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br> 庚景和星煙長的像蔣氏,庚幕更像侯爺。</br> 但三兄妹湊在一起,還是能看出來是一家人。</br> 今日之前,星煙從未想過姑孰的兵馬,或者說從未想過后宮之外的朝堂,能來正殿坐在這里,也是被形勢所逼。</br> 逼鴨子上架,她能護住的也就只有后宮。</br> 其他的,她還在指望著皇上。</br> 十幾萬大軍的兵符,又有幾人能做到如此豪邁,說繳就繳,魏家為了這塊兵符,同朝廷周旋了多少年,如今卻到了星煙的手里。</br> 庚幕能給了她兵符,便是在眾人跟前,替她將這個皇后坐的更穩當。</br> 從此誰又敢說她只算得上半個皇后?</br> 同樣,庚幕的舉動,讓所有人都閉了嘴,不但閉了嘴,還生了敬仰。</br> 包括張大人,</br> 也徹底地閉了嘴。</br> 人都有私心,魏丞相當年沒做到,魏敦也沒做到,許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庚幕卻在皇上出事之后,第一時間,毫不猶豫地上繳了兵符。</br> 庚幕就算不上交兵符,直接歸順朝廷,這時候也沒人能說他半句不是。</br> 權利的誘惑,沒有幾個人能抵抗,庚幕卻甘愿當一位手無實權的臣子。</br> 臣子們無話可說。</br> 庚幕兵權一交,這江山更加撼動不了。</br> 今日早上,眾臣子涌上太武殿的那一刻,哭天喊地地求著要見太后和皇后,似乎江山在皇上出事的那一刻就已經岌岌可危,天下要大亂了一般。</br> 但之后正殿內一出接著一出的戲,招招直逼著太后和皇后,臣子們卻沒從兩人臉上看到半絲慌亂,兩位王爺對皇后咄咄相逼的那陣子,也沒見皇后急過。</br> 今日所發生的每一個環節,似乎都被她抓在了手里。</br> 冷靜的態度,毒辣的手段,是人都能看的出來,兩位王爺今兒是栽在了皇后手里。</br> 后是子嗣,再到兵符。</br> 臣子進來之前,皇后處于最為不利的局面,等眾臣子退出正殿時,皇后已經成了最大的贏家。</br> 龍嗣有了,</br> 權力也有了。</br> “亂不了,有那個心,還是想想怎么做好自己分內之事,莫要等到皇上回來,成了皇上的出氣筒。”蘇老先生一出來,對著眾人丟了一句話,人就離開了皇宮。</br> 這話讓所有人都緊張上了。</br> 皇上最討厭的就是臣子拉幫結派,哭天喊地地逼宮。</br> 今日他們是怎么來的正殿,自己心里有數,沒人再敢議論半個字,皇上失蹤能回來,最好不過,若當真有了意外回不來,這江山怕也亂不起來。</br> 臣子走后,正殿內就只剩下了庚景和庚幕。</br> “辛苦了。”星煙僵硬了許久的嘴角,終是暈出了點點暖意。</br> 庚景卻沒覺得那笑容,有多好看,反而瞧著那張臉上,越瞧越心痛。</br> 臉色太過于白皙,沒有半點顏色,連之前最為靈動的那雙眼睛,如今也是黯淡無光。</br> 庚景知道原因。</br> “皇后好好養身子。”</br> 庚景心疼她,但他卻愛莫能助。</br> 唯有替她將皇上找回來。</br> 他會去朱雀橋。</br> 不論找不找得到,都要去找。</br> 庚幕也跟著庚景一道。</br> 走之前,庚幕看了一眼星煙,深邃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讓星煙感覺到他似乎有話要對她說,但待她等著他開口之時,庚幕卻又沒了要說的打算。</br> 有些事情。</br> 不說比說了好。</br> 不知情,不背負任何負擔,她才能一身輕松。</br> 魏敦在做決定的那一刻,也從未想過要讓她知道,怕是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要讓這件事成為永久的秘密。</br> **</br> 從朱雀橋被燒毀,離贏紹落水,已經過了一天一夜。</br> 在第二日傍晚才有了消息。</br> 贏家的開國皇帝,當年沿著秦淮河一路征戰而上,在攻占了河北之后,在河北的秦淮河邊上,立了一塊石碑。</br> 石碑很大很高,日夜面對著滔滔江水。</br> 上面寫著,于某年某月某日,成功攻下河北,署名的除了贏家的開國皇帝之外,還有一人,魏家的先祖。</br> 朱雀橋被燒毀,在贏紹雙腳踏空的一瞬間,便被卷入到了秦淮河。</br> 魏敦落水,與贏紹不過相差前后腳的功夫。</br> 兩人相爭了十幾年,若都死了,會是什么樣的局面,誰也沒有想過。</br> 贏紹認為,魏敦還不配讓自己陪葬。</br> 他拼死也會活下來,</br> 要活下來去見他的皇后。</br> 贏紹善水性,若不是燒毀的橋梁砸了下來,阻礙了他,當時他也能能平安無事地回到秦淮河對岸。</br> 但時運不濟,他沒能爬上去,連帶著朱雀橋的殘骸一并被沖進了急流。</br> 人的生死,往往只決定在了一瞬間,挺不過去就見閻王,挺過去了,即便被河水沖到了幾十里開外,也能相安無事地活下來。</br> 贏紹先到的岸邊,一雙眼睛因河水的侵蝕而發紅,回頭盯著還在水里掙扎的魏敦。</br> 兩人已經在河水里打過無數次照面,因環境和條件不允許兩人再戰一回,只能相互看著對方的笑話。</br> 人在同死亡相拼的時候,無論是神情,還是體態姿勢都不會很好看。</br> 贏紹從見到魏敦的第一面起,到現在,看到的魏敦,一直都是驕傲清高,像眼下這般狼狽不堪,贏紹還是頭一回見,贏紹感覺很不錯,干脆就坐在了岸邊上,看著魏敦在他面前的河水里掙扎。</br> “再用點力,爬不上來,下面就是懸崖斷層,你肯定沒命。”</br> 贏紹的話不但沒起到作用,還讓魏敦的動作越來越緩慢。</br> 贏紹看著魏敦掙扎在生死邊緣,并沒有生出半點同情,有的只是落井下石。“你那叔叔是個狠角色,不讓朕活,也沒想過要你活,你們魏家當真是人才濟濟,個個都是老謀深算的狐貍,很有潛質當反賊。”</br> 魏敦的體力已經到達了極限。</br> 贏紹巴不得看著他是如何死在自己面前,但又覺得他同自己漂了這一路,掙扎到了這里,很不容易,若是就這么被河水淹死了,心里不夠痛快。</br> 在魏敦快要沉下去的瞬間,贏紹好心地遞出了自己的佩劍。</br> 魏敦接了。</br> 贏紹將他提上了岸。</br> 兩人沒有再打,在朱雀橋上已經打過了一回,勝負已定,也沒那個必要再打。</br> “你想要什么死法,告訴朕,朕可以考慮考慮,滿足你。”贏紹想除魏敦,想了十幾年,如今魏敦落到了他手上,突然就有些舍不得一劍要了他的命。</br> 一時想不出什么死法,才能讓他解了心頭之恨。</br> 魏敦無暇去回答他的問題。</br> 上岸之后,魏敦全身沒了半點力氣,迎面躺在了河岸的石子上,猛喘著粗氣。</br> 怎么死,橫豎不是被淹死就成。</br> 這滋味,太他|媽的難受。</br> 這一躺就看到了那塊石碑。</br> 石碑上的字,已經歷經了幾百年的風雨,早已經看不清原來的字跡,不過都是靠著后來的幾代帝王,不斷地維護,如今才能勉強看到上面的內容。</br> 最后一次維護石碑,是在先皇駕崩之前,皇上登基后,這石碑就再也沒人問津。</br> 而皇家和魏家之間的關系,就像這塊石碑一樣,到了贏紹這一代,臉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再去維持。幾代積攢下來的矛盾,徹底爆發了出發。</br> 魏敦造反,贏紹盼著他造反。</br> 魏敦盯的入神。</br> 石碑的故事,兩家人都清楚。</br> 但終究是時間經歷的太長,先祖那一輩的感情,誰也體會不到。</br> 魏敦半天沒有反應,贏紹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這一瞧,臉上滿是諷刺。</br> “一個反賊,你看著不心虛?”</br> 魏敦自知已經是階下囚,早已經放棄了抵抗,如今瞧著這石碑,不過就是好奇,當年先祖和先皇的關系到底好成什么樣,才能心甘情愿地為贏家人打江山。</br> 他理解不了。</br> 從他出生,魏家和贏家的關系就已經惡化。</br> “你贏了。”魏敦突然對贏紹說。</br> 誰贏誰輸,早就有了結果,但能讓魏敦主動說出來,這比直接殺了他,要了他的命,更讓贏紹舒坦。</br> “你輸了。”魏敦認輸的時候,是服氣的口吻,贏紹卻沒有半點謙虛,語氣很傲。</br> “你們魏家輸了。”贏紹補了一句。</br> 那塊石碑立在那里,前幾代人看了,覺得是榮光,可如今在贏紹的眼里,看到的就只有諷刺,也再次提醒了他,魏家的忠良早已經不在,如今自己所見到的就只是一個讓自己父皇下跪,讓自己陷入無盡噩夢的反賊。</br> “朕改主意了,這石碑,朕打算讓人常年維護。”</br> 用來當諷刺再好不過。</br> “不過你們魏家人也看不到,抄家滅九族,朕一個都不會給你留。”贏紹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聲音冷的像地獄里的魔鬼。“這樣才能保證你們魏家再也掀不起風浪。”</br> 魏敦終于有了反應。</br> 不過不是贏紹想要的那種反應。</br> “我孑然一身,無妻無子,你要殺你隨便。”魏敦緩過了氣坐了起來。</br> 說他死而無憾,也并不盡然。</br> 他心里還惦著誰。</br> 贏紹最清楚。</br> 贏紹最討厭的就是他這個眼神,一副料定了自己會很了解他的模樣,憑什么自己就該了解他,憑什么就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br> 想什么?</br> 不就是在想她的皇后嗎。</br> 贏紹繃緊了臉。</br> 無妻無女,他倒是娶啊。</br> 魏敦卻同他算起了老賬,“是你先搶了我的人。”</br> 他看上星煙的那會,贏紹還沒來庚侯府。</br> 結果他后來者居上,利用太子的職權,將星煙往他身邊勾,奪人所愛,是他贏紹先干出來的。</br> 贏紹突然就不想同他計較了,難得生出了同情,竟然覺得他很可憐。</br> 為了一個人,同他拼到了死,卻不知道自己輸在哪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