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網互相交織,真相撲朔迷離,關系錯綜復雜。披荊斬棘,循著絲線走去,那一條條一道道,統統指向了一個終點——欲望。
這欲望背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支撐著、操縱著一切,那些自以為得到想要的東西的人,大多被劇毒的蛛網鎖住咽喉,悄然消失,不留痕跡。
在已知的事件中,大致可以將整個過程還原出來。
十四年前,一個無所事事得過且過的青年趙櫟,混跡于社會的污水區,惡臭腐爛的環境使得他身體的血液也變得渾濁。
他放棄了走向陽光的道路上,鉆進了鮮有人涉足的陰間小道,在那里,他認識了熊志東。
熊志東像一個四處狩獵的獵人,喪盡天良,貪得無厭。獵物不足時,就會絞盡腦汁向其他人收取。
與趙櫟交談的過程中,他發現此人智商不足,及其容易忽悠,此時他已經有了一個目標,提前在獵物所在的區域偽裝成一個憨厚老實的保安,但缺少一個幫手。
高額的報酬讓趙櫟欣喜若狂,僅剩的良知被金錢打散,他答應了合作。
智商不高的他卻很會利用人心,他看出了楊樹梅對孫女的厭煩不滿,并把她視作延續香火的障礙的想法。
鬼迷心竅之下,她將孫女的性命交給了惡魔。
肖言被趙櫟帶走后,熊志東與他所居住的房間內完成了交易。
在興奮與恐慌下,他沒有注意到獵人眼中閃爍的冰冷惡意,無知無覺的被當成了無用的炮灰。
之前就說過,獵人貪婪且冷血,怎會如此好心將自己的收獲分享給他人?
熊志東將肖言帶到了石北村,交給了失魂落魄的謝心荷。
抓住救命稻草的謝心荷,把肖言藏匿在山頂人跡罕至的破廟中,在白骨遍地的房間內,肖言度過了人世間的最后一段時光。
冥婚之夜,下棺之時,謝心荷趁人不備,帶走了自己的女兒,頭也不回地跑向山中,將血紅的嫁衣換在肖言身上。
謝霜儀活了下來,而肖言卻代替她成了棺中冤魂。
熊志東繼續自己的狩獵,但他慢慢發現,自己的獵物不知不覺中被同伙搶走了。
活著的人,整個能賣,但比不上拆開按零件賣得多。
他想要分一杯羹,卻發現同伙并不太需要他,合作之后的報酬并沒有他想像得多,逐漸產生了別的想法。
假意合作了一段時間后,他敏銳地發現程漠的行跡十分可疑,暗中觀察中,發現了賦穹街的那棟小樓。
以為是唾手可得的獵物,卻被他刺傷了眼睛,察覺異樣的程漠趕回來,發現自己的寵物被人放跑了,怒火中燒之下,熊志東永遠的留在陰暗的地下室內。
不知處于什么原因,程漠與合作者放棄了地下據點,用水泥封存,直到秦玄察覺道蛛絲馬跡,七年后再度開封。
視頻中無助的少年,留下來證明他存在過的證據,也就只有隱蔽角落處,未被打掃干凈的一小塊衣服碎屑。
之后,劉落晨的弟弟劉落輝的尸體出現在水箱后,再加上秦玄被綁架,突然又帶給人們一個思路。
他們這種行為,除了獲取沾著鮮血的金錢外,更像是一場報復……
劉落晨一如既往地在醫院里照顧何莉,這些天的調理,使得何莉的氣色好了一些,不過身子虛,沒有奶水,小丫頭就只能喝奶粉。
何莉看著女兒喝完奶粉后,回到病房躺下休息了。
黃雅綺來的時候,劉落晨正在整理何莉吃完的飯盒,看見黃雅綺站在門口,愣了一下。
“黃警官?”劉落晨壓低聲音,走出病房輕輕關上門,“是來看何莉的情況的嗎?我感覺她好多了,有幾次去看她女兒的時候,不經意笑了幾次呢。”
黃雅綺搖頭:“你做得很好,沒什么不放心的,今天來這里的目的,是帶你去警局,調查你弟弟的案件。”
劉落晨睜大了眼睛,難掩激動,抓住了她的胳膊,手指顫抖。
D市公安局,七年前她不知道來了多少次,臺階上的瓷磚舊了些,有幾塊邊緣出現了缺口和裂紋,是經歷了漫長歲月的對真相索求的磨損。
辦公室內,周峰已經泡好茶等待她的到來。
“請坐。”周峰放下手中的文件夾,起身拉開對面的椅子,“休息日叫你過來,不打擾吧?不過我們是沒有固定的休息日的,所以還請見諒。”
劉落晨搖搖頭,謝過周峰,坐下后說道:“周警官,直接進入正題吧。”
周峰笑了笑,劍眉少見的舒展看來,將茶杯推給劉落晨:“好。”
陳戍,這個怯懦的男人,用自己的生命保下了家人,以為徹底消失的他,卻在地下室留下了驚喜。
打開門后,混亂又干凈。
混亂是里面的器材滿地,不好下腳,得踮起腳尖,提起褲邊。
干凈是指一星半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
但他們在這干凈的環境中,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紙團,展開后,里面有一個看似廢舊的U盤。
把U盤拿回去給技術部破解時,發現有一個文件被加密了,這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破譯成功后,周峰欣喜若狂,董桐站在旁邊,盯著那串密碼出了神,眼睛酸澀模糊。
時光回溯,那串密碼像是活過來一樣,一一刻印在一條細細的繃帶上,繃帶下的臉瘦削又安詳。
當時董桐和幾個技術部的逐一在他登錄過的所有軟件網站上的賬號上試了個邊,連同他的妻子也查了,但都一一排除了。
或許,在決定死亡的那一刻,他放了最后一絲希望,期許著,那塊陰暗之地,那個毀滅了無數人的煉獄,有朝一日能夠被挖出來,攤開在陽光下吧。
“我們掌握了很多證據,主謀之一的程漠已被抓捕,我想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其他從犯的去向也大致知曉,抓捕行動已經在部署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這個組織的源頭依舊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沒有一字一語的線索。”周峰定定地看著她,“你弟弟的死因,起初我們認為是無差別無目的性的社會報復,因為他們除了奪走你弟弟的性命以及殘忍的毀壞他的尸體外,他們沒有從你們這里得到實質性的回報,你們也沒有失去物質上的事物,并且這不是唯一性質的案件。”
“沒有失去什么?”劉落晨慘笑一聲,情緒隱有崩裂之勢,“我父母失去了兒子,他們二老至今都會在小輝生日那天去墓地給他唱生日快樂歌。飯桌上始終都有四副碗筷,夢中驚醒之時,相互攙扶坐在小輝的床上,看著相框里稚嫩的臉龐直到天亮……而我,失去了親生弟弟,父母在打擊下無心工作,我在大學里要一邊上學一邊打工補貼學費和生活費,豁出這張臉和親朋好友借錢,惹得他們生嫌。要不是現在的老板給我這個工作的機會,我現在應該在工廠里做流水線工作,再無出頭之日。”
她死死掐住大腿,把沒用的眼淚逼回去,深吸一口氣:“我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被輕而易舉的毀掉,支離破碎,我害怕回到現在死氣沉沉的家,害怕面對兩具行尸走肉,只有我一個人在那里說話,這叫做沒有失去什么嗎?!”
訴苦聲充斥著整個辦公室,憤怒后的安靜使得氣氛變得沉重。
死一般的寂靜下,周峰默默地等待她整理情緒,劉落晨的呼吸平緩下來后,他鎮定地開口說道:“不為錢財,只為折磨,讓你們嘗盡切膚之痛,看著你們痛苦,他們……或者是他,才能痛快。之前有兩起案件,我們在這幾天和他們的家屬又進一步地交談了,在這看似平平無奇的溝通下,我們發現了他們之間的一個共同點,要證明這個線索是否有價值,還需要你的證明。”
劉落晨聲音悶悶的,抽出紙巾擤了下鼻子,“你問吧。”
周峰:“關于你的父母,他們從一出生就在D市,期間沒有移居過外地。你的其他直系親屬中,有一個人的信息存疑,需要你解答一下。”
劉落晨皺眉:“居然要查這么多人,把錢還完后,很親戚我都沒怎么聯系了,人家也不愿意我去打擾,所以你要問的事我不一定知道,是誰啊?”
“你的爺爺,”周峰抽出一份文件,手指點了幾下,“我們查到的資料顯示,你的爺爺,名叫劉千重,B市出生,師范專業,23歲時被調到B市鹿峰縣的高中任教,三年后突然被調到D市,如今老人家已經64歲高齡了吧?是否還在任教?”
劉落晨遲疑地點頭:“他幾年前就退休了,年輕的時候的經歷我記得不是很清楚,爺爺似乎不是很愿意談論當年的過往,對我說的話很少,對我的侃侃而談只有象征性的‘嗯’、‘啊’,只有在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看見弟弟,心情高興的時候才會多說一些。”
不愿意訴說的經歷……
很多老年人都很喜歡對著自己的晚輩高談闊論自己的英勇事跡,添油加醋的更是司空見慣。
只有過往難以啟齒、不堪回首、令人惶恐不安,談之色變才會避之不談。
周峰試著打開她對她爺爺寥寥無幾的記憶:“既然他談論過去的次數很少,想必你的印象會深刻一些吧?既然他逃避過去,他在和你弟弟說話的時候,應該不是自己主動提起的。”
劉落晨順著他的思路,絞盡腦汁地想到了一個片段,“啊……我記得有一年爺爺生辰,是55歲的吧,媽媽買了蛋糕,爸爸買了爺爺愛喝的白酒。爺爺吹了蠟燭,高興得多喝了一些酒,轉眼就看到弟弟在一邊啃著蠟燭玩,爺爺嚇得趕緊把蠟燭從他嘴里拽了出來,說蠟燭不能吃。”
說到這,劉落晨淺淺地笑了一下,陷入了回憶,“小輝那時候才四歲,對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有著萬分的好奇,遇到新鮮的物品總是問東問西,而且很多問過的東西他也會忘記,把母親問煩了打了一下屁股才肯罷休。那時候他吧唧著嘴,問爺爺這個蠟燭為什么不能吃,是從樹上長出來的嗎?爺爺那時候已經有些微醺了,和他多說了一些。”
“爺爺說,蠟燭是由石蠟做的,石蠟是石油的副產品,有些地區則是會用植物來做,一說起這個,爺爺記得當年曾經呆過的村子,那里幾乎家家戶戶都種了烏桕,也叫它臘子樹、木子樹。這種樹的種子外表包裹著植物蠟,他們把種子收集起來,放在專門的蒸鍋里蒸煮,蠟遇熱融化,從種子表皮剝落下來,流下來的蠟就可以制作蠟燭啦……弟弟問爺爺問什么知道的時候,爺爺剛說完‘那是因為當年’這幾個字后,頓了一下,然后就岔過話題了,再沒說起了。”
當年?當年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不繼續說下去?是不是隱瞞了一些事情,讓自己這一輩子都沒和至親提起過?
周峰笑著將劉落晨送了出去,叮囑她不要和別人說起他們這次的談話內容后,坐躺在椅子上,靜靜的思考著。
黑色的瞳孔閃爍著光芒,明亮又危險。
鹿峰縣,可并沒有大面積種植木子樹的村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