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彤的葬禮結束后,趙一玫第一時間離開了,并切斷了與所有人的聯系。
這片土地對她來說,無論是情還是物,都讓她心碎。
她幾經波折,再次抵達位于南美洲的烏斯懷亞。一個人獨自看了七次日落和七次黃昏以后,她因為厭食和心情郁積,終于病倒在客棧里,被救護車送往醫院。
她便是在這里遇見了做志愿者的許安安,被她所救。許安安知道趙一玫身負許多往事,卻從來不開口詢問。漸漸地,兩個人熟絡以后,許安安會主動將自己的過去講給趙一玫聽。
也是因為許安安,趙一玫開始對志愿者組織有所了解,她試著學習一些基本的救援課程。許安安一開始鼓勵她:“你要不要加入紅十字會?難過的時候,不要一個人待著,讓自己忙碌起來,隨便做點什么都好。”
“你呢?”趙一玫問,“你會一直在這里嗎?這是否也是一種逃避呢?”
“故鄉嘛,”許安安坐在月光下,淡淡地笑著說,“回不回得去,都在那里。”
不知道是被她的笑容還是話語所觸動,第二天,趙一玫終于鼓起勇氣打開手機,給姜河打了一通電話。
聽到她的聲音,姜河在電話那頭放聲大哭:“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
“抱歉。”趙一玫說。
“你在哪里?”
“烏斯懷亞。”
姜河愣怔地問:“你為什么要去那里?”
趙一玫站起身,伸出手去感受南美濕潤的熱風,沒有回答。
“一玫,”姜河在電話里哀求她,“你回來好不好?”
趙一玫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開口:“對不起,姜河,我大概不會回來了。”
“我母親給我留了很大一筆錢,夠我衣食無憂一輩子了,她不想讓我再跟沈家有任何聯系。至于我,我很好,休學的事情我其實已經考慮很久了,我可能沒辦法一個人再在美國待下去,學術論文、文學翻譯、PHD學位,那些都是我不想要的,它們讓我很不快樂。你問我為什么來烏斯懷亞,那是因為這里跟我生長的國度晨昏顛倒,幾乎是另外一個世界。
“這樣我會覺得沒那么難過,這會讓我感覺現在跟前幾年沒有什么區別。我在國外,我媽媽還在國內,我們總是聚少離多。”
“那你要到什么時候才肯回來?”
趙一玫有片刻的沉默。
然后她輕聲開口,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喃喃低語:“直到我不再愛他的那一日。”
許多年前,他救她一命,她在心中天真地暗自許諾,她要還他一生。
卻不曾想過,會是這樣的還法。
掛斷電話,趙一玫又跟自己的導師聯系,告訴他家中發生了變故,她已經無法再繼續學業。然后她又托何惜惜幫忙退掉她在美國租的房子。
“你說得倒容易,你屋子里有那么多東西,都不要了?”
“我不要了。”
何惜惜差點被她弄到崩潰,所有東西都打包捐贈了出去,到最后只剩下衣櫥頂端那雙鑲滿鉆石的高跟鞋,她一次也沒有穿過。
姜河在電話里對趙一玫說:“它依然美麗,勝過水晶鞋。”
趙一玫輕輕一笑:“可我已不再是公主了。”
后來她向紅十字會提交了志愿者申請,許安安問她:“你都想好了?”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好不好,”趙一玫說,“但我就是想要這樣做。”
她精通六國語言,在面試的時候,紅十字會的人問她:“為什么想要成為一名志愿者?”
趙一玫想了想,回答說:“我的母親曾經做錯過一件事,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她都毀了另一個女人的全部,讓她的余生都只能被關在醫院里度過。我對此無能為力,也不再奢求能得到對方的原諒。如今我的父母都離我而去了,我一生的所求和所愿皆不可得,所以想要用僅剩的生命做一點什么。不管什么都好,只要能讓我繼續走下去。”
“不管發生了什么,我始終記得,我的父母為我取名一玫,是希望我能像一朵玫瑰一樣美麗地活著。所以,我還是想要好好活下去。
“如果能為別人的生命帶去些許慰籍,大概我也會過得容易一些。”
她說得顛三倒四,說不出更多煽情的、大無畏的話語。她甚至覺得自己是自私的,她最初想要進入志愿者組織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人生看起來更加高尚且有意義,好讓她得以度過生命中的漫漫寒冬。
她要去幫助那些生活在地獄的人們,然后從他們身上獲得些許柴火,支撐著自己活下去。
好在申請一切都順利,斯坦福外語系的畢業證書無論到哪里都是閃閃發光的敲門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