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畢表示,他來茅山履職,有個最強(qiáng)烈的感覺,茅山縣政治生態(tài)很詭異。
他用了“詭異”一詞,讓許一山感到很意外。
作為新來的代縣長,彭畢第一件事就是登縣委書記黃山的門。
兩個人閉門談了大約半個小時,出來后的彭畢臉上浮著一絲怪異的微笑。
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聊了什么內(nèi)容,但彭畢在拜訪過黃山一次之后,再沒涉足黃山辦公室半步。
過后沒兩天,便傳出彭畢要調(diào)研茅山縣二十三個鄉(xiāng)鎮(zhèn)的話出來。
羅舟顯得很穩(wěn)重,很少接彭畢的話。
許一山本來也不想接他的話,但如果他也不開口,氣氛便會變得很尷尬。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彭縣長,您說的這些我暫時理解不透。我說實話,我是真沒感覺有什么不一樣的。”
彭畢搖搖頭道:“今天在座的也沒別人,大家都是同學(xué)朋友。我說的話,沒有遮掩。這么說吧,我個人的感覺,我們茅山縣有股垂垂老矣的味道,沒有一股青春向上的活力。”
羅舟終于開口道:“這就是穩(wěn)。”他苦笑一下道:“寧愿不做或者少做,也不愿做了錯誤的事。換作是我來當(dāng)政,也許是一樣的心態(tài)。”
彭畢贊賞道:“老同學(xué),你算是說出了實話。”
許一山?jīng)]想到彭畢會將話題扯得那么遠(yuǎn),一頓便飯,居然聊起了茅山縣官場生態(tài)的問題。
這是最令他進(jìn)退兩難的時候,誰知道隔墻有不有耳?
背著人談?wù)搫e人已經(jīng)很不道德,若是在談?wù)摦?dāng)中夾雜了指責(zé)與是非,就已經(jīng)不會是簡單的聊天了。
而彭畢似乎方興未艾,他干脆挑明了說:“你們有沒有感覺到黃書記是個非常保守的人?”
許一山茫然搖頭,他進(jìn)入仕途才多久?他的資歷與小學(xué)一年級差不多。對官場上的一切都處于懵懂無知的狀態(tài)。
如果不是有個老董隔三差五提醒他,他會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認(rèn)為世界是多么的美好。
不能說彭畢的眼光不毒,他一來就找到了茅山縣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
誠如他說的那樣,黃山確實是個非常保守的人,非但保守,而且頑固。
茅山縣這十幾年來一直原地踏步,工作沒有明顯的進(jìn)步,但也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彭畢用了一個鮮明的對比,茅山縣與長寧縣的起點、歷史、經(jīng)濟(jì)結(jié)構(gòu)等,如出一撤。某些地方,茅山縣甚至還要超過長寧縣。
但是,這幾年來,長寧縣已經(jīng)將茅山縣甩在身后很遠(yuǎn)了。
究其問題根源,在與長寧縣始終貫穿著開拓進(jìn)取的精神,敢于嘗試,敢于打破陳規(guī)。而茅山縣,一直謹(jǐn)少慎微。按黃山的話來說,穩(wěn)定壓倒一切!
這是一個經(jīng)濟(jì)的時代,衡量老百姓幸福與否,在于老百姓口袋里是否有錢。
沒有錢的幸福,都是飄搖在風(fēng)中的虛幻幸福。老百姓辛勞一輩子,無非就是圖個安全感。而最能讓他們有安全感的,就是腰包里有錢。
彭畢目光爍爍道:“各位,我要打破目前的這個局面。可能我會碰得頭破血流,但我不會后悔。”
許一山?jīng)]說話,羅舟也沒吱聲。
“我需要你們的支持。”彭畢干脆挑明了說,“當(dāng)然,你們也可以拒絕。但是,在拒絕之前,請你們想想,茅山縣的老百姓要想過上幸福的生活,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彭畢的話帶有鼓動性。而且他臉上流露出來的一股義無反顧的堅毅神色,讓許一山不覺怦然心動,肅然起敬。
彭畢見他們兩個都不吭聲,苦笑著道:“我理解你們,不會怨誰的。我只是希望,今后我的工作如果遇到阻力的時候,請你們站在良心的角度說話。”
楊柳不無擔(dān)憂道:“彭縣長,你剛來,對我們茅山縣的情況了解得不清楚。依我看,你也先不要激動,很多事急不來的,需要潛移默化。”
彭畢搖頭道:“我沒耐心等,時代也不允許我們等下去。你們?nèi)齻€在這,我說句話,希望你們記住,我彭畢在接受組織安排來茅山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不成功便成仁。”
招待餐終于結(jié)束,彭畢始終沒提申請報告一個字。
許一山在一邊暗暗著急,明明說好的來談關(guān)于申請報告的事,怎么到了后,聽彭畢談了半晚上的茅山縣未來發(fā)展的布局。
楊柳喝了酒,整個人就像一朵嬌艷的桃花一樣,面色微紅,醉眼迷離。
羅舟先帶楊柳回去休息,臨走時說了一句,“彭縣長,我欣賞你的勇氣,但現(xiàn)實很殘酷。”
彭畢苦笑,沒說話。
等他們一走,彭畢嘆口氣道:“羅舟是個好人,只是懷才不遇。當(dāng)然,這與他的性格有關(guān),別看他是個檢察官,他是個最沒脾氣的人。這樣的人,通常沒勇氣。但一旦爆發(fā),很嚇人。”
許一山笑笑,他感覺今晚彭畢的話特別多。
一般像他這樣級別的領(lǐng)導(dǎo),在公共場合都會表現(xiàn)得很矜持。
比如黃山,很少開口。但只要開口,就是鐵定的事實,誰也不可更改。
其實,彭畢說出來的疑惑,許一山一樣感同身受。
他也感覺茅山縣就是一潭死水。雖然有時候她會像初嫁的新娘子一樣,懷著緊張、害怕、恐懼的心理,卻又控制不住好奇和新鮮。
他們深知地方政府困擾于財政的憋屈,也想學(xué)別人走一條土地財政的路,卻又不敢大踏步前進(jìn),而是走一步,退兩步。以至于茅山縣城與二十幾年前想比,看不出有絲毫的改變。
這都取決于當(dāng)政者的態(tài)度。縣委書記黃山公開說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過去,茅山縣不是沒有一股新生的力量。
這股力量就來源于原縣長謝飛。
謝飛剛來茅山縣時,曾大刀闊斧,雄心壯志要改變茅山現(xiàn)狀。
不過,他的熱情之火很快就被無情的澆滅了。
謝飛有個非常明顯的感覺,政府的話,似乎沒人聽。只要縣委那邊不點頭,謝飛這邊的任何政令都無法貫徹下去。
作為縣長的他,想要安排一個事下去,遇到的阻力令他難以想象。
以至于他后來心灰意冷,漸漸的將身上的銳氣消磨殆盡。
段焱華是唯一一個能在黃山面前說話的人,并且只有他的話,黃山會采納。除此以外,任何人打破不了他筑起來的一道無形壁壘。
彭畢的話里,似乎有向黃山挑戰(zhàn)的意思。
許一山心里很冷靜,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彭畢與楊柳出入于小別墅,他很可能會被彭畢這股義無反顧的正義氣息所感動。
他們都是演技精湛的演員!他在心里給彭畢下了一個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