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br> 跟著庚景去揚州的想法,幾乎是一瞬間就從虞夢穎的腦海里冒了出來,之后再也抹不去。</br> 她了解庚景的脾氣,活的比她還死板,要是被他知道了她要去揚州,恐怕半路上就會讓人將她攔下來,送回康城。</br> 她只能悄悄地去,想象著自己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會是什么反應。</br> “在認識庚景之前,我也不知道我還能有這個膽量和勇氣,人還是得靠逼,一個人的潛力遠比你想象的要大,以往別說讓我一個人去揚州了,就是獨自一人出門,我都得帶上一堆的隨從,遇上了庚景之后,我所有的矯情和金貴,都被他磨得干干凈凈,也敢一個人去揚州。”虞夢穎連自己都不敢相信。</br> 她是虞家的大小姐,從小被養在深閨里,一言一行都得遵守著規矩而來,可自從攤上庚景之后,她就完全脫離了大家閨秀該有的矜持模樣。</br> 虞夢穎并不覺得有何不妥。</br> 在河北經歷了一場生死,虞夢穎懂得了生命的珍貴,也懂得了活著就應該遵從自己的內心而活,珍惜自己,也該珍惜自己在乎的人。</br> “我也不知道這么做對不對,但我就是想去,想去見他。”虞夢穎那眼神里透出來的光,亮人眼。</br> 虞夢穎對庚景的感情,星煙很意外,也很高興。</br> 曾經他和哥哥,還有姨娘,三人就像是被畫了一個圈兒,圈在里面,自己走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走不進來,無論遇到什么,他們都只有彼此。</br> 可如今當虞夢穎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星煙知道他們之間不再只有彼此。</br> 除了彼此,還有屬于他們各自的人生。</br> 姨娘已經是侯府的侯夫人,而哥哥,也已經有了一個愿意為了他而不顧一切的人。包括她自己,心里念著的人也不再只是他們。</br> 虞夢穎說的是庚景,可在星煙的腦海里想到的人卻是贏紹。</br> 虞夢穎所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會套在自己和贏紹身上。</br> 不知道對不對,只按自己內心的想法而活。</br> 星煙的心里也想去找皇上。</br> 想和他在一起。</br> 但是她不能。</br> 每個人的處境不一樣,做的決定也不一樣。</br> 她做不到虞夢穎那般灑脫,因為她得替皇上先守住他的家。</br> 愛能讓一個人沖動,不計較后果地往前沖,就像是虞夢穎那樣,可愛同樣也有責任,就像星煙這樣,呆在皇宮,等他回來。</br> 虞夢穎走了,讓星煙替她保密,說等到她到了揚州,自然會給家人稍信。</br> 星煙不放心,讓肖安派了人悄悄地跟在她身后。</br> 星煙繼續陪著太后,皇上不在,就只剩下了她們婆媳倆人,星煙每日都會到太后跟前請安,太后也習慣了早膳備上倆人的份,等著星煙一同過來用膳。</br> “這日子過的倒是安靜。”太后身子已經比之前好了許多,能下床走動,適才虞夢穎來的時候,太后便是坐在了軟榻上同她在說話,說話的間隙還能自己端起茶杯飲兩口茶。</br> 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能恢復到之前。</br> 太后說安靜。</br> 星煙也覺得安靜。</br> 皇上在皇宮的時候,正殿那邊,每日都是來來往往的臣子,還有御花園里的那幾位貴人,再如何沒有希望,皇上在的時候,還能再御花園里看到她們的人影,皇上一離開,幾人便是徹底地呆在屋里,不出來了。</br> 如此一來,自然是安靜。</br> 太后說這樣不行,讓秦嬤嬤去皇宮的戲班子里發個話,每日午后小憩后,就讓人來福壽宮里唱唱戲,熱鬧熱鬧。</br> 太后趁著臺上唱戲的功夫,對星煙提起了過繼之事。</br> “嚴太醫的醫術在哀家身上倒是有成效,卻也沒有使在點子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治好皇后這身子寒涼的毛病。”太后看著星煙,及時地說道,“哀家沒有要怪皇后的意思,如今這宮里也就只剩下咱們娘倆,有問題咱們就得一起解決。”</br> “皇上說出征就出征,說是說一個月就能回來,可這一個月要真熬起來,也夠讓人熬,若是如眼下這般風平浪靜倒也好,怕就怕出個意外。”</br> “皇上沒有龍嗣一事,所有人都在盯著,皇上在的那陣,將這事壓了下來,沒人敢提,但如今皇上不在,時間一長,必定會被人提到明面上來談論。”</br> “哀家同皇后商量,先從贏家的宗族里挑一個孩子出來,過繼到皇后膝下,日后皇后若是有了龍嗣,自然沒有其他人什么事,若是沒有龍嗣,當成自己親生的來養也可,皇后覺得如何?”</br> 太后對封地里的那幾個王爺,即便是一個都看不上,但這事終究還是得想辦法。</br> 星煙垂下頭,臉色坦然,說都聽母后的。</br> 星煙心里大抵已經有了準備,自己生不出來,皇上和太后,又生了遣散后宮的念頭,也就只剩下一個過繼的辦法。</br> “既然皇后同意,那哀家就先瞧著,瞧好了再讓皇后定奪。”太后看出來了星煙的愧疚之色,也就不再談了,指了指戲臺,對星煙說道,“看戲。”</br> **</br> 等星煙聽完戲,跟著薛先生回到了后殿,薛先生便將今日太后所說的話,又重新在星煙面前提了一遍。</br> “今日太后說的話,娘娘有何感想?”薛先生的態度不像太后那般含蓄,直接很明銳地問星煙。</br> 星煙掐著指尖上的護甲,沒說話。</br> 她同意過繼,太后同意過繼。</br> 但并不代表她們就喜歡。</br> 誰不喜歡自己親生的孩子。</br> 星煙最想的還是自己能生,想讓太后和皇上,再也不為了龍嗣而為難。</br> 薛先生看出來了她的心思。</br> “皇上出征,若是能平安回來,娘娘承受的壓力就沒那么大,龍嗣的事,皇上會替娘娘頂著,但也不是長久之計,娘娘得想好,做好最壞的準備,倘若娘娘懷不上孩子了,該如何。”</br> “一旦上了戰場,誰也說不準會出現什么事,戰場上自來都是刀劍不長眼,倘若皇上出了事,娘娘又該怎么辦?”</br> 薛先生話音一落,星煙的臉色就變得煞白。</br> 五指不知不覺地就掐進了掌心,皮肉兒犯了紅,卻完全感覺不到疼,她能麻痹自個兒的心,不想去面對,最終卻還是被薛先生提了出來。</br> 皇上出發前,對她說了一堆的道理,語氣篤定,她以為自己是被他說服了,才大大方方地放了他走,如今人走了之后,她才知道,她能安心地讓他走,不是因為他那些話說服了她,而是他說這話的時候,人就在她的身旁,莫名地讓她安心。</br> 但現在人不在身邊了,她就后悔了。</br> 星煙很心慌,但又不得不逼著自個兒冷靜下來,薛先生說的沒錯,皇上一走,太后生了病,如今宮里,能撐起來的就只有她自己。</br> “唯一的辦法就是太后所說,去封地里領養一位郡王回來。”薛先生與太后和皇上的想法一樣,先領養了再說。</br> 薛先生替星煙先篩除了一部分人,三歲之后的郡王被薛先生排除了在外,不在選擇的范圍內,原因是三歲之后的孩子已經開始記事,這樣的郡王,養不家。</br> 到頭來就是給別人做嫁衣。最好是剛出生沒多久,由星煙抱過來,親自養。</br> 雖還是有些風險,但已經是風險最低的一種辦法。</br> 如此一來,薛先生想了想,就只剩下了文王跟前的小兒子,才剛滿月,是文王同妾室所生,并非王妃所出,這樣的條件更合適星煙抱養。</br> 皇上一旦出事,封地的王爺必定都會涌入皇宮,這些事情,不得不事先想好,以備萬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