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浴池是用青石砌成的,水很熱,陸小鳳把自己整個人泡在熱水里,盡量放松了四肢,他實(shí)在覺得很疲倦,一種從心底深處發(fā)出來的疲倦和厭倦。
每當(dāng)他做完一件大事,破了一件巨案后,他都會有這種感覺,但卻從沒有像這次這么深。
繡花大盜、金九齡、魯少華、公孫大娘、江重威、歐陽情、薛冰……他連想都不愿再想這些人。
尤其是薛冰。
只要一想起薛冰,他心里就像是被針刺著——繡花針,惡毒而尖銳的繡花針。
為了逃避這種痛苦,他甚至連公孫大娘都不愿再見。所以一到了金陵,他就偷偷地溜了。
只可惜這世上卻偏偏還有些他不能逃避,也逃避不了的事。西門吹雪、葉孤城、杜桐軒、老實(shí)和尚……
他也不愿再想下去,忽然道:“西門吹雪一定也已到了京城!”
“你有把握確定?”李燕北正伏在浴池的邊沿上,一條精赤著上身的大漢,正在用力替他擦背。這地方是他的地盤,他在這里,就正如君王在自己的城堡里同樣安全。
陸小鳳道:“西門吹雪一向有種奇怪的想法!”
“什么想法?”
“他總認(rèn)為殺人和被殺都是件非常神圣的事!”
“哦?”
陸小鳳道:“所以他無論和誰決斗,一定會在幾天之前到那里去,先齋戒三日,再焚香沐浴。”
李燕北忽然笑了笑,道:“你認(rèn)為他這樣做很奇怪?”
“你認(rèn)為不奇怪?”
“嗯。”
“
為什么?”
李燕北道:“因?yàn)槲胰羰撬乙矔@樣做的!”
他舉手示意,叫那大漢擦得再用力些,十多年醇酒美人的享樂生活,至今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丑陋的痕跡。他的腹部依舊平坦,肌肉依舊充滿了彈性,這每天一次的熱水澡和強(qiáng)力按摩,對他的幫助實(shí)在很大。
“齋戒和沐浴都可以使人的精神健旺,事先到?jīng)Q斗的地方去,熟悉當(dāng)?shù)氐那闆r,決戰(zhàn)時就可以占盡地利,所以我一直認(rèn)為西門吹雪絕不是個容易被擊敗的人,若沒有七分以上的把握,他根本就不會出手。”
陸小鳳道:“所以你也認(rèn)為他一定已到了京城?”
李燕北道:“嗯。”
陸小鳳道:“只不過直到今天,你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行蹤?”
李燕北道:“還沒有!”
陸小鳳皺眉道:“兩個像他們那么樣引人注意的人到了京城,竟連你都沒有聽到一點(diǎn)風(fēng)聲,這倒真是件怪事。”
李燕北也皺了皺眉:“兩個人?還有一個是誰?”
陸小鳳道:“孫秀青。”
李燕北道:“是個女人?”
陸小鳳道:“是個很美的女人!”
李燕北道:“在決戰(zhàn)之前,他會帶著個女人在身邊?”
陸小鳳道:“別的女人他絕不會帶,可是這個女人卻不同。”
李燕北的濃眉皺得更深,過了很久,才長長嘆了口氣,道:“幸好葉孤城已負(fù)傷,否則……”他翻了個身,聲音突然停頓,熱氣彌漫的浴室門外,忽然出現(xiàn)了條幽靈般的人影。
李燕北厲聲喝問:
“什么人?”
這個人沒有回答他的話,卻陰惻惻一笑,道:“今天你不該到這里來洗澡的!”
李燕北再次喝問:“為什么?”
“因?yàn)槎磐┸幖热荒苁召I孫沖,就同樣也能收買替你擦背的人!”
精赤著上身的大漢臉色已變了,想沖出去,李燕北卻已擰住了他的臂。他本來也是個強(qiáng)壯而有力的人,可是在李燕北手下,他卻無掙扎反抗的余地。他想掙扎時,已聽見自己肘骨被擰斷的聲音。
“巾上有毒,若要解藥,到前門外的春華樓去等。”這人影的行動也快如鬼魂,袍袖一拂,人已不見。
李燕北大喝道:“朋友是什么人?為何不容李某報(bào)答相救之恩!”
只聽見這人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道:“到了春華樓,你就知道我是誰了,那時你再報(bào)答也不遲!”說到最后一句話,聲音已遠(yuǎn)在十余丈外。
李燕北一把奪下那大漢手上擦背的布巾,大漢正失聲慘呼,李燕北已將毛巾塞入他嘴里。他呼聲驟然停頓,身子突然一陣抽搐,全身立刻跟著收縮,突然間就倒在地上,動也不動了。這塊白布巾上竟赫然真的有毒。
剛才這大漢用力替他擦背時,巾上的毒性,已滲入他的毛孔,滲入他的肌膚里。李燕北全身的肌肉,突然變得無法控制,不停地跳動起來。
陸小鳳也不禁動容:“好厲害的杜桐軒,好惡毒的手段!”
“剛才那個人又是誰?”李燕北用力握緊雙拳,控制著自己,“他怎么會知道杜桐軒的陰謀?為什么要趕來救我?”要知道這答案只有一個法子,到春華樓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