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郝雪逗留了幾天,在柳思南進組錄制前半個月訂了高鐵票,“你去拍綜藝吧,我也順路回趟家。”
柳思南想了想,列了個物品清單,在微信上發(fā)給她,“明天去采購的時候幫我把東西買了,給叔叔阿姨帶去。”
“我明天為什么要去采購,”吳郝雪點開聊天框,眼神鄙夷,“而且你給我爸媽帶的禮物,自己去買。”
“我勸你明天回家不要空著手,叔叔阿姨應該沒有那么想你。明天有個舞蹈老師要來,我得練習首演的舞蹈。”柳思南關掉微信界面,打開視頻,把要跳的舞蹈又順了一遍。
吳郝雪皺眉想了一會兒,“你應該有舞蹈基礎吧,我記得你小時候經(jīng)常穿個蓬蓬裙,阿姨還親手給你貼各種飾品,亮晶晶的,每次我想去扣都要被你打一頓。”
“嗯,裙子是跳芭蕾的,”柳思南全身貫注看視頻,“和我要在舞臺上跳的現(xiàn)代舞不是一個舞種。”
“是嗎,我瞅著都一樣。”吳郝雪說。
“說起來都這么久了。”吳郝雪眼神放空了好一會兒,回神后忽然放下手機湊到柳思南面前,與她臉貼臉,提了個沒頭沒腦的建議,“離家這么近,高鐵半小時,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看看?”
距離太近,柳思南抵著她肩膀把人往外退,神情落寞,“有什么好回的。”
“父母都不在了,從小長大的房子也早就拍賣了住進別人,回去觸景生情有什么意思。”
這話真揪心。
小柳思南穿著華麗的蓬蓬裙,上面繡著媽媽的愛,站在舞臺中央,像一個高傲的小天鵝翩翩起舞,朝她投來遠遠的一瞥。
轉眼畫面一變,家產(chǎn)拍賣,蓬蓬裙扔進垃圾箱運走,全家失去音信,再見柳思南,她成了孤兒,也成了大人,早就沒了小時候稚嫩的模樣。
吳郝雪“嘖”了一下,低頭沉默,安靜了一會兒,又“嘖”了一下。
“再出聲去別的屋子,”柳思南頭也不抬往外指,語氣嫌棄,“煩人。”
“南南不哭,姐姐抱抱。”吳郝雪作勢要給人安慰,被柳思南一腳踢下沙發(fā)。
柳思南踢出去的腿沒有收回,在空中轉了個圈,拉伸。
“我去?”吳郝雪癱地上,盯著她目測至少一百八十度的軟開度,目瞪口呆。
柳思南沉浸在舞蹈里,把手機支在一邊,跟著音樂跳一遍動作,再看回放。
“不是我說,你手腕還沒好吧,”吳郝雪瞅她單手支撐起身的動作就牙疼,“繃帶呢,夾板呢,痛覺呢,人性呢,醫(yī)生呢?”
“演出那天就好得差不多了,”柳思南對自己剛才的舞蹈挑剔了好一會兒,總算滿意了一些,"希望不要影響演出。"
吳郝雪搭著眼皮看柳思南,“你確定?”
柳思南敷衍點頭,“當然。”
還當然。
吳郝雪咬咬牙,忍不住。戳開藍齊的聊天框,拍了張照片發(fā)過去,配文質(zhì)問:“你就這樣照顧我家小思南?”
藍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鎖屏彈出某個特殊的備注名“大小姐”。
工作室正在開會,藍齊短暫幾句收尾,示意大家休息一下。
點開吳郝雪的微信,藍齊有點好奇這個大小姐怎么想起要和自己聯(lián)系。
光禿禿一個照片,加一句毫不見外的質(zhì)問。
藍齊抿著唇點開照片,放大,調(diào)整了一下畫面比例,截圖,隨手轉給老板李錦屏。
【藍齊】:噓,你家小思南現(xiàn)在還以為我不知道她受了傷。
不知道!?吳郝雪一個激靈坐起來,柳思南竟然把傷勢瞞了下來。
那,她這種自爆的行為豈不是要招來一頓打?
吳郝雪緊張盤算,思考如何威脅藍齊與她一起瞞天過海。
藍齊忍著笑,風輕云淡繼續(xù)暴擊。
【藍齊】:她瞞得這么辛苦,你好傻,一句話就揭穿了。
吳郝雪:……
藍齊隨手關掉屏幕,反扣在桌面上,神清氣爽,繼續(xù)開會。
李錦屏的手機是靜音,半天過去,她才看見藍齊這條信息。
此時天已經(jīng)黑了,外面燈火伶仃,山間夜晚靜寂無聲。
李錦屏放下數(shù)位板,把剛設計出來的線稿點擊保存,又把柳思南的照片同步傳到電腦,放大點開。
照片里,柳思南額頭宛若水洗過,泛著透明白皙的光澤,發(fā)際線周圍有汗?jié)竦男〗q毛,亮晶晶的。
她抿唇緊盯手中的平板,站姿隨意,身形窈窕,神情認真中帶著一絲純?nèi)坏膱?zhí)拗。
側臉精致到無以復加,淺褐色的瞳孔與光線擦肩而過,就像樹林繁密的枝葉間落下光的形狀,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朦朧的光感里。
就像,一頭初生的小鹿,還站不太穩(wěn),睜著好奇純澈的雙眼,從疏朗的樹林中走來。
身后,披星戴月,萬樹有光。
只是那頭小鹿嶙峋瘦弱,一只前蹄還受了傷,綁著刺眼的繃帶。
李錦屏窩在椅子里,感覺自己像一個垂朽的老人,遲暮的味道就像一湖腥甜的死水,只敢在岸下遠遠看上一眼,看那小鹿如何鮮活,如何躍動,好似自己也跟著年輕了一些。
但那終究只是假象。
她曾經(jīng)親手摘下月亮,把那頭小鹿養(yǎng)進自己的莊園,可事實證明她錯了,錯得離譜。
如今,倒是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她疲憊地摘下眼鏡,大門從外面敲響,有人推門進來。
“夫人,”臨夏到點上樓,剛在溫水里泡好的雙手皮膚柔嫩,搭在太陽穴上的觸感并不難受,她一下一下順時針打著圈為李錦屏按摩,手下力度剛剛好,“連續(xù)工作三小時,您又超時了。”
李錦屏閉著眼,嘴角微微下垂,神情不悲不喜,好似入定般,把自己封閉起來。
過了好久,臨夏手腕酸疼,停止按摩。
她用打濕的面巾紙擦拭李錦屏的皮膚,再往上抹了一點精油。
做完這一切,她剛要往外走,就聽見李錦屏問了一句。
話里帶著妥協(xié)的嘆息,與再也沒什么力氣抵抗的頹喪感。
“你知道,骨裂的病人,適合吃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