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他......當真讓人沒有想到。”</br> 陳安回想著當初陳麒手刃陳立時的景象，這時候也不由開口感嘆，承認自己看走眼了。</br> 萬萬沒想到，這看上去就一臉壞人相的家伙竟然還是個孝子。</br> “坦然的說，我也沒有想到。”</br> 身前，陳華也嘆了口氣，開口說道：“在當初，相比起麒兒來說，我確實是更偏愛于立兒的.......”</br> “當初的種種，現在想來對麒兒也多有虧欠.........”</br> “卻未曾想，麒兒還能為我這個老朽，做到這一步。”</br> 陳華也坦然承認，當初在兩個孩子之間，其實是更偏愛于陳安的父親陳立的。</br> 這是是很顯然的事情。</br> 畢竟陳麒乃是長子，按照常理來說早該成為當時陳國公府的繼承人了。</br> 但最后卻沒有，反而還需要與弟弟爭奪。</br> 這其中若是沒有陳國公陳華本人的偏愛，是不可能發生的。</br> 但是未曾想，不被偏愛的孩子，卻反而是對父親更加孝順的那個。</br> 這倒是萬萬沒想到了。</br> “可惜，發現的有些太晚。”</br> 陳安嘆了口氣：“若是大伯還在，就憑著他這番作為，我就該對他好些，也不至于像此前那般。”</br> “那倒也不必。”</br> 陳華搖了搖頭，開口說道：“你之前對他已經還算不錯。”</br> “他在你的王府之內，雖然并非主人，但實際上與主人也沒太大區別。”</br> “我能明顯看得出來，相對于此前你父親還在的時候，他那后來幾十年里，其實是過得相當開心的。”</br> 是啊，能不開心么。</br> 原本的陳麒在陳國公府內雖然也是公子，但上有陳華這個正牌陳國公壓制，下有陳立這個受寵的弟弟爭權奪利，日子過的可不算順暢。</br> 但陳安來了之后，他雖然不可能繼承公府了，但上面壓著的陳華與陳立都沒了。</br> 唯一能壓著他的陳安根本不管事，只要定期打錢過去就行了。</br> 另一個被陳安任命的管事陳子靈能力有限，根本斗不過他，只能依著陳安勉強有些存在感。</br> 在這種情況下，他在公府里面過的可比過去順暢多了。</br> 估計各種東西也沒少撈。</br> “倒也是。”</br> 陳安笑了笑，隨后繼續開口：“不過你竟然能活到現在，也是難得。”</br> “當初我的修為被你廢掉，但畢竟底子還在。”</br> 陳華開口說道：“在后來，麒兒為我搜集寶藥寶丹，讓我勉強恢復了些罡氣，這才勉強撐到了現在。”</br> 陳安當初又沒下死手。</br> 所以陳華的修為雖然被廢掉了，但底子卻仍然還在。</br> 罡氣武者的壽命普遍比常人長上許多，無病無災的情況下可以輕松活過上百歲。</br> 若是善于養生些，就算活到一百五十歲的也不是沒有過。</br> 說到底，百歲只是基本壽命，具體能活多長，就要看本事了。</br> 陳華有罡氣的底子在，能夠活到而今雖然難得，但也不算太過奇怪。</br> “可惜.....”</br> 陳安望著身前的陳華，有些惋惜：“若是早點發現，我還能幫你一把，或許能讓你恢復過來。”</br> “但現在，卻是有些太晚了。”</br> 確實，已經太晚了。</br> 罡氣武者終究也是人，雖然比普通人壽命長些，但也終歸不可能一直存活下去。</br> 陳華雖然硬生生活到了這個歲數，但基本也已經油盡燈枯了。</br> 到了他這種程度，縱使再怎么幫忙恢復，意義也已經不大。</br> 這讓陳安多少有些遺憾。</br> 當初的事情，他雖然并不后悔，但現在想來做的多少有些過了，現在望著如此模樣的陳華，也多少有些愧疚，想要彌補一二。</br> 只可惜，到了陳華這種程度，他縱使再怎么彌補，也用處不大了。</br> 先天武者雖然強悍，但到底不是無所不能的。</br> 對于陳安的話語，陳華卻也只是一笑。</br> “就算是扯平了吧。”</br> 他如此開口說道。</br> 對于陳安，陳華在當年其實同樣有些愧疚。</br> 他覺得，若是自己能好好關注一下自己的親人，而不是長期閉關，或許就不會發生當初的那種事了。</br> 還有陳麒，他也同樣覺得有些愧疚。</br> 彼此表達了自己心中愧疚的同時，陳華也再度開口，希望陳安能夠好好照料一番陳麒的子嗣。</br> 他能看的出來，在陳麒逝世之后，他遺留下來的那些子嗣并不算好過。</br> 陳子靈本身的性格并不算強勢，也不會刻意去打壓陳麒遺留下來的那些人。</br> 但隨著時間過去，他膝下的子女在成長，而且個個也逐漸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br> 這些人對陳麒遺留下來的那些子嗣與勢力相當敵視。</br> 王府的產業雖然龐大，但總共就是那些。</br> 你多吃一點，我自然也就少吃一點。</br> 在這種情況下，陳麒諸多子嗣只能慢慢被打壓，而沒有其他辦法。</br> 畢竟在當初，被陳安任命為管家，有著管事權的只是陳子靈與陳麒，而并非他們。</br> 陳安答應了下來。</br> 事實上，縱使陳華不說，他也會這么做的。</br> 不論再怎么說，陳麒也替他打工了這么多年，最后還死在工作崗位上了，適當的照顧還是要的。</br> 見陳安沒有要追究的意思，陳華也就放下了心。</br> 隨后，他們繼續聊著。</br> 認真來說，這還是這對祖孫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閑聊。</br> 在陳安小時候，陳華雖然也曾見過陳安，但那時并未在意，也沒有真正聊過。</br> 在年幼時的幾次相遇之外，便是此前陳安回陳國公府的時候了。</br> 那一次是直接動手的，遠沒有眼前這么和諧的氛圍。</br> 出乎意外的是，陳安與陳華還算聊得來。</br> 或許是因為年紀都很大了的緣故，此刻的兩人都已然褪去了當初的暴躁，身上多了幾分平和。</br> 這也是他們為何能聊下去的原因。</br> 他們在此地交流經驗，彼此暢談各自的武道，都算是各有所得。</br> “先天，原來是這么回事........”</br> 說到最后，陳華不由長嘆一聲，眼眸中帶著純粹的求知欲。</br> 看著眼前的陳安，感受著陳安身上的先天罡氣，他整個身軀都激動的顫抖。</br> 先天，這是他追求了一輩子的境界，本以為這輩子都無法真正見到了。</br> 卻未曾想，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再度看見。</br> 最后的時間里，陳安詢問陳華，問他還有沒有什么心愿。</br> 陳華思索了片刻，隨后給出了一個讓陳安意外的結果。</br> 他請求陳安，用他的先天罡氣為他送葬，送他走這最后一程。</br> 陳安有些愕然，沉默許久之后，才最終點頭。</br> 對于而今的陳華而言，這世上或許早已經沒什么是值得牽掛的了。</br> 到了他這個歲月，他早已經油盡燈枯，不論如何都活不了多久。</br> 唯一還有的心愿，或許便是想要見證更高的風景吧。</br> 先天，這個層次是他夢寐以求的。</br> 縱使是死，他也想見證一番那個境界的風景，然后才能無憾的死去。</br> 陳安明白他的想法，于是并未拒絕。</br> 那一日，陳安背著陳華來到一處深山。</br> 先天罡氣自發流轉，隨后轟然向前。</br> 只是剎那間，令人驚恐的景象便出現。</br> 四方的地形瞬間改變，就連那整座大山，此刻也變成了一座巨大冰山。</br> 冰山上，所有的事物都維持著此前的模樣，看上去徐徐如山，如此的美麗。</br> 而位于這其中，陳華早已經成了一具冰雕。</br> 陳安的下手很干脆，并未給這位老人帶來絲毫痛苦，為求在第一時間便了卻他的生命，不留下絲毫痕跡。</br> 聽上去似乎很殘酷，但卻已經是陳安最后的溫和了。</br> 冰山之上，陳華的冰雕站在那里，臉上似乎還帶著滿足的笑意。</br> 望著那冰雕，陳安有些默然，站在原地看了許久之后才最終離開了。</br> 離開之前，他刻意帶走了陳華的尸體，準備放回陳氏的祖墳中安葬。</br> 一切似乎又回歸了此前的模樣。</br> 除了在這片地方，莫名又多了一座冰山。</br> 將陳華的事情解決后，陳安又在陳王府上待了一段時日，處理了一些事。</br> 按照陳華遺留下的遺言，他將陳華留下的一些老人與陳麒的子嗣安置好，給他們安排了相應的差事，隨后才離開。</br> 離開之時，陳子靈起身，想要親自過來送陳安一程，最終卻還是被陳安拒絕了。</br> 在那時候，他已經有所預感。</br> 等到他下一次再回到這里的時候，等來的或許就是陳子靈的葬禮了吧。</br> 心中種種念頭劃過，陳安輕聲嘆了口氣，隨后離開。</br> 他離開陳王府，又回到了自己隱居的地方。</br> 只是這次，他同樣沒能待多久，不過兩年時間，便又不得不出來了。</br> 又有人出事了。</br> 這一次，出事的是程正。</br> 當陳安回到盛京，再度見到程正的時候，程正已經無法下床了。</br> 見到陳安，他身軀顫抖，掙扎著想要下床，最后卻還是無法動彈。</br> “長....長安.....”</br> 再次望見陳安，程正的眼神十分復雜。</br> 他看上去似乎有許多話想要對陳安說，但說話卻很艱難。</br> 看這樣子，似乎是中風了？</br> 陳安合理猜測著，一面熟練的動用罡氣，為程正療養身體。</br> 療養的效果還算不錯，至少從表面上看，程正的狀態好了不少，說話也逐漸正常了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