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br> 沐浴后星煙已不再是那身梅紅,一身淺藍地暗花緞鑲邊衣裳。</br> 贏紹走的很快,停的也很快,到了龍床前,星煙來不及止步,只能往他胸膛上撞。</br> 星煙還未開口請罪,贏紹已將她的手肘抬起,細細瞧了瞧,面上的表情讓人無法揣測。</br> “愛妃這出戲,朕挺滿意。”</br> 眼眸里的光銳利,任何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說的自然就是星煙自己往自己身上潑湯的那一出。</br> 星煙不敢說話,他既然看出來了,她再狡辯,定沒有好的結果。</br> 星煙垂著頭,軟軟地靠在了贏紹身上,輕輕地一抱,抱的小心翼翼。</br> 贏紹盯著她一頭青絲,又給自己添堵,“朕若不下旨,你是不是會去找他?”</br> 星煙僵住,這個她不能認!</br> 星煙從他懷里抬頭,疑惑地問,“臣妾除了皇上,該去找誰?”</br> 贏紹看著跟前揚起的巴掌大小臉,杏臉桃腮,明眸皓齒,黑眸因藏了小心思,美的靈動了些。</br> 贏紹將她的臉托起,湊近自己,字咬的很重,“魏敦。”</br> 那眸子里的氣勢,似乎要將星煙吞滅了。</br> 星煙驚愕,猛搖頭,似乎受到的驚嚇不小,最后連眼睛都閉上了。</br> 咋一看,倒像是在索吻。</br> 贏紹滿足了她。</br> 星煙算是明白了,只要被他沾過的地方,無一不痛。</br> 如今先痛的是舌頭,星煙覺得他想要連,根,拔起。</br> 之后的動作,一如既往地果斷干脆。</br> 直到他突發興致換了姿勢,將星煙翻了個身,看到她后肩的那道劍傷疤痕,才頓了一下。</br> 小小的一道,如幼蟲。</br> 疤痕并不醒目,卻刺了贏紹的眼睛。</br> 她膽小什么?不怕死的很,若他收手不及時,一劍能將她肩膀刺穿。</br> 曾經那般不要命地護著他,最后怎又找上了自己?</br> 贏紹看著那傷口,又煩躁上了。</br> 將她重新翻了過來,星煙感覺到了地動山搖。</br> 天邊還余了一點微光,贏紹看著喘的厲害的星煙,拉過了床上的被褥蓋在她身上。</br> “今夜你歇去后殿。”</br> 沒讓她回芳華殿,但是也沒讓她與他同床共枕。</br> 星煙原本存了希望,難免有幾分失落。</br> 可能她伺候的還是不夠,她還需要努力。</br> 肖安在正殿門外,照了一盞亮堂堂的燈,弓腰走在了星煙的前面,燈火暈開的那一團,能看到檐外不住點的雨線。</br> 雨點子落在黑夜,黑白交錯,隨著燈火搖晃,忽暗忽明。</br> 肖安的后腦勺似乎也長了眼睛。</br> “娘娘不必自責,殿下夜里夢魘,習慣了獨自一人。”</br> 肖安從不多嘴,今夜是個例外。</br> 星煙突然邁不動腳,臉色煞白,退到墻根上,背心抵住紅墻,好一陣失神。</br> 他沒放下。</br> ——還在夢魘。</br> 跟魏家的這一場仗,遲早都得打。</br> 肖安被星煙嚇了一跳,連著叫了幾聲,“娘娘。”星煙才回過神。</br> “沒事。”</br> 星煙繼續跟著肖安去了后殿。</br> 當年魏丞相逼迫先皇,先皇一讓再讓,許了他魏家人佩劍著履上殿,劃了姑孰地界,由著魏家養兵。</br> 只要魏家不造反,什么都可以。</br> 種種屈辱贏紹親眼目睹過。</br> 長久壓制在心,最終到了夜深人靜,演變成了夢魘。</br> 星煙也見過他夢魘,只是沒想到他背負了這些年。</br> 魏丞相死了。</br> 若不是她,當年魏敦也會死。</br> 魏家就該一蹶不振。</br> ——他也不會再夢魘。</br> 星煙臉色更加蒼白。</br> 當年他問她,為何。</br> 她答,“人活著不易。”</br> 她擋住贏紹,救魏敦的那個晚上,剛好侯府死了一個姨娘。</br> 之后,星煙發了一場高燒,選擇性的失憶。</br> 七年了,她惜命。</br> ——不然也不會找到贏紹。</br> 既然找上了,星煙想,無論如何,她應該再對他好一些。</br> 他生她氣,也是應該的。</br> **</br> 第二日清晨,雨住了。</br> 云銷雨霽。</br> 星煙在后殿剛用過早膳,素娥進來說,侯府蘇夫人進宮來了,如今在芳華殿等她。</br> 星煙不覺得稀奇。</br> 該來的遲早得來。</br> 庚瑗青先是去了掖庭局,過了幾天人沒有撈出來,又去了冷宮,蘇氏著急是應該的。</br> 蘇氏急,星煙卻不急。</br> 庚景進宮是一等侍衛,就在離太武殿不遠的那條甬道上執勤。</br> 她想先去看看他,昨日就匆匆一眼,沒能瞧仔細。</br> 星煙一出來后殿,杏枝就等在外面,倒也不用素娥送了。</br> 素娥看著星煙的背影,忍不住說道,“娘娘以后常來,陛下見到娘娘高興。”</br> 星煙沒當回事。</br> 后殿沒有要伺候的主子,素娥定是無聊才如此說。</br> “好。”星煙回頭應了一聲,跟著杏枝出了太武殿。</br> **</br> 杏枝扶著星煙的胳膊肘說道,“一早就來了,怕是天還沒亮就動身了。”</br> 蘇夫人來,鐵定沒有好事,從來就不是個好惹的,逼得急了就下狠人,手上占過了人命不少,杏枝怕這回,娘娘躲的過,侯府的姨娘和三少爺躲不過。</br> 星煙卻是將她往另外一條路上帶,“先陪我去個地兒。”</br> 杏枝看著那條與芳華殿完全相反的路,發懵。</br> “娘娘,蘇夫人還在等著呢。”杏枝說,星煙也沒理會她。</br> 直到跨過幾道門,杏枝在最顯眼的那條甬道上,看到了庚景,“那,那不是三少爺嗎?”杏枝驚愕地語無倫次。</br> 星煙已徑直走到了庚景跟前,這回雀躍的神色沒半點隱藏,庚景看著她歡喜的模樣,笑了一聲,拉著她退到了角落。</br> “給你。”庚景從懷里拿出了一個紙包,是星煙喜歡吃的麻糖。</br> 星煙捏著紙包,紅了眼圈。</br> 從小三人相依為命,在夾縫里求生存,彼此就是支撐著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她不知道叫哥哥進宮對不對。</br> 但她就想為他們爭取一個機會。</br> “進宮好。”</br> 庚景手掌放在她頭上,語氣溫和。</br> 星煙又才抬起頭。</br> “當娘娘了。”庚景將她瞧了一番,“漂亮。”</br> 星煙笑出了月牙。</br> 心里輕松了不少。</br> 過往人群多,星煙沒同他多說。</br> 相見一面,能有個只言片語,星煙已很滿足。</br> 他知道她過得好。</br> 她也知道他過得好。</br> 就已足夠。</br> 回到芳華殿,里頭的人已經等的不耐煩。</br> “這當上娘娘了,果然就是不同。”</br> 蘇氏進來將那屋里的擺設用品看了個遍,越看心里越堵。</br> 楠木家具,熏上香了,還熏的是流腦,連那香爐都是金制的。</br> 以往在侯府那小破院子里,陳設用的都是她剩下的,她看不上的,如今再一瞧,天囊之別。</br> 麻雀當真變成了鳳凰。</br> 見慣了她落魄的樣子,蘇氏完全不習慣她如今的奢華,再想想她那寶貝女兒,如今身在冷宮,整個人就焦躁上,周身怒火圍著燒。</br> 等了好一陣,終于有了動靜,屋外丫鬟先進來打簾,聲音清脆,“娘娘。”</br> 蘇氏順著聲音看去,就見星煙被幾位丫鬟前呼后擁,走了進來。</br> 面色如桃,腰肢如柳枝擺動。</br> 像極了當年剛進門的蔣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