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開的結界核我可以修補。”阿爾多大主教說,他似乎在談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點也看不出焦急,在他自己的墓室里輕聲說,“這并不困難,真正困難的部分是結界流失的能量,我也沒有辦法。”
史高勒咳嗽了一聲,他衰敗的身體已經很難承受結界核的能量:“請問……支撐結界的能量究竟是什么?”
“是黑暗的能量。”阿爾多大主教帶著三個人離開墓室,古拙厚重的門在他們身后緩緩合上。
“什么?”
“你們沒聽錯,是黑暗的能量。”阿爾多說,“利用黑袍戰爭里面被殺死的高階迪腐,匯聚成無與倫比的黑暗力量,支撐在結界的表面,里面是七百七十個防御法陣構成的網,總共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初步構筑完畢,支撐法陣的核心就是結界核。”
“怎么可能?這說不通!”路易皺起眉,“怎么可能用黑暗的力量來抵御黑暗世界的生物?”
“低等級的迪腐只是普通的怪獸,而迪腐的等級越高,智能也就越高。對于它們來說,同類的死亡帶來的骯臟而充滿怨念的氣息是非常恐怖的。”古德先生回答了他的問題,“我想這就是為什么這么多年以來,越是高級的迪腐越難以穿透結界,他們的較高的智能會讓他們本能地避開危險。”
“可我們到哪去找充足的黑暗力量?”路易問。
“捕捉漏網的迪腐。”阿爾多說,“然后把它們身上最有力量的一部分帶到我這里來,越強越好。”
他們都知道,迪腐身上最有力量的一部分,并不是指其用于攻擊的部分,而通常是它最喜歡食用的一部分,比如深淵豺的心臟,暗精靈的喉嚨。
“另外,”身穿白色袍子的金發男人轉過身來,“我是個死了一千年的人,不大喜歡經常見活人,如果有可能的話……”
古德先生會意:“請您放心,無論是游客還是我們自己人,都不會無故打擾您的。”
阿爾多微微欠身,波瀾不驚地說:“非常感謝。”
伽爾忽然想起了家里的那個恨不得把腦袋塞進所有機器里的人,忍不住問:“您就……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么?”
阿爾多嘴角挑了挑,笑容這種東西,好像永遠難以在他臉上停留,即使偶爾閃過,也是稍縱即逝。
“謝謝,不用了,”他說,“你們從前面的出口一直往前走,就可以離開這里了。”
“閣下,我還有個問題,”古德先生突然開口問,“您的雕像下面出現的那一行字,‘十年即永遠’,是您寫的么?它是給后人某些啟示的遺訓么?”
阿爾多愣了一下,那一刻,他平靜的表情終于出現了變化,眉梢輕微地顫動了一下,目光凝在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不,”好一會,他才輕聲說,“沒什么特別意義,只是有一個人曾經用了十年的時間愛我,我辜負了他,后來也就永遠失去他了。”
那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真實擁有過得東西,可是……
這句話阿爾多并沒有說出口,只是擺了擺手,他左手邊的墻壁突然出現了一道原本不存在的門,男人禮貌地對他們點頭致意,推開門走了進去,然后又和那道突然出現的門一起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而他所需要的深淵豺的心臟,正在由一個傷患帶著一個菜鳥,奔馳在路上。
埃文大概是為了壯膽,擰開了音響,一陣激昂的交響樂立刻從里面冒出來了,把車里坐的兩個人同時嚇了一哆嗦,險些出交通事故——他還真不知道伽爾導師還有這么個……高雅的愛好。
約翰盯著那個小小的黑盒子看了一會,問:“里面有人?”
“不不不,只是cd。”
緊張的追捕之路上,關于播放器的小知識講座再次開始了,約翰嘆為觀止地看著從小黑盒子里取出來的光盤:“不可以碰這個反射光的地方是么?如果我碰了,會不會把里面的聲音抹掉?”
“……只要你不用利器或者指甲使勁劃。”
“哇……能把聲音裝進去的東西,”盡管埃文解釋過不用太在意,約翰還是非常小心地用兩根手指頭摳著光盤中心的圓圈,來回擺弄了一會,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對著光盤說,“我叫約翰,約翰史密斯……”
“……”埃文問,“你在干嘛?”
“試試錄音。”約翰無辜地說。
埃文木然地回過頭去,面朝前方專心致志地開車——心里一想到馬上就要和這家伙一起去捕捉深淵豺,就覺得前途一片黑暗,簡直伸手不見五指。
“或許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一周年紀念日,”埃文悲觀地想,“實習第一天就死翹翹的獵人,我大概會因此而名垂史冊的。”
約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喂喂,我看到那個女孩了,在那塊更大的‘面包’里。”
“比起面包,”埃文哭喪著臉說,“我們更習慣叫它公共汽車。”
“管它是什么。”約翰輕輕地念了一句埃文從來沒有聽過的咒文,周圍的空氣立刻變了,漂浮起某種沼澤的藻類一樣粘稠的深綠色。
“哇!”埃文嚇了一跳。
“我讓深淵豺的氣息顯形了,綠色的地方就是它留下的臭味,跟著它走。”約翰瞇起眼睛往濃霧最深的地方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問,“怎么,我記得這是十六條基礎咒文之一。”
“不……不,我們沒學過那個。”埃文說,“我們現在有探測器,只要按一下,就能顯示迪腐的相關信息和可能位置分析結果。”
約翰的目光硬生生地從靠窗坐在公共汽車上的女孩身上拔了下來,兩眼放光地問:“真的么?它在哪?”
“我不可能有的好么,先生?”只有他們兩個人能看見的濃霧已經快把他們的車子包圍了,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周圍似乎還有不祥的灰影閃過,埃文的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被嚇到要死的結果,就是他奇跡一樣地突然不結巴了,“實習生不被允許單獨出任務,我沒有權利擁有一個探測器。”
“哦,真遺憾。”約翰有點失望,不過隨后他安慰說,“不過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個探測器,湊合著用。”
“那需要強大的想象力,先生——不過謝謝你的安慰。”埃文沉默了一會,聲音顫抖地說,“我感覺好一點了。”
公車到站了,靠窗的女孩隨著人們一起下了車,這一站是某一個公園,埃文把車停在公園的停車場上,正好經過女孩面前,她就像是個提線木偶一樣,毫無知覺地往前走著,眼睛露出死人一樣的空洞。
“她怎么了?”埃文小聲問。
“深淵之眼的后遺癥。”約翰坐在車上沒動,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從他們的車子旁邊走過去,那水藻一樣近乎黑色的綠霧里突然冒出了幾絲紅線,好像摩西分海一樣地劈開濃霧,纏上了女孩的手腳,引導著她往公園里走去。
“那……那……那又是什么?”
“深淵豺的餐具。”約翰頭也不回地回答,“你可以把它想象成自己的刀叉。”
埃文的喉嚨里發出一聲詭異的抽氣聲。
“下車,跟上。”約翰壓低聲音,簡短地下了命令,然后他用帥氣的動作,果決地用力推了一下車門……
沒推動。
埃文:“……”
約翰:“這玩意怎么推不開?”
埃文認命地拉了一把扳手,幫他打開車門,心里認定了自己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哦,對了,等等。”約翰從后座上拉出一件新買的外套,擰開一瓶礦泉水,用手指沾著,飛快地在上面畫了一個符號。
法陣學非常高深,大部分古老的法陣現在都已經失傳,當代法陣學其實只是講授一些基本的原理和簡單的應用,埃文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著約翰靈活的手指,著迷地說:“我從來沒見過這個法陣。”
“別擔心,你用不著這個,只是為了隱藏某種東西,”約翰說,把畫了法陣的衣服裹在了身上,簡單地說,“跟上。”
公園的游客不多,只有一些散步的老人,上寫生課的學生和偶爾幾對小情侶,里面除了一部分四季常青的植物還自成林子,其余看起來都有些蕭條了。
臨近十二月,工人們已經開始在路邊擺圣誕樹,女孩熟視無睹地經過他們,一個正在鋸松樹的小伙子對她吹了聲口哨。
“小妞,”他說,“我要是你,就不會往湖邊走,水上吹來的風會讓你流鼻涕的!”
女孩充耳不聞,小伙子無趣地聳了聳肩。
然而這一天的神經病人顯然不止這一個,過了沒有三分鐘,兩個男人又往這邊走了過來……他們中的一個還緊張得同手同腳了。
“這死基佬一定是第一次出來釣人,”小伙子嘀嘀咕咕地爬上了木頭梯子,開始往圣誕樹的頂上纏小彩燈,“瞧那蠢模樣,屁/股都不知道往哪邊扭了……”
兩個男人已經走出很遠了,那位同手同腳的蠢貨旁邊的男人卻突然回過頭來,他頭上戴了一定灰呢的帽子,壓著柔軟的長發,不讓它們被風吹亂,帽檐下露出一雙湖水一樣墨綠色的眼睛,正好和小伙子對上。
不知道為什么,小伙拿著彩燈的手突然僵住了。
然后綠眼睛的男人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他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突然聽見腳下傳來一聲脆響,四下一片驚呼,他就這么直挺挺地摔了下去,腳下的架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裂成了兩半。
趴在地上的小伙子尖叫了一聲,突然嚷嚷起來:“我的牙,我的牙!”
好幾個人都圍了上來,紛紛目瞪口呆——他的牙竟然變成了一塊一塊整齊排列的巧克力,隨著口腔的溫度慢慢融化著……甚至露出了里面的薄荷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