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動唱片公司旗下有一刊音樂雜志叫《Listening》，每半月出一本，內容囊括國內外不同音樂體裁，娛樂性與專業(yè)性兼具，靜安自回國后一出必買，本本不落。</br>　　她喜歡看搖滾樂板塊，樂評人敢說敢寫，用幽默的筆調肆意游走在審核邊緣。最新一期的專訪有她喜歡的樂隊，LemonFish這支融合后朋克的電子樂隊出道不過兩年，就已經一票難求。</br>　　靜安坐在工位前翻看訪談，剛掃過兩行，思緒就飛了出去。</br>　　她想起昨晚那個被中斷的吻。</br>　　料理臺上咕嚕咕嚕翻騰的沸水頂開鍋蓋，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靜安憑著殘存的理智別開頭，她看清沈西淮英俊的臉，不確定他臉上的情緒是否跟情.欲有關，但還沒來得及推開他，他又低頭吻過來。這回的侵略性更強，靜安背抵上墻面，緊接著舌尖被輕咬了下，她輕吟出聲，又被沈西淮含吮的動作吞沒。</br>　　她在這個難解難分的吻中隱隱察覺到了沈西淮的目的。這個吻很突然，卻又有跡可循，如果不是因為沈西淮的手機孜孜不倦在響，靜安不確定什么時候能結束。</br>　　電話里助理告知有事，沈西淮走得很急，醒酒湯和面都沒來得及煮好，靜安也因為沒有整理好心情，直到在玄關處把人送走，她也沒再跟他對視一眼。視線始終落在他手指上，他手指還是一如既往的紅。</br>　　靜安此刻想起沈西淮身上的味道，想起他后頸肌膚的溫度，還有他周身充斥的壓迫感。</br>　　她提筆在紙上無意識劃著線，直到有人往她桌上扔過來一枚軟糖。</br>　　她急忙回神，回頭就見Paige站在她工位旁，“Hi，Honey，抱歉，我從一分半鐘之前站在這兒，由于你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這讓我有一點點挫敗，所以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決定請你吃一顆你之前給我的糖。”</br>　　靜安立即挺直背，“抱歉Paige，剛在想事情，是要說場地的事情么？拍攝進度怎么樣？”</br>　　Paige正給一家通信公司拍廣告，原本要拍外景，但臨時改了方案，場地也限制到了棚內。靜安幫忙介紹了一家熟識的攝影棚，拿的友情價，替項目省下一筆費用。</br>　　“昨晚拍完了，很順利，晚上吃日料，一起去！”</br>　　靜安上周末沒回家，跟爺爺奶奶說好今晚回去吃飯，聚餐是去不了了。</br>　　Paige一臉失望，“我以為你終于要去約會了，沒想到只是去赴家里的約。”說著又問：“你跟Demy認識多久了？”</br>　　靜安不解，仍舊回：“真正相處只有一年，加上現在。”</br>　　“他交過女朋友么？”</br>　　靜安想了下，“沒有見過。”</br>　　Paige點了下頭，“但他至少還表示出了對你的興趣，你呢？”</br>　　靜安有些茫然。</br>　　“Joanne，我觀察過你，就算對方長得特別帥，帥到我當場就想把人辦了，你都無動于衷，你知道你那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有多傷人心么？我都替帥哥扼腕！”</br>　　靜安無奈地笑，“我沒覺得誰不帥，有些人確實賞心悅目。”</br>　　“舉個例子？”</br>　　靜安第一時間就有了答案，可沒法說。</br>　　“別跟我說什么DavidBowie，我要真實的男人！”</br>　　靜安失笑，“一時想不太起來。”</br>　　Paige差點翻白眼，隨即又頗有興致地問：“你覺得對面的鄭暮瀟怎么樣？我覺得他長得賊有味道，就是他上下班時間不固定，不然我每天都能準點守在窗子邊看他，”她嘆了口氣，“我家要是有聚點那么有錢，說不定鄭暮瀟就是我的了。”</br>　　靜安沒有說話。在外人看來，鄭暮瀟會和聚點的千金梁相宜戀愛，不過是將對方作為自己事業(yè)的踏板，輿論一旦有了開頭，假的也能傳成真的，何況是最容易被人津津樂道的豪門新聞。</br>　　Paige只是隨口一提，靜安也沒放在心上。</br>　　她端起杯子要喝水，Paige又一把搶走，“我算是明白了，男人都是浮云，你的心思現在還停留在你的檸檬水，你的電影和書，還有你的食物上，你連表情包都只發(fā)小黃雞！”</br>　　靜安被逗笑，“小黃雞真的很可愛。”雖然她最喜歡的是狗。</br>　　Paige恨鐵不成鋼，“重要的是小黃雞嗎？Demy和你差不多，你倆湊一塊可以叫灣區(qū)生理需求抵制聯盟了。說真的，你不喜歡Demy，可以試試他的身體啊，雖然我恨不得把他打包送去我家給我媽擦地，我也還是很愿意嘗嘗他的味道的，這個男人壞就壞在長了一張非人類的嘴，除了在床上，我很難想出其他堵他嘴的辦法。”</br>　　Paige對待男女關系素來開放，但這么說多半是在開玩笑。</br>　　她并未停下，很是正經地問：“我送你的禮物用過了么？”</br>　　靜安張了張嘴，沒有作聲。</br>　　Paige終于放棄，直接就著靜安的杯子喝下一口檸檬水，咂摸了兩下后說：“確實挺好喝的，有時間跟我講講你跟檸檬的故事。”</br>　　靜安見Paige瀟灑地離開，回頭繼續(xù)對上那本《Listening》，發(fā)了會兒怔，她合上雜志。</br>　　音響廣告競標會在三天后，她得盡快敲定創(chuàng)意方案。</br>　　下班后去取車，電臺里仍舊在聊最近熱門的元宇宙，最后又不可避免地將話題落到聚點和觸動上。</br>　　隨著國內外科技巨頭紛紛開展元宇宙業(yè)務，聚點的研發(fā)中心也計劃投入大量資金進行基礎研究，突破技術上的局限性，以期能在虛擬空間行業(yè)中占據一席之位。</br>　　相反地，觸動始終沒有行動，甚至沒有透露任何風聲。</br>　　“我覺得觸動現在有一個問題就是，沈西淮他本科在LSE學的經濟，然后去斯坦福修工商管理，他是搞管理出身的，而鄭暮瀟本科碩士學的都是計算機，技術——尤其是元宇宙這么大的東西，門檻很高，鄭暮瀟有理論和技術支撐，沈西淮他就摸不太著，眼光受了局限，策劃上就會偏保守。不過奇怪的是，網上說他是扎克伯格2.0，人扎克伯格都把Facebook改名Meta了，沈西淮沒有理由不行動啊。”</br>　　靜安直接把電臺切了。她連按幾聲喇叭，迅速從車流中橫切出去，風馳電掣地奔往糧倉口。</br>　　吃完一頓飯，靜安和奶奶一起煮果醬，從藍莓到檸檬，再去拿橙子，靜安忽然一頓。</br>　　“奶奶，以前您給我爸做的那個果凍，里頭是不是有橙子？”</br>　　“你說那個醒酒果凍呀？那會兒你還當零嘴吃呢，怎么了？想吃了？”</br>　　“嗯，饞死了，您快教教我。”</br>　　靜安從家里出來已經過了十點，爺爺奶奶留她，她稱明天一早得去公司，拎了幾罐果醬和點心帶走。</br>　　又去了趟超市，快到家門口時照常給爺爺奶奶報平安，剛一轉彎，她氣息猛地一提，腳步也跟著停下。</br>　　小區(qū)為了保護業(yè)主的隱私，各家各戶外的過道都獨立了出來，靜安的門開在窗子邊，窗臺上養(yǎng)了幾盆綠植。</br>　　此刻的沈西淮就側身站在那幾盆綠植前，身姿筆挺，風將他頭發(fā)吹得微微晃動，他穿襯衫西褲，領帶被他扯開，臉很白，看向靜安的目光深邃悠遠。</br>　　靜安像被一張網密密匝匝困住，連呼吸也慢下來。</br>　　他好像每天都需要喝酒，不濃不淡的酒氣飄過來，靜安覺得自己也要迷醉了。</br>　　“你……”</br>　　靜安想問他等了多久，兩人在研究生時期交換過聯系方式，他要是想，隨時可以給她發(fā)消息，但靜安知道他不太可能聯系她。</br>　　“吃飯了么？”</br>　　她屏住呼吸走到門前，即便回頭按密碼，也感知到沈西淮的視線追隨過來，這讓她愈加透不過氣。</br>　　門應聲而開，她用膝蓋頂了下，身后的人不答反問：“你什么時候回國的？”</br>　　靜安略有遲疑，對上他有些迷離的眼。</br>　　“年初。”</br>　　他站著沒動，“幾月？”</br>　　“2月份。”</br>　　那時候靜安心力交瘁，過后才得知，比她早半個月回來的鄭暮瀟在聚點總部的第一個項目，就是與千吉聯手打造網游，而在此之前，千吉給出的訊號始終是有意與觸動合作。</br>　　網友稱，聚點這第一血是從觸動碗里搶來的，又說，鄭暮瀟是在給他的老同學沈西淮下馬威。兩人的比較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br>　　靜安不知道沈西淮為什么問起這個，可一對上他那張臉，想問的話又咽了回去。</br>　　樓道里很安靜，沈西淮始終一瞬不瞬看著她，靜安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她掩去慌亂，推門進屋，又回頭去看他，想請他進來，可話還沒出口她就已經覺得奇怪。</br>　　好在她剛把果醬放下，沈西淮主動跟了進來。</br>　　狹窄的玄關勉強將兩人容納，靜安再次被他身上的氣息籠罩，剛要彎腰脫鞋，身后的人出聲喊了她。</br>　　“陶靜安。”</br>　　靜安心尖一顫，回頭看他。</br>　　“你上次說對不起，然后呢？”</br>　　說話間，沈西淮長腿一邁到了靜安身前，他低下頭，灼燙的氣息落在她額前。</br>　　靜安背脊僵直，滿腦袋想的卻是沈西淮為什么這么好聞，她微一抬頭，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前的人忽地躬下身來，下一秒，靜安的耳垂立即被裹含進一片濕熱當中。</br>　　袋子摔在地，里頭新鮮的橙子滾落出來。</br>　　靜安的腰被箍住，沈西淮的動作漸漸狠厲，由親吻變成啃咬，嘴唇先是落在她下巴，再沿著肌膚一寸寸尋去她嘴角，靜安感受到一絲疼，呼吸急促，嘴微微一張，他舌頭就順勢探進來翻攪，又用力刮舔她上顎，靜安雙腿發(fā)軟，依靠本能勾住沈西淮的脖子。</br>　　她舌尖發(fā)麻，從他嘴里嘗到一點果干的味道，是黑加侖，而昨天的是柑橘，似乎還有玫瑰的香味，又像是海中的貝殼。</br>　　下一刻，靜安被橫抱起來。</br>　　通往二樓的木梯很窄，靜安在混亂中被擱到床上，沈西淮的吻緊接著漸次落下來。</br>　　靜安手指貼上沈西淮的胸膛，觸手堅實，他肩膀挺闊，覆過來時身體線條也一并跳躍挪近，靜安承接他兇狠的吻，他修長的手指也不安分，摩挲著下移。</br>　　一個貝斯手的手指靈活度是由不得靜安懷疑的。</br>　　靜安緊緊箍住沈西淮的脖子，伸手擦去他額上的汗。兩人鼻尖貼著，氣息緊密交纏，沈西淮的動作忽然停下來，只一下一下親靜安的臉，再對準靜安的唇深吻下去。</br>　　“唔…”</br>　　好一會兒才分開，靜安睜開迷蒙的眼，對上沈西淮深沉的目光。</br>　　她貼到他耳邊，輕柔地說了句什么。</br>　　沈西淮起身下樓前，又往靜安唇上碰了下。</br>　　等他把Paige送給靜安的那份禮物拿上來，靜安再沒停歇的機會。</br>　　她有健身的習慣，仍然遭受不住這樣持續(xù)的索取，但顯然沈西淮不打算輕易放過她。</br>　　從那晚他在停車場叫住她，再是昨晚那個吻，然后是此時此刻，他的態(tài)度都表示出他的不甘。</br>　　他在報復她，在用同樣的方式來表達他的不滿。</br>　　或許對他這樣的人來說，一旦沒有占據主導位置，勢必要找機會搶奪回去。</br>　　靜安卻用僅存的意志在想，好奇怪，分明隔了這么久，她卻仍然覺得沈西淮身上的味道十分熟悉，甚至是他揮汗如雨的模樣以及低喘的聲音，都和記憶中相似。</br>　　她一下一下將指甲深陷進他肩背，然后又在情難自已當中緩慢上移，將手指插進他微微汗?jié)竦陌l(fā)里。</br>　　良久后結束，靜安徹底沒了力氣。似乎是為了不讓自己顯得無情，沈西淮貼過來與她溫存，略微渾濁的空氣里有交換津液的聲響，靜安莫名耳紅，伸手推他肩。</br>　　她背過身去，累到意識很快模糊，隱約中聽到身旁的人起身下了樓，過會兒又上來。</br>　　沈西淮似乎拍了下她的臉，她醒不來，卻因為口干舌燥本能地去喝他送過來的水，入口清冽，是冰鎮(zhèn)的檸檬汁。</br>　　她只喝了半杯，剩下半杯落進沈西淮的胃里。</br>　　干燥得到緩解，靜安側身睡過去前想，沈西淮不會再來找她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