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槽中的冰藍色液體看上去給人一種寒冷徹骨的感覺，可身處其中的張光沐卻只覺得十分溫暖。
    剛才在耳邊響起的溫柔女聲，也并非來自于任何人類，而是一段設定好的程序。
    唯一的問題在于……
    連接在四肢和脊椎上的管子里逐漸流淌起了鮮紅的液體。
    這些液體具有強烈的刺激性成分，給張光沐的感覺，就像是在往自己的身體里面灌辣椒水一樣。
    “……”
    張光沐咬緊牙關，不吭一聲。
    按照他本來的性子，肯定是想著直接一句“臥槽好疼”來著。
    可通過臨時植入的虛假記憶來看，這部電影的世界背景……
    著實過于沉重了一些。
    所以張光沐選擇了另一種情緒的表達方式。
    這是專業潛意識演員的職業操守！
    “呼……”
    張光沐感覺自己的每一束肌肉纖維，每一根神經，都在奮起抗爭著，想要把這些古怪的鮮紅液體從身體里面擠壓出去。
    痛！
    劇烈的痛楚自四肢傳來，猶如銼刀在神經末梢處緩慢地拉動，不斷侵蝕著張光沐的理智。
    大腿股四頭肌、小腿肚子、雙臂上的肌肉猶如遭受電擊一般，不斷地收縮、舒張，完全不聽使喚，仿佛各自都有著自己的想法。
    即便是常年與基因病作斗爭的他，也感覺渾身不自在。
    張光沐一開始還想要屏住呼吸，可他很快發現，自己在這冰藍色的液體之中，似乎是可以自由呼吸的。
    這些液體成分不明，可吸入氣管和肺里之后，并不會讓人窒息，反倒能夠為肌體提供正常工作所需要的氧氣。
    張光沐迅速適應了新的環境，在腦海之中將《裝甲時代：寒光》的內容迅速回顧了一遍。
    架空的異世界，藍星。
    怪物入侵，藍星人類的抗爭，生命合金寒光的誕生，疊構式裝甲鑄成，主角葉劫……
    結合腦海中被植入的虛假記憶，張光沐迅速找到了代入感。
    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是預備役裝甲師中的一員。
    到目前為止，已經通過了訓練營中幾乎全部的考驗。
    張光沐正打算觀察一下四周，卻發現腦海之中，仿佛有另一個自己忽然開始說話了。
    有一說一，張光沐覺得自己到現在為止，遇到過的劇本提示里面，這是最契合自身想法的一個。
    不過……
    就算沒有控場組的提醒，張光沐也肯定會堅持到最后。
    畢竟，只要在這里放棄，那他在這部電影里就徹底敗在了起跑線上，完全浪費了一個好的起點。
    張光沐才不想一直打醬油劃水到最后！
    本年度七子星也是講究牌面的！
    能從一開始就一飛沖天，誰愿意一直茍著呢？
    加油！
    堅持！
    區區疼痛而已，忍著忍著就……
    就算是習慣不了！那也得扛著！
    熬就完事了！
    張光沐自覺在耐力方面，不會比任何人差。
    從冰藍色液體中傳出的沉悶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讓人聽的心里發寒。
    “啊啊啊！太痛了！”
    “我棄權！我不當裝甲師了！”
    “救命！我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張光沐環顧四周，發現純白的房間之中，存在著許多棺材似的水槽，慘叫聲和痛呼聲不斷從中傳出。
    其中某些面孔，觀眾們或許注意不到，張光沐卻是異常熟悉。
    這些第一時間選擇放棄的預備裝甲師中，有一部分明顯是《炎狼堡》水牢試煉的那一批少年。
    老實說，看到這些人的時候，張光沐是有些想笑的。
    幸好他經過專業訓練。
    能夠讓他處變不驚，哪怕心里都快要笑瘋了，臉上仍舊是那副冷漠無情的樣子。
    現場的另外一部分青年的面孔，就相當陌生了。
    張光沐注意到，這群人一旦發出聲音，選擇放棄，就會立刻被人從“棺材”中救出來，送上擔架。
    一個，兩個，三個……
    五個，十個，二十個……
    不斷有人放棄。
    張光沐稍微估算了一下，發現最終能夠通過考驗的，估計也就十分之一左右，比導演在劇本里寫的還要少許多。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原本像是擁有了自己想法一樣的四肢，逐漸停止了抽搐。
    可這并非終結。
    外形猶如滾燙的巖漿一般的熔融體，順著導管逐漸灌入到脊髓之中。
    更加劇烈的痛楚，驟然來襲！
    “呼……”
    張光沐浸泡在營養液中，呼出一串水泡，借助沙雕觀眾們的發言分散注意力，同時在的幫助下，勉強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
    痛，和基因病發作時的痛感比較起來，不相伯仲。
    但還能忍。
    漂浮在空中的小白團子們大多都盤桓在張光沐身邊，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裝甲？算科幻類型的嗎？我不是很喜歡這個題材，完全是奔著七子星來的。”
    “我倒是無所謂，主要是最近沒有超凡力量的片子看太多了，有點審美疲勞，用裝甲片當替代品也還不錯。”
    “沐崽加油！你是最棒的！”
    “張光沐這邊不值得關注吧？畢竟這銱人都快成抗揍專業戶了，忍痛能力一級棒，肯定能熬過這一關。”
    “那可未必！你們看這些棺材上的顏色，每個人都不相同，應該是有著特殊設定吧？”
    “赤橙黃綠藍靛紫，每個人承受的疼痛指數應該都不一樣。”
    “王上清好兇啊！他一直盯著張光沐在看！”
    “臥槽？還真是！被奪了七子星名額的仇恨和執念，已經刻進潛意識了嗎？”
    “對你恨，哪怕是換了世界，也絕不會忘！——阿清的潛意識可塑性還是那么強！”
    “感覺這部戲從一開始就蠻有看頭的，我覺得這倆要是都沒能通過考驗，那才好玩。”
    聽著觀眾們的對話，張光沐這才注意到……
    王上清正在不遠處的“棺材”里默默關注著自己。
    能靠著四部電影爭奪七子星名額，差點打平歷史記錄，王上清的確有兩把刷子。
    此時此刻，他那張秀氣的面上滿是猙獰之色，似乎是被疼痛折磨到快要失去理智了。
    可王上清卻仍舊死死盯住張光沐，嘴角甚至還微微上翹，眼神犀利，任由誰來看，都知道這是個爭強好勝的家伙。
    “喂！張光沐！”
    王上清的嗓音有些沙啞：“你要是實在堅持不住了，就放棄吧！”
    “別裝模作樣了！我知道你現在痛的要死！”
    “你的排斥反應，比我還強烈，是這批人里面最高的一個！”
    “你在堅持什么？堅持也不會有任何意義！”
    “離開調和倉吧！”
    這絕不是什么傲嬌式勸誡。
    他是真的想讓張光沐干脆地滾蛋！
    真是看到這個人就煩！
    說著話，王上清發出怪異猶如夜梟般的笑聲，垃圾話說個不停，似乎想要通過這樣來宣泄情緒、轉移注意力：“像你這樣的軟蛋，為什么一定要上戰場呢？”
    “老老實實干后勤去吧！”
    “那才是真正適合你的位置！”
    其實說到這里，王上清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話不但沒辦法起到自己想要的作用，反而可能會刺激到張光沐的自尊心，讓他硬撐著咬牙堅持下來。
    可是……
    王上清就是忍不住想要說這些話。
    不吐不快！
    不說心里面就不爽！
    這就是明知故犯了。
    畢竟，他現在所承受的痛苦，在眾人里面，也只是僅次于張光沐而已，能夠保持思維清晰，組織出邏輯還算正常的話語，就已經相當給力了。
    看看其他同期的預備役裝甲師吧！
    那些家伙要么痛到當場放棄，要么就是痛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要知道，那群人所承受的疼痛，連王上清和張光沐一半都不到！
    “……”
    對于王上清的發言，張光沐絲毫不感到意外。
    這人在現實世界就和自己不對付，制片組在編制虛擬記憶和設定人物背景的時候，也是因勢利導，順水推舟，讓自己在中的成績排在第一位，勉強壓著王上清一頭。
    以王上清的傲氣和自負，怎么可能受得了“萬年老二”的委屈？
    他想要戰勝張光沐！
    不管是在哪個領域戰勝，都可以！
    強烈的求勝欲和執念，讓王上清戰勝了痛苦，甚至……
    只要想到張光沐正承受著和自己同樣的痛苦，他就開始逐漸享受當前的處境了。
    “無聊的勝負心。”
    張光沐淡淡地看了王上清一眼：“有和我一決高下的心思，不如到戰場上多殺幾頭怪物。”
    再痛也得支棱起來！
    裝就完事兒了！
    聽到這話，看著他那副淡定從容的表情，本來就被劇痛折磨到有些神志模糊的王上清臉上那略顯猙獰的笑容驟然消散，頓時感到有些心煩意亂起來。
    嘭！
    王上清一巴掌拍在透明“棺材”上，神態兇惡地盯著張光沐：“第一名，這可是你說的！”
    “別當孬種！”
    “你要是做了逃兵，我一輩子都瞧不起你！”
    每次看到張光沐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他就格外的生氣。
    這股怒火究竟從何而來，王上清也不是特別清楚。
    反正，他不承認自己討厭張光沐是因為訓練營成績的問題。
    王上清只覺得，有些人天生就是對頭，生下來就相性不合。
    老實說，看到張光沐的第一眼，他就想給這人當場掐死。
    掐不死，拿刀削死也行！
    或者用火燒死！
    電死！
    用繩子吊死！
    只要能讓張光沐趕快死掉，不管是什么死法，不管是凄慘的還是安詳的，都無所謂，王上清都覺得愉悅！
    可是……
    王上清不得不承認，就如同張光沐所言，現在是戰亂年代，人類經不起內耗。
    每一名裝甲師，都是人類陣營彌足珍貴的力量！
    在人類存亡之前，個人好惡，不值一提。
    那么……
    就在戰場上分個高下好了！
    誰勝誰敗，以殺掉的怪物數量決定！
    堂堂正正地競爭，王上清不認為自己比任何人差！
    清晰明了！
    王上清咧開嘴角，正想要說些什么，卻忽然聽到一陣爆裂聲響起。
    嘭！
    “死！你們這群家伙，都給我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