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樓之前,Demy組織了化妝品項目的最后一次小組會,隔天就要見品牌方,成員各個摩拳擦掌,甚至開始討論明晚去哪兒聚餐。</br> 結束小組會,靜安又梳理一遍材料,收拾東西后出公司,Demy一起過來坐電梯,解釋說今天限號,得打車。</br> “明天我盡可能趕回來參加會議。”兩人并肩走出大廈,Demy見陶靜安欲言又止,直接說:“不用試探我,明天被否了還是要繼續跟,說過了,Moneytalks。他們的預算完全可以cover掉你整個小組幾年的加班費,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你要想休假告訴我,工作正常交接就好。”</br> 又說:“那兩個實習生這周評定,誰走誰留已經很明顯,你提交反饋意見的時候抄送一份發我,我會跟一封給人事。”</br> 靜安應下,Demy忽地問:“你不高興?”</br> “沒有。”</br> “你看上去很OK,但我知道你最近狀態不太好。手上幾個項目都不好做,但你自己清楚,必須克服。”</br> 靜安點了下頭,她心里莫名有點不安,總覺得明天不會順利,但最差的結果無非是方案被否,小組繼續熬夜。</br> 她默默嘆了口氣,正要開口說話,忽地聽見有人喊了她。</br> “陶靜安。”</br> 她動作一頓,望過去時暗暗一驚。</br> 喊她的人此時立在黑色車旁,淮清夜里已經很冷,他卻仍然穿得很單薄。</br> 旁邊Demy的視線不容忽視,她下意識沖他解釋:“我……同學。”很快又補充:“高中同學。”</br> 她語調聽起來十分平靜,Demy看著處變不驚,腦袋已經開始飛速運轉,上回吃飯時兩人都沒有透露關系,現在沈西淮卻直接找到公司樓下,陶靜安大概以為他是個傻子。而她臉上轉瞬即逝的詫異也沒能逃過他的眼睛。</br> 靜安起初確實有些慌,意外于沈西淮知道她工作的地方,甚至在樓下等她,但她很快鎮定下來,或許他恰好記得,又恰好路過,兩人本來也就約好要見面。</br> 她看著他闊步過來,視線在她身上一掠,隨后落到她旁邊人身上。</br> 沈西淮記得陶靜安這位上司,確切地說,是那位連續幾晚送陶靜安回家的男上司。</br> 他表情依舊很淡,沖Demy微點了下頭。</br> Demy也迅速朝陶靜安這位高中同學笑了下,即便現在不是在生意場上,既然是飯局上見過的人,表面功夫也得做足,他嘴上打著招呼,腦袋里仍在揣測眼前兩人的關系。</br> “走么?”沈西淮很快看回靜安。</br> 靜安在兩道視線的注視下倍感尷尬,臉上卻仍淡定,她看向Demy,“Demy,我先走了,明天見。”</br> Demy的目光帶著審視,他暫時將其他疑問按住,惡趣味卻冒了出來。</br> “明天早點到,別像上回那樣臨陣脫逃,就算要逃也提前告訴我。”</br> 靜安一時有些心虛,上回她在沖動之下逃掉飯局去見沈西淮,是因為她知道Demy可以幫她兜住,她信任Demy,只是這種信任多少有些任性和不負責任。</br> 她剛要沖他做出保證,Demy卻搶先一步:“不過我還得感謝你,不然這周末我肯定會頹廢地躺家里看書看電影,壓根沒有機會去給客戶撿一下午的球,”他揚了下眉,“已經可以預料到會是一個多么美好的下午。”</br> 靜安早習慣Demy的毒舌,往常可以反駁,現在卻沒有底氣。她也知道Demy是故意的,他兩只眼睛里寫的分明是:你明天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br> 話說完,兩邊又客套地道別。</br> 等車子開出去,與去靜安公寓的方向恰好相反,靜安這才想起問他:“binbin在哪兒?”</br> “在我那兒。”</br> 靜安怔了下,就見沈西淮迅速看了她一眼,說:“先去我那兒。”</br> 她反應過來,立即應了一聲。</br> 剛才Demy間接訓了她一通,她總覺得沈西淮看向她的眼神帶著某種洞察。又加上兩人一周沒見,她隱隱有些尷尬。</br> 正思考該說些什么,身邊人忽然問:“最近工作很忙?”</br> “有點。”她沉默幾秒后說:“這段時間在趕一個項目,每天要加班到很晚,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基本都在開會。”</br> “嗯。”沈西淮應了聲,其實陶靜安已經在短信里給他解釋過,大概是他連續幾次打給她都不太巧,她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又解釋一遍。</br> 她總是很客氣。從高中認識她開始,他就發現她對班上每一個人都很客氣,自然也包括了他。有一回被她碰掉手里的飲料,她接連道歉,還堅決要賠,后來去了學校的商店,她甚至沒進去,早早就在門口付好錢,他原本打算給她拿檸檬水,遠遠見她挺直腰板站著,看上去并不著急,但他很明確地知道她趕著回去看書,所以又立即把檸檬水放了回去。等一起走回教室門口,她再一次鄭重地跟他道了歉。</br> 現在的她也仍然客氣,但和以前有些不一樣。</br> 前頭恰好遇到紅燈,他又側頭看她,“忙到沒時間剪劉海?”</br> 剛才第一眼他就發現她剪短了劉海,多半是自己動的手,剪得不太齊整,像當初在伯克利的紀念草坪上,她提著幾杯奶茶匆匆出現,分完后發現少他一杯,他被陽光刺得瞇起眼,看見她有些尷尬地撥了撥自己缺了幾個小口的劉海。動作姿勢和此刻相去無幾。</br> 靜安撥了撥自己的劉海,原本她不覺得有什么,可沈西淮的目光過于直白,讓她忽然臉熱起來。</br> “嗯……只能自己動手剪一下,剪得不太好。”</br> 說完,她看見沈西淮笑了下。</br> 靜安臉愈發燙,“很難看么?”</br> “沒有。”</br> 他看上去不像在說假話,靜安卻仍然覺得有些窘迫,想了想問他:“窗臺上那幾盆花是你搬下來的嗎?”</br> 沈西淮想了起來,上回他站那兒給小路打電話,順手就挪了下來。</br> “嗯,怎么了?”</br> 紅燈恰好跳了,他收回視線,車子剛往前移動,就聽陶靜安說:“被對面的藍貓給吃了。”</br> 沈西淮少見地愣了下,他當時想著不能讓它們挨凍,誰知道弄巧成拙。</br> “……救不回來了?”</br> 他問得正經,靜安卻忽地笑出來,“花期已經過了。”</br> 她當然不是要責難他,只是剛才被他看得尷尬,她莫名想要扳回一城。</br> 下一刻又聽他說:“下回重新給你養。”</br> 靜安一怔,早在加州的時候她就知道他一旦做了承諾就會履行,養花雖然不難,但很需要時間和耐心,何況她也不需要他賠。</br> “沒事,本來也開不了幾天了。”</br> 沈西淮沒有回應,伸手開了音樂。起初靜安沒聽出來,過會兒不自覺說出名字:“《用心棒》?”</br> “對。”</br> 靜安一時沒再說話,《用心棒》是日本導演黑澤明的作品,而給電影配樂的是上回她跟他提過的佐藤勝。他說有時間找來聽一聽,就真的找來聽了。</br> 她側頭去偷看他,視線掠過他英挺的鼻子和薄唇,心里有什么東西在隱隱流動。</br> “這部電影也挺好看的。”</br> “嗯,前兩天剛看了,”他說著停頓幾秒,仔細去聽那段打擊樂,“這里正好是那只狗?”</br> “對,配的就是它叼了一只手出來。”</br> 沈西淮忽然有點想笑,陶靜安大概是按幀看的電影,能把細節跟配樂都對上。</br> 他趁空看了眼她,“我看影評說《荒野大鏢客》借鑒了這一部?”</br> 靜安遲疑了幾秒,“可以說是借鑒,黑澤明導演說,《荒野大鏢客》是一部好電影,但這是他的電影。”</br> 沈西淮明白過來,這是打引號的借鑒。</br> 他說:“電影沒看過,配樂挺好聽。”</br> “嗯,配樂是上次說的……”</br> “EnnioMorricone。”</br> 靜安笑了下,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笑。</br> 等一首《用心棒》聽完,車子停在別墅前。</br> 凌霄路是富人區,建筑頗有些年代感,靜安推門下車。她心情沒來由有些微妙,先前都是沈西淮去她那兒,這是她第一次踏入他的領域。</br> 沈西淮已經開了院門,回頭等她跟上。</br> 她幾步過去,踏上臺階后剛要往里,手先被旁邊人握住。</br> “有臺階。”</br> 他語氣平淡,掌心有些熱,靜安心稍稍一顫,被他帶著往前,等臺階一下,那只手又立即松開了她。</br> 沈西淮的院子里種了些花草,大概是因為總是出差疏于打理,看著有些蔫蔫的。</br> 靜安跟在后頭,垂眸去看沈西淮的手,隱隱有上前重新牽住他的沖動。只是路程太短,她的沖動沒有發揮效用,她也不確定真去牽了,沈西淮會是什么反應。</br> 到門口又上幾級臺階,沈西淮去按密碼,她自覺地別開頭去,這時才反應過來,即便他不在家,他家院子里也留著燈,她心想會不會有些浪費,就聽見身邊人說:“密碼090603。”</br> 她立即回頭,沈西淮看著她問:“記住了?”</br> 她下意識眨了眨眼睛,是在回憶。</br> 他又說一遍,“090603,不記得了問我。”</br> 靜安意識到沈西淮大概是在“禮尚往來”,他已經知道她門密碼,那他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告訴給她。</br> 這串數字或許是日期,2009,高一升高二,是她不太愿意回憶的一年。</br>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沈西淮已經推開門。</br> 里頭竟也開著燈,她腦袋里忽然冒出某種猜測,下一秒還沒進去,就已經聽見里頭傳來聲音。</br> “咦?你怎么這么早回來?”</br> 緊接著靜安看見了人,是她曾經在新聞里看見過的沈西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