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陶宜回國那天,聚點的廣告片在攝影棚內正式投入拍攝，Paige負責盯現場，靜安從IB科技開完第二輪PPM后，開車趕往現場匯合。</br> 進棚前她查看手機,先前發給LemonFish的郵件收到回復,如她所料,對方拒絕了這次邀約合作。</br> 聚點的拍攝持續三天,靜安在第三天將那部哈蘇帶去現場拍照。</br> “一起讀書”旨在通過好友分享書籍,廣告片里兩位演員在分享所讀故事時，化身為書中人物演繹了這個由微本原創的故事,最后一幕是孟悠柔親自掌的鏡,隨即大喊一聲“cut”。</br> 結束后整理現場，團隊按慣例留影，再按慣例跟聚點的團隊聚餐。餐廳因跨年夜生意火爆,街上四處都是人，周陶宜與男友去了上海跨年，給靜安發來外灘人山人海的視頻，又發一張靜安寺的照片,祝她新年快樂。</br> 沈西淮出差在外,家里只靜安一人,她進屋后站在料理臺前喝水，然后清洗杯子。清潔劑有淡淡的檸檬味,是沈西淮按照她的方法用檸檬皮做出來的。家里的洗碗機并不常用，每每他都主動領了清洗的任務，她認為兩人需要分工合作,他仍然不愿意,在她的堅持下他才要她幫忙清洗別的。</br> 沈西淮會定期清洗家里的黑膠唱片,市場上有黑膠唱片清洗機售賣，但他更喜歡自己動手，靜安在他的指導下幫忙，這很依賴于經驗跟手感，一不小心就會劃傷唱片，沈西淮過于信任她，垂手站旁邊看著，只在她手忙腳亂的時候過來搭把手，然后又笑著站到旁邊繼續袖手旁觀。</br> 他比以前更愛笑，遇見有意思的事情會主動跟她分享，相反地，只有在她堅持追問的時候，他才會袒露他的不快。</br> 她坐到桌前翻開日記本，提筆慢慢寫字。</br> “圣誕節那晚沈西淮堅持說沒有生氣，他或許沒有騙我，但至少不那么高興。我很愿意把我的所有想法告訴他，可他似乎不是這樣，是因為不愿意說，還是單純地不愿意跟我說？”</br> 她看著寫下的幾行字，有好一會兒沒動，下一刻又拿起筆，將這幾行字來回地劃掉，然后重翻一頁，寫下新內容。</br> “雖然有問題存在，可還是好想沈西淮，他真的好煩！等他回來還在生氣，他就完蛋了。</br> “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逼你開口！”</br> 靜安忿忿地將日記本合上，筆丟開，起身去洗澡。回來后她拿來那只LondonPhone，戴上耳機，把沈西淮還沒聽完的那半首繼續聽完，又從頭再聽一遍。沈西淮說開頭是NASA兩艘太空探測船在太空采集來的聲音轉化而成的，探測船發射于1977，而這張專輯在2014年釋出。他說可以從這張專輯里聽到時間和宇宙，而這首《AlwaysTogetherWithYou》能聽見海王星。她覺得他收拾收拾可以去寫詩。</br> 耳機里的音樂孤獨又浪漫，靜安聽著聽著笑了出來。她將相機里的合照發到工作群的相冊，又繼續翻看相機里的照片，起初多半是binbin，然后是她拍的沈西淮，再往前，屏幕里出現四座雕像。定睛一看，竟然是披頭士，下頭一行日期，2014-11-22。往下一張是倫敦那條著名的AbbeyRoad，拍攝日期顯示在2012年9月，是沈西淮剛去倫敦留學的那一年。</br> 大概是先前沈西淮將他以前的內存卡錯裝進了這臺相機，她沒再翻下去，只意識到原來他比她更喜歡披頭士。</br> 她躺到床上，指尖劃過旁邊那只枕頭，腦袋里想的卻是自己每每將手指插進他發里，下一刻她倏然收回手，翻身閉眼睡覺。沈西淮晚上給她來過電話，告訴她有很長的會議要開，她很想他，但電話還是等明天再打。</br> 元旦假期也沒能休息，IB科技的廣告拍攝在即，需要她跟Paige、Leah確認的事情一件又一件。這次拍攝得搭實景，布景起初需要壓縮成一個整體，然后隨著音樂和場景不斷地變化移動，讓空間得以拉伸，最后又回到原始狀態。</br> 道具設計師在一次次演練中十分抓狂，說她從沒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過這么復雜的項目，她一邊痛罵她們三人，一邊又笑著說她的履歷馬上要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藝術總監在拍攝場地沉思半晌，然后開始將布景移動的時間再次進行精確計算，三人緊跟著又去確認燈光設計。</br> 靜安很忙，空不出時間來，周陶宜樂得在上海多玩幾天，兩人在電話里確認時間，決定等IB科技的廣告拍完再見面。</br> 元旦假后第一天上班，靜安在周會結束后敲響Demy辦公室的門。</br> Demy最近忙到腳不沾地，在她等待的幾分鐘里，他就接了四五通電話，然后語速飛快地問她：“什么事？”</br> 靜安也爭分奪秒，“Demy，我打算辭職。”</br> Demy這才停下手頭的事情，抬起頭來，“你的朋友從加州回來了？”</br> “對。”</br> “你們要自己開工作室？”</br> “是的。”</br> Demy有片刻的沉默，“你們是說好了要一起辭職？”</br> 靜安疑惑，“還有誰？”</br> “Leah。”</br> 靜安在訝異后很快想明白，“她沒有告訴我。”</br> Demy定定看著她，“那我現在告訴你了，我還要告訴你，我打算給Leah一封counteroffer，但我不打算給你。”</br> Demy的意思明顯，他希望Leah可以留下來，但他不打算留眼前的人。</br> 靜安點頭，“這是公司的自由。”</br> Demy忽然笑了，“我更希望你問我原因，這樣我就可以解釋我為什么這么做。”</br> “我知道為什么。”</br> Demy的笑容凝住，“說說看。”</br> “你更希望我去做電影。”</br> “Leah也喜歡電影，那為什么我要留她？”</br> 靜安暗暗嘆一口氣，“Demy，我都要走了，承認一句我們是朋友有那么難么？”</br> Demy甚至沒有眨一下眼睛，“你說這句話Leah應該會很傷心。”</br> “你給她發counteroffer才會讓她傷心，你留她不過是因為她現在可以獨當一面，你不希望公司失去一位親自培養出來的員工。”</br> Demy冷笑出聲，“是，所以出于公司利益的考慮，offer我會照發，接不接受也是她的自由。”</br> 他說著低下頭去，但并沒有動作，隔會兒問：“工作室什么進度？”</br> “沒有進度，需要先確定辦公地址，成立團隊。”</br> Demy仍舊沒有抬頭，“我會爭取讓你年前走掉，最近一段時間的項目都可復制，沒有做的必要。”</br> 靜安沉默幾秒，“謝謝你Demy，如果Leah決定要走，我會向公司推薦其他合適的人選。”</br> Demy沒有說話，就在靜安以為他完全忘記她的存在時，他忽然站了起來，起身去倒水。</br> “陶靜安，自己開工作室需要承擔的風險你最好都認認真真地考慮過，還是那句話，盡量往壞處想，怎么想都不為過。”</br> Demy并沒有看她，“你的錢是你辛辛苦苦賺來的，你應該也不希望就那么打水漂了。”</br> 靜安點頭，“上次我沒有聽你的，這一次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又問：“你呢？”</br> Demy回過頭來，臉上仍是嘲諷，“你覺得公司希望看見我們部門一下走掉三個人么？至少不會輕易放我走。”</br> 靜安對他的話并沒有異議，“你可以聯系我。”</br> Demy臉色一變，“你可以出去了。”</br> 靜安笑了，“你在加州的時候告訴過我，為什么取現在這個英文名。”</br> Demy語氣堅決，“出去。”</br> 靜安痛快地轉身，Demy取自雅克·德米，那位因為艾滋病去世的法國人，是張力的啟蒙導演。</br> 身后Demy又喊住她，她在門口回頭。</br> Demy想告訴她，當初ZL事件發生時，他嘗試過聯系能幫得上忙的朋友，但統統被拒絕了。</br> 他開口：“IB科技的項目要是出任何問題，你就沒那么容易走了。”</br> 靜安對他的話并不意外，“在去做我真正喜歡的事情之前，我會把我應該做的事情做好。”</br> 門合上，靜安停在門口看向自己的工位，緊跟著去看Leah，她的工位上已經貼滿海報，再容不下新的，當初她貼新海報時她就覺得奇怪，后來慢慢意識到，一旦海報貼滿，就是Leah決定離開的時候。</br> IB的廣告片拍攝在兩天后，靜安特意跟同事要了兩杯BlueBottle，等咖啡送來，她讓人送去給拍攝演員。</br> 蘇津皖前不久在Touching上發過，她最近常喝BlueBottle，這并不是制片人需要特意留心的部分，但蘇津皖還是喝到了。</br> 她見陶靜安正跟程前在溝通什么，走過去喊了她。</br> “謝謝你們的咖啡。”</br> 靜安笑了下，“鼓試過了嗎？”</br> “馬上去試。”</br> 離開拍還有一段時間，程前拉上靜安一塊過去，“我來幫忙試試吉他。”</br> 程前平常彈的是節奏吉他，這回拿起吉他先彈了段旋律，音色清亮，旋律熟悉。</br> 她示意了下身后的蘇津皖，告訴靜安：“這是她常看的一部電影，以前我們還想過改編后上臺演呢，你家那位死活不愿意。”</br> 靜安沉默幾秒后笑了，“沈西淮也常看《海上鋼琴師》。”</br> “是么？”程前很快笑了，“我也喜歡，這部電影應該沒有人不喜歡吧？”</br> 靜安點頭，“對。”</br> 她看向程前身后，蘇津皖正在調試鼓皮，她忽然就反應過來，為什么先前看到沈西淮的巫1900會覺得眼熟，因為早在那之前，她就在Touching上見蘇津皖發過。</br> 蘇津皖偶爾會分享自己的練鼓視頻，她喜歡KeithMoon，誰人樂隊的鼓手。</br> 靜安也常聽誰人，但她不確定蘇津皖現在打的是哪一首，隔會兒她換了一段，她聽出來是披頭士。</br> 樂器一一試過，沒有任何問題。不久后進入正式拍攝，在演員正式入鏡之前，化妝師又確認了一遍演員身上被遮擋的紋身。</br> 靜安站在遠處默默看著，腦袋里只一件事，她后悔沒在高中的時候認識沈西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