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睡床,更不想與陌生男人睡一張床。徐遲心道。</br> 但若非特殊情況,徐上將從不輕易表露喜惡,只習(xí)慣性地保持緘默。</br> 昏暗的室內(nèi),煤油燈寂靜燃燒。他抬眼撞見周岐脫衣服,剛好解到第三顆紐扣,露出精悍且遍布疤痕的胸膛。腳跟一旋,他背過身。</br> 周岐脫完,將囚服扔在地上,一抬頭就對上徐遲烏黑的后腦勺,笑了,說話痞里痞氣的:“怎么著,面壁思過呢?”</br> 徐遲不理。</br> 周岐琢磨著,這人可能是害羞了。</br> 可兩個大男人,脫個衣服有什么可臊的?他那顆連腦細(xì)胞都長得筆直的腦袋想不通,并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事兒逼。</br> 徐遲無疑不是個普通人。</br> 周岐撈過床頭的毛巾,邊把身體擦干邊思考。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zhǔn),他的這位室友雖然很瘦,身無二兩肉的那種瘦,但無論站坐還是行走,脖子到尾椎的那根線條都繃得筆直凌厲,自帶氣度和威嚴(yán)。除此之外,還有一股子常年身處上位圈的領(lǐng)袖人物才會散發(fā)出來的氣息——專屬于那個階層的氣息,冷感,獨/裁,狠毒,周岐在那些“大人物”身上曾不同程度嗅到過。</br> 所以……你到底是誰呢?</br> 這神神叨叨的地方又是你們新策劃出的一起趕盡殺絕嗎?</br> 敲門聲在此時突兀地響起,打斷思緒與沉默。</br> “咚——咚咚——”</br> 徐遲幾乎是在第一記敲門聲落下的同時便動了,他迅疾轉(zhuǎn)身,滑步后退,貼著墻根悄無聲息地移動至門后的陰影。而后他舉起一只手,幾根手指在空中優(yōu)雅地動了動,示意周岐上前開門。</br> 周岐饒有興致地挑起眉——這一系列“我掩護(hù)你行動”的動作實在太過熟悉了,熟悉到徐遲此時即使再從腋下掏出一把槍來,他也不會有任何的驚訝。</br> 無人應(yīng)門,咚咚聲停下,幾秒后又執(zhí)著地響起。</br> 周岐半裸著起身,提了提卡在胯上的褲腰,溜溜噠噠地與徐遲擦身而過,撥開插銷,拉開門。</br> 門外站著管家。</br> “有事?”周岐靠上門框,問得漫不經(jīng)心。</br> 只有藏在暗處的徐遲才看得見,這人后背上遒勁的肌肉全都一塊塊泵起,蓄滿了力道,隨時可以發(fā)起果斷的進(jìn)攻。</br> 阿諾爾的嗓音依舊尖細(xì)嘹亮,被死寂的走廊襯托得格外刺耳:“公爵夫人不喜臟亂,她希望今日到訪的貴客們務(wù)必保持衣冠整潔。這是干凈的換洗衣物,請兩位紳士一定換上?!?lt;/br> 深更半夜,特地來送衣服,說話用詞不是“務(wù)必”,就是“一定”。</br>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寄人籬下。</br> 周岐接過那疊衣物,挑剔地翻了翻,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地?fù)]手趕人:“行,知道了,你回吧。”</br> 阿諾爾卻紋絲不動,臉上那蜥蜴般的笑容每回看都令人毛骨悚然。</br> “請務(wù)必?fù)Q上哦先生?!彼僖淮螐?qiáng)調(diào),“千萬不要惹惱夫人。對了,晚上最好也不要隨意外出,實不相瞞,近日地板上發(fā)現(xiàn)多處損壞,可能有老鼠出沒,先生當(dāng)心?!?lt;/br> 說完,他才僵硬地轉(zhuǎn)身,笑容又扯開了些:“祝你好夢先生。”</br> 哐啷一聲悶響,室內(nèi)重陷靜默。</br> 周岐把衣服扔到床上,隨手挑了件襯衫換上,穿完才發(fā)現(xiàn)門襟上綴著夸張的荷葉邊和流蘇,他別扭地扯了扯流蘇穗子,問徐遲:“是不是有點娘?”</br> 徐遲說:“還好?!?lt;/br> 周岐點點頭,又把褲子套上。</br> 那褲子的版型十分窄瘦,布料緊繃,完美勾勒出強(qiáng)健的大腿肌肉和修長筆直的小腿,甚至連兩腿之間的鼓鼓囊囊也無處遁形。周岐細(xì)長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又沖徐遲投來詢問的目光。</br> 這回,徐遲說不出還好兩個字。</br> 他低下頭,張開手掌,以虎口掩住抽搐的嘴角——這是什么惡趣味的緊身褲?</br> “嘶——又騷又娘?!敝苤蹦邢訔壍貌恍?,但懶得再脫,后來索性喪失審美,“算了,有總比沒有強(qiáng),穿著還挺顯身材,將就吧?!?lt;/br> 騷不能一個人騷。</br> 他把剩下的一套丟到徐遲腳邊,視線在那雙滿是細(xì)小傷口的光腳上停留一瞬,語氣不自覺軟了下來:“你也換上吧,天兒冷,濕衣服穿久了,當(dāng)心感冒??茨阋餐μ摰?,多注意點?!?lt;/br> 徐遲盯著他看了幾秒,分辨出對方雖然語氣欠嗖嗖的,動作也粗魯,但似乎的確出于好意。于是沒計較,彎腰撿起衣服,坐進(jìn)沙發(fā),盯著空氣。</br> 周岐沒再管他,爬上床。</br> 很快,規(guī)律的呼吸聲從被褥中傳出。</br> 確定人睡熟了,徐遲才抬起酸軟的胳膊,褪下身上濕透的病號服。</br> 窗玻璃上映出一具羸弱嶙峋的軀體,泛著久不見陽光的蒼白,肋骨根根分明,平坦的小腹失去往日腹肌的庇佑,脆弱地往內(nèi)凹陷。平直凸出的鎖骨間,陳舊的黑繩綴著一片長方形的銀色金屬吊牌,吊牌上銘刻著的圖案在微弱的燈下反射出泠泠冷光。</br> 空白許久的大腦一下子涌入太多未了的恩怨,徐遲食指交叉,抱住鈍痛不已的頭顱。</br> 不知過去多久,他感到寒冷,摸索著穿衣,動作間,后背支棱著的肩胛骨如同一對撲扇的蝶翅,振得衣料窸窣作響。</br> 周岐于半睡半醒間聽得一聲自嘲的嘆息,眼皮掙扎著開啟一條細(xì)縫。</br> 昏黃的光影下,他看見那個瘦高個兒屈起修長的四肢,膝蓋抵著胸口,用最符合人體工學(xué)的方式把身體蜷進(jìn)了單人沙發(fā)椅。</br> 那熟練程度令人吃驚,就好像這人一直以來都是用這種方式入睡的。</br>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br> 徐遲醒來時,周岐已不在床上,一動,發(fā)覺身上多了層散發(fā)著霉味的被褥。</br> 他掀開被子,活動手腳,穿上房間里與衣服配套的鞋。</br> 下樓前,徐遲想再次察看昨夜里出現(xiàn)的那幅油畫。</br> 結(jié)果墻壁上空空如也。</br> 油畫不見了。</br> 管家不在,惶惶不安的人們自發(fā)聚集在餐桌邊,壓著嗓子嘰喳討論。</br> 話題左右不過那幾個——我在哪里,等待我的會是什么,我將去往何處。</br> 周岐還是那副雙腿交疊的懶散姿勢,一條胳膊擱在隔壁姜聿的椅背上,慢悠悠地啜飲咖啡,飄忽的眼神晃來晃去,晃到立在二樓樓梯口的徐遲時剎車頓住。</br> 他隔空舉了舉咖啡杯。</br> 算是打過招呼。</br> 在同一個房間睡了一夜,他們之間的敵意似乎消散不少。</br> 徐遲頷首,視線游走一圈,發(fā)現(xiàn)此時餐桌旁坐著的人們,無一例外,男士集體換上了花哨的襯衫和緊身馬褲,女士則身著差不多款式的華麗蓬裙——看來大家都很聽管家的話,盡量做到所謂的衣冠整潔。</br> 正欲抬腳下樓,走廊深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徐遲轉(zhuǎn)頭,一位女士提著厚重的裙擺,驚慌失措地往樓梯狂奔而來。奔到跟前,也不看腳下,要不是徐遲及時伸手?jǐn)r了一把,她能從樓梯上一頭栽下去。</br> “小,小晴出事了!”女人面色煞白,嘴唇紺紫,緊緊抓住徐遲不放,如同溺水的人撈到一根救命稻草。</br> 徐遲尋思著,誰是小晴?</br> 下面的人聽聞動靜,紛紛趕上來。</br> “什么叫出事了?剛才吃飯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br> “好,好像是死了……”</br> “什么?又死一個!”</br> “媽媽啊,我想回家……”</br> 走廊盡頭的房間。</br> 死者是位年輕女孩,身穿暗紅色洋裝,仰面倒在床上,瞳孔渙散的美目死死瞪著天花板。洋裝上綴滿大朵大朵的花,鮮血浸濕床鋪,乍一看,如葬身玫瑰花冢。</br> 大多數(shù)人只在門口看了一眼,就嚇得魂不附體,不敢再靠近半步。</br> 反而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尸體的女人奇異地冷靜下來,進(jìn)屋察看。</br> 還有另一個膽大的,就是徐遲。</br> 任思緲這會兒從驚惶中恢復(fù)一點神志,她深吸一口氣,俯身過去,探鼻息摸頸動脈,而后搖頭。</br> “身體還是溫?zé)岬?,死亡時間不超過半小時。半小時之前,她還在餐廳正常吃飯?!彼昧Φ卮曛觳?,很是自責(zé),“我要是陪她一起上來就好了。”</br> 徐遲也沒安慰她,只在房間里到處亂晃,問:“你是醫(yī)生?”</br> “嗯?!比嗡季槺P起了那一頭海藻般茂密的卷發(fā),露出來的臉龐小巧精致,鼻子上有一顆紅痣。她苦笑一聲,“剛剛被辭退的外科醫(yī)生罷了?!?lt;/br> 徐遲對人的過往不感興趣,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八勒叩乃酪蚴鞘裁矗俊?lt;/br> 他的反應(yīng)過于寡淡,令人不免懷疑,在他眼里,這個剛死去半小時的女孩現(xiàn)在興許只是一具可供分析線索的尸體。</br> 任醫(yī)生不適地蹙起秀眉,她跟徐遲不同,死者曾跟她共處一室長達(dá)一晚,她們促膝長談,分享焦慮,同被而眠,談不上是純粹的陌生人。</br> 也正因如此,她的恐懼是旁人的一萬倍,因為死亡離她比任何人都近。但她還是拿出過硬的職業(yè)素養(yǎng),面帶不悅地動手翻檢起尸身:“從現(xiàn)場出血量來看,死因應(yīng)該是失血過多。可是……”</br> “可是?”</br> “奇怪,體表并未發(fā)現(xiàn)明顯外傷?!比嗡季樴洁?。</br> “你不把裙子脫下來看看嗎?”這時,門外有人道。</br> 徐遲轉(zhuǎn)身,周岐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門口,后面跟著捂著眼睛想看又不敢看的姜聿——這孩子不知跟哪位小姐妹借來了兩根發(fā)繩,一左一右扎起雙馬尾,造型相當(dāng)甜美雷人。</br> “看可以,但出于對死者的尊重,還得請你們都出去?!比嗡季槺痣p臂,“小晴只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你們幾個大老爺們兒杵在這兒圍觀算什么?!?lt;/br> “哦,那我們出去,麻煩你了?!毙爝t于是退出去,帶上門。</br> 兩個大男人外加一位分不清是男是女的雙馬尾,并肩立在走廊上。不遠(yuǎn)處是物傷其類抱團(tuán)取暖的嘰喳人群。</br> 周岐率先開腔:“有什么發(fā)現(xiàn)?”</br> 徐遲:“現(xiàn)場沒有打斗掙扎的痕跡?!?lt;/br> “一擊斃命,干凈利落?!?lt;/br> “嗯。”</br> “有沒有可能是自殺?”</br> “不排除?!?lt;/br> 周岐嘶了一聲,還想說什么,姜聿舉手:“兩位哥,我有話說?!?lt;/br> 周岐一抬下巴,準(zhǔn)了。</br> 姜聿吞了口唾沫:“那個小晴吧,是昨天未經(jīng)允許就偷吃面包的兩個人里的一個?!?lt;/br> 徐遲:“你確定?”</br> “當(dāng)然確定?!苯才男馗虬?,“不瞞你們說,我別的不行,卻有兩大絕世本領(lǐng)。一,運氣好,天生歐皇。二,記性好,早到五歲時我媽過年偷拿了我多少壓歲錢我都記得清清楚楚!”</br> “多少?”</br> “三十二塊零五毛。”</br> “出息?!敝茚藗€白眼,“照你這么說,難道這就是管家所謂的后果自負(fù)?但未經(jīng)允許吃面包的不是有兩個嗎,另一個怎么沒事?”</br> 姜聿把馬尾擰成麻花辮:“不知道??赡苁撬L得帥?”</br> 周岐呵呵了:“合著殺人還得看顏值?”</br> “那咱也不知道啊,咱也不敢問?!?lt;/br> “……”</br> 徐遲在一旁沉默半晌,嘀咕:“因為沒滿足死亡條件。”</br> “什么死亡條件?”</br> 周岐扭臉看向徐遲,對方的眉眼隱藏在過長的額發(fā)間,閃過凜冽的寒光。他略微一怔,門在此時開了。</br> 任思緲煞白著臉,扶著門出來。</br> 姜聿上前扶了一把:“怎么了任姐?”</br> 任思緲囁嚅:“全,全是針眼。”</br> “針眼?”</br> “對,密密麻麻,衣服底下的皮膚上全是針眼大的小孔,多到能引發(fā)密集恐懼癥的程度?!比嗡季槺е直鄞蚝?,從醫(yī)近十年,這么慘的死法對她來說也很罕見,“傷口很小,但很深,有的可能戳進(jìn)了臟器,有的直接戳穿大動脈,內(nèi)出血加外出血,她是被活活被扎死的?!?lt;/br> 有那么幾秒鐘,空氣凝滯,沒人說話。</br> “操。”周岐低聲咒罵,“真他媽變態(tài)?!?lt;/br> 姜聿點頭如搗蒜。</br> 徐遲則繼續(xù)追問:“兇器呢?”</br> “沒發(fā)現(xiàn)?!比嗡季橆j然倚在墻壁上,額頭上遍布冷汗,“我把貼身襯裙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沒有找到哪怕一根針。”</br> 這人死得太蹊蹺。</br> 四人相對無言,沒多逗留,轉(zhuǎn)身下樓。</br> 前腳剛站穩(wěn),公爵夫人后腳便抵達(dá)。</br> 現(xiàn)在,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里都帶著深切的畏懼,仿佛這是位掌握著生殺大權(quán)的土皇帝,隨便一個不高興,就能要了眾人的小命。</br> 公爵夫人顯然很滿意大家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態(tài)度,她用低沉的男嗓嘻嘻一笑,說:“下午我將去觀看馬球比賽。各位遠(yuǎn)道而來的貴客們,我希望能得到一頂全世界最獨一無二的帽子,最好能讓我在一眾貴婦人中脫穎而出,賺足眼球?!?lt;/br> 開什么玩笑?剛又死了人,這時候讓他們做帽子?</br> 有人小聲抱怨。</br> 公爵夫人眼波一轉(zhuǎn),意味深長地提醒:“如果帽子令我滿意,我開心了,那么大家將擁有一個美好的夜晚。否則……”</br> 說到這里,她微妙地頓住。</br> 也沒人想聽否則后面是什么糟糕的臺詞。</br> 馬球比賽下午三點準(zhǔn)時開始,公爵夫人兩點出門,現(xiàn)在上午十點,只剩四個小時。所有人絞盡了腦汁思考起設(shè)計方案。</br> 公平起見,帽子的初始樣貌是統(tǒng)一式樣的黑色蕾絲禮帽,人手一個,就看誰往上摞的元素最新穎最富有想象力。</br> 姜聿作為一個非把職業(yè)乞丐說成流浪詩人的矯情鬼,天性爛漫,有著女生們集體望塵莫及的少女情懷,他找了一堆花花草草,編完花環(huán)編蚱蜢,編完皇冠編草船,整了一帽子綠色環(huán)保的大雜燴。</br> 任思緲則暴露了吃貨屬性,用膠水把甜甜圈櫻桃黃桃罐頭等愛吃的東西一股腦全黏上。</br> 最狠的還是周岐,他直接殺去廚房,抱來一只公雞,刷刷給雞薅光了毛,做了一頂發(fā)量驚人的殺馬特羽毛帽。</br> 生死關(guān)頭,人能爆發(fā)出的潛力趨于無窮大。</br> 至于徐遲……</br> 徐遲慢條斯理地吃起早飯,啃完硬梆梆的石頭面包,吃了兩只雞蛋,最后又就著冷牛奶塞了幾塊臭臭的奶酪。</br> 中途,周岐看他如看變態(tài):“剛才目睹了那么血腥的現(xiàn)場,你還吃得下?”</br> 姜聿附和:“好狠一男的?!?lt;/br> 徐遲垂著眼皮擦嘴,沒辯駁。</br> 他其實不餓,也沒有任何胃口,之所以這么認(rèn)真地執(zhí)行吃飯這一項任務(wù),是想盡可能多的攝入能量,以便保持體力直到脫離險境。他本可解釋,但徐上將從沒有跟別人說明自身行為的習(xí)慣,久而久之,他不僅越發(fā)乖僻,還學(xué)會了如何不去在意周圍那些異樣的眼光。</br> 身體太虛,吃飽了就犯困,他打了個呵欠,直接趴桌上打起了盹兒,一覺睡到公爵夫人來驗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