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房子是一間建筑得很簡陋的房子,桌子是一張連油漆都沒有的破木桌,床是一張破床。
這些還不要緊。要緊的是,房子里沒有朋友,桌子沒有酒,床上也少了一個人。
在這么樣一間房里,陸小鳳本來是絕對待不下去的,更休想讓他睡上床。
可是現在陸小鳳已經睡在床上了。
柳乘風是他的朋友。
柳乘風的死,實在太離奇。
這個遠在邊陲的荒涼小鎮上,仿佛也充滿了一股說不出的離奇詭秘之意。
陸小鳳如果連這種事都不管,他還管什么事?陸小鳳如果連這種事都不管,那么這個陸小鳳也就不是陸小鳳了。
要管這件事,就要先想通很多件別的事。
到現在為止,陸小鳳所有的線索,都是從小叫花和趙瞎子那里得來的。
這兩個人說的話好像都不假,奇怪的是,其中卻偏偏好像有一點矛盾。
矛盾在哪里?陸小鳳也說不上來,有很多事他都還沒有想通,甚至連影子都看不見,連門都沒有。
就在他想得一個頭有三個頭那么大的時候,他忽然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音。
他的心忽然跳了起來。
無論誰都知道陸小鳳絕不是一個很容易就會興奮得心跳的人,可是他現在心跳得真厲害。
陸小鳳的心一直都在跳,只不過現在他跳得比平常快得多,因為他忽然聽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還加上輕輕地喘,而且就在他那扇薄薄的木板門外面,而且還是一個很誘人的女子聲音。
更重要的是,陸小鳳立刻就聽出了發出這種聲音的這個女人,就是那個腰肢纖細、雙腿修長的老板娘,那個走起路來全身一直像一條蛇一樣在扭動的老板娘。
她是從院子對面很快地跑過來的,一跑過來就靠在門上不停地心跳,不停地喘氣。
三更半夜,她跑到一個陌生旅客的房門外來干什么?這一點陸小鳳連想都不敢去想。
一個遠在異鄉為異客的旅人,如果多想到這一類的事,這一夜他怎么還能睡得著?
這一夜陸小鳳當然沒有睡著,因為老板娘已經推開門走進來了。
門本來沒有上閂,所以老板娘一推門就走了進來,可是一走進來就順手把門拴住了。
陸小鳳就好像一個死人一樣地睡在床上,連動都沒有動。
只是他的心卻動了。
一個健康正常的男人,一個孤獨寂寞的旅人,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還能夠保持不心動,那么他很可能就真的已經是個死人了。
陸小鳳人沒有動,也是不過因為他想看看這位風情萬種的老板娘,夜深人靜到這里來到底想干什么?
——是來搜查他行李的?是來殺他的?還是來勾引他的?
作為一個男人,陸小鳳當然希望她這次來的目的是最后一種。
這是男人的虛榮心和自尊心
,每個男人都會這么樣想的。
幸好陸小鳳他另外有一種想法。
如果這位老板娘是來殺他的,至少可以證明她和柳乘風的兇案有關,那么陸小鳳偵查的范圍也可以縮小了。
不幸的是,這位老板娘連一點要殺他的意思都沒有。
屋子里的燈已經熄了,窗外的燈光也不知是從哪里照過來的,朦朦朧朧地照出老板娘纖細的腰肢和一雙修長的腿,腿的曲線在柔軟的長袍下很清楚地顯露了出來。
陸小鳳忽然說:“你應該知道燈在哪里,去把燈點起來。”
老板娘好像嚇了一跳,用一雙很白的手,輕輕拍著她很豐滿的胸。
“你嚇死我了,你可真把我嚇了一跳。”她問陸小鳳,“這樣子不是蠻好的,為什么要我點燈?”
陸小鳳的回答才真是要讓大多數女人都嚇一跳,“因為我要看看你的腿。”他說。
老板娘吃吃地笑了:“我的腿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給你看。”
陸小鳳居然好像有一點是在撒嬌的樣子:“我喜歡看,我偏要看,而且非看不可。”
老板娘嘆了口氣:“你啊,你這個人,實在是煩死人了。”
她嘴里雖然這么說,可是那張破木桌上的油燈,已經被她點著了。
老板娘把她的身子迎向燈光,把她柔媚的眼波拋向陸小鳳。
“這么樣可以了吧?”
“還不行。”
“還不行?”老板娘問,“為什么還不行?”
“因為現在我看見的只不過是你的裙子而已,還沒有看見你的腿。”
“你還想要怎么樣?”老板娘的眼波在蕩漾,“難道你還想要我把我的裙子掀起來?”
“一點也不錯。”陸小鳳不懷好意地微笑著說,“我心里就是在這么想。”
老板娘用她一嘴又細又白的牙齒,輕輕地咬住了她的唇:“你啊,你真是我的冤家。”
如果一個女人把你當作她的冤家,那么你就可以放心了。
對于一個冤家的要求,女人們是絕不會拒絕的,所以陸小鳳很快就看見了老板娘的腿。
這雙腿已經實在沒有什么地方可以讓人抱怨的了,就算最挑剔的人也應該覺得很滿意。
可是陸小鳳卻在心里嘆了口氣,甚至還露出了很失望的樣子。
因為這雙腿并不是他想看的。
他想看的,是從翻飛的紫色長裙下露出的那雙腿,那雙腿的肌肉結實而充滿了彈性,充滿了一種野性的青春活力。
老板娘這雙腿雖然更白,更細致,可是肌肉卻已經開始有一點松弛,對于男人的情欲雖然更有挑逗力,卻已缺乏彈性。
陸小鳳并沒有把自己的失望掩飾得很好,老板娘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膩聲問:“現在你還想要我怎么樣?”
陸小鳳居然把眼睛都閉了起來:“現在我只想要你放下你的裙子,吹滅桌上的燈,用你的兩條大肥腿走出去。”
老板娘生氣了,這次可真的是生氣了,氣得恨不能一下子就把這個可惡的小胡子活活掐死。
“你這是什么意思?”她尖叫著問陸小鳳。
“我想我大概已經把我的意思說得很明白了。”陸小鳳幽然道,“我想你也應該聽得很清楚。”
他本來以為她會氣得發瘋的,說不定會氣得撲過來捶他幾下,咬他幾口。
可是他不在乎。
要對付一個發瘋的女人,陸小鳳先生最少也有一百多種法子。
令人想不到的是,我們的這位老板娘非但沒有發瘋,反而又吃吃地笑了。
“你啊!你實在不是個好東西,你簡直就不是人。”她笑得居然好像還很愉快,“幸好我還有法子對付你這種不是人的人。”
“哦?”
“我可以保證,如果你今天讓我走出這扇門,你一定會后悔一輩子的。”
她的聲音居然變得連一點生氣的味道都沒有,這種反應連身經百戰的陸小鳳都不能不覺得很奇怪,所以忍不住要問:“你是不是在告訴我,如果今天晚上我不把你留下來,我就會后悔一輩子?”
老板娘那一嘴細白的牙齒在微笑中露了出來。
“我想我已經把我的意思說得很明白。”她說,“我想你也應該聽得很清楚。”
“好,這次算我投降。”他甚至把雙手都舉了起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為什么要后悔?”
“因為只有我能告訴你,你的朋友柳乘風是怎么死的。”
這句話就好像是一條鞭子,陸小鳳就好像忽然挨了一鞭子,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知道是誰殺了他?”
“我想我大概可以知道一點。”
陸小鳳的全身都已僵直,口氣都軟了:“那么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
“我當然可以,你這個冤家!不管你要我去做什么,我都會去做的。”老板娘說,“可是你至少先得為我做一件事才像話。”
“什么事?”
老板娘直視著他,幽幽然然地說:“脫下你的褲子,讓我看看你的腿。”
陸小鳳傻住了,仿佛已經被嚇呆。可是忽然間他又大笑。
“這件事太容易了。”他開心地笑著說,“天下還有什么事比一個漂亮的女人要一個男人脫褲子更容易?只要能讓你高興,要我脫什么都沒關系。”
他沒有騙她。
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褲子已經離開了他的腿。
“現在你還想要我干什么?”
老板娘的眼波又開始蕩漾:“現在我只想要你拋下你的褲子,吹滅桌上的燈,用你的兩條小瘦腿走過來抱住我。”
為了一件必須要做而且非做不可的事,總要付出一點點代價的。
為了一個真正是朋友的朋友,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都值得。
陸小鳳一向是有原則的人,這就是他的原則。
所以燈滅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