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虎嘯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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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像張易之這樣一個明顯的發光體出現在場中，就好像黑夜里的螢火蟲，萬星叢中的皎月，除非周圍的人都是瞎子才不會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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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雖然在場的都是向來見慣風雨處變不驚的大人們，卻仍舊無法掩飾臉上對于眼前這男子的驚艷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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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是斯人目不斜視，身子筆直，向著舞池中央那兩人身邊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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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察覺身后有人靠近，而且是某種熟悉的，叫人討厭的氣息，常之望著女皇的眼睛忍不住輕輕一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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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后者終于一笑，手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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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常之如蒙大赦，驀然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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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在這瞬間，張易之腳下踏步，身子一轉，人已經出現兩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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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常之轉頭，怒視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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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張易之渾然不怕，似笑非笑看著他，卻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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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果是別人，這一笑就是單純一笑，亦或者代表打招呼罷了，但是這笑容既然出現在易之大人的臉上，那不免就生出別樣的感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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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果用一個高雅的詞來形容，就是“不懷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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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果干脆用一個低俗的句子來形容，那絕對是“一種類似于猥加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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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然，這也僅限于常之心中的定義。 換做尋常****女性，不免會贊嘆那是星光一樣耀眼的燦爛笑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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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可是究竟是苦是甜，如人飲水。 冷暖自知罷了。 易之現在就是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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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對上女皇陛下目光的瞬間，張易之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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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女人臉上地笑還真是討厭。 那么透明，又篤定，似乎算準了他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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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易之心頭砰地一跳：是的，她的確算準了自己會過來。 而他真的就這么乖乖過來了，這好像跟預期所想不同……可是，為什么？哎呀呀不好。 中計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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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都怪自己一時沒沉住氣，想到這里。 張易之心頭不由得一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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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心里越氣，那如花似玉的臉上笑意可是半點沒有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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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曼聲說道：“兩位，真是好興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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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既然已經親自來了。 他索性就演戲做全套。 臉上帶著那種略帶輕薄的笑，成功地怒到旁邊的燕國公之后，便調轉目光看著女皇陛下，笑問：“我是否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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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種笑容，擺明了就是來糗你們地。 羞愧吧。 無地自容吧，奸情被當場捉住，看你們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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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常之不語。 他只看著女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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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自從見到這人之后常之就打定主意，絕對不會再跟他多說一句話，陛下說她有分寸。 那么他就等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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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出乎張易之的意料，女皇陛下望著他，極其誠懇地答了一個：“嗯，地確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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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個答案非常的坦白。 同時因為坦白，殺傷力也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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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張易之張了張嘴，細長的眉端挑了挑，怒氣加著憋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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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常之望著女皇臉上一閃而逝的促狹，再看看張易之那頃刻間的迷茫神色。 似乎明白了什么。 轉過頭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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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在三個人——其中兩個好像得意的小狐貍一樣心中暗爽，其中一個比較憤怒可惜無法發作——無比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做啥的時候，有人適當地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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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張先生，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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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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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清癯地身段，雖然瘦但腰仍舊挺得筆直，出現在三人面前的，赫然就是安老爺子，安嘉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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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武則天原地不動，常之卻踏步轉到她的身后，張易之眼睛從女皇面上掃過。 跟來人碰面。 矜持地點頭：“安老先生大壽，張某怎么能不來祝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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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救星在前。易之大人搖身一變，原先輕薄之氣蕩然無存，居然一派斯文，彬彬有禮，渾身上下散發著磅礴君子之氣，剎那間宛如換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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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安嘉義看在眼里，心情更是不錯，望著年輕人面露笑容，詭異地贊了兩聲：“難得難得，”又轉身熱情地讓，“來，一起這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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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武則天冷眼旁觀，看到安老頭用一種望見“奇葩”的眼神看著張易之，心中不由地一動。 這種目光，僅僅在安老頭看見連城靖以及常之的時候才驚鴻一現過，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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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眼前的人兒風雅地露出了淡若清風般的笑：“既然如此，一定要跟老先生長談一番，安老先生，先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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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微微躬身，右手貼在腰間，舉手投足一派迷人紳士風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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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安嘉義十分嘉賞，臉上笑意止不住。 邁步向前，走了才半步，忽然停住，轉頭，收斂了笑意瞥了武則天一眼，沉聲說道：“眉兒，你也一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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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論起變臉這絕學，安老爺子也算功夫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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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武則天只好含笑點了點頭。 安嘉義這才轉身，重又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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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向著沙發邊走過去的時候，女皇隱約覺得腳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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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惡地高跟鞋，朕果然是不該強撐的。 眉頭一皺，女皇已經打定主意為自己的安危著想，一定要廢黜這奇怪的刑罰。 這般想著，便分了神，腳下不由地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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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就在這片刻，身邊刷地伸出兩只手來，端的及時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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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黑色袖管底下一節皓腕皎然生光，毫無疑問是為常之，另外一邊，白色袖管上金色紐扣迷人雙眼，纖纖玉手毫無瑕疵，卻是易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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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條件反射伸手相助的兩人目光相對，空氣之中頓時電流四竄。 電地無數倒霉微生物發出無聲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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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這也是瞬間的事而已，易之大人反應迅速，飛快地收手，快的讓人感覺那個動作不過是斯人因為身體太僵硬而活動了一下手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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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與此同時常之則毫無疑問地伸手，堅定扶住了女皇的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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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走在前的安嘉義絲毫沒發現這個異狀。 他春風滿面地坐回沙發上，易之坐在對面，武則天陪坐安嘉義右手邊上。 常之則依舊站在女皇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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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江山代有才人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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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是安嘉義落座之后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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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的眼睛垂下片刻，隨即抬起。 堅定地望著對面地張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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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易之大人只好露出了古典又含蓄的笑容，三分自謙，七分內斂。 以往地張狂仿佛被他掘地三尺深埋，連一絲殘骸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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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很顯然，向來冰雪聰明地他明白何種姿態最能打動眼前這風骨灑然地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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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常之看著易之臉上那種做作的笑，迷惑地想，若不是對此人有相當一部分地了解。 恐怕自己也會淪為安老先生這樣地步，對他推崇有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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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江山代有才人出……用在張易之身上，真是糟蹋好句子。 依照吾看來，‘江山代有妖孽出’倒是十分妥帖。 想到這里，常之恨不得將張易之身體內邪惡的本質拉出來供人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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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那不過夢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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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女皇陛下倒是泰然處之，絲毫不驚。 一派安靜傾聽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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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起初我只是聽說易之救了……”掃一眼身邊的武則天，把“不孝女”三個字吞回去，“眉兒。 所以才想見一面地。 沒想到后輩青年之中，居然會有如此杰出人才，易之小友的才情以及涵養都著實叫人敬佩。 ”安嘉義緩緩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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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安老先生謬贊了。 ”某人繼續裝乖巧中。 而且十分投入，眼睛里純潔之光亂閃，很有幾分走火入魔的征兆。 這場景如果換成是一個女人，那場景倒微微類似“昨夜洞房停紅燭。 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 畫眉深淺入時無”，那般謹慎跟小心，不過這個比喻真是太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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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絕非如此，”安嘉義點點頭，“真是難得真是難得。 只不過，我略微覺得不解……為何你會混跡演藝界呢？以易之小友你的資質，混跡那種藏污納垢之地，真如美玉暗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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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安嘉義搖頭，仿佛嘆息自家孩子誤入歧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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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本來就適合那種地方——常之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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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易之大人不驚不沮喪。 反而昂然說：“古人云。 所謂小隱隱于野，中隱隱于市。 大隱隱于朝，易之自認沒有大隱的本領，去也自認，就算在藏污納垢之地，易之亦能出淤泥而不染，不墜平生之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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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一個中隱隱于市……好一個不墜平生之志……”安老先生擊掌贊嘆，重新轉頭望武則天，意思是：不孝女，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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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女皇察覺那目光之中略覺惱怒，笑意不改，心頭只是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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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幸虧安嘉義只是瞪了她一眼，才又轉過頭去，跟張易之重新攀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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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武則天嘆一口氣，不動聲色望了張易之一眼：易之啊易之，你還真是謙虛。 別人不知，朕還不明白嗎？武朝之時，若非朕暗地控制，你“隱于朝”的本領，還算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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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張易之說完，亦及其無辜地望了女皇一眼，兩人目光相對，都發現對方眼里暗藏的臺詞。 一時之間再度謀殺空氣之中倒霉微生物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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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在三人對座，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之時，卻有幾個人有點寂寞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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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個舉著杯，禮儀出眾，跟商界大鱷們應酬交談，目光卻不時掃過去地，是連城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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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個縮在角落里，苦著臉痛惜自己可憐的腳，順便應付身旁不停對自己噓寒問暖美女們的，是醫師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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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一個，則躲在陽臺邊上，一邊望著沙發上那出眾的人兒，一邊心情糾結潮濕的快要滴出水來，透過玻璃窗看過去，那原本妝容精致的臉，隱約被風吹得有點表情猙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