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宮殿區域內有形形色色的主題賭場若干,克里斯汀帶領周岐一行人進了一家極盡浮夸奢華之能事的□□。</br> “開開開！”</br> “跟上！”</br> “大大大！媽的，怎么又這么小！”</br> 大廳內人聲喧嘩,亢奮的呼喝聲遠遠蓋過緩緩流動的鋼琴曲。</br> “《日瓦戈醫生》。”克里斯汀用英語說話,朝擺放著三角鋼琴的角落點了點頭,“很好聽對不對,徐先生？”</br> 徐遲的眉頭微微聳動,他可不記得他在這個女人面前做過自我介紹。</br> 周岐同樣略感震動,他全程盯著克里斯汀的側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br> “真巧,你們要找的朋友也是一位醫生。一位,唔，不簡單的醫生。”</br> 女子的英語發音和音調十分標準。她勾了勾唇,仿佛自己說了什么幽默的話，接著輕彈涂滿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示意不遠處的目的地。</br> 那里顯然是這片賭場的中心地帶,層層疊疊，圍滿了好事亢奮的賭徒。</br> “她們不是自愿來的。徐先生是來英雄救美的嗎？”</br> 徐遲對于一切目的不明且他不感興趣的問話都以沉默處之。</br> 克里斯汀縮回手,也不惱,有意無意地向后掃了一眼周岐,眼尾上挑，媚意天成。</br> 示威嗎？周岐惡狠狠地瞪了回去。</br> 克里斯汀輕笑兩聲，踮腳附在徐遲耳邊說了句什么。</br> 徐遲等她說完,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徑自朝前走去。</br> 撥開人群,扇形的豪華賭桌兩側坐著滿臉煞白冷汗津津的任思緲，和一個穿著紅色背心的大背頭肌肉男，冷湫則直挺挺地站在賭桌邊。</br> 大背頭用食指點著桌面不耐煩地催促：“跟，還是不跟，一句話的事兒，磨磨唧唧的，果然是娘兒們，一點都不爽快。”</br> “呸！要爽快，你倒是找個帶把兒的來啊！欺負我們女人算什么好漢？”任思緲啐了他一口，外人看她仍霸道刁蠻，穩如老狗，只有熟悉她的徐遲等人才看得出來，任姐這已經是外強中干，內心慌得一批。</br> “喲，玩兒牌呢？”姜聿吼了一嗓子。</br> 任思緲一驚，倉皇扭頭，在看到徐遲三人的身影時一個猛子竄跳起來，仿佛終于找到堅實后盾：“哇，你們可算來了！姑奶奶真快頂不住了！個龜孫子日他娘的仙人板板，玩個牌而已把姑奶奶請過來……”</br> 應激狀態下她一句話里，有半句都在罵人，試圖靠國罵來緩解內心的緊張。</br> “怎么回事兒？”徐遲直接放棄與其對話，問杵在一旁的冷湫。</br> 光聽音調，周岐就知道，得嘞，嬌哥哥生氣了嘿！</br> 冷湫不敢動，因為她的通訊器被切斷，后腰正被個小碎催拿刀頂著。</br> “這個光頭在酒吧里非要灌我們酒，任姐賞了他一記耳光，他的人就全都圍上來，把我們綁到這里，非要我們跟他賭一局！”小姑娘見了太多大世面，這會兒還算沉著冷靜，“這個賭局很特殊，開場先要押注，不押金錢，押身體部位，一條胳膊或者一條腿什么的，三局兩勝，輸了立刻執行懲罰。”</br> 周岐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問任思緲：“瘋婆娘你賭什么了？”</br> 任思緲沖他慘然一笑，雙腿抖如篩糠。</br> “任姐是醫生，全靠一雙手吃飯，肯定不能押胳膊，只能押了一條腿。”冷湫恨恨地看向那個大背頭，怒意勃發，“都是這個丑八怪逼的！這個□□一踏進來，除非再出去，否則通訊器就會被屏蔽，沒辦法通知同伴，更沒辦法隨意切回睡眠艙，但身體卻能承受一切物理攻擊，攻擊直接作用于實體。我們如果不接受賭博，這丑八怪就揚言要打死我們！”</br> “嗯？”周岐的目光轉向那位看起來就不太聰明的大背頭，發出靈魂的質問，“就憑他？”</br> 說著，他猝然出手，抓住用刀抵著冷湫腰的那個小雜碎的手腕，喀喇一聲響，折了腕骨，沒等對方發出痛呼，接著就是一個灌注了七八成力量的肘擊，那人嘔地一聲弓腰喘息，無聲無息地癱軟下去。</br> 周岐奪了他手中匕首，咄的一聲，把匕首插在了綠色的賭桌中央。</br> 大背頭嘿了一聲，豎起大拇指：“兄弟，不是花架子，有兩手！”</br> “還有好多手呢，你要不要試試？”周岐笑。</br> “等我把這盤賭完了的。”大背頭起身拔了匕首，扔在地上發出嗆啷一聲響，“這賭局進行到中途，如果分不出個勝負就被無故打斷，雙方都得吃苦頭的，您來救人，總不希望救個殘廢回去吧？”</br> “你個憨批才殘廢，還是腦殘，腦科頂級專家醫師來了都沒得救的那種！”任思緲叫囂。</br> 大背頭冷嘲：“行行行，你不想殘廢那就快點兒！早死早超生這么個簡單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婆娘恁會磨時間！”</br> 任思緲被一催，冷汗又開始齊刷刷冒出來。</br> 這是最簡單的撲克牌比大小，總共17張牌，JQKA各四張，外加一張鬼牌。</br> 每一局每人各五十籌碼，開局每人發五張牌，若決定跟進，則可起牌換牌，換牌數量自定，最后手中仍五張牌，誰大誰贏。</br> 輸完籌碼的一方這一局即輸，進入下一局。兩局都輸光籌碼，則是失敗，乖乖接受懲罰。</br> 徐遲他們沒來之前，任思緲已經輸了一局，這一局可謂重中之重，再輸就徹底嗝屁了。</br> 目前手里的牌不算好，也不算差，籌碼所剩無多，任思緲在跟與不跟之間左右徘徊，攥著拳頭，指關節都用力得泛白。</br> “棄牌。”</br> 這時，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音在身旁響起。</br> 任思緲抬頭，撞上姜聿暗含鼓勵的眼神，那張人畜無害的包子臉此刻正散發出金閃閃的佛光。</br> “嘖。知道什么叫外掛嗎？”周岐拍了拍姜聿的肩，沖大背頭做了個鬼臉。</br> 開玩笑，賭王正兒八經的兒子是我方隊友，還有比這更強的外掛嗎？</br> 任思緲記起姜聿的歐皇身份，頓時猶如被注入一針強心劑，想也不想，直接遵從指令，從容棄牌。</br> 對方手中似乎是很好的牌面，這一下沒釣到大魚，有些氣惱，不滿地看了一眼她身后。</br> 任思緲身后，周岐不知從哪搬來三張椅子，徐遲周岐姜聿依次落座。</br> 徐遲拿出他的看家坐姿，隨意地翹起二郎腿，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頂著一張上墳臉，陰鷙中透著干練凌厲；周岐則兩條腿大喇喇地岔開，一條胳膊搭在扶手上，一只手托著腮，斷眉挑起，嘴角下壓，姿態很是狂放不羈；有這兩位大佬壓陣，姜聿哪怕是葛優躺民工蹲，那飄逸的長發長袍也讓人覺得仙氣逼人超凡脫俗。</br> 一眼望過去，都不是好惹的茬。</br> 大背頭心頭忽然就有點虛，本來想隨便拉個女的過來充數，沒成想一拖仨貌似踢到了鋼板。但他之前憑借超絕的手氣和技術，已經連贏四個人，再贏一個，他就能獲得傳說中的通關提示，臨門一腳，怎能功虧一簣？</br> 于是冷笑兩聲，丟了牌，讓洗牌機器人重新洗牌。</br> 接下來一局，按照姜聿的指點，任思緲籌碼加倍跟上，開牌后，對方小鬼加對子，險勝。</br> 大背頭得意洋洋，翹著小拇指吹噓起來：“媽的，我當哪里來的臭小子當自個兒是賭神呢？十年前我靠撲克發家大紅大紫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撒尿和泥玩兒呢！”</br> 姜聿瞇著眼睛沉著臉，也不接話，仿佛入定。</br> “兒子，你行不行？”周岐戳他。</br> “別動。”姜聿揉了揉眼睛，異常專注，“別妨礙我收集信息。”</br> 周岐嘿一聲，還想說什么，旁邊飄來眼刀。</br> 徐遲淡淡道：“坐好，別耽誤人家發揮實力。”</br> 周岐諾，乖覺坐好。</br> 那邊，任思緲下完底注，籌碼僅剩最后一個，不禁心生聽天由命之感。</br> 大背頭一路順風順水，底牌一看就喜上眉梢，忙不迭加倍跟注，并換了三張牌。</br> 任思緲的底牌并不好，但有一對對子，正猶豫換幾張時。</br> 姜聿金口一開：“全換。”</br> “？”</br> 全場嘩然。</br> 撲克牌這種玩法，很少遇到全換的情況，一般如果手上牌差到一張都不能用，率先考慮的是棄牌。</br> 周岐徐遲都沒發聲，任思緲回過頭，左右看看，兩位大佬眼觀鼻鼻觀心，姜聿則投來自信的目光。</br> 罷，事已至此，死就死。</br> 任思緲咽了口唾沫，一咬牙：“全……全換。”</br> 對家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越發放大了。</br> 機器人發來全新的五張牌。</br> 任思緲只剩一只籌碼，無法跟注，只能即刻開牌。</br> 兩人于是同時掀牌。</br> 大背頭一手鬼牌帶兩個對子，勢在必得，打眼去瞧，嘴里嘖嘖吐槽：“小子毛都沒長齊，跟我斗？哼，不自量……什么？怎，怎么可能？”</br> 他滑稽地擦了擦眼睛。</br> 全場再次嘩然。</br> “四個Q啊，直接炸死了。”</br> “手氣真好啊，一摸一手Q！”</br> “是啊，看來真有兩把刷子。”</br> 大背頭起身趴在桌上，看看任思緲的牌，再看看自己的牌，眼睛瞪得快脫眶，半晌才調整好心情坐回去，強自鎮定：“哼，兔子急了也咬人，看來你的運氣終于好了那么一點。”</br> “嘻嘻。”姜聿嘴巴一咧，開啟了嘲諷模式，“在賭桌上遇到我，不管誰都得淪為非洲籍，你的運氣剛剛就是頂峰了呢，往后只有下坡路，再接再厲哦。”</br> “臭小子，只會嘴上耍花槍，再來！”</br> “來就來，誰怕誰？”</br> 賭桌上的戰爭已近白熱化，周岐看得興起，回頭想跟徐遲討論兩句，卻發現那人正跟彎下腰的克里斯汀輕聲交談。</br> 兩人聊了幾句，克里斯汀轉身走開。</br> “說什么呢？”周岐清了清嗓子，假裝很隨意地問了一句。</br> 徐遲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她告訴我，在賭局里輸了會失去身體的一部分作為懲罰，但贏了也有獎勵。”</br> “什么獎勵？”</br> “下次關卡的通關提示。”</br> 空氣詭異地靜了兩秒。</br> “什么？通關還他媽有提示？”周岐陡然放大了音量，四下看看，又急速落回，小聲道，“所以大背頭是為了獲取通關提示才強迫任思緲參與的？”</br> 徐遲點點頭：“輸方代價慘重，應該是沒幾個亡命之徒敢賭，所以只能隨意逮人充人頭。”</br> “媽的，自私自利的蠢貨。”周岐罵。</br> “克里斯汀還說，累積贏五輪才能得到提示，大背頭已經連贏四輪。”徐遲說話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腔調，“這是最關鍵的一把，他要是輸了，按照規則的無差別疊加算法，他累積的四輪戰績將直接轉移到任思緲身上，也就是說，任思緲如果贏下這一輪……”</br> “就等于直接贏滿了五輪？”周岐怔了怔，無聲靠了一句，不敢置信，“喜，喜從天降？”</br> 剛說完，那邊任思緲又摸到四個Q，完敗對家。</br> 大背頭瞬間面如土色，從大喜轉入大悲，一時間無法接受，自扶手椅里呲溜下來，跌坐在地，嘴里還在兀自喃喃：“怎么會呢？我每次都靠邊框猜出最底下一張牌，把把拿到鬼牌，走了鬼牌基本必贏，怎么還會輸呢？”</br> “你只能猜到洗牌機器人手中的最后一張牌。”姜聿一撩長袍站起身，撣了撣袍上即使存在也撣不掉的灰塵，眨眨眼睛，大拇指朝內指向自己，“而我，能猜到所有牌的順序。你說你十年前就開始在賭桌上混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七歲的時候就能讓千萬富翁輸得傾家蕩產，你？算個鳥。”</br> 這話說得囂張。</br> 那一瞬間，周岐在這死小孩身上看到了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銳利鋒芒。</br> 果然術業有專攻。</br> 在賭桌上，姜聿確確實實是個王者。</br> 大背頭愿賭不服輸，沖上來就要掐姜聿的脖子，姜聿也機靈，撂完狠話就往周岐身后躲。</br> 周岐坐在椅子上，曲腿抬起，這一腳看似威力不大，卻勁力暗藏，直把渾身肌肉遒勁的大背頭踹了個仰翻。</br> 大背頭也是個練家子，捂著抽搐的胃翻身躍起，架起右拳剛想沖上去再行發難，忽然面部肌肉一陣扭曲，痛苦地蹲下來，抱住大腿。</br> “啊啊啊啊啊——”</br> 只見他的左腿正被一股看不見的大力硬生生地往外拉扯，皮膚被拉伸到極致，變成一層半透明的薄膜，刺啦一聲終于斷裂，接著是筋膜、肌腱、及至骨頭，鮮血迸濺，骨渣橫飛，在場人聽到那恐怖的喀喇聲，無不悚然色變。</br> “啊——”大背頭的慘叫聲響徹整間賭場，“我，我的腿！啊——”</br> 目睹慘象，冷湫忍不住背身干嘔起來，任思緲對血腥場面倒是司空見慣，但仍蹙了蹙眉，嘶了一聲：“這樣慢慢地撕開，比痛快一刀砍斷可疼多了。”</br> “走吧。”</br> 徐遲不置可否，事情了結，大背頭還有一幫從眾在虎視眈眈，此間不可多呆，他起身便往外走。</br> 路過在地上痛苦蠕動的大背頭時，徐遲低頭看了一眼，那一眼，黑白分明，冰冷漠然，如同看死人。</br> 大背頭的哀嚎瞬間堵在了喉嚨口，咬緊牙拼命往旁邊游去，爭取不擋著大佬的路。</br> 賭場內一片寂靜，高幫皮靴踩著濃稠的鮮血，噠噠噠的輕響震動每位觀眾的耳膜。</br> 這時，視野里那一抹高挑靚麗的身影再次出現，巧笑倩兮，亦正亦邪。</br> “徐先生這就要走嗎？”克里斯汀用中文朗聲道，“你們民族向來講究禮尚往來，我送了您這么一份大禮，您是不是該給點回禮意思一下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