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新生,夏季瘋長,秋天緘默,冬天儲藏。
春季款,是瘋搶的一款,也是最難設計的一款。
這個打敗十幾個設計師、凝聚了李錦屏設計心血的手表,在寂靜的飯桌上,滴滴答答地走著針。
吳郝雪顯然也看見這個奪人眼球的手表,并注意到瞬間沉默下去的柳思南。
她拿出手機搜了搜,很快就冷了臉。
吳郝雪直接問她。
【xue】:要走嗎,一起
柳思南當年并不知道買家是誰,李錦屏也沒有對她解釋哪怕一句話。
她在熱搜上掛了三天,億萬網民在嘲笑她自作多情、身份尷尬,甚至叫囂讓她滾出李錦屏的生活。
其實她至今還是心存疑惑,但卻并不怎么在意了。
好像當年那些永遠也得不到解釋的質問,因此而攢起的各種崩潰、失態、憤怒、心痛、歇斯底里,都在聒噪波折的歲月里,失去了該有的威力。
柳思南平靜地移開視線。
【南】:吃完再走吧,別讓藍齊難做
柳思南這么大度,讓吳郝雪覺得有些對不住。
【xue】:……你別生氣啊,我和藍凌真不熟,就是出于人道主義幫忙照顧了幾天,我之前真的以為她就是李總的一個仰慕者,還是特弱特沒存在感那種,跟你提都不用提
【xue】:當年有眼的人誰不知道李總眼里心里就你一個啊
說完吳郝雪又覺得自己傻逼,兩人都離婚了她提什么當年,而且要是真的特弱特沒存在感,這表能戴在藍凌手上?
李總也不是毛毛躁躁辦事不妥協的人,明明知道設計這個表就是平白惡心人,這表壓根兒就不該存在。
【xue】:我□□好像又說錯話了
柳思南知道吳郝雪不會在這種事兒上瞞著自己,干脆放下手機,對她勸慰地笑了笑,示意自己不在意,“菜上來了,先吃吧。”
飯桌上的菜有葷有素,沒有很明顯的口味,一眼晃過去都是“看起來都挺好吃也挺合適”的那種。
吳郝雪從小到大跟著家長蹭各種高端飯局蹭多了,自然知道怎么點餐,但朋友私下吃個飯聚聚,她倒是沒咋鋪張浪費,但盡管這樣,還是被藍齊刪了三道。
還剛好是柳思南愛吃的那三道。
這一頓飯吃的吳郝雪太不舒服了。
柳思南本來就不愛吃東西,動了幾筷子,慢吞吞也沒吃多少,倒是這家飯店招牌桃花汁挺好喝,她喝了不少,現在有點想上廁所。
“我出去一下。”柳思南抓起手機一直走到這層轉彎才找到衛生間。
上完廁所,她心不在焉地站在水池前洗手。
水溫有點熱,柳思南把水龍頭擰到另一邊,讓涼水把手心的溫度徹底帶走,等涼透了再用紙巾擦干,從口袋里拿出護手霜抹上。
她在按摩手指等護手霜吸收的時候,門從外面推開了。
藍凌直接走進來,對著鏡子里的她目不轉睛地盯著。
柳思南漫不經心地掀開眼皮,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等手指尖的溫度稍稍恢復,才甩了甩手道:“小妹妹,這樣盯著人是不禮貌的。”
這樣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卻動不動就直眉瞪眼的,猛地一瞅,有點嚇人。
藍凌開口,非常不會說話,“我知道你。”
柳思南低頭擦拭衣服上濺到的水花,“那又怎樣,要簽名嗎?”
“錦屏姐姐很喜歡你,”藍凌這次開口,語氣變了點,皺著眉,能看出她很嫌棄,“這是她人生里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都開始評價她和李錦屏的關系了。
柳思南直接給笑了,她摸了摸眼皮,微涼的指尖讓她的眼皮輕輕跳了一下,語氣揶揄道:“是嘛?可是小妹妹。”
柳思南慢條斯理轉過頭,倚在洗頭臺上看她,“你知道什么是婚姻嗎?兩個人建立在法律基礎上的最、親、密的關系。我與她之間的事情,旁人知道得太少了,信息都沒多少,得出的評價也不用拿到我面前說,因為無論你說什么,我都不會聽。”
藍凌冷笑,“什么都不聽,這就是你們婚姻破裂的原因。”
柳思南頓了一下,很是無奈,“啊對對對,隨你怎么說。”
見她明顯的敷衍,藍凌哼了一聲,繼續攻擊,“果然是你拋棄了錦屏姐姐,你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辜負了錦屏姐姐對你的喜歡。”
拋棄?無所謂?辜負?
柳思南覺得胃里一陣翻騰,她伸出三根手指在藍凌面前晃了一下,“三個事。”
“第一,”柳思南瞅著她,“注意你的用詞,在不知道別的愛人之間具體情況的時候,不要選擇這樣瓊瑤小言戲劇性的詞匯。”
藍凌冷冷回看她。
柳思南繼續說,“第二,你喊‘錦屏姐姐’,是吳郝雪的朋友。但我從飯局到現在,都沒見你喊一句藍齊,也沒見你同吳郝雪打個招呼。李錦屏是你哪門子的姐姐?”
“第三,”柳思南說到這里都替自己委屈了,“拜托你搞清楚李錦屏是誰,我又是誰。別一天天把誰拋棄誰掛在嘴邊,你這樣不僅侮辱了我,還侮辱了李錦屏。”
笑話,李錦屏這種人怎么可能是被“拋棄”的一方,先不說她們是和平分手,雖然分手前不太和平,但也沒有誰虧欠誰太多。
藍凌說,“你根本不懂。”
柳思南剛想做著總結發言,讓她愛怎么想怎么想但請在背地里不要在她面前晃,忽然泄了力。
行行行,她不懂。
她就不該應這個話頭。
柳思南嘆了一口氣,自己怎么混到和小孩子在衛生間里掰扯與前妻關系的地步,“我先走了,你自便。”
柳思南說完就走,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藍凌攔了一下,胳膊伸在她面前,擋著她的路。
正好還是戴著手表的胳膊。
眼前的胳膊細瘦伶仃的,柳思南自己也瘦,但沒到藍凌這種病態的地步。
她想直接把人推開,但看著這個小瘦胳膊又停了下來。
藍凌揚了揚頭,語氣壓抑又挑釁,“你想知道錦屏姐姐和我的關系嗎?”
柳思南替她把歪了的手表給正過來,手腕太細,表盤一動就滑到最下面。
這表一細看,明顯就是不常戴著,一點兒磨損都沒有。
柳思南不知道這表怎么在她手里,也不知道她們之間的關系,可她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是藍齊的妹妹,是個小朋友,心里所有的情緒都積攢不起來。
“我不想,”柳思南的語氣冷淡下來,“給你三秒,要么我直接闖,要么我把你掀開再出門。”
藍凌瞪著她,柳思南頓了一下,直接把她扒拉到一邊離開。
眼看柳思南就要離開,藍凌壓著嗓子吼了一聲。
“我和她是病友!”
藍凌尖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柳思南一偏頭,鏡子里藍凌就那樣站在她身后,盯著自己的背景,目光像一個病態的野獸。
帶著扭曲的快意與偏執,與不知從何而來的恨意。
柳思南忽然覺得之前認為她是小朋友的推斷有點偏。
藍凌插著兜走過來,嘴唇蒼白似紙,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明天下午四點,恒悅酒店333,想知道錦屏姐姐的事情,就一個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