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一片安靜，所有人都怔怔的望著跪在前方的曹昂，一臉便秘狀。
    曹昂則抬起頭來打量著龍椅上的天子。
    這是他第一次見天子劉協，與印象中懦弱無能的傀儡不同，十七歲的劉協身穿冕服，頭戴冕冠，雙手握著扶手，腰背挺的筆直，臉頰被十二道珠旒一遮，若隱若現的還真有幾分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氣。
    對于這位爺，曹昂心底還是比較同情的。
    縱觀歷史，大多數亡國之君并不是自己無能，而是祖宗把家敗完，留下一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撒手人寰，繼任者深陷泥潭無力回天，只能背鍋。
    龍椅上這位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憑良心說，以劉協的手腕和能力，若在盛世，做不了秦皇漢武那樣的絕世霸主，至少也能做個守成之君。
    可惜劉協這倒霉孩子接手的是個爛的不能再爛的爛攤子，登基那會，黃巾尚未平息，董卓開始亂政。
    好不容易殺了董賊，又攤上王允這么個豬隊友，葬送了大漢翻盤的唯一機會。
    之后西涼軍反攻長安，關東諸侯亂戰，一樁樁一件件，哪個是他這個未成年孩子能解決的？
    同情歸同情，他可沒有背叛曹操，扶保大漢的心思，裝作無辜的問道：“陛下，臣可以起來了嗎，地板太硬，跪著膝蓋疼。”
    劉協尚未發話，一人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曹昂回頭看去，見群臣都低著頭，根本無法找出笑聲的主人，他索性看向陳紀道：“大鴻臚，你這笑聲是幾個意思，冷笑，嘲笑，是嘲笑我還是嘲笑陛下啊？”
    陳紀：“……”誰笑了，你特么眼瞎嗎？
    曹昂繼續道：“難道你覺得下官說的不對？
    難道你覺得陛下不是中興之主？
    難道你認為陛下的功績比不上三皇五帝，堯舜禹湯？”
    “你……”陳紀臉色開始變了，指著曹昂不知該如何反駁。
    曹昂卻不愿就此放過，冷笑道：“還是你有什么其他想法。”
    這話就有些誅心了。
    陳紀再也待不下去，出列拜道：“陛下明鑒，臣對大漢，對陛下赤膽忠心，天地可鑒。”
    “是嗎？”
    曹昂繼續道：“冷嘲熱諷，陰陽怪氣，見君不跪，這就是大鴻臚所謂的赤膽忠心？”
    “下官沒記錯的話，董卓李傕也對陛下說過同樣的話。”
    “曹子脩，你無恥……”陳紀氣的手中勿板都在哆嗦。
    “我再無恥也知道忠君愛國，可你呢？”
    曹昂繼續火上澆油道：“你陳紀出身穎川大族，世受國恩，又飽讀詩書，被天下士子尊為大儒，卻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地君親師的道理都不懂。”
    “也未必，你可能只是不想懂，畢竟陛下年幼，做為數朝老臣，有些想法也正常。”
    陳紀不敢再讓他說下去了，鬼知道這個混蛋還能說出什么喪天良的話來。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又猛的睜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咬著后槽牙說道：“臣陳紀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集體傻眼，怎么也沒想到陳紀會真的跪下去。
    問題是你跪了我們怎么辦，是跟著一起跪啊還是站著看啊。
    曹昂笑了，得意的說道：“諸位同僚，難道你們和大鴻臚一樣，也覺得陛下不如堯舜禹湯？”
    群臣：“……”曹子脩，你丫就是一條瘋狗。
    三歲小孩都知道，當今天子跟三皇五帝，堯舜禹湯沒得比，可這話沒人敢說啊？
    看著曹昂那張得意的臉，群臣恨不得一擁而上，踩他個稀巴爛，但是……“唉……”荀彧嘆息一聲跪了下去，其他人沒辦法只好跟隨，跪到地上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口中山呼萬歲，心里卻恨不得將曹昂挫骨揚灰。
    讀書人的臉面今天算是丟到姥姥家了。
    群臣集體下跪，身為天子劉協不但沒覺得興奮，反而感到后脊背發涼，連忙起身走下臺階，想將群臣扶起。
    曹操卻先他一步，轉過身來以劍駐地，直面群臣，反而將劉協擋在了身后。
    如此一來，群臣跪拜的就不再是天子，而是他曹操。
    陳紀第一個抬頭，看到此情形后瞬間目呲欲裂，起身用勿板指著曹操呵斥道：“曹孟德，你這是何意？”
    其他人這才抬起頭來，見曹操擋在天子面前承受眾人跪拜之禮，許多人都怒了，不等命令自動起身，怒目而視。
    還有幾個激進的，直接破口罵。
    曹賊，你竟敢僭越。
    曹賊，你有什么資格受我等大禮。
    向天子行跪拜之禮天經地義，可你曹孟德算老幾？
    當然，起身的只有一半不到，剩下一多半都繼續跪著，將腦袋埋進胸口當鴕鳥。
    曹昂同樣跪著，不過他做夢也沒想到，老曹會半路搶戲，忍不住抬頭望去，只見曹操怒目圓睜，面露寒霜，一身煞氣外露，嚇得他當場打了個激靈。
    曹操的目光從群臣身上逐一掃過，將起身的大臣一一記在腦海里后突然展顏一笑，轉過身來跪地高呼：“臣曹孟德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站在臺階上的劉協握緊雙拳，看著低頭納拜的曹操，眼中閃過強烈的殺機，又迅速隱去，小跑下來雙手將曹操扶起，笑道：“司空這是做甚，您有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之權，不用向朕行如此大禮。”
    曹操順勢起身，隨口說道：“都平身吧。”
    繼續跪著的大臣這才起來。
    其他人都二話沒說立即站起，曹昂卻多此一舉的來了句：“謝陛下。”
    然后站起，跑回原位。
    “謝陛下”三個字再次引起了眾怒，以陳紀為首的激進份子目呲欲裂，雙眼恨不得瞪出血來。
    曹賊讓你起身，你卻謝陛下。
    這聲陛下是稱呼天子的，還是稱呼曹孟德的？
    曹家父子的野心，昭然若揭啊。
    曹操仿佛沒有看見他們憤怒的目光，躬身笑道：“陛下，大儒鄭玄與揚州牧劉備的使者已在殿外等候多時，請陛下定奪。”
    劉協走回龍椅坐下說道：？
    都宣進來吧，殿外怪冷的。”
    身旁的太監一甩拂塵，扯著公鴨嗓子喊道：“宣大儒鄭玄，關羽，簡雍覲見……”不久之后，三人入殿。
    鄭玄在前，簡雍關羽分列左右。
    三人來到大殿中央，齊齊拜道：“草民鄭玄（臣關羽，臣簡雍）叩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