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的時候，司機看了她好幾眼。

　　柳思南只要是出門都會戴著墨鏡帽子，穿著寬松衣裳，遮掩身體線條，把腦袋包裹得嚴嚴實實。

　　手機響了幾聲，也許是誰發的什么消息。

　　柳思南聽見了，但卻沒什么力氣去看。

　　她輕輕靠在車窗上，閉著眼讓自己從某種粘稠的狀態里掙脫出來。

　　不想看手機，不想與別人說話，不想出門，不想開工。

　　不想再與李錦屏有什么牽扯。

　　不想李錦屏瞞著自己。

　　兩個小人在她的心里撕扯，互不認輸。

　　她其實并沒有那么疑神疑鬼，她從來都不會查李錦屏的手機，也許是李錦屏從最開始表現出的坦誠與摯愛讓她根本不會把心思花在查探李錦屏隱私上面。

　　因為李錦屏的所有隱私都對她公開。

　　直到她們離婚的那一刻，她簽下離婚協議書的瞬間，也是這么覺得的。

　　可這一刻，她的堅定幾乎要土崩瓦解。

　　李錦屏有很多她不曾涉及的過往，但柳思南只要她這七年的坦誠。

　　司機起了幾次話頭，但柳思南都沒有回應，司機自討沒趣，只能專心開車，轉了四十多分鐘把人送到恒悅酒店。

　　柳思南打開手機掃碼支付車費，點開微信界面的瞬間，十幾條消息彈了出來。

　　一只白色小鹿頭像，右上角有個標著“13”的小紅點。

　　柳思南從來沒收到過李錦屏這樣多的消息。

　　李錦屏是不是發錯人了？這是她下意識的想法。

　　最上面的一條，是柳思南沒有回復后的十分鐘內發過來的。

　　【李】：你是不是和藍凌見過面？

　　柳思南一直沒有回復，李錦屏消失了一會兒又出現。

　　【李】：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李】：你昨晚和藍凌她們在一起嗎？

　　【李】：藍凌說過什么？

　　【李】：她是不是戴了那塊表？

　　【李】：柳思南，回我的消息。

　　【李】：思南，看見消息了嗎，回我一下。

　　【李】：我并不是在瞞著你，你不要與我置氣，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后來李錦屏干脆給她打了兩個電話，但柳思南把手機鈴聲靜音了，并沒有接到。

　　就在柳思南愣神翻聊條記錄，不知道該怎么回復的時候，李錦屏的電話再次打了過來。

　　柳思南咬了一下唇，猶豫著接通電話，“李錦屏？”

　　李錦屏的語氣很不好，開口就是急促的質問，“為什么不回我消息？”

　　柳思南囁嚅了一下，說了句抱歉，“剛才沒有看消息，不好意思。”

　　李錦屏疾言厲色，直接下令道：“離藍凌遠一點，不要和她接近。”

　　這句話在不同人耳中是不同的意思，柳思南尚存的理智告訴她，李錦屏也許只是擔心自己的安全，畢竟藍凌從小就有瘋病，之前見面的時候也是咄咄逼人，和這種人打交道費心費神不說，還容易傷到自己。

　　但另一根鼓動跳躍的神經卻只愿意從字面意思來理解。

　　離藍凌遠一點。

　　她怕自己傷害藍凌？還是在隱瞞什么？

　　柳思南沉默了幾秒，吸了吸鼻子，看著面前的酒店，小聲道：“我知道了。”

　　李錦屏對她太多熟悉，僅從這句話的語氣和停頓的氣息判斷，覺出不對勁，追問道：“你現在哪里？”

　　柳思南捏著手機沒說話，李錦屏急了，連忙道：“你去見她了？”

　　“李錦屏，”柳思南直呼她的名字，疲憊地閉了閉眼，抬腳往酒店走去，“我現在有點累，有事等會兒說，可以嗎？”

　　按照以往，她這樣說了之后，李錦屏有天大的事情都不會再打擾自己。

　　可今天李錦屏不僅沒有掛掉電話，還換了一種更緊張的口吻勸她。

　　“你不能去見她，藍凌這個人非常危險，你想知道什么我和你說……”

　　柳思南抬腳進入酒店，門口的旋轉門在轉動時卡了一下，再啟動有些快，柳思南被門帶了一下，手機摔在地上。

　　屏幕當場花了。

　　她沒聽見李錦屏最后的話，撿起手機嘆了口氣，抽了張紙巾包起來放進包里。

　　柳思南進到包廂，藍凌已經等在里面。

　　藍凌穿著oversize的藍衛衣，窩在單人沙發里，冷飄飄朝她看來。

　　柳思南看了她一眼，走到中間的圓桌上，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你知道我并沒有多少時間聽你說，”柳思南翻了翻菜單，直接丟掉，抬手招來服務生，“上一壺你們這里最好的茶，別的不要。”

　　說完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藍凌，“你還有什么要點的嗎？”

　　藍凌坐直身子，一言不發。

　　柳思南對服務生說，“就這些吧。”

　　藍凌忽然站起身往柳思南那邊走了幾步，“你一個人來的？”

　　這句話問得很奇怪，柳思南想起來，她昨晚在衛生間里，也是叮囑要一個人來見她。

　　柳思南哼笑一聲，“怎么，這么怕我找幫手，怕我們聯手揍你一頓？”

　　藍凌冷聲道：“你試試。”

　　“那不然呢，”柳思南輕描淡寫道，“你想趁所有人不在，殺人拋尸？”

　　藍凌的瞳孔驟縮，柳思南看著她，譏諷道：“小妹妹，沒事少看點傷痛文學，我沒找別人，給了你充足的自我剖析時間，但也不算充足，你想說什么快說，我只有半個小時。”

　　藍凌那雙與藍齊形狀相似，眼神卻截然不同的眸子定在柳思南臉上，像一只神經質的小動物。

　　她穿的衣服很寬大，兩手一直插在兜里，兩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放了什么東西。

　　很快，一壺鳳凰單樅上來，正好放在藍凌手邊，她默不作聲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

　　柳思南聞著杯里的茶香味，聽見藍凌陰森森的尖細嗓音，徐徐響起，“錦屏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你傷害了她。”

　　柳思南挑眉，“比如？”

　　藍凌驟然抬頭，身體也往前移動，逼到柳思南面前，“比如你被媒體拍到的照片，酒吧里，馬路上，片場中……需要我一個個給你數嗎？”

　　“酒吧里大家都在蹦迪，馬路上是分開前的擁抱，片場里只是戲份，哪一張我不能解釋清楚？”柳思南垂下視線，“如果你只是要說這些東西，恕我沒時間陪你玩這種游戲。”

　　她從國外回來的前幾年，很難融入國內的生活，她不理解為什么穿個吊帶背心都要被指責，不清楚酒吧喝一杯和上/床有什么關系，兩人上/床又和相愛有什么關系。

　　這些都是李錦屏告訴她的，在柳思南不斷被媒體拍到出格照片的時候。

　　可這是她們兩人的事情，憑什么要對別人解釋？

　　柳思南說完就想離開，她真是腦子有問題，竟然答應和藍凌單獨見面。

　　可還沒等她走出幾步，藍凌直接從懷里拿出一張白色的紙。

　　“你認識上面的英文嗎？”藍凌說。

　　柳思南掃了一眼，抬頭的英文大寫是美國某家醫院。

　　這是一個繳費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