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br> 那一聲動靜之后,外面當值的人卻沒有半點聲音。</br> 若是放在往日,誰要是不小心掉個東西在地上,肖安立馬就能罵上一句,“是沒長眼睛還是沒長心?”</br> 今兒外面卻是一片鴉雀無聲。</br> 星煙正納悶,肖安進來了。</br> 一只腳跨完還沒來得急收,另外一只便迫不及待地跨了出去,腳步凌亂無章,全然不見平時里的冷靜老練。</br> 走到星煙的跟前,肖安那腿兒還在打顫。</br> “皇上回來了。”</br> 說完一張臉老淚縱橫。</br> 真是活久見,就沒有人見肖安哭過。</br> 這是頭一回。</br> 隨即彩籬也跟著哭。</br> 千萬情緒涌上心頭,那難受的滋味,旁人都能感覺得到,可星煙卻沒有反應(yīng)。</br> 木訥地站在那里,就跟沒聽到肖安說了什么一樣。</br> 肖安說完,又跑了出去。</br> 去迎接對面疾步歸來的皇上。</br> 星煙沒動。</br> “娘娘,皇上回來了。”采籬在星煙的耳邊又重復(fù)了一句肖安的話,神色激動地望過去,本以為能在星煙臉上看到高興,卻發(fā)現(xiàn)星煙的臉上該有的神色,一樣都沒有。</br> 一臉淡然,沒有任何情緒。</br> 贏紹一路過來,到了太武殿門口進來,已經(jīng)迫不及待,急步如飛,一身龍袍沾了水,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早就臟的不成樣,卻也絲毫沒在意自己的形象,首先想先去看看那個人。</br> 衣裳雖落魄,但那臉,那氣勢,卻是人人熟悉的皇上。</br> 霸氣,冷冽。</br> 黑色筒靴跨過了金磚鋪成的道面,再上到白玉臺階,一抬頭就看到了正殿大門內(nèi)站著的那道人影。</br> 朝思暮想的那張臉終于就在眼前,贏紹的腳步終于慢了下來。</br> 思念,想念,激動。</br> 什么情緒都有。</br> 想她想的睡不著,寢食難安。</br> 這滋味比那七年還要漫長,難熬。</br> 他回來了。</br> 贏紹給了星煙一個笑容。</br> 然后等待著她哭或是笑,在激動地撲進他懷里來,對他哭訴,打也好罵也好,他都認。</br> 可贏紹的嘴角都笑爛了,也沒見星煙動。</br> 夕陽的殘光從門縫里照進去,門檻前的那張臉贏紹看的更清楚了些,她沒笑,也沒哭,什么都沒有。</br> 贏紹的笑容僵住了。</br> 腳步又急躁了起來。</br> 在贏紹離星煙只有五步之遙時,星煙突然腳步一轉(zhuǎn),連看都懶得看他,提了腳步就匆匆地往后殿走去。</br> 皇上回來了。</br> 皇后沒理他。</br>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包括贏紹。</br> 呆愣了一瞬,贏紹才追了上去。</br> 又是一樁活久見,這便又讓眾人目睹了一場奇事,一代帝王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回來,不但在皇后那里討不到好臉色不說,還得貼了熱臉,去哄人。</br> 贏紹的腿長腳步大,星煙走的再快,三兩步就能被他追上。</br> “皇后,朕回來了。”贏紹看著她的側(cè)臉,那腮幫子明顯鼓了起來。</br> 不用猜都知道,</br> 皇后在生氣。</br> “朕快馬加鞭,連夜從河北趕了回來,朕想早點見皇后。”贏紹想去牽她的手,星煙及時地躲進了袖子里。</br> 皇上落了個空,心里很不是滋味。</br> 他原本的幻想是他一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立馬就撲進懷里來,讓他抱著她,以解了他的思念。</br> 但皇后卻連看都懶得看他。</br> “皇后!”</br> “煙兒。”</br> 贏紹使出了殺手锏也沒讓她停下來,只能給她下命令。</br> “停下。”</br> 贏紹的這聲帶了威嚴,星煙終究只是他的皇后,這天下還是他的,星煙不得不停下了腳步。</br> 贏紹上前一步,堵走到她跟前。</br> 星煙轉(zhuǎn)了頭,只給贏紹留了半邊臉。</br> 這模樣贏紹熟悉,那日周崇帶的美人進來,她也曾給自己甩過臉子看。</br> 他的皇后,脾氣可不小。</br> “轉(zhuǎn)過來,看著朕。”贏紹知道自己不用強,她現(xiàn)在是不會聽自己的。</br> 星煙轉(zhuǎn)了過來。</br> 也看了他。</br> 但眼神太過于平淡,不是贏紹想要的。</br> “朕從朱雀橋上跌下來,漂了幾十里路,好不容易掙扎上來,差點就見不到皇后了,皇后見了朕,應(yīng)該撲進朕的懷里,好好迎接朕才對。”贏紹說完就頓住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br> 一行清淚從星煙的眼睛里說掉就掉,沒有半點預(yù)兆,就似是晴日里空下的雨,只見到了雨點子,沒見到哭泣的天色。</br> 贏紹的心突然如刀割。</br> 想要伸手攬她入懷,又被她往后一退,躲開了。</br> “皇上能回來,臣妾自然高興,皇上一路勞頓,先好好歇息吧。”星煙看著臉色難看的贏紹,絲毫不在意自己臉上的淚,就跟感受不到自己在哭一般。</br> 這模樣讓贏紹想到了七年前的她。</br> 贏紹突然很怕。</br> 怕她又將自己的心給鎖死了。</br> 贏紹再也忍不了住,直接將她拉過來,不管她樂不樂意,緊緊地將她抱進了懷里。</br> 入鼻的暗香,魂牽夢繞,是他熟悉的味道。</br> 贏紹的心終于安穩(wěn)了下來。</br> “朕回來了。”</br> 贏紹又對她重復(fù)了一句。</br> 星煙沒反抗,任由他抱,雙手垂在自己身側(cè),沒有附上他的腰。</br> 一直到晚上,星煙的態(tài)度都是如此,不肯說一句話。</br> 贏紹沐浴更衣完去了一趟福壽宮,同太后報了平安回來,便見到星煙正坐在軟塌上看書,并沒有去床上躺著。</br> 贏紹走過去,挨著她身側(cè)坐下。</br> “看什么呢?”贏紹湊過去,輕聲地問她。</br> 星煙沒答。</br> 只要不是他命令她,她就選擇不答。</br> “如今皇后能認字了,卻開始冷落朕。”贏紹說完,絲毫不顧自己的臉面,厚著臉皮往她身邊擠了擠,星煙立馬翻了一片書頁,身子一仰巧妙地躲開。</br> 贏紹盯著她,燈火下的那排長睫,又在顫動。</br> 這小東西的脾氣可真不小。心里的這口氣從他出來到現(xiàn)在,還是沒消。</br> “書拿反了。”贏紹戳穿了她。</br> 星煙的神色一僵,差點沒繃住。</br> 半晌又極為淡定地將書調(diào)了位。</br> 繼續(xù)不理他。</br> 剛調(diào)回來,就聽到了贏紹低沉的聲音,“朕錯了。”</br> 星煙的手一頓,眼皮跳的更加厲害。</br> 贏紹從來都是一個高傲的人,高貴霸氣又驕傲,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活了十幾年,從未有一個人見過他認錯。</br> 包括先皇和太后,也沒見過。</br> 倔強的似頭驢,同時也有那個本事倔,任何事情他都能算到萬無一失,包括這回,即便是九死一生,但終究他還是回來了。</br> 他從沒有錯過。</br> 今兒卻在他的皇后面前,態(tài)度端正地認了錯。</br> “朕不該為了滿足自己的英雄夢,將皇后一人丟在皇宮,朕走之前說的那些保證都是狗屁,到頭來還是讓皇后為了朕擔驚受怕。”</br> 皇上說的粗魯,</br> 卻撬動了星煙的心里防線。</br> 星煙手里的書放了下來,背過了身子。</br> “朕知道皇后在想著朕。”贏紹從她放在膝蓋的手里,將書抽了出來,輕輕地放在了桌上,又動作極緩地掰回了她的身子,贏紹看著她殷紅的眼眶心疼地說道,“朕又何嘗不想皇后,朕從離開皇宮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什么噩夢不噩夢,沒有皇后在朕的身旁,才是朕真正的噩夢。”</br> “朕每天最期盼的人,就是肖安,因為他會將你的消息給朕送過來,知道你平安無事,朕才能睡的安穩(wěn),朕從未想過要丟下皇后,就算是掉進了秦淮河,朕也沒有想過,朕知道,宮里還有皇后再等著朕,朕必須回來。”</br> 星煙嘴角輕顫,眼淚又流了出來。</br> “朕給皇后認錯,以后朕哪兒也不去,就在家里陪著皇后,好不好?”贏紹從未哄過人,到了關(guān)鍵時候,也能無師自通,哄到人心坎上。</br> 星煙的眼淚流的更厲害了。</br> “就算皇后同意,朕也不去。”贏紹認錯的態(tài)度好,可這最后一句話卻讓星煙聽出了委屈。</br> 他委屈什么。</br> 本事大的能登天,不也掉進了河里嗎?</br> 星煙終于說話了。</br> “臣妾能同意,還不是皇上逼的嗎?皇上給臣妾講了一大堆道理,將自己說的比天上的神仙還厲害,不就是想讓臣妾放你去嗎?結(jié)果呢,皇上也只不過是個凡人,也會失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