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my趕到時,會議已經接近尾聲。</br> 靜安退到旁邊沒有作聲,交由Demy周旋。直到要把品牌方送走,她才跟著過去,品牌方里有人沖她微笑:“陶小姐,期待合作,有事隨時打我電話。”</br> 他視線在靜安胸前點了下,隨即笑著走了。</br> 靜安站著沒動,等Demy把人送走,回身時沖她丟下一句“來我辦公室”。</br> 兩人一前一后進去,門一關,靜安還沒開口,Demy先搶在前頭:“想好了再說。”</br> 靜安一噎,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br> Demy的臉色也算不上好,坐下后說:“好,我來替你說。這個項目你不想再跟了,因為你沒法接受這個方案,但已經干了三個月,整個組也因為這個項目心力交瘁,你作為leader不可能甩手不干,也不能讓團隊的所有努力白費,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別人來接手這個爛攤子,當然也不能讓邁凱倫一個實習生來統籌,我說得對么?”</br> 靜安面色發白,她搖了下頭,“這些都是次要的,我最大的訴求是砍掉這個方案,這個方案一旦落地,不僅是我們公司,他們自己也——”</br> Demy打斷她,“你覺得他們是傻子?明知道要挨罵還堅持把片子放出來,是腦袋進水了?你以為他們公司是靠著一群傻子做大的?”他聲音冷漠,“你現在不夠理智,想好了再說話。”</br> 靜安皺眉,“我不需要想,我不會允許這個方案——”</br> “你存款多少?”Demy再次打斷她,“夠付你團隊這么久加班加點的薪水么?還是說你愿意用你所有的積蓄摔在那群人頭上,好阻止方案的實施?”</br> 靜安張了張嘴,她覺得有點可笑,停頓幾秒說:“Demy,你上次說過你沒有不道德,你只剝削了你自己,但如果這個方案落地,你還是這樣認為么?對,方案不是我們寫的,廣告也不是我們要拍的,但我們默許了這件事情發生,甚至推波助瀾,難道就可以拿了薪酬全身而退?”</br> Demy死死看著陶靜安,他知道眼前的人對他失望透了,因為他甚至沒有任何掙扎就接受了現狀。</br> “那你覺得我可以做什么?跟你一起貢獻出自己的存款?”</br> 靜安長吸一口氣,“我不是那個意思。”</br> Demy默默看她幾眼,語氣不再那么強硬,“你還記得當初在硅谷我是什么樣子么?為了錢什么都可以做,我知道你現在也需要錢,好應對各種突發的狀況,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有車有房有存款,公司需要運轉,需要發薪水給你,給我,給每一個人,你的組員也需要薪水吃飯喝水付房租。”</br> 靜安垂眸,仍在掙扎:“我還是沒法接受,如果公司放棄這個方案,我可以無償多做其他——”</br> Demy沒了耐心,再度打斷她:“你如果沒法接受,我給你一個建議,辭職。你現在辭職,我當即給你批,不僅這個項目你不用管了,以后類似的事情發生,都跟你沒有任何關系。”</br> Demy從陶靜安臉上看見一絲錯愕,他暗暗嘆一口氣,說:“你很優秀,但隨便打開hr收件箱里的求職郵件,履歷比你驚艷的不是一個兩個,我早就說過,多得是想要來微本的人,你隨時可以被替代,懂了么,Joanne?”</br> 靜安遲遲沒有說話,辦公室里落針可聽,Demy隔會兒繼續說:“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我來接手這個項目,二,你繼續跟。既然你不愿意,那只能選第一個。”他低頭拿手機,見站著的人不動,又抬了下頭,“事情解決了,你可以出去了。”</br> 對面的人仍舊不動,等再看過去,那張臉一如既往地堅毅,但他同時也感受到了她的無力。</br> 靜安說:“Demy,項目我會繼續跟下去,到時可能需要你幫忙過一下合同。”</br> 她還沒法放棄這份工作。</br> Demy一瞬不瞬盯著對面的人,他知道陶靜安在剛剛已經做好了決定,頓了頓說:“你不說我也會盯著。”</br> “謝了。”</br> 靜安聲音平靜,道完謝要出門,又被Demy喊住。</br> Demy昨晚就沒怎么睡好,腦袋里始終是那一對璧影,想得他腦袋發疼。</br> 他正襟坐著,“你還欠我一個解釋。”</br> 靜安轉回身,默了默說:“我沒有義務解釋。”</br> 見她要走,Demy再次喊人:“陶靜安,我已經猜到了。”</br> 靜安手還握著門把手,一時愣住沒動。</br> Demy聲音沉下去,“但我希望我猜錯了。”</br> 靜安當即回頭,“Demy,現在是工作時間,你——”</br> “離沈西淮遠一點,”Demy說得斬釘截鐵,“你說你們是高中同學,那你對他了解多少?沈西淮復雜的背景就決定了他這個人不可能簡單。昨天我們在樓下可能沒被拍,但只要跟他在一塊兒就有被拍的可能,網絡上關于他的輿論我相信你看得比我多,你跟我都是學新聞的,那些輿論下一刻會不會落到你頭上是未知數,落到你頭上的時候你身邊的親人朋友會不會受到影響也無法預測。”</br> 他看見對面的人蹙起了眉,仍繼續往下說:“你們不是戀愛關系,一旦被拍到,那些無良的媒體可以做的文章就更多,沈西淮到時候會怎么做,承認還是否認?承認的話又是承認什么?這些你都想過么?”</br> 他看見陶靜安微張了嘴似要反駁,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這更加驗證了他的猜測。</br> “陶靜安,你睡什么人不好,非要不清不楚地睡沈西淮?”</br> “張力!”靜安直呼他的名字。</br> Demy面色冷漠,“我猜錯了?你們是在正式交往的男女朋友?”</br> 靜安愈發煩躁,“跟你沒有關系!”</br> Demy并不惱,“好,但我還是要說,不管你們是什么關系,我都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而且盡量往壞處想,因為怎么想都不為過。”他說完往后一靠,視線挪回電腦,“我說完了,出去吧。”</br> 對面的人沒立即動,他又補充一句:“噢對了,等項目跟完,這次一定讓你休假。”</br> 他越是云淡風輕,靜安越想摔門,但最終只是伸手帶上。</br> 她徑直回到自己工位,想干點什么,卻只是一味發著呆。</br> 旁邊Paige原本要伺機而動,見她的美女同事臉色糟糕,在自己工位坐了好一會兒才湊過去。</br> 她像往常一樣順口問她:“Honey,待會兒一起去喝酒?”</br> 靜安看向Paige,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卻臨時換了個詞:“好呀。”</br> Paige有些詫異,但很快接受,她知道她的這位美女同事今天心情不太好。</br> 又聽她問:“Paige,你介意我喊朋友一起么?”</br> 她當然不介意,但嘴上故意刨根問底,“誰?”</br> “鄭暮瀟。”</br> Paige登時冒出一句臟話,“我可太愿意了!”</br> 靜安無奈沖她笑了下,“晚上我請。”</br> 她又給鄭暮瀟發了消息,原本他已經定好餐廳,現在臨時決定去喝酒,兩人便跟著Paige走。</br> 等在昏暗的酒吧角落坐下,靜安的那股沖動很快被顧慮沖淡,把酒換成了果汁。</br> Paige看不慣,“baby,來酒吧不喝酒,我是要罵人的。”</br> 靜安還沒開口,對面的人先替她解釋:“她不能醉,家里有老人,電話可能隨時要來,得保持清醒。”</br> Paige故作失望:“好,baby你逃過一劫,我灌酒可是很厲害的。”</br> 說完去看鄭暮瀟,來酒吧路上她觀察了一路,這位聚點的未來女婿近看還要帥氣一些,也不怪她八卦,雖然她的美女同事Joanne再三強調兩人只是同學,但站一塊兒不僅郎才女貌,交流間還頗有默契,甚至對各自的家庭了解不淺,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況且兩人現在雖只是朋友關系,不代表曾經沒有互相來電過。</br> 不過怎么八卦也沒用,剛才路上她一個沒忍住直接問了新聞里的事兒,鄭暮瀟竟然沒生氣,還自嘲地笑了下,說:“在吵架,還沒到分手的地步。”</br> 好奇心被滿足,Paige立即握拳說一句:“加油!”</br> 眼下又跟他喝起酒,發現這人并不像新聞里那么嚴肅,溫潤有禮,也會拿捏分寸開幾句玩笑。</br> 三人聊了幾句聚點那款閱讀產品,確定近期開展項目沒有太大希望。</br> Paige開玩笑,“可不能拖太久,不然到時候Joanne可能已經辭職走人了。”</br> 鄭暮瀟聞言看向靜安,他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不然不會喊上同事跑來酒吧,原本打算待會兒問她,但答案似乎已經浮出水面。</br> “怎么了?工作上有什么問題?”</br> 靜安壓根沒有說話的機會,她確實也沒什么心情長篇大論,便聽Paige繪聲繪色把化妝品項目的事兒跟鄭暮瀟描述了一遍。</br> “其實這事兒問題不大,拍就拍了,反正我們負責拿錢,片子一交就跟我們沒了關系。”Paige沖靜安笑,“Joanne,你看著好說話,其實最難搞的還是你,在見過你怎么拒絕車企大公子之后我就知道你不好惹,那時候你因為不愿意跟人吃一頓飯就被投訴了好幾回,現在要不是騎虎難下,一組的人跟著你,你也早就撂挑子不要那點項目獎金了。”</br> 靜安苦笑,“我當初就是為了獎金才選擇跟這個項目,現在……也一樣。”</br> 她確實做過改變現狀的嘗試,但事實是她失敗了,她沒法放棄工作,也沒法放棄獎金。</br> Paige卻忙不迭搖頭,“你要真為了錢,這事兒就不成問題。你本意想要現實一點,可真到了關鍵時刻,你那點理想化的想法就又出來了。”她戳靜安胸口,“原則太多,還很浪漫,說到底你就是沒法逼自己做不喜歡、不正確的事兒,你要真喜歡,別人攔都攔不住。”</br> 靜安說不出話來,對面鄭暮瀟聽著卻笑了,“一針見血,陶靜安不就是這樣么?”</br> 靜安看一眼Paige,又看一眼鄭暮瀟,她意識到并不是任何一個人都會告訴她:“做你想做的。”</br> 可就在剛剛,她還把那個人的電話給掛了。</br> 她原本就思緒雜亂,打算好好想一想,可今天Demy那一番話讓她更加煩亂。也更加后悔,她當初或許就不該在試聽間拉住沈西淮的手。</br> 她兀自走著神,對面鄭暮瀟很快又收了笑,問她:“他們是哪家公司?”</br> “誒,別了。”Paige先替靜安拒絕,又把手邊的杯子挪給她,“你嘗嘗,沒有酒精。”</br> 靜安還沒徹底回神,低頭嘗了一口,眉頭立即皺起,“有點烈?”</br> “就一點點,不會醉,你再喝一口看看。”</br> 靜安又試著喝了一口。</br> “好,不能喝了,還是換回果汁。”Paige把另一杯遞給靜安,又在鄭暮瀟的注視下偷偷沖他眨了下眼。</br> 等靜安暈暈乎乎靠她懷里睡覺時,她才沖鄭暮瀟解釋:“她最近弦繃太緊,需要好好睡一覺,是不是家里不太好?”</br> 鄭暮瀟剛才默認了Paige的做法,理由也跟Paige一致。他見對面的人安安靜靜睡著,說:“沒聽她說,應該沒什么問題。”</br> “那是感情上?”</br> 鄭暮瀟怔了下,他知道陶靜安沒有戀愛,但沒有立場告訴她的同事。</br> “應該不是。”</br> Paige不置可否,只暗暗揚了下眉。她剛才看見Joanne連續掛了幾次電話,不像是她的作風,所以她猜多半是她那位bedpartner打來的。</br> 對面鄭暮瀟這時起身去接電話,Paige又低頭去看懷里的美女同事,不禁嘖嘖兩聲,這溫香軟玉的,她一個異性戀也無法拒絕要跟美女貼一貼。</br> 靜安手機又在響,Paige拿出來一看,是個沒備注的號碼,想了想還是直接掛了。</br> 鄭暮瀟很快接完電話回來,略帶歉意說臨時有事,先送她們回去。</br> Paige開玩笑:“如果是趕著談戀愛就不用送了,我會負責把Joanne護送回家。”</br> 鄭暮瀟有些猶疑,電話里梁相宜雖在談公事,語氣卻有和緩的趨勢,他得趕回去,而Paige也堅持不用他送,他便迅速幫兩人叫了車,留下Paige電話才起身離開。</br> Paige喝掉最后一杯酒,起身要把靜安扶出酒吧,這只醉貓明明已經不清醒,卻還記得要去買單,并堅持刷卡簽字。</br> 等上了車,Paige仍在笑,她沖司機報了公寓地址,旁邊人卻忽然出聲:“不,Paige,我不要回家。”</br> “Honey,你想去哪兒?”</br> 旁邊人湊到她耳邊,笑著說:“我要去找沈西淮,”她聲音低下去,“我想見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