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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妹妹!”原本昏睡不醒的賈寶玉驚叫了一聲,自床上直直的彈起。
待看清周圍的環境,臉色更是直接黑了下來。原來,這里正是怡紅院,他原本已經搬離的住處。不再說話,拿起一旁的長衫便往身上套。
聽到聲音,襲人領著幾個丫鬟立刻疾步進來,柔聲道:“二爺,你可算是醒了?”
說著,便要服侍賈寶玉穿衣。
“南安太妃和林妹妹還在嗎?”雖然知道不太可能,心里卻忍不住抱著幾分僥幸。
襲人還沒來得及回答,賈寶玉便等不及了,抬臂推開襲人,一邊自己系帶,一邊急切的開口,“這個我自己來,林妹妹怎么樣?可還在家?”
襲人幾個月未見賈寶玉,好容易貼身服侍,心中盛著滿滿的情誼而來,卻不曾想賈寶玉心心念念的只有一個林黛玉,她感覺既憤怒又無力,一時間竟開不了口。
可是,賈寶玉已經不能等了,見襲人一句話也不說,著急之下,心頭火氣,“問你話呢!聾了不成?我如今竟愈發的使喚不動你們了嗎?”
襲人的眼睛里瞬間盈滿了淚水,楚楚可憐的模樣十分的惹人憐愛。
只可惜,賈寶玉根本看都沒看她一眼便沖了出去,自然也無從憐惜得起。
“匆匆忙忙,衣衫不整的成什么樣子?”守在外間的王夫人正截住賈寶玉,立刻黑下了一張臉訓斥。
看到王夫人,賈寶玉的一顆心都涼了。因為,王夫人在這里,也就意味著南安太妃和風華已經見過面了。也就是說,他失敗了。
原來,老太太見南安太妃前來,誤以為她有意挽回南安郡王和賈探春的婚事。畢竟,之前南安太妃那邊一直沒給確切的消息,只知道她又各家相看姑娘。雖然有些生氣,但是畢竟沒定下來,也算不得人家背信棄義。而且,南安太妃那邊也是不好得罪的。
所以,只能忍了。
老太太開心的招來王夫人,是要她以賈探春母親的身份來和南安太妃談婚事的,卻不曾想……
如果早知道南安太妃要說的事情如此機密,老太太怎么也不會讓王夫人出現,但是,世界上并沒有“早知道”。
得知皇帝又出新招,老太太雖然有些心焦,卻還很冷靜。直到她發覺王夫人在安排著什么。
這府里,王夫人看起來是個不管事的,但是,這并不代表她在府里沒有勢力。相反的,她的勢力大到老太太都覺得忌憚,因此這些年行事多有縛手縛腳之感。
老太太想要下手對付王夫人,但是總是礙著孫子、孫女而不得不留幾分情面。很多時候,她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今,王夫人正在那閉著的一只眼睛下行事。
老太太心急,卻不知道王夫人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盤。只能全面撒網,重點捕魚,做好大范圍的警惕、防范工作。
而風華,正是這重點的大魚。
老太太特意將事情的大概情況告知賈寶玉,并且命他想辦法使風華不要陷進來。只要外孫女沒事,王夫人算計其他的,她也就不那么擔心了。
可是,賈寶玉趕到林宅時,風華已經出門了。
情況緊急,賈寶玉自然是心急得不得了,一心念著快點找到風華??墒?,林陌玉非常非常討厭他,故意挑事,心智又是個小孩子,說話夾夾雜雜的,兩人便再一次爆發了大戰。
好在能正常說話的雪雁回來了,得知風華去了賈家,賈寶玉再也無心關心其他,立刻飛奔而出。心中更是懊惱不已,直恨沒有直接在門口看著。
知道風華可能出事,賈寶玉的大腦瞬間喪失了思考的功能,只沒頭蒼蠅似的往前沖,一心只想著要看到風華平平安安的菜安心。
老太太也沒料到風華就這么巧的出門,未能安排妥當,以至于錯失了一手先機。
賈寶玉從林宅出來,迎面正好撞上了李貴。
這個李貴是他奶嬤嬤的兒子,一直在賈寶玉身邊伺候,只是,賈寶玉一直都不太喜歡他,所以,并不常將他帶在身邊。
賈寶玉更為倚重的是茗煙,此番出來也是帶著他的。
“怎么是你?茗煙呢”看到李貴,賈寶玉的心情更添陰郁。
“茗煙有事,讓我替他一下?!崩钯F如此回答。
賈寶玉一貫寵愛茗煙,茗煙在他身邊伺候也難免會做些失分寸的錯事。對此,賈寶玉一直都不曾計較。
但是,如今賈寶玉卻忍不住動了真怒。不過,礙著現在的情況緊急,只狠狠地記了下來,也沒工夫去跟他算賬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之前見襲人不回話,賈寶玉才會那么罵她。
“使喚不動”的下人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被攆走。所以,襲人才會那么的委屈。
“快,架上馬……”
話未說完,一只手從后面捂住他的口鼻,賈寶玉聞到一陣清香,掙扎了幾下便昏了過去。
清醒過來,就是眼前這個局面的。
“是您做的,對不對?”賈寶玉直直的看著自己的母親,竟沒有半點禮數。
王夫人知道賈寶玉問的是什么,雖然生氣于他的態度,但是因為心情正好也不多計較,“沒錯,是我命李貴迷暈你的?!?br/>
直認不諱,因為她要他的兒子清醒過來,要他徹底的死心。
“你就那么容不得林妹妹?”賈寶玉沒有歇斯底里,聲音也不算大,但是一字一句都好似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一半。額頭上的青筋凸起,起伏劇烈的跳動著,昭示著主人激蕩的心情。
“你就這么離不開林氏?我就不信了!”見賈寶玉這個樣子,王夫人也忍不住動了真怒。
賈寶玉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十分的諷刺,豆大的眼淚一滴滴的砸了下來,“就為了那五十萬兩銀子?”
王夫人最不愿意去想那五十萬兩銀子的事情,可賈寶玉非要去捅這個馬蜂窩,實在讓她怒火中燒,“我為了什么,你竟不知道嗎?我是為了你,為了讓你回神!”
賈寶玉一瞬不瞬的看著王夫人,眼神很是冰冷,好像在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瞳仁里沒有絲毫的感情。冷笑了許久,突然直接用袖子豪邁的擦干了眼淚,來了一句讓王夫人瞠目結舌的話,“茗煙呢?他在哪?”
王夫人愣住了,她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了。
“茗煙呢?你把他怎么樣了?”賈寶玉上前一步追問。
王夫人被賈寶玉冰冷的目光惹怒了,厲聲道:“像茗煙那種引著主子不學好的奴才留著做什么?我早早的命人將他和他老子娘一起趕出去了!”
賈寶玉此時的眼睛里再沒有半滴淚水,深深地看了王夫人一眼,轉身,語氣寒冽如冰,“我一定要娶林妹妹為妻,天下間誰也抵擋不??!”
說罷,抬腳便走,一步步走得十分的穩健,非常的堅定。
王夫人不可置信的看著賈寶玉離開的背影,她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狠狠地在胳膊上掐了一下,鉆心的疼痛,可是她并沒有如愿醒來。
看著賈寶玉離開的背影,她突然有一種失去一切的窒息感。這種剜心的痛,她只有賈珠和賈元春過世時才體會過。
“孽子,你這個不孝的孽子!”王夫人歇斯底里的叫著,全身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淚如雨下。
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太太,她只是一個失去了兒子的母親。
王夫人恨極了,她討厭林黛玉,非常的討厭,因為她每次看到林黛玉都會有一種兒子會被她搶走的強烈預感。
所以,她用盡一切手段排擠、打壓林黛玉。她成功了,成功的為兒子娶了自己滿意的兒媳婦。可是,她的兒子還是被搶走了。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她真的想不明白!
彩霞壯著膽子上前攙扶王夫人,“太太,您千萬別傷心,二爺一貫都是極孝順的?,F在,只是一時糊涂,痰迷了心竅,很快就想明白的?!?br/>
王夫人緊緊抓住彩霞的手,用力之大,直痛得彩霞齜牙咧嘴。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自然是用盡全很力氣的不肯松手。
被彩霞點醒,王夫人才意識到自己被兒子突如其來的變化唬得糊涂了。情況根本沒有壞到讓人絕望的地步,因為,賈寶玉還好好的活著。只要他活著,就不可能不認她這個母親,這是永遠改變不了的血緣。
“林氏,這一次,我絕不會放過你!”王夫人咬牙切齒的發恨,如果風華此刻在她眼前,她準能將她生吞活剝了。
賈寶玉一路飛奔,直往老太太住處而去。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再后悔也是枉然,想辦法補救才是正經。其他人,不是幫不上忙,就是添亂,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老太太了。
“老太太還沒回來……”
“祖母去哪里了?”賈寶玉黑了一張臉,厲聲追問道。
“不……不知道!”
丫鬟的回話讓賈寶玉怔愣了好一會兒,終于,腦子里靈光一閃,他總算想到老太太的去處了。
想也不想,轉身向秋爽齋飛奔而去,那架勢,竟有拼命之感。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老太太應該在那里。
果不其然,沖進秋爽齋,賈寶玉便聽到了尖銳的女聲歇斯底里的哭泣,“為什么?我是您的孫女啊!我雖然不是嫡出,但是到底也是姓賈的,身上流著賈家的血,難道竟不如一個外姓人了嗎?”
不必看,賈寶玉已經確定此人正是賈探春無疑。站住門口,怔怔的發愣,一時悲從中來,竟又忍不住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