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在燈光下看來,玉牌的光澤柔美而圓潤,人的臉卻是蒼白的,白里透青。
每個人的臉色都差不多,每個人眼睛里都充滿了驚奇。
陸小鳳得意地微笑著,看著他們,忽然道:“現(xiàn)在你們是不是已全都相信了我的鬼話?”
方玉香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本就該相信你,你這個人本來就是個活鬼。”
孤松冷冷道:“但這塊玉牌卻不是鬼,更不是活的,絕不會自己從外面飛進來。”
陸小鳳道:“當(dāng)然不會!”
孤松道:“它是怎么來的?”
陸小鳳笑了笑,道:“那就不關(guān)你的事了,你若問得太多,它說不定又會忽然飛走的!”
它當(dāng)然絕不會自己飛走,正如它不會自己飛來一樣,但是孤松并沒有再問下去。
這就是他所要的,現(xiàn)在他已得到,又何必再問得太多?
他凝視著桌上的玉牌,卻一直都沒有伸手,連碰都沒有去碰一碰。
這塊玉牌從玉天寶手里交給藍胡子,被李霞盜走,又被陳靜靜掉了包,再經(jīng)過楚楚、陸小鳳和丁香姨的手,最后究竟落入了誰手里?
在燈光下看來,它雖然還是晶瑩潔白的,其實卻早已被鮮血染紅,十個人的血,十條命,他們的犧牲是不是值得?
孤松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那些人未免死得太冤了。”
藍胡子道:“哪些人?”
孤松道:“那些為它而死的人!”
藍胡子道:“這塊玉牌究竟是真是假?”
孤松道:“是假的!”
他慢慢地接著道:“這上面的雕刻,的確可以亂真,但玉質(zhì)卻差得很多!”
藍胡子沉默了很久,轉(zhuǎn)過頭,凝視著陸小鳳,道:“這就是你從楚楚手里奪走的?”
陸小鳳點點頭。
藍胡子也嘆了口氣,黯然道:“她還年輕,也很聰明,本來還可以有很好的前途,但卻為了這塊一文不值的贗品犧牲了自己,這又是何苦?”
陸小鳳道:“她這么樣做,只因為她從未想到這塊玉牌是假的。”
藍胡子同意。
陸小鳳道:“她是個很仔細的人,若是有一點懷疑,就絕不會冒這種險。”
藍胡子也同意:“她做事的確一向很仔細。”
陸小鳳道:“這次她完全沒有懷疑,只因為她知道這塊玉牌的確是李霞從你這里盜走的,當(dāng)時她很可能就在旁邊看著。”
藍胡子嘆道:“但陳靜靜卻忘了李霞也是個很精明仔細的女人。”
陸小鳳道:“你認為是李霞把羅剎牌盜走的?”
藍胡子道:“你難道認為不是?”
陸小鳳道:“我只知道丁香姨和陳靜靜都是從小跟著她的,沒有人能比她們更了解她,她們對她的看法,當(dāng)然絕不會錯。”
藍胡子道:“她們對她是什么看法?”
陸小鳳道:“除了黃金和男人之外,現(xiàn)在她對別的事都已不感興趣,更不會再冒險惹這種麻煩。”
藍胡子道:“難道李霞盜走的羅剎牌,就已是假的?”
陸小鳳道:“不錯。”
藍胡子道:“那么真的呢?”
陸小鳳笑了笑,忽然問道:“碟子里有一個包子、一個饅頭,我吃了一個下去,包子卻還在碟子里,這是怎么回事?”
藍胡子也笑了,道:“你吃下去的是饅頭,包子當(dāng)然還在碟子里。”
陸小鳳道:“這道理是不是很簡單?”
藍胡子道:“簡單極了。”
陸小鳳道:“李霞盜走的羅剎牌是假的,陳靜靜換去的也是假的,真羅剎牌到哪里去了?”
藍胡子道:“我也想不通。”
陸小鳳又笑了笑,道:“其實這道理也和碟子里的包子同樣簡單,假如你不是忽然變笨了,也應(yīng)該想得到的。”
藍胡子道:“哦?”
陸小鳳淡淡道:“別人手里的羅剎牌,既然都是假的,真的當(dāng)然在你手里。”
藍胡子笑了。
他是很溫文、很秀氣的人,笑聲也同樣溫文秀氣。
可是他笑的時候,從來也沒有看過別人,總是看著自己的一雙手。
這雙手是不是也和桌上的玉牌一樣?看來雖潔白干凈,其實卻滿布著血腥。
陸小鳳道:“你故意制造個機會,讓李霞偷走一塊假玉牌……”
藍胡子微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道:“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陸小鳳道:“這正是你計劃中最重要的一個關(guān)鍵,李霞中計之后,你的計劃才能一步步實現(xiàn)。”
桌上有酒。
藍胡子斟滿一杯,用兩只手捧住,讓掌心的熱力慢慢地把酒溫?zé)幔怕睾认氯ァ?br/>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很優(yōu)雅,神情更悠閑,就像正在聽人說一個有趣的故事。
陸小鳳道:“你早已對李霞覺得憎惡厭倦,因為她已老了,對男人又需要太多,你正好趁這個機會,讓她自己走得遠遠的,而且永遠不敢再來見你,這就是你計劃的第一步。”
藍胡子淺淺地啜了一口酒,嘆息著道:“好酒。”
陸小鳳道:“你知道李霞和丁香姨的關(guān)系,算準(zhǔn)了李霞一定會去找丁香姨的,這也是你計劃中的一步,因為你早就在懷疑她對你不忠,正好趁這個機會試探試探她,找出她的奸夫來。”
藍胡子又笑了,道:“我為什么要試探她,她不是我的妻子。”
陸小鳳也笑了笑,道:“她不是?”
藍胡子道:“她的丈夫是飛天玉虎,不是我。”
陸小鳳盯著他,一字字道:“飛天玉虎是誰呢?是不是你?”
藍胡子大笑,就好像從來也沒有聽過這么好笑的事,笑得連酒都嗆了出來。
陸小鳳卻不再笑,緩緩道:“飛天玉虎是個極有野心的人,和西方魔教勢不兩立,可是這次他并沒有參加來爭奪羅剎牌,因為他早已知道別人爭奪的羅剎牌是假的。”
藍胡子還在笑,手里的酒杯卻突然“咯”的一響,被捏得粉碎。
陸小鳳道:“丁香姨并不知道飛天玉虎就是藍胡子,因為她看見的藍胡子是個滿臉胡子的大漢,她從來沒有懷疑到這一點,因為她跟大多數(shù)人一樣,認為藍胡子當(dāng)然是有胡子的,否則為什么叫作藍胡子?”
他冷冷地接著道:“知道你這秘密的,也許只有方玉香一個人,就連她都可能是過了很久以后才發(fā)現(xiàn)的,所以最近找到這里來。”
方玉香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慢慢地站起來,從后面的柜子里取出個金杯,用一塊潔白的絲巾擦干凈了,才為藍胡子斟了一杯酒。
藍胡子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目光竟忽然變得溫柔了起來。
陸小鳳道:“你用藍胡子的身份作掩護,本來很難被人發(fā)現(xiàn),她找來之后,你本可殺了她滅口,但你卻不忍心下手,因為她實在很迷人,你怕她爭風(fēng)吃醋,泄露了你的秘密,只好把另外的四個女人都趕走。”
方玉飛一直站在旁邊,靜靜地聽著,連寒梅和枯竹都沒有開口,他當(dāng)然更沒有插嘴的余地。
但是現(xiàn)在他卻忽然問出句不該問的話:“既然你也承認他用藍胡子的身份作掩護,是個很聰明的法子,你又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藍胡子的臉色驟然變了,方玉飛問出這句話,就無異已承認他也知道藍胡子和飛天玉虎本是同一個人。
陸小鳳卻笑了,淡淡道:“無論多周密的計劃,都難免會有些破綻。”
方玉飛道:“哦?”
陸小鳳道:“他本不該要你和方玉香去對付丁香姨,丁
香姨若不是他的妻子,他絕不會叫你去下那種毒手,更不會去管別人這種閑事。”
方玉飛目中仿佛露出了痛苦之色,慢慢地垂下頭,不說話了。
藍胡子忽然冷笑:“你怎么知道是我要他去的?你怎么知道飛天玉虎不是他?”
陸小鳳的回答簡單而明白:“因為我是他的老朋友!”
藍胡子也閉上了嘴。
陸小鳳忽又笑了笑,道:“我還有個朋友,你也認得的,好像還曾經(jīng)輸給他幾百兩銀子。”
藍胡子道:“你說的是趙君武?”
陸小鳳點點頭,道:“他見到的藍胡子,也是個滿臉胡子的大漢,別人見到的想必也一樣。”
藍胡子冷冷道:“可是你見到的藍胡子,卻沒有胡子。”
陸小鳳微笑,道:“因為你知道,有些人的眼睛里是連一粒沙子都揉不進去的,何況那一大把假胡子?”
藍胡子道:“你就是這種人?”
陸小鳳道:“你自己難道不是?”
藍胡子冷笑。
陸小鳳道:“你不但早已看破了丁香姨的私情,也早已知道她的情人是誰,你這么樣做,不但可以趁機殺了他們,還可以轉(zhuǎn)移別人的目標(biāo)。”
孤松忽然冷冷道:“你說的別人,當(dāng)然就是我?”
陸小鳳道:“我說的本來就是你。”
孤松道:“你呢?”
陸小鳳苦笑道:“我只不過是個被他利用來做幌子的傀儡而已,就像是有些人獵狐時故意放出去的兔子一樣。”
一個人若是把自己比作兔子,當(dāng)然是因為心里已懊悔極了,無論誰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利用了的時候,心里都不會覺得太好受的。
孤松道:“兔子在前面亂跑,無論跑到哪里去,狐貍都只有在后面跟著。”
陸小鳳道:“你們看見他費了那么多事,為的只不過是要請我替他去找回羅剎牌,當(dāng)然更不會懷疑羅剎牌還在他手里。”
孤松承認。
陸小鳳道:“不管我是不是能找回羅剎牌,不管我找回的羅剎牌是真是假,都已跟他完全沒關(guān)系了,因為他已經(jīng)把責(zé)任推在我身上。”
孤松道:“羅剎牌若是在你手里出了毛病,我們要找的當(dāng)然是你。”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這段路實在很遠,簡直就像是充軍一樣,我們在路上喝西北風(fēng),他卻舒舒服服地坐在火爐旁等著,等到正月初七過去,就算有人能揭穿他的秘密,也只好干瞪眼了。”
孤松道:“因為那時他已經(jīng)是西方羅剎教的教主。”
陸小鳳道:“那時他不但是羅剎教的教主,也是黑虎幫的幫主,只可惜……”
孤松冷冷道:“只可惜現(xiàn)在他還不是。”
陸小鳳道:“實在可惜。”
孤松道:“現(xiàn)在他只不過是條甕中的鱉,網(wǎng)中的魚。”
藍胡子忽然也嘆了口氣,道:“實在可惜,可惜極了。”
陸小鳳道:“你覺得可惜的是什么?”
藍胡子道:“可惜我們都瞎了眼睛!”
陸小鳳道:“我們?”
藍胡子道:“我們的意思,就是我和你。”
陸小鳳道:“我?……”
藍胡子道:“只有瞎了眼的人,才會交錯朋友。”
陸小鳳道:“我交錯了朋友?”
藍胡子道:“錯得厲害。”
陸小鳳道:“你呢?”
藍胡子道:“我比你更瞎,因為我不但交錯了朋友,而且還娶錯了老婆。”
“老婆”這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他已經(jīng)閃電般出手,一下扣住了方玉香的腕脈,厲聲道:“拿出來!”
方玉香美麗的臉孔已嚇成鐵青色,道:“我又不知道真的羅剎牌在哪里,你叫我怎么拿出來?”
藍胡子道:“我要的不是羅剎牌,是……”
方玉香道:“是什么?”
藍胡子沒有回答,沒有開口,甚至連呼吸都似已停頓,就好像忽然有雙看不見的手,緊緊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那張始終不動聲色的臉,也已忽然扭曲,變成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慘碧色。
方玉香吃驚地看著他,道:“你……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藍胡子的嘴緊閉,冷汗已雨點般落下。
方玉香的眼睛忽然又充滿了溫柔和憐惜,柔聲道:“我是你的妻子,無論你要什么,我都會給你的,你又何必生氣?”
藍胡子也在瞪著她,眼角突然崩裂,鮮血同時從他的眼角、嘴角、鼻孔,和耳朵里流了出來。
是鮮血,卻不是鮮紅的血。
他的血竟赫然也已變成慘碧色的。
他的人竟已坐都坐不住,已開始往后倒。
方玉香輕輕一掙,就掙脫了他的手,方玉飛也趕過去扶住了他。
“你怎么了?你……”
他們沒有再問下去,因為他們知道死人是無法回答任何話的。
一瞬前還能出手如閃電般的藍胡子,忽然間已變成了死人。
可是他那雙凸出來的眼睛,卻仿佛還在瞪著方玉香,眼睛里充滿了悲憤和怨毒。
方玉香看著他,一步步往后退,晶瑩的淚珠,泉水般涌下。
“你這是何苦?……你這是何苦?……”
她的聲音慘切悲傷:“事情還沒有到不可解決的地步,你何苦一定要自尋死路?”
屋子里沒有別的聲音,只能聽見她一個人悲傷低訴。
每個人都怔住了。
藍胡子居然死了,這變化實在比剛才所有的變化都驚人。
奇怪的是,陸小鳳并沒有吃驚,甚至連一點吃驚的表情都沒有。
表情最痛苦的人是孤松,他也在喃喃自語:“真的羅剎牌還在他手里,他一定收藏得很嚴密,這秘密一定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現(xiàn)在他卻死了……”
陸小鳳忽然道:“他死不死都無妨。”
孤松道:“無妨?”
陸小鳳淡淡道:“他的秘密,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孤松道:“還有誰知道?”
陸小鳳道:“我。”
孤松霍然站起,又慢慢地坐下,神情已恢復(fù)鎮(zhèn)定,緩緩道:“你知道他把羅剎牌藏在哪里?”
陸小鳳道:“他是個陰沉而狡猾的人,狡猾的人通常都很多疑,所以他唯一真正信任的人,也許只有他自己。”
孤松道:“所以羅剎牌一定就在他自己身上?”
陸小鳳道:“一定。”
孤松又霍然站起,準(zhǔn)備沖過去。
陸小鳳卻又接著道:“你現(xiàn)在若要在他身上去找,一定找不到的。”
孤松道:“可是剛才你還說羅剎牌一定在他身上。”
陸小鳳道:“剛才是剛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一瞬之間,往往就會發(fā)生很多變化。”
孤松道:“所以羅剎牌剛才雖然是在他身上,現(xiàn)在卻已不在了?”
陸小鳳道:“一定不在了。”
孤松道:“現(xiàn)在在哪里?”
陸小鳳忽然轉(zhuǎn)過頭,面對著方玉香,慢慢地伸出手,道:“拿出來。”
方玉香咬著嘴唇,恨恨道:“連我丈夫的命都被你拿走了,你還要什么?”
陸小鳳道:“羅剎牌。”
方玉香道:“羅剎牌怎么會在我手上?況且他剛才問我要的也不是羅剎牌。”
陸小鳳道:“他剛才問你要的,的確不是羅剎牌,因為那時羅剎牌還在他自己身上。”
方玉香道:“你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陸小鳳道:“他要的是解藥。”
方玉香道:“解藥?”
陸小鳳笑了笑,拿起藍胡子剛喝過的金杯,道:“他一向是個很謹慎的人,任何人要毒死他都很不容易,可是這一次……”
方玉香道:“這一次他難道是被人毒死的?”
陸小鳳點點頭道:“這一次他會中毒,只因為他確定酒中無毒,杯上也沒有毒。”
方玉香道:“那么他怎么會被毒死?”
陸小鳳道:“因為他忘了一件事。”
方玉香道:“什么事?”
陸小鳳道:“他忘了這金杯是你拿出來的,而且用你的絲巾擦過一遍。”
他看著掖在方玉香襟上的絲巾,慢慢地接著道:“他也忘了,酒里雖然沒有毒,杯子里也沒有毒,你的絲巾上卻有毒。”
方玉香沉默著,過了很久,才輕輕地說道:“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陸小鳳道:“我在聽。”
方玉香道:“我問你,像飛天玉虎這樣的人,該不該殺?”
陸小鳳道:“該。”
方玉香道:“那么就算是我殺了他,你也不該怪我。”
陸小鳳道:“我并沒有怪你,只不過要你拿出來。”
方玉香道:“拿什么?”
陸小鳳道:“羅剎牌。”
方玉香道:“羅剎牌?我哪里有什么羅剎牌!”
陸小鳳道:“你本來的確沒有,現(xiàn)在卻有了。”
方玉香道:“你要的就是……”
陸小鳳道:“就是你剛才從藍胡子身上摸走的那一塊。”
方玉香又沉默了很久,才輕輕嘆了口氣,道:“陸小鳳果然不愧是陸小鳳,無論什么事都好像瞞不過你。”
陸小鳳微笑,道:“有時我的眼睛雖然也會瞎,幸好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睜開著的。”
方玉香咬著嘴唇,看看陸小鳳,又看看歲寒三友,終于跺了跺腳,道:“好,拿出來就拿出來,反正這鬼東西能帶給人的只是噩運。”
她真的拿了出來,拿出來居然真是一塊晶瑩無瑕的玉牌,玉質(zhì)之美,的確遠在另兩塊玉牌之上。
這塊玉牌剛落在桌上,孤松的長袖已流云般飛出。
桌上的玉牌,立刻落入了他袖中。
陸小鳳微笑著,看著他,道:“完璧已歸,幸不辱命。”
孤松道:“前嫌舊怨,就此一‘璧’已勾銷。”
陸小鳳道:“多謝。”
孤松道:“多謝。”
方玉香板著臉道:“現(xiàn)在飛天玉虎已死了,羅剎牌也已還給了你們,你們還不走?”
陸小鳳道:“你在趕我們走?”
方玉香咬著嘴唇道:“難道你還想要什么?要我的人?”
陸小鳳笑道:“要當(dāng)然是想要的,只不過還有個小小的問題。”
方玉香道:“什么問題?”
陸小鳳道:“你真的是個人?”
方玉香笑了,陸小鳳也笑了。
他大笑著走出去,忽又回過頭,拍了拍方玉飛的肩,道:“陳靜靜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你既然喜歡她,就應(yīng)該好好地對待她。”
方玉飛道:“陳靜靜?哪個陳靜靜?”
陸小鳳道:“當(dāng)然就是我們都認得的那一個。”
方玉飛道:“那么你當(dāng)然也應(yīng)該知道,她已死在火窟里。”
陸小鳳道:“她沒有。”
方玉飛道:“沒有?”
陸小鳳道:“火窟里的確有副女人的骸骨,卻不是陳靜靜。”
方玉飛道:“哦?”
陸小鳳道:“陳靜靜中了楚楚三枚透骨針,那女人骸骨上卻連一枚都沒有,你燒死她之前,難道還會先把她身上的暗器拔出來?”
方玉飛笑了笑,道:“我還沒有那么大的工夫。”
陸小鳳道:“所以死在火窟里的,絕不是陳靜靜。”
方玉飛笑得已有些勉強,道:“死的若不是陳靜靜,陳靜靜到哪里去了?”
陸小鳳道:“包子既然還在碟子里,你吃下去的當(dāng)然是饅頭。”
方玉飛道:“死在火窟里的既然不是陳靜靜,陳靜靜當(dāng)然已被人帶走。”
陸小鳳道:“我說過,這道理本來就簡單極了。”
方玉飛道:“你知道她是被誰帶走的?”
陸小鳳道:“你。”
方玉飛閉上了嘴。
陸小鳳道:“我本來并沒有懷疑到這一點的,但你卻不該殺了那孩子。”
方玉飛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陸小鳳道:“你當(dāng)然也看得出那孩子是個白癡,絕不會認出你的真面目,但你卻還是要冒險殺他滅口,只因為你怕他告訴我,那個要給他糖吃的阿姨并沒有死,他雖然癡呆,這一點總是看得出的。”
方玉飛道:“從那時你才開始懷疑我?”
陸小鳳道:“所以我才到火窟去找,才發(fā)現(xiàn)那女人的骸骨不是陳靜靜。”
方玉飛道:“但你卻還是不能證明,陳靜靜是被我?guī)ё叩模俊?br/>
陸小鳳道:“所以我就托趙君武去幫我查一件事。”
方玉飛道:“什么事?”
陸小鳳道:“那時陳靜靜的傷很重,你想要她活著,就得帶她去求醫(yī),能救活她那種傷勢的大夫并不太多。”
方玉飛道:“在附近幾百里之內(nèi),也許只有一個。”
陸小鳳道:“絕對只有一個。”
方玉飛道:“老河口,同德堂,馮家老鋪的馮二瞎子。”
陸小鳳道:“最妙的一點,就因為他是個瞎子,瞎子看不見人,當(dāng)然也認不出你。”
方玉飛淡淡道:“也許因為這一點,所以他才活著。”
陸小鳳道:“只可惜陳靜靜中的透骨針,是種很少有的獨門暗器。”
方玉飛道:“所以趙君武到那里一問,就問了出來。”
陸小鳳道:“由此可見,丁香姨是被你殺了的,她的情人就是你。”
方玉飛道:“哦?”
陸小鳳道:“因為我拿給她看的玉牌,已落入你的手里,所以我剛才提起馮二瞎子,你就乖乖地交了出來。”
他微笑著,接著道:“我那句咒語對別人一點用也沒有,對你卻是種威脅。”
方玉飛道:“救人活命,并不是丟人的事,我為什么要因此受你的威脅?”
陸小鳳道:“因為你怕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方玉飛道:“我……我怕誰知道!”
陸小鳳笑了笑,轉(zhuǎn)過頭,看著方玉香。
方玉香的臉色已鐵青。
陸小鳳又拍了拍方玉飛的肩,微笑道:“我剛才已說過,陳靜靜的確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不但聰明美麗,而且溫柔體貼,你既然冒險救了她,就應(yīng)該好好待她,你說對不對?”
方玉飛道:“對,對極了。”
他在微笑,陸小鳳也在微笑,但兩個人的笑容看來卻連一點相同的樣子都沒有。
于是陸小鳳就微笑著走出去。
方玉香忽然大聲道:“等一等。”
陸小鳳停下。
方玉香道:“你還忘了一件事。”
陸小鳳道:“哦?”
方玉香道:“你還忘了送樣?xùn)|西給他。”
“他”就是方玉飛。
她正在看著方玉飛,以前她看著他的時候,眼睛里總是帶著甜蜜親切的笑容,現(xiàn)在卻連一點都沒有了。
現(xiàn)在她的眼睛里只有痛苦、嫉妒、怨毒,一種幾乎已接近瘋狂的嫉恨和怨毒。
她一字一字地接著道:“你還忘了送他一個屁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