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附近的咖啡店二十四小時營業,從二十米開外就能聞到里面傳來的咖啡香氣,過路的人嗅上一嗅就能達到提神醒腦的效果。
周峰帶著秦瀟冥和江永星二人走上二樓僻靜處,點了幾杯咖啡。不過咖啡店不賣吃食,江永星便自告奮勇出去買早點。
秦瀟冥雙手放在桌子上,手掌貼在微燙的杯身上,手指不時地搓動著,試圖溫暖掌心的冰冷。
因為還不到七點,除了些許上夜班的人來店里點咖啡打包帶走,就只有咖啡師和服務員,以及樓上自坐下后就沒出過聲的兩人。
店內一片寂靜。
周峰在思索從何說起,以及如何委婉地講事情講述出來,避免家屬情緒失控,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秦瀟冥則是有太多的疑問,這些問題在大腦里亂作一團,你爭我搶地一擁而上,最后在喉嚨關卡處堵得死死地,快要窒息。
好在周峰善解人意,從眼前這男人的面部表情看出了他壓抑的情緒,開口向他說明事件的經過。
周峰也不多說什么安慰這種現在對他來說無用的廢話,喝了一口咖啡,揉了下干澀的眼睛,正色道:
“昨天下午一點四十分左右,令弟與其同學相約在市中心圖書館碰面,購書過程中突遇停電事故,造成人群躁動,從監控視頻中可以看到一名嫌疑人接觸到了他,并控制住了他。不知嫌疑人說了什么,令弟突然瘋狂地掙脫對方,向門口逃離,而恰好他看見了自己所熟悉的那輛車,慌忙跑上前去。”
說道這時,周峰突然停頓,注視著秦瀟冥的雙眼。
他在說的時候一直注意著秦瀟冥的反應,眼睛沒有躲閃,只有迫切與焦急,到現在為止一切正常。
繼續說道:“那輛車,車型、顏色、車牌以及從監控中所看到的一部分車內設計,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從接送令弟的司機口中得知,他將受害人送到圖書館后,發現油箱油量過低,告知受害人先去加油站加油,若是他還沒回來,則讓他在店內等待。”
“在加完油回來的路上,路邊的一個行人突然摔倒在車前,他猛地踩下剎車,但還是撞了一下,不過好在剎車及時,否則就從他身上碾過去了。司機下車查看,從外表上看不出是否受傷嚴重,只能撥打電話等待救援。”
“而那輛偽裝成你家轎車的車輛在綁架令弟后,反方向駛離,且在逃離途中有意避開了監控所在路口,目前只能知道大致方向,以及車輛還在D市停留,駕駛員的相貌被拍了下來,我們接下來會在可疑區域展開行動調查,還請你……耐心等待。”
周峰說完后,緊閉雙唇,等待秦瀟冥的反應。
秦瀟冥聽完后,嘴唇顫抖了幾下,急促地喘了一口氣:“耐心?抱歉,我、我可能不太有。我弟弟現在在哪個區域?他現在有沒有生命危險?嫌疑人你們有正臉嗎?接下來警方會有什么行動?需要我們配合什么?最快多久能吧我弟弟救出來?還有、還有……”
論文答辯上巧舌如簧的舌頭打了結,壓抑的驚懼與恐慌噴涌而出,眼眶中的血絲凝結成網,本就白皙的皮膚變得更加慘白,沒有一絲生氣。
他的心臟被狠狠攥住,疼得他痛不欲生,眼前漆黑一片,不知身處何處。
秦瀟冥不知所措地握住周峰地手腕,力道大得周峰忍不住皺了下眉,但幾秒后,他很快將眉頭松開,另一只手拍了拍秦瀟冥的手背。
“我們一定會盡我們所能。”
周峰這么說著,慢慢地將秦瀟冥握得僵硬的手松開,猶豫了一下,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背。
他們談論的時間不長不短,剛好夠江永星將早餐帶回來。
“警察同志辛苦了,這是給你的,本來想買蟹黃小籠包的,但擔心味道太重,也不知道和咖啡會產生什么化學反應,就都買了三明治,吃得慣嗎?”
有人請吃飯,挑剔就是你的錯,周峰一直都是這么想的。
“不辛苦,謝謝。”
江永星坐在秦瀟冥身旁,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心知情況不太妙。
“瀟冥啊,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吧?先回去休息吧,這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把人找回來,你也不可能一直不睡吧?養好精神才能有精力。”
秦瀟冥心里明白自己的情況有多糟糕,準備回去強迫自己睡幾個小時再去找父母。
周峰將他們送到路口后,準備回去找董桐一道出去。
“周警官。”
聽到聲音,周峰停住腳步,轉過身看著他。
秦瀟冥勉強笑了一下,非常客氣地說道:“雖然與您相談不過數十分鐘,但我相信您的能力,也相信你同事的實力,一定會有所進展。我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行事難免唐突急躁。在后續日子里,我也許會來打擾你們,屆時還請諒解,希望到時候不會打擾到你們。等順利將我弟弟解救出來后,我一定協同家人,奉上錦旗,感謝你們的英明神武。”
周峰眉毛挑了一下,雙手插進口袋,輕笑一聲:“好說好說。”
一座廢棄工廠內,樓梯欄桿被腐朽得搖搖欲墜,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窗戶玻璃沒有一扇完整的,破洞的位置結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網。走路時的步伐要輕緩,否則就會揚塵一片。
因為是夏季,所以工廠內沉積的氣味愈發難聞。
工廠四樓一個車間內,坐著一個男人,小麥色皮膚,身高一米七左右,穿著黑色短袖。體型不大,但身材健壯,是那種普通人看見就會自覺保持安全距離的模樣,左腳搭在右膝蓋上,嘴里銜著一根煙,吞云吐霧。
站在窗邊的中年男人就沒他這么愜意了,因為極度的緊張而頻繁地舔著干裂的嘴唇,瞳孔閃爍不停,正弓著身子側身觀察著窗外的情況。
回頭看的時候發現那人居然在抽煙,他頓時心臟高高地提到嗓子眼,壓著聲音吼叫道:“艸!你瘋了嗎!快把煙滅了!被外面的人看到咱倆就完了!”
黑衣男人嗤笑一聲,將吸了一半的煙摁熄在鞋底,隨手彈在地上。
“大叔,別緊張,第一次干綁票這種事害怕很正常,多干幾次習慣就好了。”
中年男人粗喘著氣,心跳從綁架那一瞬間道現在都沒緩下來過,干澀的喉嚨吞咽了幾下,艱難地開口說道:“我說過我只干這一次,僅此一次,拿到錢我就不干了!”
“哈哈,話別說得這么絕對。”黑衣男人站起身,抬腿走向角落,踢了踢被綁住手腳、蜷縮在地的秦玄。
他的臉上有幾個細小的傷口,像是清醒過后掙扎所導致的。嘴上被貼了膠帶,昏迷在地,神色很不安穩。
“誰能保證以后呢?連你自己都不能保證以后會不會再賭,否則……你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中年男人嘴唇發青,因為他的話而變得更加煩躁不安,眼睛瞪得老大,想要說些什么來反駁他。
“我……”
“行了,別廢話了。”黑衣男人粗暴地打斷他,沒興趣聽他放屁,“等外頭稍微消停點兒,咱們就要把這小崽子轉移出去,這兒就是個暫時歇腳的地方,呆幾天可以,時間久了可就要暴露了。”
漆黑的夜空,一絲月光從烏云中透出來,觸及小孩的臉龐,還沒來得及帶來幾秒的光亮,便又被烏云覆蓋住,天空比之前更加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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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的錯,要是我貼身看著小玄就好了,不然就不會出這種事,走之前我還叮囑他早點回來,今天阿姨煮了湯,涼了就不好喝了,他還笑瞇瞇地答應我了,結果、誰能想到……嗚嗚嗚……這時造了什么孽啊……”
婁姨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水,看起來很憔悴,頭發像是隨意扎起來,有幾縷頭發散落在肩上,發絲毛糙還打著卷兒。
她從昨天聽到老劉——也就是秦家司機——說秦玄不見了,頓時如雷轟頂。
老劉說,他當時處理完事故后,趕急趕忙開回圖書館接秦玄回家,卻發現不見人影,連他的同學也不見了,心道不妙,但有存著一絲妄想。
說不定是他朋友突然有急事,他不放心跟著過去了,但與他乖巧懂事的性格不相符。
懷著忐忑的心情,他來到王博寧家中,卻從他嘴里聽到五雷轟頂的消息。
“劉叔叔,小玄不是被您接回家了嗎?我在樓上親眼看見的,您為什么問他在不在這里啊?”
從王博寧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他馬不停蹄地去公安局報了案,并哆嗦著手給秦父打了電話。
秦瀟冥剛回家就看到婁姨而劉叔二人站在門口,婁姨絮絮叨叨地說著悔恨地話,而劉叔則低著頭,一臉愧疚。
他沒什么力氣說話,嗯了一聲后回到房間關機休息。
可關機鍵像是失了靈,任憑他怎樣按都關不了機,越想著要睡覺,大腦卻越精神。
要不直接一頭撞在墻上強制關機算了,秦瀟冥自暴自棄地想著。
知道小玄的行蹤,也許很早之前就開始盯著他,中途出手多次,只是這一次得逞了。那么他們出手就會很小心,否則失手過后打草驚蛇,對方加強防備,再得手就很難了。
但這次,圖書館突然停電,人群中制造混亂的小偷,迫使小玄逃離現場的男人,劉叔油箱里的油,路上遭遇的事故,一模一樣的車……
秦瀟冥覺得著像是短期內制定的計劃,很精密,卻有漏洞。比如……為什么那個司機沒有偽裝,連個口罩都沒有戴,被攝像頭拍了個正著?這不是很利于警方順藤摸瓜地排查過去嗎?
如果綁架小玄是為了錢財,即使他得到之后,也將永遠如喪家之犬一般四處逃亡,永遠見不到他的妻女。
那難道是為了……索命?那個司機絕對不會是主謀,要是他又那個財力購置和自家同品牌的車輛,就不會鋌而走險了。
若是與他們家有愁怨,對他下手的幾率會高一點,是因為他成年了且在外地讀書,不好下手嗎?
或者……難道……
秦瀟冥腦海中突然閃出秦玄初次來到家里的場景,父親異于平常的反應,以及母親對于這個情況的欣然接受。
會是小玄親生父母那邊的恩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