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馳一聽就知道他們一定有什么事瞞著他,但是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只扔下一句“知道了”就掛斷了電話。
他急急忙忙披上外套換上鞋,也沒忘了他的賽狗屁圍巾,臨走從床頭拎起來往脖子上一掛,一邊往外走一邊給蘇淼撥電話。
蘇淼不知道遠在南林的馮嘉嘉要怎么就苦救難,捧著手機等著,時不時忐忑不安地環顧一下四周,確認沒有金絲邊眼鏡的身影。
商場五樓是影院,正逢一部電影散場,陸續有三三兩兩的年輕人從商場側邊的小門里走出來,周圍又熱鬧起來。
蘇淼面對路口坐著,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
這個地方視野開闊,而且車來車往、四通八達,但凡有腦子的犯罪分子也不會選這種地方下手。
那金絲邊眼鏡雖然變態,但顯然不是智障,蘇淼懸著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手機鈴聲響起來,蘇淼想當然地以為是馮嘉嘉,正要接,冷不丁瞥見屏幕上“鐵蛋”兩字,有一種債主逼上門的大難臨頭之感,可同時心里繃緊的弦不由自主地松了下來,仿佛這兩個字是她的護身符一樣。
蘇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用手圍著聽筒,按下接聽鍵:“怎么還沒睡啊?”
“蘇淼,你真行,”程馳沒好氣地道,“別想著編瞎話了,你同伙都交代了,一會兒跟你算賬,手機還有幾格電?”
都叫上大名了,看來是氣得不輕,蘇淼像是被拎住后脖頸的貓崽,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乖乖道:“三格。”
“省著點,保持電話暢通,別玩手機了,”程馳叮囑道,“我在后門口了,現在出去打車,估計過來四十分鐘,你待在那兒別走開。”
不等蘇淼表達意見,他已經掛了電話。
蘇淼合上手機緊緊握在手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冬夜的寒風像鞭子一樣呼嘯著把人往家里趕,周圍的人群慢慢向四面八方散去。
蘇淼剛才因為緊張害怕沒覺得,現在靜下心來開始感到又冷又困,肚子里也一陣陣發緊。
她把大衣裹緊,戴上帽子,彎下腰,用手抵著肚子,希望這樣能略微好受些。
程馳從出租車上下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么個可憐兮兮的落魄模樣。
他又生氣又心疼,連找錢都忘了拿,“砰”一聲關上車門就朝她奔過去。
“程老師”蘇淼站起身,心虛地低著頭,不敢看他臉。
程馳不知道該罵她慫還是該罵她傻大膽,在掙扎矛盾中錯過了好時機,結果什么都沒罵出來,只是走過去把那臊眉耷眼的呆子一把抱在懷里。
這個懷抱太溫暖,蘇淼像猛地扎進溫泉水中,舒服得輕輕嘆了口氣。
程馳身體一僵,然后把她摟得更緊,蘇淼被他箍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耳邊徘徊著的溫熱氣息也讓她心慌。
好在程馳抱了一會兒想起他們在寒風刺骨的大街上,懲罰似地把她腦袋往懷里摁了摁,然后松開了她,二話不說開始解扣子扒外套。
“我不冷”
“閉嘴吧蘇三水!”程馳罵了聲,不容置疑地把帶著體溫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用圍巾在她脖子上繞了好幾圈,打了個毫無美感的結。
蘇淼自知理虧,不敢和他作對,但是又實在擔心他只穿件羊絨衫凍著,只好主動挨過去,環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胸膛上,還無師自通地蹭了兩下。
程馳來時盤算了一路要怎么收拾她,準備的罵人話能從年初一罵到年三十不帶停的,結果被她這么一投懷送抱,一肚子氣頓時消了大半,自己也很懊惱,暗暗罵自己沒出息。
然而他打定了主意這次不能輕輕放過,必須讓她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于是扳著她的肩膀把她從自己身上扒開,板起臉盯著她的臉,硬梆梆地教訓道:“鑰匙丟了?沒地方去了?找馮嘉嘉有什么用?”
“我沒找她,馮嘉嘉剛好打電話來”蘇淼見程馳挑起眉,顯然是火冒三丈的樣子,趕緊一疊聲地認錯,“程馳,我真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大帥哥,美男子?”
她從小認錯態度特別好,至于下次改不改就是兩說了。
程馳抽了抽鼻子:“還喝酒了?”
“就一點點”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等等”程馳拿手指在她眼瞼上蹭了蹭,“還學人化妝了?”
蘇淼眼見瞞不過去,只好承認:“沒辦法嘛好不好看?”
“不好看!”程馳撇開眼,“特別難看!”
“那你臉紅什么,”蘇淼涎皮賴臉地把他臉掰正,“肯定是驚艷到了,嘿嘿”
程馳鐵面無私地戳了戳她的腦門:“別跟我嬉皮笑臉的蘇三水,一會兒慢慢教訓你。”
說著幫她把衣襟裹得嚴嚴實實,然后拉起她的手,免不了又要罵:“大冬天的還光腿,凍不死你!看看你這爪子!走吧。”
蘇淼快步跟上,討好地問道:“鐵蛋哥,我們去哪里啊?”
“先找個住的地方,你想露宿街頭嗎?”程馳斜了她一眼。
“住哪里啊?”蘇淼契而不舍,“你家?你家阿姨在吧?住你家不方便,還是算了吧,要不找家二十四小時肯德基,等到明天早上找個開鎖的”
“附近找個酒店對付下吧”程馳紅著臉,聲音不由自主弱下來。
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帶她回自己家,雖然他不在乎張阿姨跟程遠帆告狀,但是蘇淼是女孩子,臉皮薄,要是張阿姨在鄰里間嚼舌根,她一定會不好受。
“啊?”蘇淼臉漲得通紅,對了對手指,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道,“我們要去開那個房嗎?”
“你可以閉嘴嗎蘇三水?”程馳恨不得把她嘴縫上。
“不是嗎?”蘇淼害羞中又有點雀躍,小學生去春游似的。
程馳道貌岸然地摁了摁她腦袋,警告道:“你別想歪了。”
“哦,”蘇淼一邊答應一邊踮起腳,趁他不備冷不丁地用手背貼貼他的臉,“程老師,你想得很直咯?臉這么燙。”
程馳抓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身前,仗著比她高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慢慢把臉湊上去,氣息近在咫尺:“膽很肥嘛三水同學?”
蘇淼外強中干,立即慫了,仰著頭往后躲:“別鬧了程鐵蛋,我就開個玩笑”
程馳在她后腦勺上輕輕拍了下:“走吧,冷死了。”
他們所在之處是南林最繁華的地段,步行范圍內有好幾家酒店,程馳牽著蘇淼的手,路過最近的一家,也不仔細看招牌,直接走進大堂。
蘇淼進了門才覺得眼熟,一回想,發現是上次程馳爸媽請他們全家吃飯那家五星酒店。
“這里很貴吧!”蘇淼停住腳步,湊近程馳的耳朵小聲道,“要不我們找家便宜的”
“說到錢,”程馳冷哼一聲轉過頭,“一會兒你給我好好交代清楚。”
蘇淼立即不敢說話了。
程馳牽著她走到前臺,雖然佯裝鎮定,但畢竟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滿臉通紅,手心也汗涔涔的,只是想問一問有沒有空房間,結果一句話磕磕巴巴說了三遍才讓人家聽清楚。
接待他們的服務員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笑著問他:“你們滿十八周歲了嗎?”
程馳一愣。
“很抱歉,我們酒店有規定,未成年人需要在監護人陪同下入住。”
程馳有點意外:“是法律規定還是你們酒店的規定?”
“各個酒店不一樣,有的只要有身份證就可以入住,我們這邊比較嚴格,”服務員道,“你們去其它酒店問問看吧。”
兩人無計可施,沿著人民路繼續走了十來分鐘,進了另一家酒店,這家酒店倒是能接受有身份證的未成年客人入住,但是蘇淼的身份證沒帶在身上,沒法登記入住。
服務員見他們滿臉失望,同情道:“要不然你們去后面潭西路上看看,那邊小旅館多,可能登記沒那么嚴格。”
兩人道了謝,往服務員說的那條小路走去。
潭西路上小旅館鱗次櫛比,各色霓虹招牌閃得人眼花繚亂。
蘇淼站在街口,腦海里不知怎么浮現出燈紅酒綠這詞:“一條街上開這么多旅館,競爭肯定很激烈吧”
程馳比她敏感些,覺得這旅館一條街的燈光和氛圍有點怪異,正躊躇著,突然看見蘇淼皺了皺眉,又偷偷用手捂肚子,立即問道:“肚子不舒服?是那什么嗎”
蘇淼紅著臉點點頭。
“那趕緊找一家住下吧。”程馳只得壓下疑慮,沿著潭西路往里走,貨比三家地斟酌了一會兒,最終在一片粉色桃色的招牌中選定了一家“初夏藝術酒店”,相比別的店堂軒敞些,好歹頂著“藝術”兩個字,氣氛也沒那么一言難盡。
大堂里打了氛圍燈,紅色的紗幕從天花板上垂下來,倒是有那么點藝術的意思。
前臺坐著個二十來歲的女服務員,聽說兩人只有一張身份證,不由面露難色:“你們等等,我得打電話問下我們老板。”
說著拿起前臺電話撥了串號碼:“還有一大半房間空著,昨天剛來查過,應該不要緊吧哎我會留心著點的”
來來回回討論了足有五分鐘,服務員掛斷電話對他們道:“好吧,老板說行。”
兩人松了一口氣,蘇淼坐在大堂沙發上,雙腿像灌了鉛一樣,要是再不讓住她得哭了。
“麻煩給我一個雙床房。”程馳取出錢包,翻出身份證。
“不好意思我們店只有大床房。”服務員道。
程馳一愣:“一個也沒有了嗎?”
“本來就沒有,”服務員看了看紅彤彤的兩人,“我們這邊沒有雙床房。”
“那”程馳轉過頭看了眼蘇淼,低下頭推了推眼鏡,“給我兩個房間吧。”
“不好意思一張身份證只能登記一個房間。”
“”
“算了程馳,”蘇淼站起身走過來,“一張就一張吧,我走不動了。”
程馳紅著臉半推半就道:“那好吧。”
服務員登記了程馳的身份證,收了押金,把房卡遞給他:“307,房間在三樓,電梯上去左拐一直走。”
“呼,累死了,”蘇淼一進電梯就把頭靠在程馳肩上,“都十二點了,你抓緊時間睡一覺,明天早上還得回去上課呢。”
程馳捋她的頭發,不慎碰到她的耳朵,遲疑了一下,捏了捏,柔聲道:“啰里八嗦。”
找到307房間,程馳刷了下房卡,打開門,取了電,兩個人走進玄關,沒來得及把包放下,齊刷刷地傻了眼。
只見房間正中央一張浮夸的圓形大床,四周一圈累累贅贅的粉色紗帳半遮半掩,天花板和正對著床的一整面墻都鏡子,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這個”蘇淼撿起床上的假玫瑰花瓣捏了捏,指了指頂上的鏡子,“誰睡覺照鏡子還真是藝術,看不懂”
程馳欲言又止地“嗯”了一聲,決定讓她繼續誤會下去。
蘇淼脫下外套搭在床尾凳上,好奇地四處轉悠,拍拍床邊的沖浪按摩大浴缸,又走進洗手間轉了圈,紅著臉走出來:“這淋浴房怎么沒簾子啊?”
“今天別洗澡了,穿著衣服睡,”程馳想到這里的浴巾毛巾和床單,感覺渾身起疹子似地發癢,“這種小旅館也不知道干凈不干凈,忍一晚上吧。”
蘇淼先前覺得房間看起來挺干凈,毛巾浴袍之類都很新,不過被程馳這么一說,心里也疙瘩起來,點點頭:“嗯,我先去把臉洗了。”
她習慣卸完妝回家,包里帶著卸妝水和棉片,走進洗手間卸了妝,也沒用酒店的毛巾,拿紙巾吸干臉上的水。
程馳坐在床沿上呆呆看著她,蘇淼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紅色連衣裙連衣裙,有點不好意思:“上臺穿的,奇怪嗎?”
這話提醒了程馳,他拍拍床沿:“蘇三水,給我過來。”
蘇淼心知到了算賬的時候,捋了捋洗臉時濡濕的額發,老老實實走過去,挨著床沿坐下來。
程馳轉過臉看看她,又好氣又好笑:“現在知道慫了?早干嘛去了?老實交代,為什么瞞著我去酒吧唱歌。”
蘇淼當然不能告訴他相機的事,說出來就不算驚喜了,她想了想:“好玩嘛”
程馳挑了挑眉:“你看我像智障?”
你要是智障倒好了,蘇淼心道,不過嘴上還是逞強:“真的沒什么原因,就是在家閑著沒事干嘛,你又不在”
程馳心一軟,智商極速下降:“那也不能大晚上的在外面晃蕩,你知道你一個姑娘多危險嗎?”
“好了我知道錯了”蘇淼軟綿綿地道,“下次給我一百萬也不去。”
程馳經她一提醒,智商出其不意地反彈:“所以還是為了錢?別跟我打馬虎眼,你到底要錢干嘛?”
叫你多嘴!蘇淼恨不得抽自己個大耳刮子。
程馳不好糊弄,她也編不出什么像樣理由搪塞他。
她盯著程馳的臉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到他緊抿的雙唇上,那線條越來越緊繃,顯示出越來越難耐的不滿,眼看著又要翕開
蘇淼鬼使神差地把臉湊過去,用嘴把他沒來得及出口的詰問堵了回去。
程馳只覺得腦袋里轟得一聲,耳邊嗡嗡作響,他懷疑是自己的腦子炸糊了。
僅存的理智告訴他這丫頭不干人事,為了逃脫罪責無所不用其極,他應該把她扒拉下來揍一頓。
然而這點微弱的理智很快就被無邊無際的狂喜吞噬,沉進意識的深處,連朵水花也沒激起來。
蘇淼一時沖動親了上去,直到嘴唇傳來奇妙的觸感,這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整個人開始顫栗起來。
親嘴了,要死了,親嘴了,要死了她滿腦子只有這兩句話,仿佛要無限循環下去。
蘇淼呆呆地在程馳嘴上貼了會兒,空氣仿佛越來越稀薄,她覺得喘不過氣,下意識地往后縮。
這回程馳不干了,伸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拉向自己,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腦勺,微微偏過頭,看著她的眼睛:“三水”
這一眼里包含了太多東西,蘇淼只覺得心臟都停跳了,她不知道自己也在用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仿佛他們十六歲的心臟太淺,盛不下的深情只能從眼睛里溢出來。
程馳呢喃似地叫了她一聲,然后深深,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齒糾纏之際,蘇淼輕輕哼了一聲,含糊不清地說了聲什么,程馳奇跡般地領悟了:“嗯,fà式的”
他略微松開她,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閉嘴!”
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他再一次欺身上去:“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