小姐’,可是一個已經(jīng)過完四十六歲生日的半老徐娘了。”
“哦……這個……”
御手洗一時答不上話來。
“OK,我該下班回家了,還有不少事等著我做。至于我是不是該請你幫助,這得看那些捕風(fēng)捉影的雜志上哥德曼小姐說我什么了。你們也請回去吧。”
“這么做你一定會后悔的。”
“我看出來了,你其實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理由非得讓我一起喝咖啡?”
“你剛才只告訴了我阿卡曼先生女友的名字和年齡,連那些‘誰都知道的事情’都不肯和我說。就算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你也真不夠意思。”
“那好吧,你先告訴我誰是兇手,我就去跟你們聊一會兒。要是你說不上來,那只好拜拜了。能認識你我很高興,御手洗先生。”
“這么說你也承認這是一樁謀殺案了?”
“我可沒有這么說。我只是說這種可能性還不能否定,并不是說我已經(jīng)完全贊同你的主張了。”
“真拿你沒辦法。好吧,我只好先告訴你誰是兇手了。不過,你想知道的話,得有一個條件。”御手洗說道。
比利的眼珠已經(jīng)瞪大了。女秘書撇了撇嘴角說:“嗬,你居然還能跟我講條件?”
“我這是為了挽救你們學(xué)校。”御手洗說。
“OK,我就聽你說說吧。你的條件是什么?”
“喝完咖啡后,你得和我們一起去一趟阿卡曼先生的屋子,那里和這兒不同,大廳里站著一個大個子保安杰德。你要不帶我進去,他那個人可不會通融。”
“你的條件就是這個?”
“當(dāng)然還有,喝咖啡的錢總該替我們出吧,你說對嗎,比利?你總能想辦法在學(xué)校的辦公經(jīng)費里報銷吧?”
“OK,我答應(yīng)你。那你告訴我兇手是誰?”
“此人是個帶日本血統(tǒng)的人士。”
一聽這話,女秘書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安,甚至可以說是恐怖的表情。
“他的名字叫中尾。”
羅拉·斯芬的表情相當(dāng)難看。她半張著嘴,起碼有十秒鐘全身就像凍僵了似的一動也不動。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輕地張口說道:“夠了,剩下的話我們到咖啡館再聊吧。”
“這不就對了?我們先到那兒等你。走吧,比利!”
可是比利卻好像也僵住了似的。
7
“潔,像你這么能胡說八道的人我還真沒碰上過。”
比利端著兩杯咖啡向窗戶旁的桌子走去,一邊大聲嚷嚷著,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暈。
“看來你的演技完全能在好萊塢混碗飯吃。你們?nèi)毡救巳歼@樣吧?”
“我哪里胡說八道了?”
“直到剛才為止,你不是說,你對這件事有關(guān)的背景知道得和我一樣多嗎?你不是只知道阿卡曼先生在波士頓時報上刊載的那些評論社會時事的漫畫嗎?”
“對啊。這些你不是也全知道嗎?”
“說得對,我就只知道這些。可是你提到的中尾又是誰?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不是明明對他們學(xué)校的人員挺了解嗎?”
“比利,這都是推理得出的結(jié)論。今天早上你在學(xué)校噴泉前面把這件事告訴我之前,我對此事的確一無所知。我知道的只有報紙上登載的阿卡曼先生的漫畫。他家住在哪兒,他的槍法怎樣,還有他在自己住處附近準備開辦學(xué)校等一切事情,當(dāng)時我確實一無所知。”
“你說的是真話?你還想繼續(xù)騙我是嗎?”
“你別說得那么難聽行嗎?什么叫還想騙你?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了?”
“你是說,連兇手的名字也是靠推理得出來的?”
“那還用說嗎?不然我是怎么知道的?”
“只靠推理就能知道?你不是說知道的消息和我一樣多嗎?”
“也對也不對,并不完全一樣。”
“怎么不一樣?
“你知道的比我還多。”
比利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他疑惑地望著御手洗。
“光憑你知道的那點消息,絕對不可能知道兇手是誰。你別想把我當(dāng)成傻瓜!”
“比利,看來你還是不懂推理的威力,單純冷靜的理性思考是凌駕于一切之上的。我敢對你發(fā)誓,我知道的事絕不比你多;我連女秘書叫什么名字,阿卡曼先生女友的名字這些全波士頓市的人都知道的事情都沒聽說過,我想剛才你也聽見了吧。”
“可是你連兇手的名字都知道,怪不得你敢斷定那是樁殺人案。”
“哦,那當(dāng)然,要不我干嗎勸你別跟我賭一百美元呢?”
“所以這的確是樁殺人案嗎?”
“我對此很有自信,可是看來羅拉小姐還半信半疑。也許學(xué)校里的其他人,包括莎莉·哥德曼小姐也一樣吧?同意我結(jié)論的目前只有兇手一個人。問題是萬一拿不出證據(jù),這件事就沒人會相信。凡是刑事案件都得按照這個游戲規(guī)則進行。”
“怎么才能取得證據(jù)呢?想辦法讓兇手坦白?”“那一點用處也沒有。”
“那你看能怎么辦?”
“只要找到阿卡曼先生的尸體,就會有辦法。”
“哦,原來你是抱著這個目的才打算去阿卡曼先生家里的吧?”
“我可不是警察,比利,這只是我們倆的游戲。但是不用說,這也是為了主持正義吧,萬一能找到足夠的證據(jù),我們倆的游戲也就結(jié)束了。”
“也就是說,我該付你一百美元了?”
“剛才我們看了看公寓后門的樓梯,我想阿卡曼先生的尸體還在屋子放著的可能性不大。那種樓房的結(jié)構(gòu)條件,連我都能把尸體偷偷放下來,然后沉到波士頓灣的海水下面。那座公寓樓的封閉性并不像杰德認為的那么好。要真是那樣的話,我想贏你一百美元可就難了。但是不到游戲徹底結(jié)束,我都要再試一把。我希望用不著跟兇手面對面就能把案子破了,將來莎莉和羅拉兩位小姐怎么辦,就全憑那些無聊雜志去說了。哦,羅拉小姐來了。”
羅拉小姐挎著個白皮包,上面還鑲著小小的鱷魚皮飾片。她穿著一條長褶裙,披著一條羊毛披肩,戴著眼鏡,正快步向這邊走來。
“對不起,先生們,我來晚了。”
她邊打招呼邊把手提包放在兩位學(xué)生旁邊的椅子上。
“咦?你們的咖啡不是已經(jīng)買過了嗎?”
說著她又返回柜臺前給自己要了一杯。
“斯芬小姐,我想了解一下阿卡曼先生的性格。他是不是一個樹敵過多的人?”
還沒等羅拉小姐坐好,御手洗便急切地問道。
“咱們說話以前你們得先發(fā)個誓,告訴你們的事決不能往外傳。”
“我們當(dāng)然可以發(fā)誓,斯芬小姐。”
“我不想干這份秘書工作了,你們知道嗎?要是你們答應(yīng)我,能在不讓警察插手的條件下把事情的真相調(diào)查清楚,并且只把結(jié)果告訴我一個人,我就可以配合。”
“不管你提什么條件我們都答應(yīng)。不過你可千萬別辭職,從現(xiàn)在起,你要做的是這輩子以來最重要的工作,還是接著當(dāng)你的秘書吧。”
“好吧。阿卡曼先生確實不是個懂得避免樹敵的人。”羅拉回答得很肯定。說完她啜了一口咖啡。“我想你肯定想知道有沒有他的敵人正想殺掉他吧?”
御手洗點了點頭答道:“你說得很對。”
“告訴你,實際上并沒有,包括中尾在內(nèi)。雖然你剛才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嚇了我一跳,但其實我還是不相信。”
“請你告訴我,阿卡曼先生和別人相處得怎么樣?”
“和別人相處?人際關(guān)系嗎?你指的是哪個方面?”
“就挑你知道最多的說起吧。”
“我知道最多的?”
“當(dāng)然是指他的女性關(guān)系了。他的婚史你總該知道吧?”
羅拉不做聲了,她呆呆地想了想后說:“他第一個妻子叫杰西·中尾,聽說是結(jié)婚四年后離的婚。第二任妻子叫梅蘭妮·洛佩斯,也只維持了七年便分手了。兩任妻子都給他生過孩子,杰西生的是男孩,梅蘭妮生的是女孩。兩個孩子分別取名克里斯托弗和斯蒂芬妮。我想阿卡曼先生為兩個孩子都支付了撫養(yǎng)費。”
“這件事也是全波士頓的主婦都知道的?”
“整個東海岸一帶大概全知道吧?他可是個名人。阿卡曼先生有很強的責(zé)任感,所以他對兩個孩子也很負責(zé)。他一直都在努力讓他們有個好前途。不過克里斯托弗今年已經(jīng)三十歲了,而斯蒂芬妮才剛剛十六歲,所以阿卡曼先生就讓兒子克里斯托弗在他開設(shè)的阿卡曼子彈美術(shù)學(xué)校幫他處理一些事務(wù)。”
“幫他處理事務(wù)?”
“本來準備給他個教師或者更重要的職位干,但是克里斯托弗沒有相應(yīng)的資質(zhì)。畫畫沒什么天分,也沒上過大學(xué)。聽說他從小就不愛讀書,而且有一段時間還學(xué)壞過。如果叫他做一名不需要資質(zhì)的輔導(dǎo)員也許還湊合,不過他能輔導(dǎo)什么呢?”
“克里斯托弗和你有來往吧?”
“我和他,以及阿卡曼先生都有來往。他們父子倆關(guān)系還不錯,起碼我是這么看的。不過阿卡曼先生對他兒子的能力還是不滿意,覺得他沒有什么正經(jīng)本事,只不過因為是自己的兒子,才不得不照顧他一點兒。”
“那他母親杰西呢?”
“聽說最近剛?cè)ナ溃既橄侔┧赖摹!?/p>
“克里斯托弗一定很悲傷吧?”
“好像還看不出來。”
“那斯蒂芬妮呢?”
“聽阿卡曼先生說,她到英國上高中去了,她母親也跟著一起走了。”
“哦,是這樣。那阿卡曼身邊最親近的人是誰?”
“就數(shù)莎莉·哥德曼了。”
“這個女人性格如何?”
“如果你想找她,我可以帶你上她家。她的性格怎么樣我可不好說,總之年輕時候她在紐約待過,當(dāng)過舞女和演員。我想不用我再說了吧?”
“這個女人和你私人關(guān)系怎么樣?”
“和我?哼,就像蘇聯(lián)和美國的關(guān)系一樣吧!沒必要和她保持太親近的關(guān)系,不過也沒有公開翻過臉。”
“看來你們倆關(guān)系還挺微妙的,斯芬小姐。那她和阿卡曼先生的關(guān)系呢?”
“我想起碼莎莉不至于把阿卡曼先生殺了吧。那樣對她來說可不合算,這兩人還沒辦結(jié)婚登記呢。”
“和阿卡曼先生的親近程度僅次于她的應(yīng)該就是你了吧?”
“那可說不定。應(yīng)該是他的經(jīng)紀人吧,名字叫羅賓·庫克,和阿卡曼先生認識已經(jīng)差不多二十年了。不過阿卡曼先生老想解雇他。那個人多少有些狡猾,年紀越大就越工于心計。他平常對人表面上低三下四的,但一雙小眼骨碌碌地轉(zhuǎn),一看就知道鬼心眼多。所以這次辦學(xué)校的事阿卡曼先生就沒讓他參與。”
“那庫克又是怎么想的?”
“肯定不想讓人解雇唄。他總想找點借口插手學(xué)校的事,而且至今為止他還管理著阿卡曼先生的全部作品呢。這件事對他來說還是挺有吸引力的。”
“嗯,你說什么?也就是說,他老是盼著阿卡曼先生早點死是嗎?”
“說明白點就是那樣。只要阿卡曼先生活著的時候沒有跟別人簽訂新的合同,這件事對他就非常有利。”
“也就是說,最有利的情況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吧。”
“說得對。”
“阿卡曼先生生前考慮過和別人簽訂新的合同嗎?”
“一直在考慮著呢。”
“和誰?”
“這一點倒沒聽他說過。”
“阿卡曼先生是打算由自己出任校長嗎?”
“我看不像。我知道他一直打算讓其他人出任這個職務(wù),因為他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呢。”
“而且他還得先應(yīng)付一個困難的問題:要不要結(jié)婚。他準備讓誰來當(dāng)校長呢?”
“這件事原來打算十五號那天再宣布,為此還準備舉辦一次茶會來正式公布呢。”
“舉辦茶會?”
“是的,他說要模仿以前的波士頓茶會事件,在自己家的大廳里也舉辦一次茶會,而且屆時還要表演一個叫‘拖船’的游戲節(jié)目。所以至今為止大家都還不知道他打算讓誰當(dāng)校長。”
“在茶會上表演拖船游戲?這究竟是什么節(jié)目?”御手洗問道。
羅拉雙眼睜得大大的,把手一攤,回答道:“我也一點兒不知道啊。舉辦茶會的前一天,節(jié)目策劃人自己倒不見了。”
“他經(jīng)常這么做嗎?”
“你是問,他以前是否玩兒過失蹤?”
“不,我是說,他是不是經(jīng)常說些讓人莫名其妙的話?”
“偶爾會這樣。他這個人喜歡說一些出人意料的話,這是他的性格。”
“在自己家的大廳里舉辦……”
“這件事他已經(jīng)計劃很久了。由于學(xué)校里地方太窄,在搬到規(guī)模擴大后的新校舍之前,阿卡曼先生把自己家的大廳暫時作為教師們的休息室使用,因此我們大家經(jīng)常上那兒去。一個人也許不太想去,但是很多人一起去的話還是挺有意思的。一會兒你們也一定想去看看那個地方吧?那里有一個小吧臺,放著葡萄酒、其他酒精飲料和咖啡,也有椅子和沙發(fā),在那里待著挺舒服的。學(xué)校里還沒有這樣一個可以放松休息的地方。”
“那么他家的鑰匙怎么管理?”
“學(xué)校全體管理人員手里都有一把。”
“那你也有那兒的鑰匙了?”
“當(dāng)然有。”
“中尾先生呢?”
“大概也有吧。”
“也就是說,原先準備十五號那天在那兒舉行一個茶會,然后當(dāng)場宣布新任校長的名字,是嗎?”
“是這樣。但是現(xiàn)在答案是什么誰也不知道了。假如真像你所說的那樣,阿卡曼先生已經(jīng)遇害了,那么這位新校長的名單自然隨他去了天國。”
“為了宣布這件事還要舉行什么拖船節(jié)目?”
“聽說是這樣的。”
“在阿卡曼先生家的大廳里放上幾艘船拖著?”
羅拉聽后忍不住笑了起來,答道:“那怎么可能啊?”
“那么是用船的玩具模型來代替?”
羅拉輕輕搖了搖頭說:“也不是。”
“他特別喜歡船嗎?”
“沒聽人說過。”
“他的祖先是乘船到美國來的?”
“我想不大可能吧。”
“那到底會是什么拖船的游戲節(jié)目?你們能猜得出嗎?”
“根本猜不出來。”羅拉大聲回答。
“學(xué)校的管理人員中就沒有人知道?”
“誰也不知道。大家在一起的時候還議論過好幾回,都說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御手洗默不做聲地想了一會兒,然后叫道:“比利。”
“嗯。”比利答應(yīng)了一聲。
“你知道波士頓茶會事件的由來吧。”
“哦,這個問題剛好在我考高中的試題中出現(xiàn)過。美國那時還處于殖民地時代,英國政府為了緩解東印度公司的財政危機,下令大幅度提高茶葉稅。一部分美國民眾認為英國政府此舉損害了美國的自治權(quán),于是他們化裝成東印度公司的船員,把他們運載的商品和茶葉整箱整箱地扔進了海里,這個事件直接導(dǎo)致了美國的獨立戰(zhàn)爭。”
“對,當(dāng)時的民眾就是用繩子系在船上,再把船拉到岸邊來的。阿卡曼先生一定是想模仿這個歷史事實,才想出了這個拖船游戲。”御手洗說道。
比利補充道:“當(dāng)時船離岸邊足足兩海里遠呢。”
“斯芬小姐,如果阿卡曼先生遇害了,克里斯托弗是否能獲得很大的好處呢?”
“他什么也得不到。我不妨告訴你,其實我們這些人私下里也議論過,是不是阿卡曼先生已經(jīng)出了什么事。可是大多數(shù)學(xué)校管理人員都認為,如果那樣的話兇手一定就是羅賓·庫克。因為他將從阿卡曼先生的死亡中獲得最大的好處。”
“哦,那么學(xué)校這些管理人員私下里覺得誰被指定為校長的可能性最大呢?不會就是你吧?”
羅拉聳了聳肩膀答道:“也并非不可能。”
看來她說的是實話,不像是在開玩笑。
“也許那樣的話我倒安全些了。因為不會有人覺得是我殺害了阿卡曼先生吧?”
“哦,你倒考慮得挺周到的。”
“但遺憾的是,校長的位置應(yīng)該不會輪到我。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我估計還是托馬斯·格林的可能性大。他最能干,而且還是律師出身,人很聰明,交際又廣,干什么事總是很老練,而且也很有魅力,又有經(jīng)營手腕。他以前的事業(yè)曾經(jīng)失敗過,當(dāng)時是阿卡曼先生拉了他一把。他還是阿卡曼先生的校友,大家都估計他當(dāng)校長的可能性比較大。”
“原來是這樣。這么一來大致的背景已經(jīng)清楚了。我們又不是警察,用不著向上司寫報告,所以事情了解到這樣也就差不多了。斯芬小姐,那么接下來咱們一起去一趟阿卡曼先生的家吧。”
御手洗說這些話的時候,羅拉皺了皺眉頭。
“那兒可是幽靈出沒的屋子哦。”
“你說什么?”
“我是說,那間屋子讓人覺得陰森森的,我可不怎么想上那兒去,除非你一定要我去。”
“你是非去不可的,斯芬小姐。”
“可是你該告訴我的話還沒說呢!”
“我們?nèi)ミ^那間屋子以后再說吧。”御手洗說道。
8
“喂,杰德,這回該讓我進去了吧。”
一進入公寓樓的一層大廳,御手洗就向電梯間走去,同時對這位老相識大聲打了個招呼。杰德也抬了抬右手算是回應(yīng)。
“杰德,你能不能告訴我,十四號下午三點半到四點左右,克里斯托弗·中尾是不是一個人下樓來了?”
保安仔細想了想,答道:“進出阿卡曼先生家的人實在太多,記不大清楚。我記得他好像從這里出去過。那些人每天都在這里進進出出,特別是下午就更頻繁。”
“你和中尾先生關(guān)系不錯吧?”
“也說不上特別好,反正我和他們關(guān)系都差不多。”
“杰德,我們姑且認為十四號下午四點左右中尾先生下過樓,他會是從電梯下來的嗎?”
“嗯,怎么了?”
“那么在他之后,有沒有誰去過三樓,或者從那里下來?”
“你是指和學(xué)校有關(guān)的人員?”
“對,有和學(xué)校有關(guān)的人員出入過這里嗎?”
“應(yīng)該沒有吧。”杰德回答道。
“他說得對,不會再有人上下樓了。”羅拉也在一旁說道。
“為什么呢?”
“阿卡曼先生給我們定了個規(guī)矩:如果過了四點還沒走的話,還可以在那兒繼續(xù)逗留,但四點以后就不允許再有人上去使用休息室了;四點以后休息室就是阿卡曼先生的私人接待室。”
“原來是這樣,所以那天他才連續(xù)發(fā)射了十二發(fā)子彈求救。杰德,那天你聽見槍聲了嗎?”
保安搖了搖頭:“沒聽見。”
“OK,謝謝你。”說完,御手洗按了按電梯的按鈕。
電梯顯示屏的顯示方式有點像從前的掛鐘,現(xiàn)在指針終于指在了“一”上。這個電梯咯吱咯吱地響著停了下來,電梯門打開了。進去一看,里面雖然裝飾著漂亮的木紋面板,但燈光昏暗微黃,馬達的聲音十分沉悶,像是從地底下傳來似的。雖然運行狀態(tài)還算正常,但總給人一種開往地獄的恐怖聯(lián)想。
“真像是尋找尸體之旅啊,哪怕電梯里播放一些壯膽的音樂也好啊。”比利顯得有點害怕似的嘟囔著,“怎么覺得電梯舊得不像樣了?”
“我也有這種感覺。”羅拉附和道。
不知道是人在里面害怕得發(fā)抖,還是電梯開動時本身就微微顫動,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總算等到電梯停住了。門嘎的一聲打開,響聲大得出人意料。雖然樓層指示燈顯示已經(jīng)到了三樓,可是究竟是幾樓大家心里還是沒數(shù)。
出了電梯就是一間空房。雖然現(xiàn)在正是九月,但總覺得一股寒氣迎面撲來,讓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zhàn)。這里的樣子看上去很奇怪:地板上沒有鋪地毯,只貼著一層磨得十分光滑的石板;墻面上倒是鋪著一層木板,看樣子因經(jīng)常有人擦拭而顯得閃閃發(fā)亮;四周非常昏暗,掛在墻上的蠟燭形照明燈雖然亮著,但只微微顯出一點兒黃光。由于沒有走廊也沒有窗,廳里暗得讓人心慌。整間屋子很大,呈正方形。
御手洗喊了一聲:“比利,這間屋子居然沒有窗戶哦!”
“你說得對。”羅拉似乎料到他們一定會這么說,在一旁冷靜地回答道。
“而且連走廊也沒有!”
“是啊,這兒不是走廊,這座公寓就是這么設(shè)計的,家門口沒有走廊。”
這地方總有讓人有一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這里的窗戶哪兒去了?”
“窗戶都開在兩邊住戶的家里,朝查普曼大街方向和空地方向兩邊其實都有窗。在兩邊住戶家里也各有一段走廊,但是電梯間沒有,所以這兒只是兩戶住家之間的一塊空地方。”
羅拉邊說邊向阿卡曼先生家走去。這里有扇門,因為三樓共住著兩戶人家。
“請稍等,羅拉小姐,剛才你說過面朝查普曼大街和空地兩邊都有窗戶。也就是說,這一層的兩家住戶各朝一邊,北邊一戶,南邊一戶,而不是東西兩邊各一戶?”
“是的,兩家各占南北邊。”羅拉用手比畫著解釋道。
“這么說來,三樓面朝查普曼大街方向的所有窗戶都是阿卡曼先生家的?”
“你說得對。面朝空地方向的窗戶都是格里芬先生家的。”
“比利,你看,這么一來,能從窗戶對著對面拖車公司的招牌開槍的,就不可能是另一家,剛開始我們估計錯了。羅拉小姐,這座公寓樓從一到五層房間的格局都一樣嗎?”
“是的。”
“這種格局你不覺得有些怪?萬一發(fā)生了火災(zāi)之類特殊情況,面朝查普曼大街一側(cè)的住戶怎么能使用樓梯逃生?”
“那只能到隔壁鄰居家里使用樓梯了。”
“如果是半夜呢?哪有這么不方便的設(shè)計?這種格局到底是怎么想出來的,也太危險了吧?”
“這種話對我說又有什么用,這得問那位能想出這種古怪格局的建筑師去。”
“這么一來可就復(fù)雜了。比利,就像杰德說的那樣,十四號以后保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尸體被裝在箱子里,從三樓用電梯運到大廳再搬出去,同時也沒有另外的手段能把尸體弄出樓外去。
“朝西方向,也就是面向美術(shù)學(xué)院那頭的墻上沒有窗戶;從東邊下去,也就是住家方向的窗戶底下是別人院子中的草坪;如果想把尸體用繩子從后門那邊吊下去,自然得從鄰居格里芬先生家經(jīng)過,那怎么可能?根本想都別想。查普曼大街又很熱鬧,即使到了半夜也有人路過,總不能對下面經(jīng)過的人喊一聲:‘對不起,大家請讓一讓,現(xiàn)在我要用繩子放一具尸體下去,別砸到你們了’吧?”
御手洗邊說邊嘿嘿地笑出聲來。
“潔,那你能有什么辦法?”
“這個事件看來到處都是謎團。還說是要在這兒搞什么拖船游戲,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回連你都沒什么辦法了吧?”
“現(xiàn)在我的確還沒想出什么辦法。不過從這些具體條件來判斷,我認為阿卡曼先生的尸體一定還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這是唯一從道理上能得出的結(jié)論。我們先進屋看看再說吧!”御手洗提議道。
羅拉取出鑰匙開了鎖。厚重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門里也顯得十分昏暗。窗簾全都拉上了,外頭雖然還是黃昏,太陽還沒有落山,但屋里看起來跟晚上差不多。
“這兒就是剛才提到的大廳,也是供教師們休息娛樂的地方,但是我并不喜歡來這兒。”
羅拉邊說邊打開墻上的照明開關(guān)。廳里的燈亮了,一間帶有歐洲貴族府邸風(fēng)格的屋子呈現(xiàn)在面前。地上鋪著小木塊拼成的木地板,天花板很高,一臺中等大小的吊燈從屋頂垂下來,墻面刷得雪白,墻邊上還涂著一條金黃色的裝飾線。
從門口位置看過去,除了左側(cè)的墻外,其他三面墻根下都擺著寬大的沙發(fā);右側(cè)有窗戶,靠里頭的角落里還有一個木板做成的吧臺,前面圍著四五只凳子;靠墻的柜子里擺放著幾瓶價值不菲的威士忌和白蘭地,酒吧前面擺著音響設(shè)備和唱機,稍遠處還有一張小圓桌,四周擺著六把椅子。看來這間大廳作為休息室還是挺舒服的,但僅限于白天。到了晚上這里多少會讓人覺得空空蕩蕩,有些發(fā)慌。
“聽說這座樓里有人曾經(jīng)見過南北戰(zhàn)爭時期一位將軍的亡靈,名字不是叫薩頓就是叫柯頓,半夜里甚至都能聽見他在樓里走來走去的腳步聲。所以我有些害怕,平常很少來這里。”
“十四號以后你來過這里嗎?”
“沒來過。這是頭一回。”
“學(xué)校的其他人來過嗎?”
“他們當(dāng)然來過。”
“那好,現(xiàn)在我們幾個一起動手找找尸體。已經(jīng)死了五天,可能已經(jīng)發(fā)臭了,大家多注意點兒。先從浴室里找起吧。”
聽御手洗這么說,羅拉又緊張了起來。
“潔,看起來你干這事還挺老練的呢。”比利說。
“我在洛杉磯時已經(jīng)干過不知道多少回了。那時我還是個童子軍呢。” 御手洗答道。
羅拉拉開了緊挨著大廳的一扇門。
“這間衛(wèi)浴室是供來客使用的。”
但這里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之處。淋浴房里是干的,不像有人使用過,淋浴器也沒有任何異常。外面的馬桶和浴缸之間掛著一幅浴簾,看上去什么問題也沒有,只能聞見洗滌用品淡淡的清香。御手洗又走進淋浴房到處看了看,還用手敲了敲幾面墻。
“里面還有一間主人用的衛(wèi)浴室,我們再到那兒看看吧。”
“那當(dāng)然非看不可了。”
羅拉打開了另一扇門。這里通向一個走廊,走廊的盡頭就是主人用的衛(wèi)浴室。右邊是一間書房,旁邊還有一間客人用的臥室。經(jīng)過檢查,御手洗并沒有在那里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他們接著又一間一間地察看了阿卡曼先生的書房兼工作室、寢室,最后是廚房。御手洗在每間屋子里都觀察得很仔細,甚至趴在地毯上用鼻子嗅了好久,但還是沒發(fā)現(xiàn)什么。幾間屋子看下來,足足花了近一小時,仍然沒有找到尸體或者殺人案件的痕跡。
來這里之前,比利對御手洗提出的看法已經(jīng)相當(dāng)信服了。但也許是在這座靜得瘆人的屋子里待了好久,而且還白忙乎了半天,他先前對御手洗的那點懷疑慢慢又增強了起來。
“找了半天不是什么都沒找到嗎?你說在這兒發(fā)生過殺人案,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別說是那么大一具尸體,你連一滴血都沒找到,看來阿卡曼先生出去旅行的說法或許是真的啦?”
“別急,這里發(fā)生過的事我一定能證明給你看。”御手洗馬上反駁道。從話語中可以聽出,他對自己的判斷仍然充滿了自信。
“喂,你們快來,這是什么?”
他正在檢查的是面對著走廊的一間很大的儲物間。他一邊打開門伸頭往里看,一邊叫兩人過來。這間儲物間的大小幾乎相當(dāng)于一個小房間。門旁邊的地板上擺放著各種衛(wèi)生清潔工具,里面的三面墻上都擺著架子,上面雜亂地放著一些油漆桶、電線和備用的燈泡、墻紙、清漆、地板蠟等雜物,還有幾個水桶和繩子。地上還散亂地放著幾把刷墻用的刷子和幾個大袋子裝著的墻土。
“哦,怪不得,原來是這樣。”御手洗自言自語地說道,“大體上怎么回事已經(jīng)明白了,我們還是回大廳里去看看吧。”
回到大廳后,御手洗先到樓房正面靠窗的墻邊看了看,又仔細地用食指摸了摸墻壁,放到鼻子跟前聞了聞,然后又搬來一張椅子,站在上面。
“喂,小福爾摩斯先生,用不用也給你找一副放大鏡來看看?”比利抬頭對站在椅子上的御手洗問道。
“那好,趕快幫我找一副來。”
御手洗一邊說一邊盯著比利,但沒見到比利真有什么行動,只得不滿地埋怨道:“喂喂,我以為你是說真的,哪想到是在開玩笑。現(xiàn)在我真的想要用放大鏡呢,別再跟我鬧著玩兒了。”
說完他又用手摸了摸墻,湊近天花板察看了一下墻角處涂的黃線。看完后他跳下椅子,又趴在地上盯著鋪著的石板縫看。羅拉和比利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
“你這位朋友不會有什么不正常吧?”
“我想他頂多有點怪,不正常倒還說不上。”比利坦率地說出自己的印象。
“咦,這地方怎么會有鋼圈?這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御手洗用手指撥弄著離地面稍高的墻上掛著的鋼圈說道,“怪不得阿卡曼先生說要在這里玩什么拖船,大概是用在這個節(jié)目上的吧。”
說完御手洗站起身來,用手撣了撣上衣和褲子上的灰塵。
“你每天都這樣干的話,你母親洗衣服可就太辛苦了。”羅拉說道。
“不,羅拉小姐,這地板非常干凈,像是已經(jīng)有人擦過似的。”
“噢,是嗎?那地板又是誰擦過的呢?”
“兇手擦過的。”御手洗笑著回答。說完他又走到窗口,那兩個人也默默地跟了過來。御手洗俯身趴在窗邊的地板上,在窗簾下面東找西看。過了一會兒,他才站起來說:“看來彈殼還是找不到。”
然后,御手洗用左手扶住墻壁,拉開窗簾,四扇窗戶都露了出來。
“比利,羅拉小姐,請你們千萬不要觸摸窗框,我已經(jīng)把這里的線索查找得差不多了。如果用石蠟做一次檢測,從窗戶邊一定能檢查出許多火藥顆粒,而且如果用魯米諾,也就是血跡檢測劑做一次化驗的話,一定也能得出陽性反應(yīng)。啊,外面已經(jīng)下雨了,波士頓的天氣怎么變得這樣快?”
說完,御手洗雙手插在兜里站在窗前,看著窗外查普曼大街黃昏時刻的雨景。大雨淋濕了往來的車輛,猛烈地敲擊著對面扎考拖車公司的招牌。
“從窗戶望去,馬路對面的扎考公司仿佛就在眼前。那天的槍也許就是從這兒的窗邊打的。如果槍法準的話,打中對面招牌上的字應(yīng)該不算太難。羅拉小姐,你知道阿卡曼先生平時喜歡射擊嗎?”
“是的,特別喜歡,他甚至說過自己的槍法超過了自己的漫畫水平呢。”
“哦,這就對了。看來一切都和我估計的一樣。比利,剛才你說得對,在書房的地毯上的確找不到一滴血跡,所以我判斷殺人現(xiàn)場肯定不是在那里,因為如果地毯沾上了血,是無法完全擦拭干凈的。在廚房或衛(wèi)浴室里殺人的可能性看來也不大。剛才我在書房的抽屜里找到過一把手槍,里面滿滿地裝著子彈,所以看來當(dāng)天開槍的不是那一把。羅拉小姐,你知道大廳里什么地方還有手槍嗎?我想阿卡曼先生一定在廳里還藏著一把。”
“我聽說過他在廳里藏著槍,但是具體藏在哪兒我不知道。”
“我猜會不會放在酒吧桌子下面,或者桌子的哪個抽屜里?也許他會把槍用布包好后藏在哪個角落,以備萬一時防身用吧?”
“萬一時防身?”
“對,像這回一樣,可惜沒派上用場,因為當(dāng)時阿卡曼先生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被打倒了。我想那天阿卡曼先生和他兒子克里斯托弗·中尾正在這個廳里談話,時間就在十四號下午四點以前。他兒子一定認為,對自己母親的死,父親有著很大責(zé)任。如果及早發(fā)現(xiàn)的話,乳腺癌通常是不會死的。但是由于母親太貧窮,所以無法到醫(yī)院做檢查,這才丟了一條性命。加上父親又準備把學(xué)校交給別人管,不給自己安排什么好位置,幾件事加在一起,使兒子對父親怨恨至極,感覺父親根本不關(guān)心自己和母親,所以一怒之下開槍打倒了阿卡曼先生。一切都發(fā)生得那么突然,所以阿卡曼先生即使槍法再準,也來不及取槍保護自己。”
御手洗還是說得那么肯定,就像自己當(dāng)時在場似的。
“這支槍上可能裝有消聲器,所以誰也沒有聽見槍聲。中尾不敢在屋里久留,害怕引起別人的注意。因此他馬上轉(zhuǎn)身下了樓,目的是讓一層中央大廳里的保安記住自己已經(jīng)回去了。”
“開完槍就走了?那尸體怎么處置?”比利吃驚地問道。
“對,他馬上走了。因為他知道下午四點以后不會再有人來了,所以他才選擇快到下午四點時動手。唯一需要擔(dān)心的是莎莉·哥德曼會不會來,但是中尾對她的行蹤也許……”
“那一天她剛好在紐約啊!”羅拉說。
御手洗聽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這樣一來到次日早上之前就不會有人再進屋了。因此他才敢扔下尸體出去,讓一樓的保安留下印象,記住他已經(jīng)回去了。然而這時阿卡曼先生還沒死,他用盡最后的力氣爬到抽屜旁,摸到那把S&W式手槍,又爬到窗臺邊,然后對準扎考拖車公司招牌上的字開槍。”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為什么要開槍?”
羅拉和比利兩人不約而同地喊了起來,聲音里似乎帶著哭腔。
“這不正是把我們吸引到這里來的原因嗎,羅拉小姐?喂,比利,原因咱們以后再說,請你再好好看看這間大廳。這里不是沒有電話嗎?所以阿卡曼先生不斷開槍,直到把槍里的子彈全打光為止。遺憾的是,雖然是大白天,但是來往的車輛太多,聲音太大,誰也沒聽見槍聲。結(jié)果槍聲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連住在隔壁的格里芬先生也沒被驚動……”
“格里芬夫婦已經(jīng)太老了。”羅拉補充道。
“所以格里芬夫婦倆什么也沒聽見,也沒給警察打電話。克里斯托弗·中尾到了晚上又來了——那時保安已經(jīng)回到值班室里休息——來的時候他還帶了個大旅行包。”
“他帶旅行包來干什么?”
“用來裝墻土。”
“裝墻土?”
兩人聽了以后吃了一驚。
“你們看,這兒到處都找不到尸體。地板上的血跡可以被他擦干凈,但尸體卻不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果時間足夠,比如有幾個星期的話,還能想法慢慢處理,但留給他的時間只有一個晚上。一層大廳里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也許保安半夜會偷偷睡一會兒,也許根本就沒躺下,想從一樓大廳把尸體運走就必須冒著被人發(fā)現(xiàn)的危險。而且第二天上午學(xué)校里的人很可能上這兒來,因此克里斯托弗·中尾必須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把尸體處理掉。”
“那他把尸體怎么處理了?”比利問道。
“就藏在墻上了。”御手洗回答道。
“你說什么?”
比利脫口叫出聲來,羅拉也一臉茫然。
“中尾把父親的尸體砌進墻里去了。”
那兩位聽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點打在窗戶玻璃上的聲音清晰地傳來。窗外天已經(jīng)黑了,只有廳里的吊燈泛著微黃的光。
“你們看,這面墻還是新砌的,而且只有這一段墻角處沒有涂黃線。比利,你別害怕,可以湊近來看清楚點兒,上面的墻土是新抹上去的,還能聞到泥土的氣味,而且旁邊那間儲物室里還放著挖下來的墻土和鐵鏟,鐵鏟上沾著的泥也是新的。面對著窗戶的這面墻邊,以前是不擺沙發(fā)的,他在靠右側(cè)的墻上挖了個洞,里面放上阿卡曼先生的尸體,然后再在上面抹上墻土。你們看,這面墻的顏色是不是多少有點不一樣?”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聲像在敲打著大家的心。
“雨下大了,看來要趕上一場風(fēng)暴了,咱們趕緊回去吧。總之,游戲該結(jié)束了,比利。實在抱歉,最后贏的還是我吧?但是我現(xiàn)在并不想把證據(jù)擺出去,你那一百美元眼下還沒有危險。目前只有我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對的,這就足夠了,咱們回去吧。”
“你別著急走,潔,我還有些地方不明白。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你該怎么辦?”御手洗看來碰上了個根本沒想過的難題。
“是的,剛才你不是還說過,會告訴我怎么辦對我最有利嗎?”
“我這么說過嗎,比利?”
“我也聽見你剛才是這么說的。”
“那好,羅拉小姐,我想先問問你,作為阿卡曼先生的秘書,你是不是希望向警察告發(fā)殺害他的兇手?”
“我可沒想過要告發(fā)他。如果事情的經(jīng)過就像你說的,我倒覺得兇手有些值得同情的地方。我希望他能去自首,而且受到公正的判決。”
“好,我教你該怎么辦。今天晚上你先到外頭找家飯店住下,從那里給克里斯托弗·中尾掛個電話。你就這么告訴他:所有事情我全明白了,但現(xiàn)在還沒把這些秘密告訴任何人。我知道阿卡曼先生已經(jīng)被你砌在墻里了。”
羅拉聽了以后竟嚇得慘叫了起來。
“這些話我可不敢說。他要是真以為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一定會想辦法找到我,并且把我干掉。你說那該怎么辦?”
“所以我才讓你今晚先在外頭的飯店住一晚。打電話時千萬別告訴他住在哪家賓館不就行了?”
“不不,我還是害怕。”
“羅拉,這是你當(dāng)秘書該做的事。你的老板被人殺害了,要想把這樁殺人案處理好,哪有那么容易?兇手既然敢拼了命殺人,你要是不豁出命去,他怎么肯上鉤?”
“還是不行,請你再想想別的辦法。”
御手洗嘆了口氣。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似乎讓他很難辦,恰好這時又響起了一聲驚雷。
“糟了糟了,又打起雷來了,看樣子今天咱們要被淋成落湯雞。那好吧,干脆你就這么說:剛才我有事去過阿卡曼先生的家,突然在墻上看到了他的幽靈。他手里拿著一把鑿子,正在墻上刻著你的像,而且還回頭對我說,我死了也不恨我兒子,你快勸他自首去吧。聽了這些話,我想他一定會自首的。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
“你慢著!這話我也不敢說!”
“不想打電話說那就給他拍份電報吧。發(fā)報人就寫……對了,就寫杰西·中尾吧。”
“你別急著走,這樁事的來龍去脈我還不知道,你總得跟我說清楚啊。”
“沒看見我著急回家去嗎,斯芬小姐?我讓比利給你張名片。喂,咱們得趕快走,比利!事件全處理完了我們會再見的,如果你真想找我們,就打名片上的電話。”
說完,御手洗快步逃離了陰森嚇人的阿卡曼先生的家。
9
事態(tài)的發(fā)展卻和御手洗所想象的不盡相同。當(dāng)然,這種說法也并不完全準確。因為,事態(tài)的發(fā)展就像波士頓的大街小巷沸沸揚揚的傳聞那樣,確實令人眼花繚亂,哪怕最富想象力的人也很難相信發(fā)生的事情是真的;可是其中那些遠遠超出人類常識的主要情節(jié),卻都盡在御手洗的預(yù)想之中。盡量當(dāng)初他估計此事能平穩(wěn)解決而得以收場,但實際上事件背后還隱藏著不少發(fā)生突然變化的因素。
要讓我描述以后的事情到底怎樣發(fā)展、結(jié)局如何,這一點實在困難,因為我并不在場。我只能借助波士頓消防署轄下的一名年輕消防員之口,用他對警察和媒體所做的證言為基礎(chǔ),把后來發(fā)生的故事描述一下。他的名字叫蘭迪·格拉登。下面,我們可以根據(jù)他的親眼所見,了解一下從十九號夜里到二十號天亮這段時間里發(fā)生的事情。
十九號半夜開始,正如御手洗和羅拉·斯芬以及比利三人預(yù)想的那樣,波士頓市籠罩在一片暴風(fēng)雨之中,隆隆的雷聲夾雜著傾盆大雨,無情地把全市變成一片汪洋。由于風(fēng)力太大,所有街道都像颶風(fēng)襲來似的一片狼藉,空無一人,出租車不見了蹤影,半天也難見到一輛駛過。阿卡曼先生居住的公寓樓平常就傳說曾有幽靈出沒,到那天深夜越發(fā)可怕,像一座巨大的墳場。豆大的雨點砸向地面的聲音在三樓都能聽見,隆隆的雷聲雖然不算太近,但是整棟用磚砌成的公寓樓就像風(fēng)雨飄搖中矗立著的一個大墓碑。昏暗的燈影下,樓里的電梯間如同一座骨灰塔。在閃電和雷鳴中,整座樓似乎是在呼吸一樣,讓人感覺到輕微的晃動。
時鐘剛過半夜零點,三樓的格里芬夫婦家突然響起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音,接著,從他們家的門縫下冒出一股股白煙。不久,整座樓的自動消防報警器就響了,震耳的鈴聲響徹一樓的大廳。聽到鈴響,值班室里的保安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格里芬先生家門口,咚咚地使勁敲他們家的門,然而還是聽不見屋里的回應(yīng)。滾滾的濃煙不斷從門縫里涌出來,但房門卻鎖得緊緊的,根本無法入內(nèi),保安只得跑回一層給消防署打了求救電話。
由于保安的說明十分具體,不久,消防署派出的帶云梯的消防車徑直開到了樓前。按照保安在電話中的指引,消防車不是停在查普曼大街一側(cè),而是停在空地一側(cè)格里芬先生屋子的下方。實際上,從樓里的消防警報器報警算起,到消防車到達樓前,一共才過了五分鐘。幾名身穿笨重防護服的消防員已經(jīng)從樓梯爬上了樓,而另一組消防員也從正門方向乘電梯同時到達。這時,三樓電梯間前的小屋已經(jīng)充滿濃煙,他們一邊大聲呼喊,一邊用力敲打著格里芬家的房門,并告訴屋里的人,再不答應(yīng)的話將破門而入。
一時,消防員們的喊聲,肩膀撞擊房門的聲音,以及后來用消防斧劈開堅硬木門的聲音充斥整個樓道,甚至蓋過了樓外的暴風(fēng)雨。這時,其中一名叫做蘭迪·格拉登的消防員沒有參與解救格里芬一家的行動,而是獨自一人來到旁邊的阿卡曼先生家門口。他大聲地敲著門喊叫了半天,可是里面沒有人答應(yīng)。他意識到鄰居家的大火可能已經(jīng)危及這里,所以叫喊著要砸開門沖進去。接著他也掄起斧頭劈向大門。兩邊的呼喊聲,劈門的響聲,使三樓顯得一片混亂。
用不了多久,蘭迪劈開了阿卡曼先生家的屋門,一個人進入了室內(nèi)。他進來的地方是間大廳,里面漆黑安靜,看不清什么,只有中間的一扇窗沒關(guān)嚴,夾著雨水的風(fēng)從縫隙中吹進來,把窗簾掀開了一角,透出一點光。流淌過窗玻璃的雨水被外頭淡淡的光線照射著,在小塊木板拼起來的地板上留下了清晰的影子。
然而在這里他看見了最奇怪的一幕。一個人背靠沙發(fā)側(cè)面坐在地板上,呆呆地一動也不動。盡管外頭喊得驚天動地,周圍的一切卻仿佛跟他無關(guān)。蘭迪大聲對他喊話,刺耳的呼喊聲和這個廳里的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喂,這里危險!格里芬先生家失火了,兩位老人好像都昏倒了。如果現(xiàn)在抓緊點時間,電梯暫時還可以用。請你趕快下到一樓避一避!”
蘭迪的聲音在這個墳?zāi)顾频拇髲d里聽起來那么響亮,但是這個坐在地上的人卻毫無反應(yīng)。蘭迪大吃一驚,急忙上前看個究竟。他看清了這是個男人,但是更加引人注意的則是他的一身打扮。最初看上去他身穿白衣白褲,可是仔細一看又不像,褲子原本是黑色的。換句話說,黑色的褲子上面又涂了一層白色的粉。
不僅是褲子,此人的襯衫、皮鞋,還有臉上、頭發(fā)上、手上、脖子上都抹上了一層白粉,所以稍遠點看上去,像是穿著一身白衣服。在他伸直的腳邊擺放著鑿子和鐵鏟等幾樣工具,身邊還堆著一堆剛挖出來的墻土。
這時蘭迪才發(fā)現(xiàn),此人身后墻壁的左下方,居然被挖開了一個大洞。雖然蘭迪不清楚出于什么原因,但很顯然,自己破門進來的時候此人正在墻上鑿洞。除了這個洞以外,這面白墻上什么也沒有。
“喂,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蘭迪走上前去,正想把地上的人攙扶起來,這時,隔壁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么東西爆炸了,震得地板都在搖晃。蘭迪一看不好,三步并作兩步就跑出了屋外。
“我馬上就來,請你快點到樓下先躲躲!”
他跑出門外時還回頭向屋里大聲喊著。
蘭迪沖進鄰居家的房門,只見這里已經(jīng)燒得像一片火海,火苗呼呼地直往上躥,幾位消防員正手忙腳亂地把一位老人抬到擔(dān)架上,再從樓梯抬下樓去。而消防車上伸向三樓的云梯還沒放好。
“煤氣要爆炸了,大家小心!”
一位手持噴霧式滅火器的消防員沖蘭迪大聲提醒著。和旁邊那家靜悄悄的大廳不同,這邊的屋子里各種聲音響得連說話都聽不清。
“起火位置在哪兒?”
“在廚房,其他房間沒什么事。”
消防員向擔(dān)架抬走的方向努了努嘴,補充道:“那位老人突發(fā)心臟麻痹,情況非常危險。”
“那位老太太呢?”蘭迪又大聲喊道。
“沒見到,可能她不在家。旁邊那家你看過沒有?情況怎么樣?”
“只有一個男人坐在地上,樣子非常奇怪。”
“奇怪?旁邊住的可是弗雷德·阿卡曼先生啊!”
“弗雷德先生?他是誰?”
蘭迪不認識弗雷德·阿卡曼先生。
“是位著名漫畫家。他到底怎么樣了?”
“一個人坐在地上不動。”
這時,一股水柱沖破玻璃從窗外噴進屋里,原來下面消防車上的龍頭向這里噴過來了。屋子里桌上的瓶瓶罐罐等雜物在水流沖擊下紛紛摔向墻壁,發(fā)出砰砰的破裂聲。從破了窗戶向外望去,只見微弱的燈光照射下,瓢潑大雨還下個不停。
“噢——噢——”
消防員們一齊發(fā)出歡呼聲,屋里的火苗眼看被水壓了下去,臥室里的火也明顯小了許多。
“還好,不算太厲害。”一位消防員松了口氣,喊著,“再加把勁就撲滅了!”
格里芬家里的火確實已經(jīng)壓下去了,不到一小時,屋里只剩下幾點零星的火苗,火勢基本上得到控制。由于報告及時,情況說明得也比較清楚,滅火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起火的臥室、廚房以及窗簾和窗框雖然損失嚴重,但所幸火勢并沒有蔓延到樓上和樓下。如果水沒有漏出去,或者泡壞屋里的東西,那么修復(fù)其他樓層所花的費用并不大。此外,據(jù)說格里芬老人被抬上車后一切救護措施都很得力,幸運地保住了一條命。
然而正當(dāng)此時,相鄰的阿卡曼先生家里卻傳來一陣什么東西燒著的聲音,蘭迪趕緊和一名叫迪克的消防員又沖了過去。他們完全沒料到火還會燒到隔壁家,因為中間有一堵厚厚的墻擋著,加上這座樓整體結(jié)構(gòu)是紅磚的,按理說火不可能燒透過去。他們倆繞到電梯間前面,飛奔進阿卡曼先生的家里,可是已經(jīng)晚了,整個大廳已經(jīng)被火吞沒了,兩位消防員連忙大聲呼喊起來。
兩個沙發(fā)和椅子、窗簾都已經(jīng)著火了。把水管接到這邊來又耽誤了一些時間,等他們打開龍頭放水時,窗簾已經(jīng)快燒光了,一部分天花板也著了火。不過放水以后火勢迅速被壓下去,很快屋里的火全都撲滅了。
然而事情并沒有到此結(jié)束,真正的問題剛剛出現(xiàn)。蘭迪和迪克兩人手里握著關(guān)上了的水龍頭,站在濕漉漉的大廳中驚呆了。因為在這間悶熱潮濕的大廳里,他們看見了一幅做夢也想不到的奇怪情景。
屋里的火完全撲滅后,周圍仿佛一下子暗了下來。由于窗簾被燒光了,窗外隱約能透進一絲亮光,屋里的物體顯得很模糊,但大致輪廓還能看得見。蘭迪和迪克馬上發(fā)現(xiàn)了許多異常狀況。他們首先注意到的是大火燒到這邊屋子來的通路。原來兩家的隔墻下面已經(jīng)被挖開了,露出一個大洞,剛才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洞能通到鄰居家,但現(xiàn)在洞口附近已經(jīng)燒焦了,從洞口甚至能看見鄰居家燒壞的木板和其他東西。看來兩家之間有一個能直通的洞口,剛才的火就是從這個洞口竄到這邊來的。
而接下來看到的一幕真讓他們倆倒吸了口冷氣。只見靠窗的位置上擺著一個單人沙發(fā),上面坐著一個人。蘭迪一看就知道這是剛才他遇見的那個人。可是當(dāng)時不是讓他趕緊到一樓去躲躲嗎,怎么現(xiàn)在還坐在這里?而且剛才這個人坐在地板上,現(xiàn)在卻移到靠窗的沙發(fā)里了,大廳角落里吧臺周圍的椅子都東倒西歪的,只有這把沙發(fā)因為重心較低,所以沒有倒下。這個人正以半躺半坐的姿勢靠在沙發(fā)背上。
仔細一看,沙發(fā)上的男子依然渾身發(fā)白,但身上的西服已經(jīng)燒焦了一部分,顯得破爛不堪。蘭迪和迪克兩人向他走去,但剛走了一半又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們竟然發(fā)現(xiàn)男子臉上的肉已經(jīng)沒有了,露出滿口黑糊糊的牙齒,鼻子塌進去,頭發(fā)也全掉光了,一部分頭骨都露了出來,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死人。剛才蘭迪還湊過去跟他說過話,怪不得沒聽見他回答,原來早就已經(jīng)死了。
蘭迪又看了看窗戶對面的那堵墻,墻面左下方有個大洞,這就是剛才提到的,鄰居家的火燒過來的地方。但蘭迪抬頭一看馬上又驚呆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一幅不可思議的圖案。
整面墻已經(jīng)被煙熏得呈現(xiàn)黑色,上面竟然有一幅真人大小的畫像。地板上和剛才看到的一樣,也擺著鑿子、鏟子和一大堆從墻上挖下來的墻土碎塊。看來剛才一定是有人用這些工具在墻面上鑿出了這幅畫像。畫像上的人是男的,帶著明顯的東方人的面部特征。
“這幅畫像一定是弗雷德·阿卡曼先生的作品。”迪克對蘭迪說道。
說者雖然無心,但聽者蘭迪卻打了一個寒戰(zhàn)。
“你看,蘭迪,報紙上經(jīng)常刊登這種畫呢,甚至肯尼迪和艾森豪威爾兩位總統(tǒng)的漫畫也是這么畫的。這肯定是阿卡曼先生的作品無疑。他居然在自己家的墻上也刻上這樣的畫!畫上的人是誰?也許是中國人吧?”
“迪克,喂,迪克,你看!”蘭迪在一旁急切地打斷他的話。他的聲音很小,似乎已經(jīng)嚇得無法大聲說話了。
“你看看他是誰?”蘭迪指著坐在沙發(fā)上的人問道。
迪克剛朝那個人瞧了一眼,眼睛馬上睜大了。他歪著腦袋搖了搖頭,過了好半天才呆呆地說道:“好像是阿卡曼先生。墻上的畫看來就是他刻出來的。”
迪克沒發(fā)覺有什么異常。
“迪克!”蘭迪又叫了一聲。聽得出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這是由于他已經(jīng)感到了極端的恐怖,無法不叫出聲來。
“你肯定墻上的畫是阿卡曼先生刻出來的?”
迪克不由得笑了笑,回答道:“那還有錯?我看波士頓時報上登的社會時事已經(jīng)快二十年了,這個欄目難道你不愛看?這種畫法絕對是阿卡曼先生的,這幅畫雖然比報紙上登載的要大得多,但是很顯然帶有他的作品特征。你一定要讓我說出根據(jù)來我可辦不到,但是我知道這絕對是他的作品。”
“你真能肯定嗎?”
“當(dāng)然不會錯。為什么你要問這個?”迪克不解地望著蘭迪問道。
“可是那不就是阿卡曼先生嗎?”蘭迪又指著沙發(fā)上的人問道。他伸出的手指在微微發(fā)抖,可見他根本就沒想到這么離奇古怪的事今天居然讓自己碰上了。
“從身材和體形上看的確很像,很可能就是他。喂,蘭迪,你怎么了?臉色這么蒼白?”
“迪克,告訴你吧,剛才我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墻上根本就沒有這幅畫。”蘭迪小聲地說道。他實在弄不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現(xiàn)在這幅畫出現(xiàn)了,而且你看,阿卡曼先生又是這種狀態(tài),肯定已經(jīng)死了好久了。”
“喂!喂!”迪克一聽又笑了,“一定是你剛才慌慌張張沒看清吧?”
“絕對不會看錯!”蘭迪大聲辯解道,“我看得清清楚楚,墻面上一片白色,哪有什么畫?而且那時阿卡曼先生肯定已經(jīng)死了。”
“他剛才是坐在沙發(fā)上嗎?”迪克問道。
蘭迪沒有馬上回答。
“我問你,他剛才是坐在這兒嗎?”迪克追問道。
蘭迪十分認真地說:“不,剛才他明明是坐在地板上,直接挨著墻。”
迪克一聽又笑了:“蘭迪,照你這么說,阿卡曼先生明明已經(jīng)死了,卻在剛才我們到旁邊屋子救火的時候,從地上爬起來,在墻上刻了這么一幅畫。你說可能嗎?”
“除此以外還真沒法解釋。”蘭迪的聲音里透著掩蓋不住的顫抖。
“阿卡曼先生死了以后還能爬起來坐在這里?為什么他死了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上又為什么沾上一層白色粉末?這一切都完全無法解釋。難道是他知道發(fā)生了大火,從什么地方爬出來了?”
“這些我也說不清,迪克。解決這些問題不是我們負責(zé)的事,讓警察去解釋好了。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說的,只能認為這個死人不是阿卡曼先生吧?”
不過,根據(jù)波士頓警方當(dāng)天確認的結(jié)果,這具尸體的確就是阿卡曼先生本人。
10
二十號一早,比利就急急忙忙給御手洗的住處打來了電話。
“潔,我告訴你,阿卡曼先生家大廳里的墻上,出現(xiàn)了一幅克里斯托弗·中尾先生的畫像!”比利在電話里大聲叫喊著。
“克里斯托弗?他是什么人?”御手洗反問道。看來他還沒完全睡醒,或者說昨天晚上起,他已經(jīng)開始思考別的問題了,對比利說的話一時還反應(yīng)不過來。
“就是那位克里斯托弗·中尾先生啊!我也是剛剛被羅拉小姐的電話叫醒的,所以才給你打電話。看來今天早晨大家都睡不成了。”
“中尾?中尾……哦,原來是他啊!他怎么了?”
“他的畫像出現(xiàn)在阿卡曼先生家大廳里的墻上,是刻上去的。聽收音機里的新聞?wù)f,是阿卡曼先生用自己最擅長的漫畫手法,把殺害自己的兇手刻在墻上告訴大家。”
“哦,墻上的畫是中尾的畫像……”
御手洗頗感失望地說著,句子末尾聽不清說了什么,也許是把正打著的哈欠給忍回去了。
“可是我們?nèi)齻€人昨天晚上進他家時,墻上明明什么也沒有啊!難道是阿卡曼先生的幽靈半夜出來作畫了?”比利大聲叫著。
“你怎么會想到是幽靈出來畫畫了?”
“大廳里還發(fā)現(xiàn)了阿卡曼先生的尸體。”
“你說什么?”
這回可是御手洗在驚叫了。
“尸體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是消防員發(fā)現(xiàn)的。”比利告訴他。
“消防員?”
“聽說昨天晚上那座公寓的三樓失火了。”
“三樓?是格里芬先生家嗎?”
“對。消防隊出動了,他們不但進了格里芬夫婦家,還進了阿卡曼先生家里,這才發(fā)現(xiàn)的。阿卡曼先生的尸體連骨頭都露出來了,就坐在廳里的沙發(fā)上。聽說消防隊的人都嚇呆了。他們還發(fā)現(xiàn)廳里的墻上刻著一幅克里斯托弗·中尾先生的畫像,可是阿卡曼先生顯然已經(jīng)死了好久了,而墻上的畫是昨夜剛出現(xiàn)的。那幅畫確實是阿卡曼先生畫的,這是經(jīng)過熟悉他作品的專業(yè)委員會鑒定后一致得出的結(jié)論。”
“我也同意他們的看法,畫確實是他的。”御手洗肯定地回答道。
“這么一來,除了他的幽靈能出來作畫,再沒有任何別的解釋了。你說對吧?”
“事情怎么變得這樣了?真沒想到!”御手洗恢復(fù)了他那不緊不慢的語調(diào)。接著,他又問了一句:“雨還在下嗎?”
“還下著呢。但是下不了多久了,昨天的天氣預(yù)報里這么說的。現(xiàn)在問這個干什么?羅拉小姐正急得要命,一定要我告訴她到底怎么回事。她馬上要到你住的地方去,不久就該到了吧。”
“是你告訴她的?”
“你是說你的住址?對,是我告訴她的。不告訴她還能有什么別的辦法?”
“要是我就會告訴她咱們一起到她那兒去。中尾先生后來有什么消息嗎?”
“中尾先生的消息?沒聽說啊。”
“羅拉小姐告訴過你沒有,她真給中尾先生打了電話?”
“她說是發(fā)的電報。”
“噢,發(fā)電報了。”說完御手洗又想了想,“沒打電話,而是發(fā)電報了。而且昨夜又下過大雨,還打了雷。對了!一定是這樣!”
“真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么。快說,我們該怎么辦?這件事全是你惹出來的,總不能不給個說法就溜走了,那樣羅拉小姐肯定會跟我沒完。”
“這我都知道。這樣吧,一個鐘頭之后我們還在那家咪咪咖啡店里碰頭,請你轉(zhuǎn)告一下羅拉小姐,就別上我住的地方來了,行嗎?告訴她,想知道事情真相的話,請她帶一把活動扳手來。”
“帶一把活動扳手?帶這個來有什么用?”
“這才是解開全部謎團的關(guān)鍵呢,過一會兒我再告訴你,一定別忘了帶上把活動扳手來。比利,其實解開來龍去脈的線索你也完全掌握,在咱們碰面以前,你也好好想一想,到底背后是什么原因。我這個提議不錯吧?”御手洗問道。
寫到這里,我也想對讀者們提同樣的建議:案件的線索已經(jīng)完全說明過了,請大家分析一番,看能不能找出事件的真相。
比利和羅拉小姐剛在咪咪咖啡館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來,一輛公共汽車便在馬路旁的車站緩緩?fù)W×耍窒磸暮箝T下了車。雨雖然比昨夜小多了,但還是下個不停,御手洗下車后馬上撐開了帶來的黑雨傘。
很快他就進到店內(nèi),看到羅拉小姐和比利后,他先舉手打了個招呼,又到柜臺買了一杯咖啡,端著它向兩人坐著的桌子慢慢走了過來。羅拉在一旁已經(jīng)等得急不可耐了。
“你要的活動扳手給你帶來了,快點把真相告訴我們!”比利焦急地沖著御手洗喊道,邊說邊把扳手放在桌子中央。
“喂,別急,比利,光著急可解決不了問題,咱們先喝杯咖啡等著,一會兒雨停了再說吧。要做的事還多得很呢。早安,羅拉小姐。”
“早安,潔,我今天可真是急著想找你啊。”
“是啊,我也一樣有事想問你。克里斯托弗·中尾在那以后有什么新消息嗎?”
“有,我剛才去過學(xué)校的辦公室,聽說他的車掉到山崖下去了。”
“什么?車掉到山崖下去了?”
看來御手洗也被這條突然的消息驚呆了。
“是的,聽說他連車一起摔進海里去了。昨天晚上雨下得很大,也許他開車不小心沒拐過彎來,才掉下去的吧。”
“也許是他想自殺,不是嗎?克里斯托弗找到了嗎?”
“連車一起撈起來了,可是他已經(jīng)淹死了。”
“噢,那可真不走運。”
御手洗得知這個消息后半天沒有說話。他一邊默默地啜著咖啡,一邊不時抬頭望望天上下著的雨。對面那座阿卡曼先生住過的公寓樓看上去就在眼前,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和平時有什么兩樣,不同的只是樓下停了好幾輛報社和電視臺的車子,把一層的窗戶擋得嚴嚴實實。從這里可以看見三樓的窗子上原來掛著的窗簾不見了,窗戶里還有幾個人頭在晃動。
“事情已經(jīng)有人在處理了,我們就不必繼續(xù)操心了吧。”御手洗說道。
“你現(xiàn)在看起來倒是顯得事不關(guān)己,一點兒都不著急了。”
“那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而已。”
“可是我們還很著急啊,急于聽聽你怎么解釋。你就快告訴我們吧。”比利催促道。
“比利,難道你自己不會想想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了一個晚上也想不出來,只好請你告訴我了。”
“對啊,你就快告訴我們吧。”
羅拉倒是顯得很客氣,可是看上去卻顯得更著急。御手洗無奈地攤開雙手說道:“我所知道的全都可以告訴你,想知道什么就請盡管問吧。”
“我什么都想知道,要問的問題太多了。”
“昨天我們剛見面時你要是這么合作,我就不至于弄得這么辛苦啊。”御手洗略顯不快地回答。
“墻上的畫到底怎么回事,這件事你先告訴我。”比利在一旁搶著問道,“那幅畫到底是誰刻上去的?”
“自然是阿卡曼先生了。”御手洗答道。
“可是他在六天前就已經(jīng)死了,難道不是嗎?”
“確實是那樣。可是六天前他早就作好了這幅畫,只不過他把畫藏起來了。”
“怎么藏起來?”
“我先把昨夜發(fā)生的事說一說。現(xiàn)在中尾先生已經(jīng)死了,知道事情真相的,也許只有我一個了。”御手洗說。
兩個人聽后都點了點頭,把椅子向前挪了挪坐好。
“比利,你相信物理學(xué)的統(tǒng)一場理論是信仰的產(chǎn)物嗎?”
“你到底在說什么啊?”比利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耐煩。
“我看,愛因斯坦不應(yīng)該和波爾探討這個問題,而應(yīng)該和羅馬教皇進行一場辯論。”
“潔,你到底在說些什么?”
“對我來說,現(xiàn)在這個問題更重要。對那些已經(jīng)弄清楚的事總是問來問去地糾纏不休實在沒什么意思。人生苦短,得抓緊有限的時間努力干一番有創(chuàng)造性的事業(yè)。”
“你就別廢話了,簡單點告訴我們,昨天夜里在那兒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比利用手指著窗外馬路對面,氣哼哼地大聲嚷道。
“行,行,別急,我會接著說。剛才咱們說到哪兒了?哦,說到阿卡曼先生父子倆在公寓家里談著話時,克里斯托弗突然打倒了他父親。這部分已經(jīng)告訴過你們了吧?”
“嗯,對。這些你說過了。”
“接著,十五號早晨天剛亮,他就把父親的尸體砌到墻里去了。”
“這也說過了。”比利毫不含糊地打斷了他的話。
“可是原因我還沒說過吧?因為他父親恰好也做過類似的事。”
“類似的什么事?”羅拉小姐不解地問道。
“是這樣的,阿卡曼先生原本就正在砌他房間里的這面墻,用鏟子砌。為什么要砌墻呢?這個目的克里斯托弗并不知道。阿卡曼先生是把兒子的像畫在墻上了。”
“等等,潔,你到底說的是什么,我怎么聽不懂?你說得明白一點兒!”
羅拉小姐似乎也同意這個看法,她點了點頭。
“我就是在照實說,沒有打什么高深的比方。阿卡曼先生確實在墻上刻了一幅兒子的畫像,沿著線條鑲上細繩子,上面再蓋上墻土砌好。也就是用繩子沿著畫上的線條固定住了以后,再砌上一層土。”
“在墻上鑲上繩子?并且讓這些繩子看上去就像一幅克里斯托弗的漫畫……”
“也就是用繩子勾勒出漫畫的線條,比利。”
比利和羅拉聽了之后沒有回答,兩人都在默默地思索著他說過的話。
“哦,用繩子鑲出一幅畫像,這我聽懂了。可是阿卡曼先生又為什么要這樣做?”
“就為了玩那個‘拖船’游戲啊。”
“為了在茶會上玩拖船游戲那個節(jié)目?”羅拉不解地問道。
“是的,羅拉小姐,在茶會上讓大家一起拉住畫像的繩子往后拖,這就是阿卡曼先生想出的主意。”
“大家拉住繩子的一端往后拖,那么會怎樣?”
“繩子被拉下來后,克里斯托弗·中尾的漫畫像就會在墻上出現(xiàn)了。”
“哦,原來是這樣!”
兩人終于明白了。
“這么一來,原來什么也沒有的白墻上,一下子就會出現(xiàn)一幅克里斯托弗·中尾的畫像!原來是這樣,明白了!”
“所以阿卡曼先生事先在墻根上裝了一個鋼圈,鋼圈上其實綁著繩子的一端,裝上這個鋼圈就是為了方便把繩子拉下來。因此阿卡曼先生才背著大家買了些墻土和砌墻工具,偷偷地砌了這面墻。他擔(dān)心學(xué)校里的人知道了以后,這個節(jié)目就不那么有趣了,為了保密起見,所有的準備工作他都是自己干的。但是克里斯托弗殺害了父親后,見墻還沒完全砌好,覺得不如把尸體砌進墻里去。加上手頭又有工具,而且想不出別的辦法把尸體運出樓外,才打定主意這么干。他根本就沒想到,這面墻上居然還藏著自己的畫像。”
“哦,原來是這樣。”羅拉說道。
“克里斯托弗的這個辦法似乎很周到,阿卡曼先生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兒。可是這時半路上殺出了一位知情者,他把真相告訴給斯芬小姐,并且讓斯芬小姐給他拍了份電報,說是你母親知道你殺了父親,并且還把他砌進了墻里。通常情況下,克里斯托弗應(yīng)當(dāng)考慮向警方自首了。然而不巧的是,昨夜又發(fā)生了偶然的事情,那就是暴雨和打雷。”
另兩位已經(jīng)聽得入了迷。
“要想背著保安和鄰居把阿卡曼先生的尸體偷偷運走,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用繩子把尸體從查普曼大街一側(cè)的窗戶上吊下來。從公寓后面的樓梯運下來是辦不到的,而東邊的窗戶下是住家的院子,西邊的墻上又沒有窗戶,一樓大廳里還總是站著一名保安。就算保安晚上可能睡會兒覺,自己一個人也許能偷偷進出,但背著一具尸體則風(fēng)險太大。考慮到總有可能被人撞見,他一直也下不了決心冒這個險。加之查普曼大街是個熱鬧地方,即使半夜也總有人車來往,因此這條路也走不通。可是昨天夜里終于趕上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是那場雷暴雨。街上完全看不見人,而且雷聲和雨聲也掩蓋了動靜。他想,也許能偷偷把尸體從查普曼大街上放下來不被發(fā)現(xiàn),所以下決心試一試。對他來說最好還是把尸體扔進海里去更放心,反正這么下去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半夜,他趁保安休息了以后偷偷進入房間,小心地不發(fā)出大的動靜,慢慢把墻鑿開,然后把父親的尸體挖出來。可是也該他倒霉,隔壁格里芬先生家正好失火了,消防員趕到三樓進了格里芬夫婦的家,還有一位用消防斧劈開阿卡曼先生家的門進了大廳,克里斯托弗只好扔下尸體躲進了一個房間。
“鄰居家已經(jīng)亂成一團,從電梯逃走也不可能了,克里斯托弗一下子手足無措。這時不巧鄰居家的火又從挖開的墻洞里竄了過來,把這邊廳里的東西也燒著了。事情已經(jīng)刻不容緩了,一會兒消防員肯定會趕來的,于是他放棄了把尸體運走的打算,只好用原來準備把尸體吊下去的繩子自己逃走。此時已經(jīng)別無他法,也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再不逃走自己也跑不掉了。可是在廳里又找不到一個地方來拴繩子,時間緊迫之下,他突然看見墻上有一個固定住的鋼圈。克里斯托弗不知道它掛在墻上是做什么用的,于是急忙把繩子系在鋼圈上,自己從窗外順著繩子爬了下去。”
“噢!”
另外兩位不禁同時發(fā)出驚叫聲。
“那后來呢?”
“后來是這樣的:這根繩子不知怎么越拉越長,差點沒把克里斯托弗摔死。好在繩子另一端多少還能吃住一點勁,所以他還算平安地爬到了樓下——當(dāng)然他的腳可能扭傷了。我想他一定是趕緊把繩子抽出來,放進停在附近的車里就逃走了。至于繩子為什么突然長出一大截來,可能他上了車以后才想明白,或者可能已經(jīng)進了地獄還沒明白。總之,克里斯托弗好容易才從窗口爬了下來,從房間里消失了。這就是昨夜屋里發(fā)生過的事。”
兩人聽得嘴巴都快合不攏了,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過了好久,羅拉小姐才想起來該說些什么。
“你等等,潔,那為什么阿卡曼先生的尸體起先坐在地上,過了一會兒又坐到沙發(fā)上來了呢?”
“這就不知道了。不是克里斯托弗把他搬過來的,就是繩子纏住了他,碰巧把他拖了過去。這種偶然發(fā)生的事總會有的。”
看來羅拉小姐接受了這個解釋。片刻后她又驚叫著說:“還有,還有一件事。墻上畫著克里斯托弗·中尾的畫像,該不是想指定他……”
御手洗慢慢地點了點頭。那樣子讓人覺得他已經(jīng)看透了人世的炎涼。
“你說得對,阿卡曼先生原本想指定自己的兒子克里斯托弗·中尾來當(dāng)這所學(xué)校的校長。”
這位原來的女秘書似乎受到很大的打擊。
“墻上畫著的并不是兇手,而是自己指定的校長,為此他才準備了這個節(jié)目。如果就那么平平常常地在大家面前宣布,一定有許多人不服氣。羅拉小姐,你不也一樣嗎?”
羅拉小姐不說話了。
“之所以要使用這個節(jié)目來宣布,是因為茶話會正開得熱鬧,大家心情也比較好。在這種氛圍下,大家都會鼓著掌盯著墻上看,那就比較容易被接受。”
“那么這件事連克里斯托弗自己也不知道?”
“要是早知道了也許就不會殺死他父親了,而墻上的畫露出來時,他已經(jīng)從窗口下去了。真是個悲劇啊!”
“真不知他怎么想的,真的!阿卡曼先生為克里斯托弗考慮得這么周到,而且對杰西那么負責(z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是他卻這么對待他!”羅拉顯得很激動。
“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潔。”比利聲音低沉地說道。
“事情就是這樣,比利。你要不愿意承擔(dān)責(zé)任就別離婚;你要對將來沒信心也別結(jié)婚。”
“你這句話真是一針見血,潔。可是大多數(shù)人是做不到的,也許能這么做的只有你吧。”
“這并不難。”御手洗用兩人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
“御手洗先生。”羅拉小姐用佩服的口氣問道,“后來的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對啊!潔,我也看了那張報紙上的報道,可卻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啊!你怎么能從上面知道這么多事,還有這些背后的故事?”比利也問道。
“原因就在這里。”御手洗這才把手伸向放在桌子中間的扳手,“看起來雨也停了,天氣預(yù)報還挺準,世界上的事要是都這么順利那該多好!我們出去吧,還剩一件最后的事咱們干完它。”
御手洗走進了咖啡店旁邊扎考拖車公司的院子,舉起手和認識的人打了個招呼:“喂,丹迪,最近一切都好吧?”
接著他指著一邊靠在墻上的梯子說:“對不起,這個東西請讓我借用十分鐘。”
他把梯子立在寫著“扎考拖車服務(wù)公司”的招牌下靠左邊的地方,爬上梯子用手摸了摸上面的字。
“喂,羅拉小姐,比利,你們請到這邊能看到Z這個字母的地方來。”
兩人照他說的走了過來。御手洗站在梯子上開始了他的特殊演講:
“阿卡曼先生就是從他家的窗口向這個Z字母開槍射擊的,而且連續(xù)打了十二發(fā)子彈。”
御手洗用手指著對面公寓樓的三樓。現(xiàn)在那里聚集了不少人,有些像是警察,有些像是媒體記者,但是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御手洗的手摸到的這個字。
“阿卡曼先生的槍法非常準,他從那兒只瞄準了這個Z字母開槍。這是為什么呢?準確地說,他并不是想把這個字打下來,而是瞄準了把這個字釘在招牌上的螺絲來開槍的。”
接著,他把扳手對準右邊的螺絲,使勁擰了幾圈。
“他把這個螺絲最后給打成這樣了。”
右邊的螺絲被擰了下來,上面釘著的Z字的一端垂了下去,在空中搖晃著。Z字整個轉(zhuǎn)了半圈掛在那里。
“羅拉小姐,比利,你們看,這個字該怎么讀?”
兩人不約而同地驚呼起來。
“NAKAO!“對,因為阿卡曼先生是位漫畫家,玩這種小聰明最拿手。他經(jīng)常從窗口朝這兒看,早就發(fā)現(xiàn)如果把Z掉個方向就成了N,這么一來讀起來就變成第一任妻子的名字了。”
御手洗慢慢下了梯子。
“這種開玩笑的心思他心里早就有了,但是平常沒機會來實施,無法用槍把‘扎考’改為‘中尾’。”
御手洗收好梯子把它搬回了原處。
“喂,潔,你還沒把招牌上的字恢復(fù)原樣呢!”比利指著上邊的字說。
“先這么著吧,就算給對面樓里待著的人一個啟發(fā)。”
御擴手洗打趣地回答道。
“被兒子擊中要害后,阿卡曼先生忍著劇痛,突然想起以前就有過的這個念頭。這時克里斯托弗已經(jīng)逃走了,于是阿卡曼先生就取出事先藏在屋里的手槍,掙扎著爬到窗戶旁,對準這個字母右上方的螺絲射擊,一口氣把手槍彈夾里的子彈全都打完了。遺憾的是,最終也沒能把那個螺絲給打下來。這也許是因為傷口疼得厲害,無法瞄得那么準吧。”
御手洗像是自己在體會著阿卡曼先生當(dāng)時的心情,又一次抬頭看了看對面三樓的那間屋子。里面仍然擠著不少人,可是也許是他們都在埋頭檢查房間的緣故吧,竟然沒有一個人朝這兒看一眼。
“天才的行為往往伴隨著孤獨,比利,能理解這一切的人簡直太少了。我的解釋到此就結(jié)束了,咱們上哪兒買點好吃的當(dāng)早飯吧,我實在有點餓了。”
“我來請客吧。前頭有一家我常去的意大利餐館,那兒的菜可真不錯。”羅拉小姐馬上說道。
“那好吧,謝謝你,羅拉小姐。可是錢也得省著點花,因為你可能還得重新找工作呢。今天就讓比利破費吧,不管點多少個菜,一百美元總夠了吧?”
說著,御手洗調(diào)皮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