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賀姝和紀宸二人從審訊室出來的時候,曾永嘉幾個人已經等在了走廊里,每個人的神色都不大好看。</br> “看來,梁睿是肯定不會配合交代犯罪事實了。”曾永嘉呸了一口:“這孫子,太難纏了。”</br> 主要是警方并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和他磨,現在曹明清生死未卜,他們必須當做對方還活著一樣去全力營救,不能夠放棄一絲絲的希望。</br> “他對于自己即將要面對的是什么,再清楚不過了,這種情況下他肯定是將沉默貫徹到底了。”賀姝微微皺眉,看向了常斌:“已經派人去根據會所員工提供的他的暫時住所了?”</br> “去了,沒有什么發現,那邊是會所提供的員工宿舍,六七個人擠在兩室一廳的地方,完全沒有發現什么線索和證據。”常斌搖頭。</br> “還是要從曹明清入手,這大半年他都是曹明清的小心肝,既然在他自己這里完全沒有什么痕跡,那就不能排除曹明清安排了他。”賀姝語速極快的吩咐,她這邊話音剛落,就有一名專案的同事應聲跑了。</br> “他在享受。”紀宸突然出聲。</br> 眾人聞言都透過門上那扇小小的玻璃窗看進去,果不其然,里面坐著的梁睿正在微微仰著頭,表情有種說不出的詭異,似是興奮似是痛苦。就算是雙手已經被限制了行動,他仍舊是怡然自得的,可能是察覺到了門外的視線,他還把眼睛掀開了一條縫,唇角漸漸的勾起了一個弧度。</br> “事已至此,他難道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死刑嗎?”侯子博也是奇了怪了,真是用正常人的思維完全解讀不了這種連環殺手的腦回路。</br> “看來他是覺得完成了自己的目標,死不死的根本不在乎了。”賀姝道。</br> “他看起來十分享受警方因為他的不配合而焦頭爛額的模樣,這也算是另一種博弈了。”紀宸收回了視線,走到窗邊,因為習慣下意識的手就鉆進褲兜里,卻在摸到堅硬的煙盒之后回了神,指尖在硬紙殼的棱角處摸了又摸,最終只是抽回了手,順勢拉開了窗。</br> “在調查進度上他賭輸了,在人質的安危上,他覺得自己還有機會贏。”</br> “還有就是,從剛剛的審訊過程中,對方透露了曹明清應該還活著的這個事實。”賀姝接過話茬,繼續分析:“但是估計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即使傷的不重,要是警方很長時間找不到人,也會生生的餓死、渴死。這個過程對梁睿來說是雙重快感,這種快感不亞于親手刺穿曹明清的心臟。”</br> 警方的束手無策,曹明清正在承受的rou體和精神上的煎熬,對于男人來說,一想到這些就能快樂加倍。</br> 曾永嘉看著審訊室里梁睿那明顯挑釁的模樣,恨得牙根直癢癢:“要不是現在倡導文明執法,我真想對他不客氣一下。”</br> 賀姝瞄了他一眼,垂眸從鼻子里擠出一聲輕笑:“盡快找到曹明清,就是對他最大的不客氣了。”</br> ……</br> 將近兩個小時后,專案大隊和陳年舊案組的人再次坐在了小會議室里,準備將各自的調查結果共享,以求能夠盡快確定有可能的、囚禁曹明清的地點。</br> 常斌率先開了口:“我們這邊又把曹明清名下的住宅做了一遍詳細的梳理,她名下的房產不算多,只有一棟別墅和幾處高檔公寓、私人住宅。別墅平時是由她本人和王文平共同居住,其中有幾處公寓是在外地,這個我們暫且將其排除,因為有證據表明梁睿近一年都沒有離開過本市。那么靜淮市一共還有三處居所,其中一處位于天宸灣的高層湖景大平層是于半年前購入,梁睿很有可能一直居住在里面。”</br> “我們已經聯系基層派出所配合前往這三處居所進行調查,調查結果尚未返回。”</br> “大平層……200來平呢,天宸灣那地段這房子怎么都值個四百多萬吧?這曹明清為了包小白臉還真舍得,這說明啥?說明在這方面,男女都一樣啊。”侯子博感慨,隨即疑惑:“不過看著這架勢,曹明清真挺喜歡這個梁睿的,梁睿應該多的是機會下手吧?怎么偏偏等了這么久?”</br> “曹明清那個人我們都接觸過,可以看出她為人精明,能把生意做得這么大,心機深沉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夠達到的程度。梁睿只是她私人會所的一個小男模,一個玩物,她一開始未必就會這么放心。”紀宸開口,手里還一頁一頁的翻著資料:“而且她們這種人好像還有固定的規矩,主奴關系分明,梁睿要是一開始不乖一些,就不可能在對方身邊呆了這么久,伺機而動。”</br> “可梁睿在會所都呆了五年了吧?中間還殺了十一個人,按理說他的殺人手法應該早就達到熟練了,為什么不提前動手?”</br> 紀宸稍微思索了一下:“不管是王文平還是略微熟知曹明清的人,都特別提起過,曹明清的喜好是有固定的年齡段的,過了那個年齡段的男人就會被她厭棄。梁睿剛到會所的時候剛剛成年,他應該是太嫩了,一直沒能入得了對方的眼,直至今年。”</br> “昨天晚上是所有人都見到過曹明清,對方失蹤的時間應該是在午夜之后,為什么是今天?”曾永嘉這時候發問:“這個時間對于梁睿來說很特殊嗎?既然他是為了哥哥報仇,那么會不會跟梁春成的死有關?”</br> 眾人都覺得這是一個新思路,常斌急急忙忙的找出有關于梁春成自殺的相關材料,在仔細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不解的搖頭:“不對呀,梁春成死于六年前的三月份中旬,現在可是六月份。”</br> 他又查了一下梁春成案子結案的時間,繼續否定:“結案時間是在一個月后,應該是梁家接受了調解,拿了錢,之后取走了梁春成的尸骨,帶回老家進行了安葬。”</br> “難道說和他哥無關?不應該啊……”曾永嘉撓頭。</br> 就在這時,賀姝的電話響了,她接通之后說了兩句便掛斷了,隨即抬起頭看向眾人:“是技術大隊丁棋的電話,他們已經在基層派出所的配合下相繼排查了曹明清在靜淮市內的三處房產,其中兩處無明顯有人居住的痕跡,天宸灣那邊經證實確實有梁睿生活的痕跡,不過并沒有發現曹明清,室內也無任何打斗痕跡。現在他們正在那邊進行詳細的取證,具體能夠發現什么線索,需要等他們取證結束回到局里實驗室才能確定。”</br> “現在咱們怎么辦?要不要過去支援丁棋他們?”侯子博建議。</br> 賀姝聞言表情不是特別的贊同,她沒有言語的略微低下頭再次繼續翻看那一沓紙,過了幾分鐘,猛地抬起了頭:“心理!我們現在所思考的方向幾乎完全偏離的梁睿的心理!”</br> 其余人有些云里霧里,皆是用一種迷茫的眼神看著她,只有紀宸黑眸微瞇,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根據林凱君和辛荔的尸檢報告,可以知道梁睿這個人他自己也是一個虐待愛好者,你的意思是……從他這個心理出發去分析問題?”</br> “對,我們從尸檢報告上能夠看出他是一個rou體上的施虐者,但你們有沒有注意剛剛在審訊中他的話?他說曹明清會比之前的受害者痛苦上千百倍,身體上所遭受的痛感是固定的,就算一個人對于疼痛十分敏感,那也不會用上千百倍這個形容詞吧?”賀姝說著說著,語速漸快。</br> “所以他對于曹明清的虐待很可能不止于rou體,更重要的是在精神?曹明清現在被囚禁的地方,應該是和她內心深處最為恐懼的事物相關。”紀宸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曹明清的恐懼點。”</br> “嗯。”賀姝緊跟著也站起身:“你負責王文平和她的秘書?”</br> “那咱們呢?”曾永嘉在旁邊插嘴,生怕專案拔不到頭籌。</br> “我們?負責蘇蘭。”賀姝沖他勾了勾紅唇。</br> ……</br> 蘇蘭靜靜的坐在審訊室里,帶著精致妝容的臉上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她身上穿著小香風的裙裝,腳底下踩著高跟鞋,看起來仍然氣質出眾。</br> “蘇女士,又見面了。”賀姝推開門,頗為隨意的招呼道,就好像熟人見面一般。</br> 蘇蘭看著她和曾永嘉在桌子對面坐定,輕輕笑了笑:“賀警官,你們一天之內把我叫過來兩次,想來是有什么了不得的重要事情。我既然能夠再次坐在這邊,就代表了我的態度,所以您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問,以免浪費我們雙方的時間。”</br> “蘇女士快人快語,那我也就有話直說了,曹明清失蹤了。”賀姝直截了當。</br> “什么?!”蘇蘭那張精致的臉上一直帶著的面具終于現出了一絲絲的裂痕,她也是第一次在警方面前露出了真實的情緒。</br> “她失蹤你覺得很奇怪嗎?實際上不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嗎?”曾永嘉語氣諷刺:“蘇蘭,我們查到你六年前曾經是在曹明清名下的那家外貿公司做……助理?之后沒幾個月,就從外貿公司離職去了私人會所擔任管理一職,一個小助理搖身一變就成了一家會所的負責人,你是做了什么讓曹明清如此看重啊?”</br> “……”女人聽到這番話,緊緊地抿了抿雙唇,還不安的咽了一口唾沫。</br> “梁春成這個人你應該認識吧?畢竟他當年自殺的時候,你們還是同事關系。”賀姝歪著頭,雖是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讓我猜猜,梁春成的死你當初是不是也有參與?你不必急著否認,警方現在已經基本確定曹明清的失蹤與梁春成的弟弟梁睿有關,如果你不說實話,我們就找不到曹明清,更定不了梁睿的罪。他一旦逍遙法外,你覺得你的下場能比曹明清好到哪里去?”</br> 蘇蘭雙手緊握成拳,有些長度的指甲幾乎把掌心弄破,最終她整個人都泄了一口氣,緩緩地交代了六年前的部分事實。</br> 原來那時候梁春成的確是不堪忍受曹明清對他的騷擾及折磨,最終選擇了把事情跟弟弟坦白,在梁睿的執意堅持下,他決定辭職并且報警。</br> 那晚他又得到了曹明清的召喚,是準備去決裂的,沒有想到曹明清惱羞成怒,直接把人打的不成人形。最終狂怒的曹明清在秘書的阻攔下住了手,才發現人好像已經沒氣兒了,二人在想辦法轉移尸體的時候,恰好被當時還是個小助理的蘇蘭撞見了。</br> 蘇蘭也是個狼滅,不但沒有選擇報警,還為了保全自己幫著一起想辦法處理了梁春成的尸體,伙同另外兩個人將現場偽造成自殺的模樣,把人從天臺上扔了下去。</br> “人不是我殺的!冤有頭債有主,我也是逼不得已!”她情緒有些激動,但是眼底沒見絲毫悔意:“我只是幫忙處理了一下尸體而已,又不是什么滔天的大罪!”</br> 賀姝咬緊牙根的盯著她好一會兒,之后才勉強控制怒氣把梁春成的驗尸報告扔在了對方面前:“知道法醫當初為什么判定為自殺嗎?因為他在被你們扔下去之前還活著!”</br> “……不可能!!!!”蘇蘭先是震驚,很快的尖叫出聲:“他死了!他死了!”</br> “如果梁春成當時已經死亡,法醫通過他墜樓后的一些特征是有機會判斷出來的,你們所有人都是殺人兇手。”賀姝深吸一口氣,看著對面久久不能回神的人,最終冷聲道:“現在你還覺得梁睿會聽你的解釋嗎?”</br> “既然你幫著曹明清殺了人,之后還一直替她打理藏污納垢的會所這么多年,肯定頗受她的信任。現在說說吧,曹明清有沒有什么弱點,她害怕什么,或者是對哪些事有著較大的陰影?”</br> 蘇蘭嘴唇動了動,最終用旁人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道:“她偶爾夜里會做噩夢,要是她沒在男人身上發泄,有時候需要安眠藥才能入睡,后來我才知道,她十幾歲的時候遭遇過綁架,被關在一家倉庫里長達五天的時間,具體的我不清楚。”</br> 賀姝得到了想要的,沒有繼續糾纏,帶著曾永嘉快步的走出了審訊室。</br> “這條消息怎么在查曹明清背景的時候沒查到呢?”曾永嘉一路小跑的跟在她的身后,奇怪的道。</br> “這案子估摸將近三十年了,估計內網上并沒有記錄,要查只能去挖檔案室了。”賀姝回應:“重點查倉庫,肯定不會是三十年前關著她的那個,查查曹明清所有公司底下有沒有廢棄的倉庫!”說到這她轉過身,攤了攤手:“要不要打賭,當初綁架曹明清那幾個綁匪,年齡都是二十出頭?”</br> 世間萬物,有因有果,一向如此。</br> 砰!</br> 梁睿正在閉目養神,聽到門被用力推開從而砸在墻上發出的巨大聲響后,慵懶的睜開眼睛看著站在門口沖著他笑得明媚的人。</br> 賀姝不疾不徐的走到了他的身旁,略微彎下腰,輕描淡寫的說出了一個地址。</br> 男人不可置信的瞪向了她。</br> “你輸了,警方已經派人過去了,估計馬上就有消息傳回,我們找到曹明清了,她應該還沒死。”</br> 梁睿忽而發出野獸一般的怒吼,就算是手上戴著手銬,也試圖想要撲上前來。</br> 賀姝后退半步,十分利落的將他遏制住,死死的把對方的上半身壓在了桌面上:“世界上有的人遭遇不公,選擇相信法律,直面不公。而你,偏偏想要以暴制暴,你覺得自己是在伸張正義嗎?不,你殺了那么多人,無非就是以報仇為借口釋放自己心里的獸。”</br> “非常遺憾,這次,你輸了。”</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nini的手榴彈!</br> 謝謝五啊、別急,等我長大、依依呀!、42224002、啊魚的地雷!</br> 這個案子剩個小后續在下一章交代,然后就是新案子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