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早上九點多,比平時醒得晚,但是對休息日來說,這個時間起也還算早。看著外面升起老高的太陽,蕭然在床上磨蹭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躺不住,扛著隱隱酸痛的身子坐起來,看了一眼那間完全沒有遮掩的淋浴間,蕭然心里真的有點別扭。這棟小屋除了原木就是玻璃的粗獷型開放設計有一種原始和野性的味道——這是藝術家的形容詞,昨天蕭然跟林晰提起,卻被那個流氓生生理解成另一種意思。
床頭柜上有杯鮮榨的檸檬蜂蜜水,這是林晰的習慣,一定要蕭然養成早起后喝杯水的習慣,杯子下面壓了一張便簽。巴掌大的便簽條上面畫了一個大大的花朵,蕭然冷眼一瞧差點沒被水嗆到,仔細看了之后才明白這是一個簡易地圖。中間的花心就是他們所在的別墅,周圍五處成花瓣形排列的別墅就是保鏢們的住所,既保證此處的隱私又保證安全,每個花瓣上都記錄了別墅的電話,林晰標記自己現在在東北角的那間,寫了‘在晨練’。
蕭然打理好自己之后下樓,林晰沒有回來的跡象。蕭然在空蕩蕩的小別墅里轉了一圈,肚子餓了,打開冰箱一瞧,有牛奶、有飲料、有水果,要湊合一頓早餐沒什么難的,但要做一頓合蕭然胃口的早餐就比較缺材料了——蕭然本來因為父母去世這一年都適應了比較粗糙的生活,結果沒倆月又讓林晰給養回來了。蕭然盯著冰箱好半天,最后不滿的關上門,拿起墻上的電話打給林晰……
你家龍吐珠肚子餓了,有沒有人回來喂投啊?
林晰回來了,不僅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串人,有那幾只嘍啰,也有端著早餐的一排侍應生——其實東西老早都備好了,就等著蕭然的電話,畢竟這房子太透明了,萬一趕上小王子正在洗澡啥的,回頭太子爺還不把‘一干偷窺人等’統統滅口啊?
這是假期的第一天,不過,按照今天的行程,林晰最多能陪蕭然吃個早飯,后面的時間是公事——他有幾個從北邊來的客人要見——要不怎么說這年頭干啥都不容易呢,連黑社會都帶過節加班的。林晰陪不了蕭然,但也沒有拘著蕭然的意思,只要身邊有人跟著就行。蕭然也了解到這一點,所以再沒了惴惴忐忑或者興奮別扭。蕭然在一干保鏢里掃一眼,然后挑了龍二。
相處時間長了,蕭然現在也不再黑衣保鏢三號,黑衣保鏢六號的認人了,這個龍二是蕭然比較喜歡的一個保鏢,人有點沉默,身姿挺拔,行動坐臥都帶著一股仿佛軍人般的刻板與干練,或許他身上有殺氣但絕對沒有流里流氣的土匪樣。其實能跟在林晰身邊的人,大多都這樣,一個個拎出去在外人眼里保準都屬社會精英一流,蕭然會對龍二另眼相看,因為覺得他很孝順。
龍二是退伍兵,蕭然最開始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一時轉不過來彎。
“為什么?”蕭然當時問。
龍二說了一句大實話,“我得養活我爹娘。”
在軍隊里,保家衛國天經地義,畢竟你吃國家的,穿國家的,每個月還有補助拿,就是真的爆發戰爭把命搭里龍二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往簡單的說,叫拿錢辦事,這是職責。可是出了軍隊大門,龍二首先考慮是活著,然后是讓父母能安度晚年,保家衛國那種理想,太假大空了。
龍二家里是農村的,一個退伍兵,就算戶口落到城鎮里,能找到的工作無非也是一月個千八百塊的保安,而且這職業也是吃青春飯的,過幾年,看大門的都不樂意要了。加入黑社會?人家龍二應聘的是保鏢,頂頭上司既不欺行霸市,又不會叫他們上街砍人,人家林哥怎么就黑社會了?再說了,那些酒后駕駛撞死平民老百姓還反咬一口的不都是官家子弟么?吃飯只簽單不給錢,上酒店硬把人家清白姑娘奸了,回頭誣賴人家女孩是出來賣的,不也是當官的么?龍二沒覺得林哥哪不好,他只知道他現在的憑一身部隊練出來的好身手賺錢,干干凈凈的血汗錢,夠在鎮上給父母買到冬天有暖氣,夏天能吹得起空調的商品樓,父母辛苦半輩子,終于離了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了——這番話說的蕭然好久沒想出詞兒反駁,但是至少,他安慰自己,龍二是個孝子,孝子沒有壞人,在蕭然心里,龍二就是一個老實一根筋、還孝順父母的人,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感覺安全。換上端血托盤的那個,蕭然可不敢跟他一起。
龍二奉命今天陪蕭然少爺在外面玩。龍二也是第一次來,但這種娛樂會所實在大同小異,歸納起來,無非是吃喝嫖賭四個方面。上到高雅品茗、撫琴,下到低俗夜店、K房,再加上正常娛樂設施,比如網球場、游泳池……這個地方特產溫泉,可能再加上藥浴、養生、按摩之類的,大致情況八九不離十。
出了別墅,龍二先帶蕭然少爺去外面騎馬踏青,郊外跑馬場也算是特色之一,這活動平時在城市里可享受不到,等腿腳活動開之后,順便帶蕭然跑到農家肥果蔬區去‘偷菜’,這里本是鄉下地方,順帶開墾幾塊菜地還不過是舉手之勞?不料這個果蔬區卻成了最得人心的地方,這邊客人摘完了菜交給工作人員,那邊寫著編號的菜籃子就遞到了餐廳后廚,吃飯的時候尋常白菜都能被這幫養尊處優的客人吃出螃蟹味,自己親手摘的么!
蕭然也是第一次下地干活,很有點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一會兒問這個是什么,一會兒問那個是什么……看到藤上的老黃瓜種硬是沒敢認那就是平常吃的黃瓜的老年版。幸好龍二是農村娃出生,說起來頭頭是道,挑菜那更是一把好手,哪樣熟過了,哪樣還得再等等,向陽樹梢上的果子好吃,葡萄要霜打了之后才甜……反正人家專業人士跟平時那些走馬觀花的客人不一樣,一籃子全是上好貨色,蕭然只在最初摘個茄子,手就被蒂把上的刺扎破了。
“我沒想到茄子上會有刺……”蕭然有點尷尬。
是啊,您見過的茄子都是削了皮、過了油,放在盤子里的,當然不知道蒂把上還有刺兒了。
“少爺您小心點,這里不打農藥,不施化肥,那藤上可能有剌蟲子,蜇人可疼呢。”龍二一語帶過,順帶制止蕭然胡亂出手。
偷菜回來之后,龍二帶蕭然去了水療場,有溫泉、有藥浴、有專業按摩師等在那里,是林晰早就安排的地方,在這里泡一泡、按一按,休息一會兒差不多就到中午了。吃過午飯之后,喝點小茶,睡個午覺,下午龍二陪蕭然去運動場那邊,打一會網球,玩一會兒籃球,都是健康向上的娛樂活動,唯一有點不健康的是賭場,不過小賭怡情,尤其現在是白天,這種地方冷清到只有小貓兩三只,留下兩個荷官盯班而已,真正火爆的時間是晚上八點之后呢。
賭場經理不知道蕭然的身份,但人家認識龍二啊,就算不認識臉,也認識衣服啊,那領口、袖口上龍縱親衛的絲繡明晃晃的擺著那兒,也就是蕭然才會以為那是商標繡花,能讓太子親衛一口一個叫‘少爺’的人,賭場經理敢不好好伺候著?
直接把人請到貴賓區,□□、色子、二十一點……蕭然第一次接觸這些東西,玩得很High。幾輪下來,蕭然少爺手頭上的幾百塊贈籌變成了幾十萬巨資,蕭然看著到手的錢,短短倆鐘頭,比自己賣曲子賺得私房錢還多……當然,蕭然再單純也不會認為這個賭場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擺設,那些籌碼上面的一百,一千代表的可是真錢。
蕭然把自己最初獲贈的幾百籌碼拿出來,指著剩下的東西,問經理,“這些都是我的吧?”
“當然,當然!這位先生您今天的手氣可真好,”經理陪笑拍馬屁,“您想要提現,還是就地折成消費卡,還是把錢直接打到您賬戶上?”
“打到我賬戶里。”這一次,蕭然沒有把自己的‘私方卡’報上去,他不想讓林晰有任何機會探聽到自己有私房錢這事。辦完存錢之后,蕭然拿著幾個小籌碼又跑到桌邊,荷官郁悶的都快哭了。龍二面無表情的等在一邊,蕭然少爺,不帶這么挖自己老公墻角的。
五點多的時候,倆人還泡在賭場呢,林晰的電話來了。他其實早就接到下面人電話舉報蕭然少爺的種種劣跡,你想贏錢沒關系,可你這么一個玩牌新手,技術爛到不行,荷官還得想方設法的哄著你贏,不帶這么欺負人的。
林晰一個電話把還在外面野瘋了的兩個人叫回來。夜幕快要降臨了,有些娛樂項目開始陸續上了,這處會所根本就是專門給那些金錢與權力膨脹到一定程度的特權階層設計出來的銷金窟,所謂夜間娛樂就沒幾樣是合法的,林晰可不喜歡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污了蕭然的眼睛。不過,蕭然接到電話后,也沒立刻就回別墅區,他非得要再去一次果蔬園。
“我可不想今天晚上再吃不飽了……”蕭然在電話里跟林晰表示對昨天晚飯的不滿——那頓野菜宴太難吃了。
林晰在電話那邊笑,“好,今兒晚上我負責把我的小王子喂飽了……到時候可不許哭。”
龍二沒聽到太子的電話,只是看到蕭然少爺電話打得好好地,忽然臉色又青又白又紅的。
這一次摘菜,果蔬園里的人就比早上那次多多了。一個個不是酒色過度,就是大腹便便,也不管什么青的熟的,一路掃蕩過去,看得蕭然直皺眉。
“這些人什么沒吃過?”龍二這個農村娃也有點看不慣好好的糧食被糟蹋,“沒聽新聞說么,動物園經費挪用,老虎都生生被餓死了,虎皮虎骨被園方當成高檔禮品送出去……他們來這里不是為了菜,就是踩踩泥土,吸吸地氣。”然后好龍精虎猛的繼續糜爛的夜晚生活。
林蕭然沒說話,他只是小人物,沒那么多正義感,就算心里不屑,但是面上也不會多管閑……呃?蕭然忽然心里一突,眼睛定格在果蔬園門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蕭然想張大眼睛想看得再仔細些,可惜那人的身影被好幾個人擋住了,等人群淡薄,什么痕跡也沒留下。蕭然腦子里有點空白……是他看錯人吧,這里燈光并不算很亮,那只是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背影罷了……或者更理智的分析,這是名副其實的銷金窟,絕對不是妮娜那種小平頭百姓消費得起的地方。
所以,那人肯定不是妮娜,自己看錯了,一定是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