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烏云密布。</br> 天下著毛毛細雨,蘇雁糾結著是直接跑去圖書館還是先回宿舍拿雨傘。</br> 這時,手機來電顯示“YHS”。</br> 昨天情緒化掛了他電話,一覺睡醒蘇雁又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誰還沒個心情不好的時候。昨晚她反復點開晏回時的微信頭像,有點拉不下臉主動找他,不找又覺得理虧,正愁不知道怎么開口言和,沒想到他今天主動給她來了電話。</br> 蘇雁立刻接通,克制不住輕快的語氣:“晏叔叔,你到家了嗎?”</br> 晏回時那邊有車流聲:“到校西門口來。”</br> 蘇雁愣怔:“你沒走啊?”</br> 晏回時:“還沒。過來,找你有事兒。”</br> 蘇雁:“哦!好。”</br> 雨勢漸急,雨線被拉成簾,串珠似地敲打著地面。</br> 蘇雁想找個地方躲雨,又怕晏回時久等。她舉起包包蓋在頭上,一路小跑出去。</br> 學校大門外。</br> 晏回時撐著把黑傘站在路邊,車燈穿透雨霧照在他身上,那張清俊的面孔半隱在燈影里。</br> 他高大的身軀立著不動,像是在那兒等了她很久。</br> 雖然是等著的那個人,但他從容的姿態閑適又矜貴,路過的行人還以為是哪位偶像在采雨景拍電影,止不住側目看他幾眼。</br> 反觀自己,蘇雁覺得她現在的樣子像只狼狽的落湯雞。</br> 晏回時的目光越過車輛落在她身上。交通信號燈一亮,蘇雁正要抬腳,對面的男人已經先她一步走來。</br> 雨幕被頭頂一把傘隔絕。</br> 晏回時看她渾身濕透,微擰著眉:“下這么大雨,怎么也不打傘?”</br> 蘇雁放下頂在頭上的包包,雨滴拍打地面的聲音太大,怕他聽不見,她大聲喊:“我沒帶!”</br> “還有理了?”腦袋被敲了一下,晏回時把雨傘遞給她:“在這兒等著,我去把車開過來。”</br> 蘇雁怕他淋雨,拉著他的袖子:“我跟你一塊去。”</br> 晏回時看她這幅小慫包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蘇雁,你到底是怎么長大的?”</br> 蘇雁知道他是誤會了,以為她膽子小不想一個人在這等他,悶聲嘟噥:“吃你家大米長大的。”</br> 晏回時被嗆得無言以對。</br> 從十六歲少女長成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還真是吃他家大米長大的。</br> 蘇雁感覺他應該沒聽見,毫無心理壓力。</br> 雨傘朝她這邊傾斜,晏回時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離我那么遠,還想淋雨呢?”</br> 蘇雁往他旁邊靠了一點點,像是怕挨著他。</br> 晏回時把她往身邊一扯:“站過來點兒。”</br> 蘇雁立刻躲開:“你不要挨我!”</br> 晏回時看她對他避之不及的樣子,心里沒由來地生出一股煩悶:“還在生氣?”</br> “不是,”蘇雁拎起能擠出水的包包:“我會弄臟你的。”</br> 晏回時緩和了神色:“書包給我。”</br> “是包包!”</br> “包包給我。”</br> “我自己背得動。”</br> 晏回時拎過去:“怕你弄臟我衣服。”</br> “……喔。”</br> *</br> 晏回時把車停在胡同口停車場,撐開雨傘:“蘇雁,下來。”</br> 蘇雁跳下車,鉆到他傘下。仰頭望了望他清俊的側臉,像是覺得很賞心悅目,她又抬起頭看了一眼。</br> 晏回時:“好看嗎?”</br> 蘇雁不假思索:“嗯!好看。”說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br> 晏回時垂眼,侃笑:“我好看,還是你那男同學好看?”</br> 蘇雁發覺上了年紀的人都挺愛攀比。她爸爸是這樣,晏回時也是這樣。</br> “你…比他好看。”</br> 晏回時嘴角微彎,看上去心情不錯:“站過來點兒。”</br> 蘇雁往他身邊靠了靠,假借躲雨的名頭跟他并肩前行。</br> 晏回時似乎一點也沒覺得他們這樣站在一把雨傘下有多曖昧。他撐著傘,神色如常,只是刻意放慢了腳步迎合她的走路速度。</br> 一小段路走了好久好久。</br> 蘇雁希望時間再慢一點,恨不得就這樣走到天荒地老。</br> 她偷偷側目,對上晏回時的目光,被踩著小尾巴似地別開腦袋。</br> 晏回時彎唇,這小慫包。</br> 見到這座院子的主人,包阿姨又驚又喜:“阿時回來了?”注意到他旁邊的漂亮姑娘:“這位是?”</br> “蘇雁。”晏回時介紹道:“這是包阿姨。”</br> 蘇雁頭發絲兒還淌著水,尷尬得要死:“包阿姨,您好。”</br> 聽到蘇雁的名字,包阿姨立刻想起來:“上個月我見過你,不過當時只看了個背影。沒想到臉蛋兒也這么漂亮。”</br> 蘇雁羞赧:“謝謝。”</br> 晏回時:“包阿姨,家里有干凈的衣服么?”</br> “有,南姐之前買過不少新衣服,一次沒穿過。就是,蘇小姐這么瘦,可能會不合身。”</br> 晏回時說:“拿我的。”</br> 包阿姨會意:“行,我去拿。蘇小姐淋了雨,得先洗個熱水澡,可別感冒了。”</br> “好。”</br> 等雨停了,包阿姨把雨棚拉開,雖然一年到頭也沒見這一家人團聚過,不過她知道這些灌木都是晏首長的心頭寶,所以一下雨就趕緊過來照看。</br> 收拾完院子,包阿姨跟晏回時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br> 蘇雁洗完澡,穿上晏回時的襯衫。長得都能給她當裙子了。她在浴室待了好一會兒,還是不敢出去。</br> 晏回時在外面敲門:“蘇雁,出來。”</br> 蘇雁臉紅得滴血:“我覺得,我還是穿婆婆的衣服合適。”</br> “南教授一年都不會回一次家,你覺得她的能比我的干凈?”</br> “可是,”蘇雁低頭,看著胸前的影影綽綽:“你的衣服我穿著,好丑。”</br> 晏回時:“這兒沒別人,包阿姨已經走了。”</br> 他就不是人嗎!</br> 蘇雁背過身去:“我不、不想穿你的衣服。”</br> 晏回時耐著性子:“先出來。我叫人給你送了新的,把頭發吹干再換。”</br> 蘇雁這才撥了撥浴室門栓,側著身子,把長發全部鋪在身前,一步一步緩慢地往外面挪,恨不得變身成鴕鳥。</br> 回到客廳,晏回時一把扯過她,把人往座椅上一按:“你這姑娘,到底在別扭什么?”</br> 話音剛落,晏回時注意到那點微微凸起的弧度。</br> 他喉結滾動一下,別開眼,把吹風機放在桌上:“自己吹。”</br> 然后若無其事地離開了。</br> 晏回時后悔了。</br> 不該把他的襯衫給她。她這穿了還不如不穿。</br> 蘇雁以為自己遮擋得很好,見他走了,松了口氣,轉過去吹頭發。</br> 襯衫上還留有他的味道,風筒里冒出來的熱氣熏得她臉頰發燙。可能是共用同一款洗發水的原因,隨著發絲上的水分慢慢蒸發,他的氣息也越來越清晰。</br> 她心想可能是她心術不正,周圍的空氣都似在慢慢升溫。蘇雁覺得口干舌燥。</br> 晏回時的聲音隔著門板響起:“蘇雁,衣服掛在門把上。”</br> 蘇雁:“噢,好。”</br> “換好到我房間來。”</br> “……干嘛,要去你房間。”</br> “來就是了。”</br> “噢。”</br> 等腳步聲遠去,蘇雁打開門,把掛在門把上的袋子勾進來。</br> 晏回時給她買的是一條黑色連衣裙,雪紡面料質感很輕薄,穿上正合身。裙子款式是她從沒挑戰過的吊帶。</br> 蘇雁對著鏡子扯了半天,吊帶裙怎么也擋不住內衣肩帶。她只好把晏回時的襯衫套在外面,遮住露出來的那一大片皮膚。</br> 白襯衫搭這條裙子莫名的好看。</br> 就是有點兒熱。</br> 蘇雁走到對門外,抬手敲門:“晏叔叔。”</br> 晏回時:“門沒鎖,進來。”</br> 蘇雁推門進去。</br> 晏回時坐在書桌前,修長的手指在筆電上輕敲,正在處理工作上的事。</br> 他的房間很干凈整潔,裝修風格跟天清灣那套變化不大,都是冷色調。書桌旁邊的柜架上擺著他大學畢業時穿學士服的單人照。</br> 蘇雁盯著照片上眉眼清冷的帥氣小哥哥。如今成熟穩重的男人,也曾是少年。</br> 除了氣質更加穩重,眼神變得凌厲了些,晏回時的五官變化其實不大。</br> 晏回時回復完郵件,側頭看向呆愣的姑娘:“在看什么?”</br> 被發現她盯著他的照片花癡也太丟臉了,蘇雁扭頭,假裝看桌子,看地板,看床,胡言亂語:“你的床,看上去好舒服。”</br> 晏回時:“想睡嗎?”</br> 蘇雁:“想。”她精神一震:“不、不想!”</br> 小姑娘皮膚雪白,穿黑裙像暗夜里的精靈,可愛中透一些小性感。特別是裙擺下那雙腿,修長筆直,白得晃眼。</br> 晏回時神色難辨,鳳眸半瞇半睜,眼尾掀起情動時的赤潮。</br> 蘇雁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坐過去,問:“晏叔叔,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啊?”</br> 晏回時突然說:“先把衣服換掉。”</br> “啊?”蘇雁一臉莫名:“為什么要換。”</br> 晏回時扯過床上的毛毯,蓋在她腿上:“裙子太短,不好看。”</br> 不好看他還買!</br> 蘇雁穿著兩層衣服,膝蓋上還蓋著張毛毯,熱得直冒汗。</br> “等下,我接個電話。你爸打來的。”</br> “好。”</br> 他這通電話講得有點兒久。蘇雁如坐針氈,不敢扯開晏回時蓋過來的毛毯,又熱得要死,終于忍不住偷偷脫掉了襯衫。</br> 晏回時眼尾余光瞥見小姑娘修長的脖頸,動作稍頓。那道精致的鎖骨窩,成了引人犯罪的美麗陷阱。</br> 蘇錦文在那頭“喂喂喂”了半天:“聽不見嗎?”自言自語:“藏哪個犄角旮旯去了,信號怎么這么差。”</br> 晏回時手動終止了通話:“蘇雁。”</br> 蘇雁正玩著手機,聽見晏回時叫她,扭頭:“在。”</br> 晏回時眸光灼灼,聲音嚴肅:“回你房間去。”</br> 蘇雁疑惑地望著他:“不是你叫我來的嗎?”</br> 晏回時覺得燥熱,松開一顆扣子:“我有點事。”</br> 被使喚來又趕過去,蘇雁有些不滿:“你這個人好奇怪。”</br> 她轉身就走,也不打算再來了。</br> 晏回時攔住她,溫聲細語:“聽話,我一會兒過去找你。”</br> 蘇雁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嚇著了。</br> 好半天才緩過神:“哦。”</br> *</br> 蘇雁等到犯困,晏回時才出現在門口。</br> 他頂著一頭凌亂濕發站在外面,看上去像是剛洗完澡。鼻尖還掛著一滴水,眼窩深邃,眼尾被染上一抹艷色。</br> 蘇雁再一次被美色所迷,忘了自己還在生氣:“晏叔叔。”</br> 晏回時盯著她,眼里的情緒像滾燙的沸水,蘇雁看得臉一陣熱。</br> 他倚在門邊,放松的狀態隨性散漫:“昨天為什么掛我電話?”</br> 蘇雁微愣,有點不敢相信:“你今天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這個?”</br> 晏回時:“文字表達不出真實情緒,還是見面溝通比較方便。”</br> 就為了她一時的小情緒,他站在雨里等她那么久?</br> 記憶中他幾乎全年都在外面飛來飛去,爭分奪秒的工作。</br> 蘇雁覺得不可思議:“晏叔叔,你最近,是不是很閑?”</br> 她表情認真,不像是有意嗆他。</br> 晏回時:“忙。先回答問題。”</br> 蘇雁照實說:“你昨天,很兇。”</br> 晏回時:“現在呢?還兇不兇?”</br> 蘇雁搖頭。</br> 晏回時:“喜歡溫柔的?”</br> 蘇雁:“誰會喜歡兇巴巴的人啊。”</br> “那如果,”晏回時對上她的眼睛:“這個兇巴巴的人只對一個人溫柔,平時還是兇巴巴的。能不能接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