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br>
長安。</br>
凌晨。</br>
天空是死灰色的大地也是死灰色的建筑宏偉的長安古城城門還沒有開。</br>
每天負責開城門的兵卒老黃和阿金昨天殺了條野狗湊錢買了兩斤燒刀子兩廳大餅吃了個酒足飯飽早上就爬不起床了。</br>
怠忽職守耽誤了開城的時刻那是要處“斬立決”的死罪。</br>
軍法如山老黃起床時現時候已經晚了大半刻當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連棉襖的鈕扣都來不及扣上就趕去開城。</br>
“天氣這么冷大概不會有人這么早進城的。”</br>
老黃在心里安慰自己打開了門上的大鐵鎖剛把城門推開了一線就嚇了一跳。</br>
外面不但已經有人在等著進城而且看起來最少也有七八十位。</br>
七八十個人都穿著一身勁裝打著倒趕千層浪的綁腿背后都背著鬼頭刀頭上都扎著白布中上面還縫著一塊暗赤色的碎布。每個人的臉色都像是今天的天氣一樣帶著種叫人心里毛的殺氣。</br>
城門一開這些人就分成了兩行默默的走進了城刀上的血紅刀衣迎風飄動襯著頭上扎著的白巾雪亮的刀鋒閃著寒光。</br>
每把刀都已出鞘因為刀上根本沒有鞘。</br>
——這些殺氣騰騰的大奴究竟是些什么人?到長安來干什么?</br>
守城的老黃職責所在本來想攔住他們盤問可是舌頭卻像是忽然硬了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br>
因為就在這時候一條反穿著熊皮襖的大漢已出現在他眼前用一雙滿布血絲的大眼瞪著他人雖然已經瘦得脫了形可是顴骨高聳眼銳如刀看來還是威風凜凜就像是條剛從深山中竄出的猛獸。</br>
他的滿頭亂也用一條白布中緊緊扎住上面有塊暗赤色的碎布。</br>
唯一裝束打扮和他們不同的人是個清俊瘦削的年輕人手提看狹長的青方包袱緊隨在他身后。</br>
老黃的腿已經較了無論誰都看得出這個人要殺人時絕不會皺一皺眉頭。</br>
“你是不是想盤問盤問我們是從哪里來的?來干什么?”</br>
這個人的聲音雖然嘶啞可是口氣中也帶著種懾入的威嚴氣概。</br>
“你聽著好好的聽著我就是朱猛洛陽朱猛。”他厲聲道:“我們是到長安來死的。”</br>
卓東來的臉土本來就沒有什么表情現在更好像已經被凍結了臉上每一根肌肉都被凍結了。如果你曾經看到過凍死在冰中的死人的臉你才能想象到他現在的臉色和神情。</br>
一個年紀還不滿二十的少年人標槍艙站在他面前臉上的神情看來居然跟他差不多。</br>
這位少年人叫卓青。</br>
他本來并不姓卓他姓郭是死在紅花案的郭莊的幼弟。</br>
可是自從卓東來將他收為義子后他立刻就把本來的姓名忘記了。</br>
“朱猛已入城。”</br>
這個消息就是他報上來的查出水溝每天都有藥汁流出的人也是他。</br>
最近他為卓東來做的事遠比卓東來屬下所有的親信加起來都多。</br>
“他們來了多少人?”</br>
“連高漸飛在內一共有八十八人?!?lt;/br>
“他親口告訴守城的老黃他就是朱猛?”</br>
“是?!?lt;/br>
“他還說了什么?”</br>
“他說他們是到長安來死的!”</br>
卓東來的瞳孔驟然收縮看起來仿佛已變成了兩把錐子。</br>
“他們不是到長安來殺人的?他們是到長安來死的?”</br>
“是?!?lt;/br>
“好很好?!弊繓|來的眼角忽然開始跳動:“好極了?!?lt;/br>
認得卓東來的人都知道只有在事態(tài)最嚴重時他的眼角才會跳。</br>
現在他的眼角開始跳動因為他已看出了對方來的并不是八十八個人而是八百八十個。</br>
——來殺人的人不可怕來死的人才可怕這種人一個就可以比得上十個。</br>
“你把他們的打扮再說一遍。”</br>
“他們每個人都穿勁裝打裹腿扎白巾白巾上還縫著條暗赤魚的碎市。”</br>
卓東來冷笑。</br>
“好好極了。”他問卓青“你知不知道那些碎布是哪里來的?”</br>
“不知道?!?lt;/br>
“那一定是釘鞋的血衣?!弊繓|來說“釘鞋死時衣衫已盡被鮮血染紅?!?lt;/br>
洛陽己有人來向卓東來報告了那一次血戰(zhàn)的全部經過。</br>
“雄獅堂本來已經變成了一盤散沙可是釘鞋的血又把這盤散沙結在一起了。”卓東來的聲音里居然也有了感情“釘鞋好好釘鞋?!?lt;/br>
“是的”卓青說:“釘鞋不好看釘鞋也很便宜平時雖然比不上別的鞋子可是到了下雨下雪泥濘滿路時就只有釘鞋才是最有用的?!?lt;/br>
他說得很平淡因為他只不過是在敘說一件事實而已。</br>
他不是容易動感情的人。</br>
卓東未凝視著他過了很久很久忽然做出件任何人都想不到他會做出來的事。</br>
他忽然站起來走過去抱住了卓青雖然只不過輕輕的抱了一下。卻已經是他平生第一次。</br>
——除了司馬群外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如此親近。</br>
卓青雖然還是標槍般的站在那里眼中卻似已有熱淚滿眶。</br>
卓東來卻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忽然改變了話題:“朱猛知道我在那里可是他暫時絕不會來找我的?!?lt;/br>
“是。”</br>
“他們既然是來死的我們當然要成圭他當然會去找他?!?lt;/br>
“是?!?lt;/br>
“這八十八個人都抱著必死之心而來八十八個人只有一條心八十八個人都有一股氣。”卓東米說:“這股氣現在已經憋足了一觸即。銳不可當?!?lt;/br>
“是?!?lt;/br>
“所以我現在不會去找他們?!?lt;/br>
“是?!?lt;/br>
卓東來尖錐般的瞳孔中忽然露出種殘酷而難測的笑意問卓青:“你知道我要怎么對付他們嗎?”</br>
“不知道?!?lt;/br>
卓東來又用他那種獨特的口氣一個字一個字的告訴卓青。</br>
“我要請他們吃飯?!彼f:“今天晚上我要在‘長安居’的第一樓替他們接風請他們吃飯?!?lt;/br>
“是。”</br>
“你要替我去請他們?!?lt;/br>
“是?!?lt;/br>
“朱猛也許不會答應也許會認為這是個陷講”卓東來淡淡的說:“可是我相信你一定有法子讓他們去的。不但朱猛要去高漸飛也多去?!?lt;/br>
“是?!弊壳嗾f:“他們會去的一定會去?!?lt;/br>
“我也希望你能活著回未?!?lt;/br>
卓青的回答簡短肯定:”我會?!?lt;/br>
卓東來回到他那間溫暖如春的寢室時蝶舞正在梳頭。</br>
她把漆黑的長梳了一遍又一遍除了梳頭外這個世界上好像已經沒有她想要做的事。</br>
卓東來靜靜的看著她梳頭看著她梳了一遍又一遍。</br>
兩個人一個梳頭一個看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崩”的一聲響木梳斷了斷成三截。</br>
這把梳子是柳州“玉人坊”的精品就算用兩只手用力去拗也很難拗得斷。</br>
女人們時自己的頭通常都很珍惜梳頭時通常都不會太用力。</br>
可是現在梳子已經斷了。</br>
蝶舞的手在抖抖得連手里僅剩的一截梳子都拿不住了“?!钡囊宦暵湓趭y臺上。</br>
卓東來沒有看見。</br>
這些事他好像全部沒有看見。</br>
“今天晚上我要請人吃飯?!彼軠睾偷母嬖V蝶舞:“請兩位貴客吃飯?!?lt;/br>
蝶舞看著妝合上折斷的木梳仿佛已經看癡了。</br>
“今天晚上我也要請人吃飯?!彼V癡的說:“請我自己吃飯?!?lt;/br>
她又癡癡的在笑:“每天我都要請我自己吃飯因為每個人都要吃飯的連我這種人都要吃飯吃了一碗又一碗吃得好開心好開心?!?lt;/br>
“今天我也想讓我的貴客吃得開心!”卓東來說:“所以我想請你為我做一件事?!?lt;/br>
“隨便你要我做什么都行。”蝶舞一直笑個不停:“就算是你要我不吃飯去吃屎我也會遵命去吃的。”</br>
“那就好極了!”</br>
卓東來居然也在笑而且也好像笑得很愉快的樣子。</br>
“其實你應該知道我想清你去世什么事的”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想請你去為我一舞。”</br>
“寶劍無情莊生無夢:</br>
為君一舞化作蝴蝶?!?lt;/br>
長安城最有名的酒樓是“長安居”。長安最有名的茶館也是“長安居”只不過長安居酒樓和長安居茶館是完全不同的。</br>
“長安居大不易?!?lt;/br>
要開這么樣一家酒樓茶館也同樣不容易。</br>
長安居酒樓在城西園林開闊用器精雅花木扶疏問有十數樓閣每一樓每一閣的陳設布置都華美絕倫飲食之佳更令人贊不絕口。</br>
長安居茶館在城中在城中最繁榮熱鬧的一條街上價格公道經濟實惠。而且無論茶水飲食面點酒菜每樣東西的份量都很足絕不會讓人有吃虧上當的感覺。</br>
所以每天一大旱這里就已高朋滿座三教九流什么樣的人都有。</br>
因為到這里來除了吃喝外還可以享受到其他很多種樂趣可以看見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可以遇見一些多年來見的朋友在你旁邊一張桌上陪著丈夫孩子喝茶的很可能就是你昔年的情人躲在一個角落里不敢抬頭看你的很可能就是你找了很久都找不到的債戶。</br>
所以一個人如果不想被別人找到就絕不該到這地方。</br>
所以朱猛來了。</br>
他不怕被人找到他正在等著大驃局里的人來找他。</br>
沒有人敢問朱猛“為什么要在這里等?為什么不一口氣殺進大鏢局去?”</br>
朱猛當然有他的理由。</br>
——長安是大鏢局的根據地長安的總局里好手如云司馬群和卓東來的武功更可怕。現在他們以逸待勞已經占盡了天時地利。</br>
“我們是來拼命的不是來送死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代價?!?lt;/br>
——要戰(zhàn)強敵并不是單憑一股血氣就夠的。</br>
“我們一定要忍耐一定要自立自強一定要忍辱負重?!?lt;/br>
——蝶舞你會不會去為別人而舞?</br>
朱猛盡量不去想她。</br>
蝶舞的舞姿雖然令人刻骨銘心永生難忘可是現在卻已被釘鞋的鮮血沖淡。</br>
他誓絕不讓釘鞋的血白流。</br>
沒有人喝酒。</br>
每個人的情緒都很激動斗志都很激昂用不著再用酒來刺激。</br>
他們在這家有一百多張桌子的茶館里占據了十三個座頭本來這地方早已客滿了可是他們出現了片刻之后茶館里的人就走了一大半。</br>
看到他們背后的血紅刀衣看到他們頭纏的白巾看到他們臉上的殺氣每個人都看得出這些陌生的外地客絕不是來喝茶的。</br>
他們要喝的是血。</br>
仇人的血。</br>
卓青是一個人來的。</br>
他走進這家茶館時他們并沒有注意他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br>
只有小高知道。</br>
這個少年人曾經讓他留下了根深刻的印象卓青卻好像已經不認得他了一定入茶館就直接走到朱猛的面前。</br>
“是不是洛陽雄獅堂的朱堂主?。</br>
朱猛霍然抬頭用一雙布滿血絲的大眼瞪著他?!拔揖褪侵烀湍闶钦l?”</br>
“晚輩姓卓。”</br>
“你姓卓?”小高很驚訝:“我記得你本來好像不是姓卓的?!?lt;/br>
“哦?”</br>
“你本來姓郭我記得很清楚?!?lt;/br>
“可是我已經不記得了?!弊壳嗟恼f:“已經過去的事我一向都忘得很快應該忘記的事我更連想都不會去想它。”</br>
他靜靜的看著小高臉上全無表情:“有時候你也不妨學學我那么你活得也許就會比較愉快一些了。”</br>
——人們總是會在一些不適當的時候想起一些不該想的事這本來就是人類最大的痛苦之一。</br>
——現在小高是不是又想起了那個不該想的女人?</br>
小高忽然想喝酒。</br>
他正在開始想的時候朱猛忽然笑了仰面狂笑。</br>
“好說得好。”他大聲吩咐:“拿酒來我要跟這個會說話的小子浮三大白。”</br>
“現在晚輩不想喝酒”卓青說:“所以晚輩不能奉陪。”</br>
朱猛的笑聲驟然停頓猛獸般瞪著他:“你不想喝酒你也不想陪我喝?”</br>
“是的晚輩不想喝連一滴都不想喝?!弊壳嗟难劬φR膊徽#骸巴磔呉浺患碌臅r候也用不著喝酒。”</br>
朱猛霍然起身而立“波”的一響一只茶壺已被他捏得粉碎:“你真的不喝?”</br>
卓青還是神色不變。</br>
“朱堂生現在若是要殺我當然易如反掌要我喝酒卻難如登天?!?lt;/br>
朱猛忽然又大笑。</br>
“好小子真有種?!彼麊栕壳啵骸澳阈兆渴遣皇亲繓|來的卓?”</br>
“是”</br>
“是不是卓東來要你來的?”</br>
“是。”</br>
“來干什么?”</br>
“晚輩奉命來請朱堂主和高大俠。”卓育說:“今天晚上卓先生定在城西長安居的第一樓為兩位擺酒接鳳。”</br>
“他知不知道我們來了多少人?”</br>
“這次朱堂主帶來的人除了高大俠外還有八十六位?!?lt;/br>
“他只請我們兩個人?”朱猛冷笑:“卓東來也未免大小氣了?!?lt;/br>
“只怕不是小氣而是周到?!?lt;/br>
“周到?”</br>
“就因為卓先生想得周到所以才只敢請朱堂主和高大俠兩位。”</br>
“為什么?”</br>
“兩位英雄蓋世縱然是龍?zhí)痘⒀ㄒ惨粯觼砣プ匀??!弊壳嗟男α诵?;“別的人恐怕就不行了?!?lt;/br>
朱猛又大笑:“好說得好就算長安居的第一樓真是龍?zhí)痘⒀ㄖ烀秃托「咭矔リJ一闖??墒悄銋s不該來的?!?lt;/br>
“為什么?”</br>
“像你這樣的人才既然來了我怎么舍得放你走?”朱猛的笑聲如雷:“我若放你走了豈非讓天下朋友笑我朱猛有眼無珠不識英雄?”</br>
卓青居然笑了笑。</br>
“楊堅可以投靠大鏢局我當然也可以投靠雄獅堂?!彼f:“可是現在還不行。”</br>
“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行?”</br>
“等到雄獅堂的力量足以擊敗大鏢局的時候?!弊壳嗤耆粍痈星椋骸巴磔叢⒉皇莻€忠心的人但卻一向很識時務?!?lt;/br>
小高吃驚的看著他實在想不到這么年輕的一個人居然能說得出這種話來。</br>
卓青立刻就現了他表情的變化。</br>
“我說的是實話?!弊壳嗾f:“實話通常都不會太好聽?!?lt;/br>
朱猛不笑了厲聲問:“那么我是不是應該放你回去幫卓東來來對付我?”</br>
“晚輩說過朱堂主要殺我易如反掌。”卓青道:“只不過朱堂主若是真的殺了我要想再見那個人就難如登天了?!?lt;/br>
朱猛變色。</br>
他當然明白卓青說的“那個人”是誰。這句活就像是條鞭子般抽過來一時間他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招架。</br>
卓青已經在躬身行札:“晚輩告辭?!?lt;/br>
他居然真的轉身走了而且一點也不怕別人會從他背后一刀砍下他的頭顱也沒有再看朱猛一眼。</br>
朱猛額上已有青筋暴起。</br>
——他不能讓卓青走不能讓他的屬下看著他為了一個女人而放走他們的仇敵。</br>
——可是他又怎么能讓蝶舞因此而死?</br>
小高忽然嘆了口氣“想不到他真的看準了看準了雄獅朱猛絕不會殺一個手無寸鐵、奉命到這里來傳訊的人?!彼哪抗馑膾撸骸斑@種事只要是親男子漢就絕不會做的何況朱猛?!?lt;/br>
一條頭纏白巾的大漢霍然站起大聲道:“高大哥說的是我們兄弟大伙兒都要敬高大哥一杯。”</br>
八十八條好漢立刻轟雷般響應。小高一把扯開了衣襟:“好拿酒來?!?lt;/br>
“我知道朱猛還是放不下蝶舞的”卓東來冷冷的說:“可是我也想不到他會那么輕易讓你走?!?lt;/br>
他眼中帶著深思之色:“為了一個女人就輕易放走仇敵朱猛難道就不怕他的兄弟們因此而看輕他;難道就不怕?lián)p了他們的士氣?”</br>
卓東來冷笑:“蝶舞這個女人難道真的有這么大的魔力?”</br>
“他們的士氣并沒有因此消沉?!弊壳嗾f:“為什么?”</br>
“因為高漸飛很了解朱猛當時的心情及時幫他脫出了困境讓他的兄弟們認為他不殺你并非為了女色而是為了義氣?!?lt;/br>
“兩國交鋒不斬來使光明磊落的朱猛怎么會殺一個手無寸鐵的人?”</br>
卓青眼中露出贊佩之色:“高漸飛正是這么說的?!?lt;/br>
卓東來不停的冷笑:“這個人倒真是朱猛的好朋友朱猛的那些兄弟卻都是豬?!?lt;/br>
“其實那些人也不是不明白高漸飛的意思。”卓青道:“但是他們也不會因此看輕朱猛?!?lt;/br>
“哦?”</br>
“因為他們并不希望朱猛真的那么冷酷無情?!弊壳嗾f:“因為真正的英雄并不是無情的?!?lt;/br>
“什么樣的人才真正無情?”</br>
“梟雄?!弊壳嗾f:“英雄無淚梟雄無情。”</br>
卓東來的眼中忽然有寒光暴射而出盯著卓青看了很久才冷冷的問:“高漸飛如果沒有那么說朱猛是不是就會殺了你?”</br>
“他也不會?!?lt;/br>
“為什么?”</br>
卓青的聲音冷淡而平靜:”因為在他的心日中蝶舞的命比我珍貴得多?!?lt;/br>
黃昏。黃昏后。</br>
屋子里已經很暗了卻還是沒有點燈蝶舞一向不喜歡點燈。</br>
——這是不是因為她生怕自己會變得像飛蛾一樣撲向火焰?</br>
爐中有火光閃動蝶舞站在爐火旁慢饅的脫下了她身上的衣服。</br>
她的酮體晶瑩柔潤潔白無暇。</br>
門被推開她知道有人進來了可是她沒有回頭因為除了卓東來之外沒有人敢走入這間屋子。</br>
她彎下腰輕揉自己的腿。</br>
甚至連她自己都可以感覺到她腿上肌肉的彈性是多么容易挑逗起人們的**。</br>
沒有人能抗拒這種挑逗從未都沒有。</br>
所以她奇怪。</br>
卓東來一直都在看她可是一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作。</br>
輕盈的舞衣輕如蟬翼穿上它就像是穿上一層月光美得朦朧朦朧中看來更美更令人難以抗拒。</br>
卓東來居然還是站在她身后沒有動。</br>
蝶舞終于忍不住回過頭手里剛拈起的一朵珠花忽然掉落在地上。</br>
剛才進來的人居然不是卓東來。</br>
她回過頭就看見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站在地面前看著她。</br>
蝶舞很快就恢復了鎮(zhèn)定。</br>
她想不到除了卓東來之外還有人敢闖入這間屋子可是她已經被人看慣了。</br>
唯一讓她覺得不習慣的是這個年輕人看著她時的眼光和任何人都不同。</br>
別人看到她**的**和她的一雙腿時眼中都好像有火焰在燃燒。</br>
這個年輕人的眼睛卻冷如冰雪巖石刀鋒。</br>
卓青看著蝶舞就好像在看著一團冰雪一塊巖石一柄刀鋒。</br>
蝶舞也在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還看不出這個年輕人的表情有一點變化。</br>
“你是誰?”蝶舞忍不住問他:“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br>
“卓青我叫卓青。”</br>
“你是不是人?是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br>
“我是?!?lt;/br>
“你是不是瞎子?”</br>
“不是?!?lt;/br>
“你有沒有看見我?”</br>
“我看見了?!弊壳嗾f:“你全身上下每個地方我都看得很清楚。”</br>
他的聲音冷漠而有札完全不動感情完全沒有一點譏誚猥褻的意思。</br>
因為他只不過在敘說一件事實而已。</br>
蝶舞笑了帶著笑嘆了口氣嘆著氣問卓青:</br>
“你難道從來不會說謊?”</br>
“有時會有時不會?!弊壳嗟溃骸皼]有必要說謊的時候我一向說實話?!?lt;/br>
“現在你沒有必要說謊?”</br>
“完全沒有。”</br>
蝶舞又嘆了口氣:“你說你把我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看清楚了你不怕老卓挖出你的眼珠子來?”</br>
卓青靜靜的看著她過了很久才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現在他已經不會這么樣做了?!?lt;/br>
蝶舞看起來仿佛完全沒有反應其實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br>
“現在他已經不會這么樣做了?!彼龁栕壳啵骸笆遣皇且驗樗呀洶盐易尳o了你?”</br>
卓青搖頭。</br>
蝶舞又問:“不是你?是別人?”</br>
卓青沉默。</br>
“他實在大方得很。”蝶舞的聲音充滿譏消:“碰過我的男人從來沒有一個舍得把我讓出去?!?lt;/br>
她輕輕嘆息:“這實在很可惜?!?lt;/br>
“可惜?”</br>
“我是在替你可惜他實在應該把我讓給你的?!钡枵f:“你這一輩子再也不會遇到第二個像我這樣的女人?!?lt;/br>
“哦?”</br>
“我也在替我自己可惜”蝶舞看著卓青:“你年輕你是個很好看的男孩子我一向最喜歡你這么大的男孩子。你們好像永遠都不會累的。”</br>
她的眼波漸漸朦朧嘴唇漸漸潮濕忽然慢慢的走過來解開了她的舞衣把她柔軟光滑溫暖的****裸的緊貼在卓青身上。</br>
她的腰肢在扭動喉間在低低喘息呻吟。</br>
卓青居然沒有反應。</br>
蝶舞喘息著伸手去找他的可是她的手立刻被握住她的人也被拋起。</br>
卓青拋球般將她拋在床上冷冷的看著她:“你可以用各種法子來折磨自己侮辱自己隨便你用什么法子都行?!弊壳嗬淅涞恼f“可是我不行?!?lt;/br>
“你不行?”蝶舞又笑了瘋狂般大笑:“你不是男人?”</br>
“你想激怒我也沒有用的?!弊壳嗾f:“我絕不會碰你?!?lt;/br>
“為什么?”</br>
“因為我也是男人我不想以后每天晚上都要想著你在下面的樣子來折磨自己?!?lt;/br>
“只要你愿意以后每天晚上你都可以抱著我睡覺的。”</br>
卓青微笑笑容卻像是用花崗石刻出來的:“我也曾這么樣想過?!彼麕е⑿φf:“只可惜我也知道那些想每天抱著你的男人是什么下場?!?lt;/br>
蝶舞不笑了眼中忽然露出種無法描敘的悲傷。</br>
“你說得對?!彼挠牡恼f:“那些想每天抱著我的男人就算還沒有死也在受活罪。”</br>
她的聲音已因痛苦而嘶?。骸靶液媚切┤瞬皇腔斓熬褪前装V不管他們受什么樣的罪都活該?!?lt;/br>
“朱猛呢?”卓青忽然問她:“朱猛是混蛋還是白癡?”</br>
蝶舞站起來凝視著爐中閃動的火焰過了很久忽然冷笑。</br>
“你以為朱猛會想我?你以為朱猛會為我難受傷心?”</br>
“他不會?”</br>
“他根本就不是人?!钡杪曇糁谐錆M恨意:“就像卓東來一樣不是人?!?lt;/br>
“難道他對你根本不在乎?”</br>
“他在乎什么?”蝶舞說:“他只在乎他的聲名他的地位他的權力就算我死在他面前他也下會掉一滴眼淚?!?lt;/br>
“真的?”</br>
“在他的眼里我也不是人只不過是玩物而已。就像是孩子玩的泥娃娃他高興的時候就拿起來玩玩玩厭了就丟在一邊有時候甚至會一連好幾天都不跟我說一句話?!?lt;/br>
“就因為他這么樣對你所以你才會乘我們突襲雄獅堂的時候溜走?”</br>
“我也是人?!钡鑶栕壳啵骸坝袥]有人愿意被別人當作玩物?”</br>
“沒有?!?lt;/br>
卓青淡淡的說:“可是你有沒有想到過你也許看錯了他?”</br>
“什么事看錯了他?”</br>
“像他那樣的男人就算心里對人很好也未必會表露出來的。”卓青說:“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很不會表露自己的情感尤其是對自己喜歡的女人?!?lt;/br>
“為什么?”</br>
“也許是因為他們覺得在女人面前作出深情款款的樣子就沒有男子漢大丈大的氣概了?!弊壳嗾f:“也許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下懂得要怎么樣做。”</br>
“朱猛不是這種人?!钡枵f得截釘斷鐵:“這種事他比誰都懂比誰都會做。”</br>
“哦?”</br>
“他對別人好的時候做出來的事比誰都漂亮?!钡枵f:“他為別人做的那些事有時候連我都會覺得肉麻。”</br>
“可是你不是別人?!弊壳嗾f:“你是跟別人不同的?!?lt;/br>
“為什么不同?”</br>
“因為你是他的女人也許他認為你應該知道他對你是跟別人不同的?!?lt;/br>
“我不知道。”蝶舞說:“一個男人如果真的喜歡一個女人就應該讓她知道。”</br>
“也許你還不了解他?!?lt;/br>
“我不了解他!”蝶舞又在冷笑:“我跟他在一起抱著睡覺睡了三四年我還不了解他?”</br>
卓青臉上又露出那種巖石般僵冷的微笑。</br>
“你當然很了解他而且一定比我們這些人都了解得多?!?lt;/br>
夜色已臨屋子里已經沉默了很久蝶舞才輕輕的嘆了口氣。</br>
“今天我說的話是不是已經太多了?”</br>
“是的。”卓青說:“所以現在我們已經應該走了我本來就是要來帶你走的?!?lt;/br>
“你要帶我到哪里去?”</br>
卓青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難道你忘了?你已經答應卓先生今夜要去為他一舞?!?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