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淮的露營經歷要追溯到小時候,那時他爸媽工作繁忙,仍然會定期帶他跟西桐到戶外運動,其中一項就是露營。</br> 有一年小路去英國找他玩兒,兩人租了帳篷跑去德文郡的葡萄園,園主自釀的葡萄酒很烈,小路一邊喝一邊大聊他未來的紅酒創業經。喝醉后他也沒停下來,說二哥你終于要畢業了,明年咱們總算又能在淮清一塊玩兒。</br> 他當即告訴小路,前幾天他剛參加了斯坦福的面試,要是能拿到offer,他還得去加州待兩年,但小路已經醉得睡了過去,壓根沒聽見。他點開手機,在群里找到陶靜安的頭像,又一次按下申請,界面也不出所料地發出提示,對方并沒有開啟通過群聊被添加的權限。</br> 在那之后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露營,直到幾年前西桐給他發來一部動漫,他沒點開,西桐又堅持發來截圖,圖里的人正圍著篝火在露營。他是在露營帳篷里將那部少女漫看完的,西桐在旁邊偷偷拍了照發群里,要大家猜她哥在干嘛,大家無一例外地猜他正在線上會議。今年年初第二季動漫釋出,沈西淮再沒時間看,露營更是沒什么機會。其實時間擠擠總有,是他提不起精神,做什么都覺得沒勁。</br> 靜安對露營真正產生興趣則始于畢業后的第二年。有一回跟家里視頻,奶奶給她看研究生同學寄來的禮物,話里話外并沒有透露出其他心思,但靜安不久后請假回國,帶爺爺奶奶一起去日本探望了奶奶的那位老同學。奶奶早前在慶應讀建筑,畢業后直接回國,跟幾位同學常年保持聯系。在老同學的家里,靜安跟五歲的小女孩一起坐在毯子上玩花繩,電視機里的女主人公正騎著自行車出門露營。</br> “等回到加州,我喊陶宜一起去,本來想學動漫里騎自行車,可東西根本放不下?!?lt;/br> 沈西淮笑了,“凜她是一個人,去的地方也近,適合極簡露營?!?lt;/br> 靜安先是一怔,很快意會過來,但仍然笑著問:“你怎么知道叫凜?”</br> 凜是《搖曳露營》里的女主人公。</br> 沈西淮在剛才陶靜安的描述中就猜到是他看過的那部動漫,他的反應跟上次得知她喜歡DavidBowie時一樣,有點意外。</br> 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迅速看了旁邊人一眼,說:“還有一個叫撫子?!?lt;/br> 靜安又笑了。她驚訝于兩人竟看過同一部動漫,又試圖想象了下沈西淮看少女漫的樣子,再側頭去看他專注開車,忽然說:“你跟凜有一點點像。”</br> “怎么像?”</br> “凜看上去有點冷冰冰,可是很有耐心,還很靠譜。”</br> 靜安沒有直接將這些詞用在沈西淮身上,但意思顯而易見。沈西淮忍不住笑了下,工作上他是不得不,私下里則跟耐心沒有任何關系。</br> 又聽她說:“她有一條彩虹色的圍巾,跟你的提花毛衣有點像……凜戴那條圍巾特別好看?!?lt;/br> 不等他回應,靜安又問:“凜是極簡露營,我們呢?”</br> 沈西淮還在思考她上句話的意思,笑了下說:“極繁?”</br> 靜安也笑了,又實話實說:“……我都不怎么會。”</br> 話落,車子適時往旁邊山路上一拐,開車的人笑著說:“待會兒教你?!?lt;/br> 露營屬于經驗密集型運動,經驗越多,就越能享受到其中的樂趣。靜安沒有在沈西淮那輛上千萬的柯尼塞格里看見任何露營需要的物品,但在山頂露營地的另一輛越野車上深切認識到了他口中的“極繁”。車子是沈西淮提前讓人開來的,里面除了大大小小被碼得整齊的十幾個箱子和若干物品袋,還有一只眼睛亮亮晃著尾巴的白色金毛。</br> binbin一個俯沖直接把他剛上任的舅媽撲倒,但很快就被他舅舅揪著脖子給拎開,他繼續撲,他舅舅也繼續揪,幾番較量下他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因為舅媽對舅舅發了話:“你輕點兒,binbin會痛?!?lt;/br> binbin有點心虛,他剛才根本沒留情,拿出了近九成的力氣,而他舅舅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溫柔。但他只是腦袋一耷拉,委屈地往他舅媽懷里拱,他鼻子靈,舅媽身上的香味淡淡的,很好聞,可他還沒聞上幾秒鐘,香味沒了。</br> 他忙抬頭,等搞清楚狀況立即慌了,他舅媽被他舅舅打橫抱起來,然后被壓到了旁邊他媽經常罵騷包的柯尼塞格上!他直覺舅媽要被欺負了,忙撒丫子跟過去,爪子剛扒拉在車前蓋上,聽見舅媽輕輕嗚咽的聲音,等他打算一躍爬上去救人,舅媽似乎又笑了。欺負人的舅舅笑就算了,可被欺負的舅媽為什么也笑呢?</br> binbin將爪子收回來,吐著舌頭哈氣,四下里沒有其他人,遠處的柏樹在微風里沙沙作響,空曠開闊的露營地上頭,細碎的星子隱隱探出頭來。</br> 靜安緊緊貼著車前蓋,腿彎處被另一人的膝蓋頂著,才不至于滑下去。她手放在沈西淮那件毛衣帽子的下頭取暖,嘴唇被咬了幾回之后,又被迫看了會兒星星,身體里躥過電流,她緊緊摳住沈西淮的外套,兀自消化了會兒,可舌尖很快又被勾纏住。</br> 沈西淮多少有點冤,自上回她喝醉說他兇,他已經有所收斂,但大概對陶靜安來說還不夠。他車上還放著她寄給他的明信片,他很想問問她下一張寫了什么,可又想等寄來了才看。這種心情有些難以排解,他只好通過別的方式傳遞給始作俑者。</br> 靜安從車上下來時,binbin已經刨了好一會兒的土,沈西淮開了車門,回來時手里拿了條圍巾,站身前給她系上。</br> “待會兒會熱?!?lt;/br> “熱了再摘。”</br> 沈西淮迅速打好結,將她衣服理好,才轉身去往越野車上卸裝備。他沒有急著動手扎帳篷,先把部件一一取出來,再向靜安口述一遍具體流程,才開始著手實踐。他教她怎么最快把長長的帳桿抻開,打地釘時則順道給她講解不同地釘在打法上的差異性。</br> 靜安見過他接工作電話時候的樣子,嚴肅正經,和現在的模樣別無二致。他思路清晰,表達簡練有力,靜安忽然冒出一種想法,倘若高中時她主動跟他請教問題,而不只是看準自己的第一名同桌,是不是會早一點跟沈西淮熟悉起來?她快速思考了幾秒,確定那時的她幾乎不會做出這種舉動。</br> 沈西淮的動作利落,帳篷很快扎好,又繼續去卸箱子,靜安則著手準備露營晚餐。海鮮有滿滿兩大盒,花甲鮑魚生蠔八爪魚,甚至還有處理好的海膽。她見有面粉,先迅速揉了面團放在一旁醒,再另外去炒底料,放入素菜,加米粉和湯,最后鋪滿海鮮,加火煮熟。面團醒好,沈西淮過來幫忙人工搟面皮,靜安裹進去殼后仍然肥美的蝦,做成鮮蝦鍋貼。再做一道麻醬腰片,緊跟著切水果,給binbin做加餐,沈西淮則點上煤油燈,生好柴火爐取暖,再支起定制的折疊桌。</br> 海鮮湯熬得香濃,她打好兩份,放一碗在沈西淮面前,正要坐上行軍椅,binbin忽然湊過來,悶頭去拱他舅舅的褲腿兒。靜安以為他又饞了,喂給他一根胡蘿卜,可binbin沒要,轉頭仍然去咬他舅舅的褲子。</br> “怎么了,binbin?”靜安蹲過去揉他的腦袋,又看向旁邊的人,“是不是太冷了?”</br> “就是調皮了,過會兒就好了?!?lt;/br> 沈西淮順了順binbin的毛,把陶靜安拉回椅子,又在她的注視下喝下一口海鮮湯。</br> 靜安試探著問:“好喝么?”</br> 他抬眸看過去,陶靜安的眼睛里泛著水光,他沖她點頭,“好喝,很鮮?!?lt;/br> 現在的時機并不合適,他打算下一次再告訴陶靜安,自己不那么喜歡海鮮。如果不是前天她在醫院無意提起,他今天也不會提前讓人準備。</br> 靜安確實很喜歡吃海鮮,但吃得并不多,她準備時已經盡量控制了分量,可海鮮鍋里的東西總不見少。味道也偏辣,她正要起身拿水,眼尖看見掛在桌旁的透明袋子,里面裝了不少黃色檸檬。</br> 她看向沈西淮,眼里帶著期待,“我想喝。”</br> 這話說得好像有人不給,沈西淮笑著起身去給她切,靜安跟過去,送一個到鼻尖,用力聞了聞,“好鮮啊,現在正好是采收檸檬的時節,說不定是今天剛從樹上摘下來的?!?lt;/br> 她自己聞了不夠,又送到沈西淮面前,“你聞聞?!?lt;/br> 沈西淮短暫怔了下,依言照做,再去看她極其認真的樣子,手騰出來捏了下她鼻尖,笑著問:“有這么好聞么?”</br> 靜安重重點頭,她放下檸檬倒好涼白開,腦袋里忽然想起什么,回頭見旁邊人正收手,不知怎么就挪過去,一把將人箍住。</br> 沈西淮動作一頓,低頭看過去,她下巴點在他手臂上,眼睛里的光已經漫出來,聲音比剛才的要輕,“我還有樣東西想喝?!?lt;/br> 他幾乎猜到她在指什么,扣住她手背問:“什么?”</br> 她用眼神示意不遠處一個箱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剛不小心打開看了?!?lt;/br> 沈西淮跟著笑出來,那是小路給他送來的自釀酒,還特意提醒他悠著點兒。</br> “能喝么?”</br> “就喝一點點,肯定不會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