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陸小鳳和花寡婦醒來時,已不在那張寬大而柔軟的床上。
地窖里寒冷而潮濕,他們就躺在這地窖的角落里,有誰知道他們是怎么會到這里來的?
只有一個人知道。
地窖里只有一張椅子,表哥就坐在這張椅子上,冷冷地看著他們,眼睛里充滿了怨毒和嫉恨。
看見了他,花寡婦就忍不住叫了起來:“是你!”
“你想不到?”
“我的確想不到。”花寡婦冷笑道,“巴山劍客門下的子弟,居然也會用這種下五門的迷香暗器。”
“你想不到的還有很多。”表哥在微笑。
“可是現(xiàn)在我總算已都想通了。”
到這里來的人,都是有合約的,老刀把子的合約一向安全可靠。
但是近來幽靈山莊里也有很多人無緣無故地失蹤了,誰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是你!”花寡婦下了結論,“現(xiàn)在我才知道是你!”
表哥并不否認。
“只可惜誰也想不到竟然是我。”他微微笑著,“這一次我殺了你們,還是不會有人懷疑到我的。”他有把握,“因為這筆賬一定會算到老鉤子身上去。”
花寡婦也不能否認。
幽靈山莊的人,幾乎已全都知道鉤子對她有野心,也知道鉤子要殺陸小鳳。
男人為了嫉妒而殺人,這絕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會是最后一次。
花寡婦道:“其實我也知道你恨我。”
表哥道:“哦?”
花寡婦道:“因為你喜歡男人,男人喜歡的卻是我。”
表哥笑了:“也許我還有別的理由。”
花寡婦問:“什么理由?”
表哥笑得很奇怪:“也許我是為了要替老鉤子出氣。”
他在笑,地窖上也有人在笑:“也許你只不過是因為忽然發(fā)現(xiàn)老鉤子已到了你頭頂上,隨時都可以一下鉤住你的腦袋。”
來的還有管家婆。就好像所有的管家婆一樣,他無論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鉤子卻笑得很愉快。
表哥也在笑,笑得很不愉快。
海奇闊雖然沒有一下鉤住他腦袋,卻鉤住了他的肩,就好像屠夫用鉤子鉤起塊死肉一樣。
這種感覺當然很不愉快。
世界上偏偏就有種人喜歡把自己的愉快建筑在別人的不愉快之上,海奇闊恰巧就是這種人。
他帶著笑道:“你剛才是不是說要把這筆賬推到我頭上來?”
表哥沒有否認,他不能否認。
海奇闊道:“因為你想殺他們,又怕老刀把子不答應。”
表哥也不能否認。
海奇闊道:“其實我也一樣。”
表哥不懂:“你也一樣?”
海奇闊道:“我也想殺了陸小鳳,我也怕老刀把子不答應,我們只有一點不同。”
表哥又忍不住問:“哪一點?”
海奇闊道:“我比你運氣好,我找到了一個替我背黑鍋的人。”
表哥其實早就懂了,卻故
意問:“誰?”
海奇闊道:“你。”
表哥道:“你要我替你去殺了陸小鳳?”
海奇闊道:“你不肯?”
表哥道:“我為什么不肯?我本就想殺了他的,否則我為什么要綁他來?”
海奇闊道:“那時你殺了他,可以要我替你背黑鍋,現(xiàn)在呢?”
表哥苦笑,道:“現(xiàn)在我若不肯去殺他,你就會殺了我。”
海奇闊大笑,道:“你果然是個明白人,所以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表哥道:“我若去殺了他,你就肯放了我?”
海奇闊道:“我現(xiàn)在就放了你,反正你總逃不過我的手掌心。”他拿開了他的鉤子。
表哥松了口氣,回頭看著他,臉上又露出了微笑,忽然問道:“你看我像不像是很沖動、很沉不住氣的人?”
海奇闊道:“你不像。”
表哥道:“我知不知道花寡婦是個很厲害、很不好惹的女人?”
海奇闊道:“你知道。”
表哥道:“那么我剛才為什么要對她出手?”
海奇闊道:“你為什么?”
表哥的笑容又變得很奇怪:“因為我要你們認為我的武功很差勁。”
海奇闊不笑了:“其實呢?”
表哥道:“其實我一招就可以殺了你。”
這句話有十一個字,說到第七個字他才出手,說到最后一個字時,他已經(jīng)殺了海奇闊。
他的出手迅速而有效,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人能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聽見兩響沉重而令人作嘔的聲音,也正像是屠夫的刀砍在塊死肉上,然后海奇闊就像是塊死肉般軟癱了下去。
陸小鳳和花寡婦都吃了一驚,管家婆當然更吃驚。
表哥拍了拍手,微笑道:“我早就聽說鳳尾幫內(nèi)三堂的香主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尤其是大總管高濤更了不起,只可惜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沒有見過你那幾手威鎮(zhèn)江湖的絕技。”
本來已愁眉苦臉的管家婆,現(xiàn)在更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的樣子:“我哪有什么絕技?我唯一的本事只不過是會替人打雜管家而已。”
表哥道:“你不會殺人?”
管家婆立刻搖頭,道:“我不會。”
表哥也嘆了口氣,道:“那么你就不如趕快讓我殺了你。”
管家婆也嘆了口氣,身子突然凌空一轉,就在這一剎那時,至少已有四五十件暗器飛出,滿天寒光閃動,全都向表哥打了過去。
原來這個人全身上下都帶著致命的暗器,而且隨時都可以發(fā)出來。
能在一剎那間發(fā)出這么多暗器的人,天下絕不超過十個。
能在一剎那間躲過這么多暗器的人當然更少。
表哥卻偏偏就是這少數(shù)人其中之一,他不但早已算準了管家婆這一手,而且早已準備好對付的法子。
暗器發(fā)出,他的劍已經(jīng)在等著。劍光發(fā)起,化作了一片璇光,卷碎了所有的暗器,劍光再一閃,管家婆也倒下,倒在地上后,鮮血才開始濺出來。
鮮血濺出來的時候,陸小鳳才吐出口氣,道:“這就是巴山七七
四十九手回風舞柳劍?”
表哥道:“不錯。”
陸小鳳道:“你就是巴山劍客唯一的衣缽傳人顧飛云?”
表哥道:“我就是。”
陸小鳳嘆道:“巴山神劍,果然是好劍法。”
表哥道:“本來就是的。”
陸小鳳道:“但我卻想不通,像你這樣的人,怎么也會被西門吹雪逼得無路可走。”
表哥道:“你當然也想不通,我為什么要殺了他們,卻不殺你?”
陸小鳳的確想不通。
表哥笑了笑,道:“這道理其實簡單得很,只因為我本來就不想殺你。”
陸小鳳更不懂。
表哥道:“老刀把子總認為這組織很秘密,其實江湖中早已有三個人知道了,第一個就是家?guī)煛!?br/>
陸小鳳動容道:“那么你……”
表哥道:“我就是他們特地派到這里來臥底的,因為他們雖然知道江湖中有個幽靈山莊,對于這組織中的虛實秘密知道得并不多。”
陸小鳳道:“所以他們故意要你被西門吹雪逼得無路可走?”
表哥道:“那件事本來就是個圈套,他們早已算準了西門吹雪一定會來管這件事,也早已算準了幽靈山莊會派人來跟我接頭訂合約的。”
陸小鳳道:“為什么?”
表哥道:“因為我剛繼承了一筆很可觀的遺產(chǎn),隨時都可以付得出十萬兩銀子。”
陸小鳳道:“這里的合約金要十萬兩?”
表哥道:“為了買回自己的一條命,十萬兩并不算多。”
陸小鳳承認:“的確不多。”
表哥道:“他們要我來,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為了要我查明老刀把子這個人。”
陸小鳳道:“連他們都不知道老刀把子的來歷和底細?”
表哥道:“沒有人知道。”
陸小鳳道:“你呢?”
表哥苦笑道:“我來了雖已有不少時候,卻連他的真面目都沒有見過,所以我急著要找出那個人。”
陸小鳳道:“那個人是什么人?”
表哥道:“來接應我的人。”他又解釋,“他們本來答應,盡快派人來接應我,可是新來的人行動都不能自由,也很難發(fā)現(xiàn)顧飛云就是表哥。”
陸小鳳道:“你等得著急,就只好先去找他們?”
表哥道:“我已找過十二個人。”
陸小鳳道:“你全都找錯了。”
表哥道:“所以我只好殺了他們滅口。”
陸小鳳道:“這一次你認為我就是來接應你的人?”
表哥盯著他,一字字道:“我只希望這一次沒有錯。”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我也希望你這一次沒有錯。”
表哥還在盯著他,目光已變得冷如刀鋒,忽然問道:“除了家?guī)煱蜕絼屯猓€有兩個人是誰?是誰要你來的?你的代號是什么?”
陸小鳳道:“我不能說。”
表哥道:“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
陸小鳳點點頭,苦笑道:“實在抱歉得很,這一次你好像又找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