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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華見賈寶玉面色古怪，沉吟不語,直以為他是為她和親生母親之間的關系而猶豫,輕聲道：“咱們的情況特別,我們不可能和……舅母住在一起，不過回去磕個頭還是可以的。”
    不是風華圣母，實在是自己做過錯事不想賈寶玉再做一次,后悔自責的滋味并不好受。
    不過,這也不能成為她忍氣吞聲的理由。
    住在一起鬧心是不能的,走走面子程序是可以的。橫豎，她有充足的理由避開這一切。畢竟，兩人可都是不老不死的。更何況，還有個虎視眈眈的皇帝。
    風華的關心、妥協，賈寶玉都看在眼里，心中的感動如潮水般涌來。
    “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不再猶豫，賈寶玉狠狠心，將那些不堪撕擄開來，可還是忍不住憂心，小心的懇求，“你聽了，千萬不要生氣。”
    風華很不解。
    因為信任賈寶玉，雖然他面色沉重，風華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她笑著戲謔道：“那可得看看是什么事情了……”
    賈寶玉可沒有風華的輕松，他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
    風華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情況嚴重，立刻收起了笑容，“到底是怎么了？是什么大事嗎？”
    “我……不是賈家的人……”既然決定說了，賈寶玉也不再猶豫。
    風華先是一愣，隨后眼睛倏地瞪得老大，驚駭莫名的看著賈寶玉。
    只是一個眼神，賈寶玉便開始抑制不住的慌亂，他慌忙握住風華的手，好像這樣才能安心一點。
    賈寶玉緩緩的說著，嘴巴一張一合，腦子里卻是恍惚的。
    風華聽著，只覺得渾身冰冷。心中的懷疑得到了證實，她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反應了。
    說起來，她也實在是糊涂了，兩個不相干的人怎么會長得一模一樣呢？早該有猜到的！
    僵硬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賈寶玉狠狠地攥緊了她的手，死活不肯松開。
    “林妹妹，你不要生氣……”賈寶玉急得熱淚盈眶，慌得手足無措。
    說實話，以前風華很討厭男人流眼淚，可看著賈寶玉這樣緊張慌亂，她的心莫名的軟了。
    風華艱難的開口，“甄寶玉……還活著嗎？”
    發生太多事，風華還從來沒有關心過甄寶玉的死活。
    賈寶玉怔愣了一下，有些云里霧里的搞不清楚風華這么問的目的，可他還是老實回答了，“他……已經不在了……”
    甄寶玉死在那場風華完全不了解的戰役里。
    仔細說來，這也是甄家造孽太過，報應來了的。
    原來，那位慫恿平遙節度使造反的曾誠也是甄家某一位庶子。
    甫一見到長得和甄寶玉一模一樣的賈寶玉，曾誠心中就有了一個計劃，一個立下大功的計劃。
    可是，甄寶玉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
    這也就罷了，甄寶玉被朝廷挾持的無能更讓曾誠怒火中燒。
    甄家已經倒臺，撒出去的這些棋子們還礙于身上毒受控于甄寶玉這等無能之輩，他們心中本來就很不配了，偏偏甄寶玉還來拖后腿。
    于是，為了報復，也為了保命，曾誠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引甄寶玉出城，然后出其不意的抓住了他。
    接下來的事情不需要說，甄寶玉被曾誠用刑逼供。
    可是，甄寶玉也挺能抗的，始終不肯交出解藥，聲稱要增城陪他一起死。
    “我在陰朝地府等著你！”
    這是甄寶玉說的最后一句話。
    那個時候，賈寶玉的靈魂正在天界游蕩。不過，這也省卻了賈寶玉的糾結、為難。
    風華心中一松。
    話說甄寶玉這一死，甄家其他人就是一盤散沙。而且，聽著這話音，甄家用毒藥控制甄家棋子們，甄寶玉這一死，沒有了解藥，那些的該死的，一個也逃不掉。
    隱隱的，有一種報復后的快感。
    隨即，想到賈寶玉的身份，風華又有樂不起來了。
    賈寶玉身上流著甄家的血，真是……太鬧心了。
    “關于你和甄家的關系，不要再告訴任何人。”
    事情已經發生了，風華不想再計較那么多了。人計較得越多就越累。
    只是，風華很擔心林墨玉知道以后心里堵得慌。
    所以，她必須要囑咐賈寶玉一聲。這個秘密，只能爛在他們兩個人的肚子里。
    賈寶玉愣了半晌，隨后狂喜，一時間又哭又笑。
    他怎么也沒想到風華會是這樣的反應。
    看著他癡傻的樣子，風華又窩心又好笑，心里的那點疙瘩也抹清了。
    這一次，是真正的，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秘密。
    晚膳時，風華和賈寶玉一起出現在馮老先生面前，直驚得他老人家愣了許久。
    關于馮老先生和陳老太醫之間的關系，風華也不問，只是拿著對馮老先生那樣親近、尊重的態度對陳老太醫。
    初時，兩位老人難免渾身不自在。
    雖然他們年紀都已經大得什么都做不了，雖然他們只是志趣相投的心靈契合，可是他們仍舊不安于世俗的眼光，沒有辦法真的理直氣壯。
    可是，慢慢的，兩位老人也明白了，風華和賈寶玉什么都知道，可是他們都持支持的態度。
    對于這種支持和理解，兩位老人都很感動，再加上風華又會撒嬌賣乖，止不住的發自心底的喜歡他們。
    特別是陳老太醫。
    于是，他老人家便與馮老先生商量著是否要為兩位小的辦婚禮。
    而馮老先生則想得更多，與陳老太醫不同，對賈寶玉他是一點也不信任。
    賈寶玉著急啊，風華明明已經答應了他的求婚，怎么主婚的人比新娘子還難纏呢？
    拼命的討好，完全沒用。
    最糟的是，風華什么都順著自己這好不容易又得回來的父親，再也不肯違逆他老人家的意思。
    這一耽擱，就是兩年。
    在這兩年里，跟著兩位愛醫成狂的老人，完全不用學，賈寶玉也變成了一個略通醫術的醫者。而風華更是在馮老先生的教導下成為了小有名氣的女大夫。
    “墨玉……要成親了……”馮老先生看著家書，又驚又喜的念叨著。
    “真的？”風華大喜，“是哪家姑娘？”
    賈寶玉郁悶了，垂下眼眸，兀自生著悶氣。
    可他在這里實在太沒地位了，連表現自己不悅的膽子都沒有。
    他賈寶玉求婚成功的時候林墨玉還找到對象，現在林墨玉都要成親了，他和風華的好日子還遙遙無期，這讓他怎么能不生氣呢？
    他是個男人，血氣方剛的男人，每次為風華醫治心痛之癥都需要他將手掌置于那酥軟胸前，會有生命后果是個人都知道。
    可兩人沒有名分，他不想風華生氣，只能忍著。
    其中的辛苦，不足為外人道。
    賈寶玉不知道，他其實完全不用忍得那么辛苦，風華并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人，她心里已經認定了賈寶玉，只是礙于“父親”一直不吐口，所以一直不提成親的事。
    至于，婚前那什么，真的水到渠成，她也不是很抵觸。
    而且，若是有了孩子便能讓“父親”準許婚事的話，風華也樂見其成。
    說到底，風華仍舊是風華。
    她一直不說破，不為別的。只是，高興。
    是的，看到賈寶玉為她禁欲，為她辛苦隱忍，風華很高興。
    就是在這樣的心態下，風華采取不作為的生活態度，只在一旁做個看戲人，任由事態發展。
    “是你身邊的那個雪雁姑娘。”
    馮老先生輕飄飄的一句話驚得風華瞠目結舌。
    風華一直以為林墨玉不喜歡雪雁，難道竟不是嗎？
    “可是，雪雁的身份……”
    雖然風華心里完全沒有階級觀念，可這個社會有，包括林墨玉自己都有。
    雪雁是個丫鬟，雖然是林府管事級別的，可她林墨玉還是天差地遠。
    林墨玉，朝廷命官，如今已經位列三品。
    林家百年煊赫。
    “墨玉說，雪雁是一位老將軍幼時走丟的孫女。雖然老將軍如今已經致仕，子孫也沒什么大本事卻也不允許自己家的女兒為妾。所以，墨玉上奏今上，請求娶雪雁為妻。今上，準了。”馮老先生如是說。
    風華就是對林家了解得再少也知道能夠在林家女兒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祖上幾代都被林家扒得干干凈凈、查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這所謂的什么丟掉的孫女，絕對不是真話。
    這也就是說，雪雁的這個什么身份，只不過是林墨玉造出來以便娶她為妻的謊言。
    風華的眼眸中水汽氤氳，感動莫名。
    能得林墨玉這般相待，雪雁真是個有福氣的。
    原本，林墨玉并沒有打算鋪這樣一個完全沒有必要的局。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那天，風華那番對愛人的宣言觸動了他的心。越思索，他就越發的心動，越發的想要一個那樣純粹的愛戀。
    對雪雁，林墨玉就算用情不夠深，也真的動過心。
    只是為了雪雁好，為了對自己將來主持中饋的妻子盡責，他選擇拒絕雪雁。
    這種心神激蕩，在他看到雪雁縱然被拒絕、就算沒有希望也要以管事的身份留在他身邊的深情后變成了內疚，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波動。
    將一個人從自己生命里剔除不容易，尤其是死灰復燃的人，更容易燃起燎原之火。
    林墨玉對雪雁就是這樣。
    他對她的感情，日漸深重。
    林墨玉意識到他已經不能沒有雪雁了。
    讓雪雁做妾，他做不到。
    那不僅僅是對他未來妻子的傷害，更是對雪雁的傷害。
    而且，他想要一份真正純粹的婚姻。
    林家子嗣稀薄，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林家遺傳的病。而這種病太過棘手，馮老先生也未能克服。
    所以，為子嗣計，只娶一個妻子也是好的。
    至于世俗的眼光，或者懼內的名聲什么的，他林墨玉并不是很看重。
    唯一的麻煩是雪雁的身份不夠。
    不過，林墨玉畢竟是林墨玉，這點事還難不倒他。
    造出一個能夠匹配，又不讓皇帝忌諱的身份并沒有那么困難。
    “眼看著墨玉的婚期臨近，莞兒你這個長姐……”不操心徒兒的婚事，馮老先生自言自語的算計著其他，“也該成親了……”
    說罷，馮老先生看向賈寶玉。
    賈寶玉猛地抬起頭，驚喜不已的看著馮老先生，傻樂得牙都咧到耳根上了。
    “按規矩，莞兒應該在墨玉之前成婚。”馮老先生雷厲風行的對賈寶玉下命令，“時間緊迫，你趕緊準備成婚用品。”
    賈寶玉一個勁的用力點頭。
    馮老先生皺起眉頭，面上有些不滿。
    陳老太醫暗暗翻了個白眼，“呆頭鵝，還不趕緊去？！還等什么？”
    賈寶玉這才意識到自己該做什么，連聲應是，同時，飛似地跑了出去。
    而這邊，風華也不害怕，笑著挽上了馮老先生的胳膊，“師父總算想起我來了，我還以為您要把我留成老姑娘呢！”
    馮老先生嫌棄的掃了風華一眼，“看你這樣子，哪里還像個姑娘家？這種話也好說得出口？”
    嘴里雖然這么說著，可眼角眉梢還帶著笑意。
    風華仍舊嬉皮笑臉，只裝作不懂，擺出一副癡癡傻傻的樣子，“難道我長得像男人嗎？您老人家的審美可真奇怪！”
    陳老太醫看著這一老一小沒大沒小的斗嘴，也忍不住笑了，跟著調笑道：“我就說吧，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馮老先生一下子沒繃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三人相視而笑。
    春日的陽光灑在三人身上，好像給他們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圈，美麗足以入畫。
    嘴里說著時間緊迫，一切從簡。
    可是，馮老先生拿出來的那些東西都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
    而且，看樣子，并不是準備了一天兩天功夫。
    雖然大家人口簡單，也沒有親戚朋友，可是，這兩年，大家每到一處都開館為人治病，得了恩惠的病患還真不少。
    聽說神醫的女徒弟要成親了，熱情的鄉親們都來湊熱鬧。
    這一場婚禮辦得也算是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的。
    正式將美人抱在懷中，賈寶玉這下是真的滿足了。
    婚禮上，林墨玉難掩焦躁不安之色。因為，這看似熱鬧的林家處處埋伏著危機。
    已經兩年多了，皇帝也沒有再找風華，甚至沒有逼問他，所以，林墨玉便認為皇帝已經放下了。
    可是，很顯然，他錯了。
    這里面上，或明或暗，處處都是皇帝的眼線，不消說，他們都是沖著風華來的。
    林墨玉意識到皇帝之所以會準許他和雪雁的婚事，多半就是打著在婚禮上堵住風華的主意。說到底，林家只有他們姐弟倆，弟弟成婚，姐姐不可能不出現。
    林墨玉很后悔，很擔心風華會出事。
    所以，明明是大好的日子，他卻心神不寧。
    最快樂的洞房花燭夜也沒有進行，只說累了熄燈歇了。然后，在心里期盼這風華和賈寶玉不要出現。他甚至能察覺到外面埋伏的那些人的呼吸。
    這可就可憐新娘子了。
    雪雁雖然曾經是風華的貼身丫鬟，可她對風華的身份并不了解，對風華的突然失蹤更是完全的局外人。所以，她完全不知道林墨玉的心思。
    林墨玉的個性，不必說，對女人，他一向都是能不說就不說的。
    一時間，本就不懂林墨玉心思的雪雁更加糊涂了，心里無限委屈。
    就這樣，好好的洞房花燭夜毀了。
    第二天一早，確定皇帝的人已經撤了，林墨玉神清氣爽，心情大好。他想著，以賈寶玉之能，或許早就猜到、或者是看到之前那情況，所以并未現身。
    雪雁雖然頂著個黑眼圈，卻是喜夫君所喜，也跟著瞎高興。
    原來，風華和賈寶玉一早就商定了歸程。
    大婚大日，二人不出現，不是知道皇帝的算盤，只是他們不想打擾小兩口，想要他們有一個真真正正屬于他們的好日子。
    只可惜，這番好意，到底還是錯付了。
    大婚之前也不行，因為新郎雖在，新娘子卻不在。
    成婚之前，新娘和新郎不能見面，新娘要待在“娘家”。
    所以，風華和賈寶玉決定婚后回去。
    這個婚后，主要指三朝回門之前。
    風華到底還是很著急著要見弟弟和弟媳的。
    于是，在林墨玉放松的和雪雁兩情脈脈的時候，賈寶玉帶著風華出現了。
    頂著風華戲謔的目光，林墨玉和雪雁紛紛和風華見了。
    賈寶玉和風華成婚，林墨玉早有心理準備，也很樂見。只是嚇壞了雪雁。
    說起來，這也要怪賈寶玉造孽太多，雪雁看他的眼神可并不是十分友好，欲言又止的很擔心風華的將來。
    好在，這些話都沒明白說出來。
    四個人互相告知近況之后，不能久待的風華就和賈寶玉一起離開了。
    臨走時，風華鄭重的請求雪雁好好照顧林墨玉。
    而雪雁最后一句話卻讓賈寶玉很吐血。
    “姐姐可要看緊了姐夫。”
    雖然雪雁壓低了聲音說，可賈寶玉還是能很輕松的聽到好不好？
    風華不懷好意的看向賈寶玉，看著他黑掉的臉，憤憤不平的，很好笑。
    不過，到底是夫妻了，風華當然要替賈寶玉說話，“放心罷，他不是那樣的人。”
    離開京城，風華和賈寶玉并沒有趕著回去尋兩位老人，兩次帶著風華施展瞬移，賈寶玉的身體明顯撐不住了。
    于是，兩人踏上了丈量天下美景的路途。
    風華很貼心的選擇走水路下江南，這個世界，江南的美景如同嬌艷的花朵正在綻放，很應該去看看。
    這兩年里，風華很認真的跟著馮老先生學醫術。
    賈寶玉認為她是在討“父親”歡心，還有些吃味。
    如今看著風華配藥、熬藥，賈寶玉終于明白，她是為他學的醫術。
    雖然凡間的藥對修仙者的用處不大，卻也不是完全無用。
    心里，非常感動。
    這一路上，本就是新婚夫妻的二人如膠似漆，感情好得不得了，像對連體嬰似地。
    仔細想來，這不僅僅是為賈寶玉修養身體，更可以算作是兩人的蜜月旅行。
    如風華所猜想的那般，隨著夏日的逼近，江南的美景賞心悅目，讓人流連不已。
    這一日，不需要為銀子發愁二人再一次棄舟上岸，那一通的逛。真是快樂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直到……
    “愛哥哥，愛哥哥……”
    這個稱呼，讓風華心中一驚，順著聲音回頭，只見一位穿著大紅色衣裙站在一艘脂粉味十足的畫舫上，對著兩人的位置拼命的招手呼喚。
    這一幕，熟悉的刺眼。
    風華下意識的看向賈寶玉，只見他先是一副茫然之色，隨后，眼睛倏地亮了，驚詫之色盡顯，“云……云妹妹？！”
    風華皺起眉頭，心里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因為《紅樓》只有前八十回的緣故，結局什么的都是其他人續的，大都是一家之言，無法統一。而這不能統一的結局里，有人說賈寶玉最后選擇了史湘云。
    賈寶玉因為林黛玉的死遷怒于薛寶釵，再加上二人之間價值觀沖突，夫妻倆最終形同陌路。而史湘云就在這個時候插了進來，她的開朗中和賈寶玉的陰郁，更重要的是，她和賈寶玉一樣懷念林黛玉，兩人一同追憶，讓賈寶玉很有知己的感覺。
    青梅竹馬的情分，在加上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賈寶玉最終心系的人是史湘云。
    “怎么了？”賈寶玉回頭見風華面色不好，關切的問道。
    風華深吸一口氣，有些僵硬的搖頭。
    此時，史湘云仍舊站在船頭，拼命的搖著手中的帕子，聲嘶力竭的含著，“愛哥哥，愛哥哥……”
    這樣的動靜，引得很多人圍觀。
    眾人先是指指點點的笑著，后來順著史湘云的目光在看到岸上形狀怪異的風華的賈寶玉。
    霎時間，浮想聯翩。
    有些人看風華的目光充滿了同情，更多是同情中帶著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賈寶玉完全無視膀胱之人，握住風華的手，低頭看著風華的眼睛，柔聲道：“別怕，我總不會負你的！”
    風華一瞬不瞬的看著賈寶玉的眼睛，他是那么的認真。
    終于，面上染上了三分笑容，“要去看看你的云妹妹嗎？”
    看著那畫舫，史湘云遭遇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風華就是這么直白的問了出來。
    “我想幫她。”
    賈寶玉很鄭重，鄭重得讓風華的心揪了一下。
    “可是，我更想你心里舒坦。”賈寶玉直視風華的眼睛，說得很坦然，“所以，你來決定。”
    風華沒想到賈寶玉將問題拋給了她，愣了好半晌，終于，嘆了一口氣，“去罷，我可不想你以后自責……”
    同意歸同意，可身為妻子，風華有資格表示自己的不悅。
    “跟我一起罷。”賈寶玉輕笑了一下，也不需要風華同意，便牽著她的手走向畫舫。
    別說，他們夫妻倆這番不同于正常人的反應驚得一幫等著看戲的觀眾們紛紛讓出了一條道來。
    就這樣，兩人順利的踏上了畫舫。
    賈寶玉身邊有個女人，這已經夠讓史湘云不舒服的了，等她看清楚來人的模樣，一顆心都沉到湖底。
    “林姐姐。”史湘云和風華見禮，面上的笑容卻是僵硬的。
    風華微笑點頭，“船頭風冷，你二哥哥身體不好，咱們到船艙里說罷。”
    其實，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風華沒有興趣演戲給岸上一幫無聊好事之人看。
    對于風華若有若無的宣誓主權，賈寶玉受用不已，為免妻子太過生氣，他也跟著幫腔，“是啊，咱們進艙里說。”
    史湘云的身體都僵硬了。
    這個時候，愣在一旁的老鴇終于反應過來，“快請進，兩位快請進。”
    畫舫這種地方，從來沒有接過女客，尤其是像風華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客，這一上船就引得眾人目光膠著在她身上。有好色、膽大的男人甚至用紅果果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風華。
    賈寶玉有些不滿，直接拿出一錠銀子，“麻煩媽媽幫我準備一個干凈能說話的房間。”
    老鴇看到這么大一錠銀子就知道遇到大金主了，那張堆滿了粉的老臉上笑得滿是褶子，粉簌簌的往下掉，“爺這邊請。”
    風華看在眼里，心里腹誹：這么熟悉流程，看來不是第一次了。
    在老鴇子的帶領下，三人上了樓上雅間。
    在史湘云聲嘶力竭的哭訴中，風華知道她的遭遇。
    衛若蘭死后，衛家責難史湘云，嫌棄她命硬克父克母又克夫。賈寶玉好心，和老太太商量了，將史湘云接到賈家，安排住在梨香院。
    這些前事不說也罷。
    賈家全家被拿入獄后，客居賈家的史湘云經歷了幾天的牢獄之災，然后就被扔了出去。
    史湘云沒有地方可以去，不得不尋上叔叔、嬸嬸家。
    可史湘云和叔叔一家的關系從小就不好，大了以后因為中間隔了個賈家老太太就更不好了，當初衛家欺負史湘云，史家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為由視而不見，是賈家將她接走的。這一舉動，等于是打她二叔的臉。
    史家人也因此記恨上了史湘云。
    如今，賈家倒了，史湘云又要回來，史鼐這個二叔嘴里不好說什么，家里的二嬸和堂姐妹沒少給史湘云氣受。
    這也就罷了，賈家被彈劾后，史家尤其是史鼐也受到了連累和波及。
    史鼐本人并沒有什么能耐，只是因為史湘云的親生父親早亡而得了忠靖侯的爵位，受不得這般變故他的一病不起，不多久便撒手人寰。
    史鼐過世，皇帝只停了他的爵位，沒有再追究史家的罪責。
    可是，僅此就夠了。
    史鼐一系已經敗落。
    沒有爵位，史家的官宅也被朝廷收回，史鼐的兒子帶著全家人扶靈回了長安老家。
    從云端跌落的感覺并不好受，史家陷入很消極的氛圍。
    隨之而來的分家、遭竊的等災難接踵而來。
    史湘云這個“掃把星”，成為了所有人嫌棄和攻擊的目標。
    終于，她被賣了。
    因為史湘云已經不是姑娘，她被她的堂哥以二十兩銀子的價格賤賣了。
    二十兩銀子，以前在賈家，大家吃一頓飯，開一次詩社都不值這個數。
    看著哭哭啼啼的史湘云，賈寶玉眉頭深鎖，轉頭對老鴇說：“我要為她贖身。”
    老鴇早就猜到賈寶玉會這么做，心下大喜，面上卻做出一副舍不得的模樣，“這位爺，實在不是奴家為難你，你也看到了，我們云兒這般容貌，又琴棋書畫……”
    “說罷，多少銀子。”賈寶玉打斷老鴇的抬價戲碼，直入主題。
    老鴇的眼睛狠狠地亮了一下，隨后大聲宣布，“三千兩！”
    “你當時買我不過花了二十兩！”史湘云聽到這么離譜的腳架，也顧不得哭泣了，豁然起身，只是她起得太猛，瞬間只覺得頭暈目眩，扶著桌子才算勉強穩住身形。
    風華微微挑眉，合著這位是史大姑娘會說“二”呢，真沒看出來。
    其實，仔細想想也是，史家祖籍雖然是長安人，可她極少回家鄉，待京城那么多年，怎么可能還別不過“二”和“愛”呢？
    “好！”賈寶玉答應得很痛快。
    史湘云聞聲看向賈寶玉，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喃喃的念叨著，“愛哥哥……”
    賈寶玉很痛快的數了銀票給老鴇，然后回頭對史湘云道：“云妹妹，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咱們走罷。”
    風華則垂著眼眸，一句話也不說。
    老鴇子仔細的驗了銀票，確定沒有問題便將史湘云的賣身契還給了賈寶玉。
    賈寶玉當場把賣身契撕成碎片。
    牽起風華的手，示意史湘云跟上，賈寶玉三人下了畫舫。
    風華跟著賈寶玉，她倒很想看看賈寶玉要如何安置史湘云。
    讓風華比較安慰的是，賈寶玉帶著他們到了一間客棧，開了兩間上房。
    不消說，一間是風華和賈寶玉的，另一間是為史湘云準備的。
    如果賈寶玉把史湘云帶上他們的船，風華肯定她一定會爆發。
    這樣，至少說明賈寶玉沒打著納史湘云為妾的主意。
    進入了房間，只有彼此兩人，風華無視賈寶玉討好的笑，這才不咸不淡涼涼的開口，“三千兩銀子，二爺眼睛都不眨一下，真真是財大氣粗啊！”
    三千兩銀子，這數目雖然很大，可是以賈家和林家的富貴，風華也不是很難接受。她只是，看不慣賈寶玉那個痛快樣。
    賈寶玉坐在風華身邊，諂媚的笑著，“不過用法力捏出的障眼法，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怕此時，老板藏得嚴嚴實實的銀票已經化作空氣消失不見了。”
    風華驚愕不已。
    其實，出門在外，林墨玉三不五時的送銀子出來，唯恐風華在外受了委屈。
    風華自己不怎么使便要給賈寶玉，可賈寶玉一直堅稱自己有銀子，原來……
    “你一直都是這么干的？”
    賈寶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點頭。
    想著要客房時柜臺后的那位賬房先生，風華突然覺得羞愧不已。
    話說，客棧老板發現銀子對不上號，背黑鍋的一定是賬房先生吧。
    看著風華古怪的臉色，賈寶玉終于后知后覺的發現不對了。
    “以后不能這么干了，要連累無辜的。”
    風華如是說，賈寶玉雖然不愿意花女人的銀子，卻也只能頂著壓力點頭。
    看來，他以后要想辦法像凡人一樣掙銀子花了。
    “不過欺騙老鴇這一點干得好！”
    該夸獎的地方，風華也不吝于鼓勵。
    聽到好話，賈寶玉一掃陰郁，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你預備怎么安置云兒？”
    這才是最重要的。
    賈寶玉語結，他原本計劃著給史湘云“買”個宅子、丫鬟、護院什么的讓她長住長安，可現在……
    “銀子什么的，你不用操心，離開時墨玉塞了不少給我。”風華一眼就看出賈寶玉的心中的為難。
    賈寶玉皺眉，他可不想用女人的銀子。
    “我想著，咱們先在這兒住一段時間，給云妹妹踅摸一位好夫婿，不求富貴，也不求相貌，只要人品好。”
    賈寶玉說得簡單，可是風華一聽就知道這不容易。
    史湘云無父無母，又死了丈夫，在這個時代，十分讓人詬病、忌諱。
    想要再嫁，談何容易？
    似乎是看出了風華的猶豫，賈寶玉握住風華的手，“事在人為。就算是看在兒時一起長大的情分上，咱們幫幫她罷。”
    風華無奈，也只能點頭同意了。
    只是，接下來的事情讓風華很鬧心。
    賈寶玉無意納妾，史湘云卻明擺著想要嫁給賈寶玉。
    看著史湘云對賈寶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風華的心里真的是很拱火。
    好在，賈寶玉也總算是信守承諾，在風華在場的情況下，將話說得很明白。
    為此，史湘云哭哭啼啼，對著風華又跪又求。
    不過，不管她做什么，賈寶玉鐵了心，其他的就都是無用功了。
    而這些，真的，多多少少是影響風華和賈寶玉的夫妻感情。
    雖然風華極力壓制，仍免不了帶著些怨氣。
    賈寶玉一邊安慰，一邊與風華加緊時間想要給史湘云找戶人家。
    史湘云現在這樣的條件，自然找不到什么好人家，找了最好的媒婆，能給的也不過就是幾個上了年紀的男人要娶填房。
    明明是賈寶玉選擇的人家，可史湘云看了，話里話外都是風華想要逼走她。
    為此，風華大怒，直接便要撂挑子走人。
    這邊，風華還沒走成。
    那邊，史湘云倒是吐了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接下來，不用說，走不了了。
    史湘云開始生病。
    請了一個又一個大夫，全然沒用。
    風華也只能來個眼不見心不煩，躲在房間里慪氣。
    雖然賈寶玉一再的勸，一再的哄，可心里的那股子火實在頂得她難受。
    就這樣，一連拖了一個多月。
    “今天，咱們一起去看看云妹妹罷。”
    看著兀自做決定的賈寶玉，風華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怎么？現在你一個人去看她還不夠？還要拉上我嗎？你把我當成什么了？”
    賈寶玉抬起眼眸，有些有氣無力，“云妹妹的日子到了。”
    風華本想接著罵，可是聽了這話直接愣了半晌。
    “你……你早就知道了？”
    賈寶玉緩緩地點頭，“本來想讓她在最后的日子里開心一點……”
    答應了上面那些掌權者不干預凡人命數，為了自己和風華的未來，賈寶玉絕對會堅定不移的執行到底。
    對于快要死的人，活人總是會寬容一點，風華也不忍心再責怪史湘云，便同意了。
    不過月余，史湘云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
    看到風華，原本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面上染起了潮紅，整個人突然精神了起來。
    風華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了。
    見史湘云掙扎著想要起身，買來伺候她的丫鬟上前扶她，可她拒絕了。
    看著賈寶玉，史湘云癡癡地笑著，“愛哥哥，我都快要死了，你連靠近我一下都不肯嗎？”
    “你胡思亂想，你會好起來的……”賈寶玉垂下眼眸，干巴巴的說著。
    史湘云的面上掛上譏諷的笑，轉而看向風華，“林姐姐，你知道嗎？其實，我很討厭你！我們，有著近乎一模一樣的身世，照理說應該成為好姐妹才對！可是，你的性子，實在不討人喜歡！”
    風華眸光一暗，心下不悅。
    “都是寄人籬下，憑什么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憑什么你能理所當然的給主人難堪？因為你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嗎？可我也是她的侄孫女啊！從小在她身邊長大的人是我，和愛哥哥同食一碗飯、睡在一張床的上的也是我！可是你來了，你奪走我所有的東西！”
    史湘云歇斯底里。
    風華突然覺得，她完全沒有必要生氣。
    “所以，我討厭你！我盡一切的可能讓你不痛快！你不是忌諱薛寶釵嗎？我就和她好！你不是忌諱愛哥哥對我不同嗎？我就給他編辮子，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
    風華不說話，人都要死了，讓她說完她最后想說的話也算是一種仁慈。
    更何苦，賈寶玉一直牢牢地握著她的手，生怕她受到傷害。
    “可是，你知道我后來為什么又和你好了嗎？”史湘云此時已經是淚流滿面，“因為，我發覺無論我做什么都不能改變愛哥哥對你的喜歡。所以，為了他高興，我喜歡你。哪怕是假裝的，我也要喜歡你。”
    賈寶玉的目光狠狠地閃爍了一下，欲言又止。
    “住在梨香院的那段時間，是我一生最開心的日子。雖然愛哥哥每次來都是說你，可他至少是和我說你。終于，在我和他追憶你們的愛情過程中，他要了我。我真的成了她的女人，我好開心啊……”
    風華下意識的看向賈寶玉，這事，她竟然不知道？！
    賈寶玉沒有說話，只是直直的看著賈寶玉，眼神是那么的真誠。
    就是這么奇怪，就這一個眼神，風華明白了，那個人不是賈寶玉，那是假冒他的甄寶玉。那，應該是她用呼吸、心跳判定甄寶玉撒謊之后，那廝起了疑心，為了知道更多關于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故事，他想起了住在梨香院的史湘云，想要從她那里知道些內幕以便在風華面前游刃有余的扮演賈寶玉。
    可以說，這是一個大烏龍、大誤會。
    可史湘云顯然已經沉浸在那個天大的謊言里了。
    “后來許多的變故，我只怪自己命不好，不怨任何人。愛哥哥嫌我臟，我也認命。我只是想要待在角落里看著愛哥哥，看著他好好的。為什么，為什么這點小小的愿望你也剝奪？你什么都有了，你為什么還容不下一個我？”
    風華皺眉，轉身看向賈寶玉，“你要娶她嗎？如果你想要給她一個名分，我也不反對！”
    橫豎人都快要死了，一個虛妄的名頭，風華并不在意。
    可是，賈寶玉搖頭，深情的看著風華的眼睛，“我只要你！”
    風華發自真心的要給史湘云名分，可是這一切看在史湘云眼里卻不是這么回事了。
    在史湘云看來，她這樣對風華，以風華的小心眼早恨毒了她，所以，風華是故意說這樣的話給她難堪。
    而賈寶玉的反應更讓她傷透心了，喉頭一甜，“噗呲”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然后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死，不瞑目。
    賈寶玉被嚇傻了，他本想讓史湘云走得沒有遺憾，可現在看來，似乎是他殺死了史湘云。
    這么癡心的女人，縱然有不是，也并非十惡不赦。
    賈寶玉有些心疼，他緩步走上前去。
    看著史湘云的眼睛，風華只覺得心里“咯噔”一下，然后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
    闔上史湘云的雙眼，賈寶玉盯著她看了許久，回頭恰好看到風華病發的模樣。
    賈寶玉一下子跳起來，也顧不得房間里還有外人，立刻將手心置于風華胸前，小心的為她療傷，“對不起，是我大意了。”
    “怎么樣？感覺好些了嗎？”明明看到風華面色好轉，賈寶玉還是很慌張。
    不管怎么說，風華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病，而他竟然不知道，這實在不能原諒。
    風華沒有責怪賈寶玉，她懂他的震驚。
    如果風華是男人，看到這樣一個深愛自己的女人死在面前，就算不愛，也不會無動于衷。而他堅持諾言，已經不容易了。
    史湘云的葬禮，很簡單。
    身為女子，尤其是嫁過一次人，又進過那種地方的女人，她不可能葬在史家墳地里。
    賈寶玉也沒有提這樣的要求。
    照理說，女人都是葬在夫家墳地，受夫家香火供奉的。
    可是，史湘云這情況，衛家絕不會允許她的尸骨進入他家祖墳。
    這也是賈寶玉之前勸史湘云嫁人的原因，嫁了人，她能進那家人的墳地，節日里受那家子孫的香火供奉。
    只可惜，史湘云不同意……
    所以，史湘云只能孤零零的站在一處山頭。
    這么愛熱鬧的人，逢年過節也沒個熱湯熱水，只怕有的寂寞了。
    再一次回到船上，繼續未完成的旅途。
    風華終于忍不住問，“你真的從來沒想過要用法術留住云妹妹嗎？”
    賈寶玉深深地看著風華的眼睛，“我不會為任何人做那樣的事。否則，你我二人就真的要天人永隔了。”
    “所以，永遠不要要求我做那樣的事，永遠！”賈寶玉的表情太過嚴肅、太過鄭重，好像在暗示什么。
    其實，風華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他告訴她，馮老先生和墨玉也會有這么一天，他希望她能坦然的接受，不要讓他為難。
    終于，風華明白長生不死最大的痛苦是什么了。
    長生不死，最大的痛苦就是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所熟悉、所深愛的人一個一個的在自己面前死去。
    悲劇，是可預見的。
    十年后，馮老先生過世了。
    說起來，他老人家也是長壽的，近八十高齡。
    可不管他多大年紀，他走了，風華還是哭得肝腸寸斷。
    沒兩年，陳老太醫也過世了。
    自此之后，風華便不肯常回京城了。
    她害怕，害怕看著墨玉一點一點的變老。
    她只想知道他很好的消息。
    是的，林墨玉很好，官職越做越大，林家再次因功榮封爵位。雪雁連連給他生了兩個兒子，還是都白白胖胖的。
    現在，林墨玉一直想要一個女兒……
    風華和賈寶玉也很好。
    這十年里，賈寶玉嘗試著開鋪子，首先從他梳洗的藥鋪開始，今兒賺了、明兒又賠了的摸爬滾打下，倒也琢磨出一條賺銀子的方法。
    風華則更熱衷于置不動產，先是用林墨玉給的嫁妝買了不少的房子和地，后來則用賈寶玉給的家用。
    就這樣，小兩口也不在一處久留，一面走，一面做。
    每個地方，最不過待三四年。
    這不老的容貌注定他們不能在一處久留。
    雖然這個時空的靈氣稀薄，可賈寶玉的體制特殊，用道家的雙修之法，風華也修了些法術。
    有一點倒是挺郁悶的，或許是應證“能醫不自醫”這個道理，就算風華習得了法術，也沒有辦法治愈自己的舊疾。
    不過，賈寶玉從來不會厭煩，幾十年如一日的注意著風華的身體、為她醫治。
    是的，幾十年。
    這樣生活，真的有些“山中不知日月長”的感覺，歲月流失的很快。
    時間長得風華都忘了自己在決定賈寶玉在一起的時候做的心里建設了。
    那時候，風華告訴自己，就算賈寶玉變心，她也至少能少疼幾次。怎么算，這都不吃虧。
    可別說是七年之癢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已經是很多凡人夫妻的一輩子了，可賈寶玉對她仍舊如珠如寶，絲毫也沒有厭倦這一說。
    這一日，賈寶玉面色有些沉重。
    因為，林墨玉傳信要他們回京城一趟。
    算著林墨玉的年紀，賈寶玉很擔心。他很清楚風華對林墨玉感情，她怕風華傷心，更怕她提出他不能答應的要求。
    風華的心情也很沉重。
    當他們一起出現在林墨玉身邊時，都松了一口氣，因為林墨玉看起來精神抖擻，很不錯。
    雖然，他已經老得有了白頭發。
    這個時候，林墨玉的孫輩們有十幾個，大孫子都開始參加科舉了。
    他，已經是林家的老太爺了。林家在他的手里一點點繁榮、壯大，如今總算有些世家的模樣了。
    看著林墨玉，風華很是恍惚。
    而看著不會變老的風華，林墨玉只有欣慰。
    他顫巍巍的站起來，步履蹣跚的想要靠近一點，想要看清楚是不是真的一點變化也沒有。
    風華忙扶住林墨玉，看著他布滿了老人斑的手，心里說不出個什么滋味兒。
    “墨……墨玉……”風華哽咽的喚著。
    林墨玉一瞬不瞬的看著風華的容顏，卻很默契的不談風華的不老，“姐，我這次請你來，是有個不情之請。”
    說實話，林墨玉這個人真的是古代教育下的優良產物。
    他能守得住秘密不說也就罷了，還能眼看著秘密不探尋。
    “什么事？你只管說！”風華答應得干脆。
    賈寶玉有些緊張。
    “皇上他……”林墨玉小心的組織詞匯，“不行了。他念了姐姐一輩子，姐姐最后去看他一眼罷。”
    風華愕然，這些年她都把皇帝這個人忘了，難道他竟還記著她嗎？
    “好吧。”
    這些年，皇帝和林墨玉也算是君臣相得。
    既然林墨玉提了，風華也愿意給他面子去看看。
    賈寶玉心中有些不悅，卻也沒有說什么。
    用瞬移進入皇帝寢宮，很方便。
    不同是，在林墨玉面前兩人直接現身，在這里，他們卻是隱身的。
    白發蒼蒼的皇帝正披著單衣站在龍案前，用指尖細細摩挲著案上的一幅畫。
    風華微微探頭，發現那副畫里畫得正是她。
    這幅畫畫得非常漂亮，但是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很傳神，好像隨時會從畫中走出來一樣。
    畫的角落有落款。
    沈君實。
    這是皇帝當初欺騙風華的化名。
    風華突然明白林墨玉所說的“念了姐姐一輩子”并沒有夸張。
    若非用情，那副畫是不會畫得那么逼真的。
    賈寶玉的臉黑了，雖然對方已經是個老頭子了，可是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被別的男人念了一輩子，他沒有辦法不生氣。
    風華明知道賈寶玉生氣，卻故意裝作不知。
    當初史湘云那事，她堵的氣比他現在可多多了。
    “皇上，天氣陰冷，您小心歇了罷。”
    皇帝卻不抬頭，只是操著沙啞的聲音問，“圣旨都已經發下去了嗎？”
    不過說了這一句話，皇帝就忍不住咳了起來。
    可是，很顯然，皇帝很在意案上的畫，他拿手帕捂著嘴，咳得驚天動地。
    侍者一面輕輕的拍打皇帝的后背，一面輕聲回答，“皇上請放心，各位重臣那里很快就會接到圣旨。”
    “皇上要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嗎？”見皇帝情況略好轉一些，內侍親手遞上一杯茶。
    皇帝搖頭，“你將這幅畫仔細受起來，朕駕崩后，這幅畫要完好無損的隨葬在朕懷中。”
    內侍自然應是。
    凈了手，小心的謹慎的卷起畫像。
    在內侍的攙扶下，走一步路便喘三下的皇帝老老實實的躺在龍榻上。
    渾濁的雙目，看著明黃色的盤龍帷帳頂，有液體自眼角滑落。
    風華知道林墨玉的意思，他想要她最后見皇帝一面，以她的樣貌，皇帝以為是幻覺。
    如此，既圓皇帝多年來的心愿，又彌補自己心中虧欠，可謂一舉兩得。
    “我們走吧。”風華對賈寶玉說。
    賈寶玉一愣，“你不見他嗎？”
    風華搖頭，完全沒有必要。而且，當年賈寶玉不曾給史湘云不該有期望，她也不該給別的男人任何曖昧。雖然他們都很可憐，可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什么都不做？”
    賈寶玉雖然心中暗喜，可他自認自己也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安慰一個將死之人，也用不著上綱上線，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恨他了！”風華如是說。
    是的，風華以前恨他，恨他的欺騙，恨他的強橫，很他毀了她的生活，讓她惴惴難安。
    可現在，看著他的深情，看著他這樣痛苦。
    風華決定，不恨了。
    再一次離開京城，風華和賈寶玉的夫妻感情依然很好。
    只是，賈寶玉開始擔心。
    林墨玉的年紀真的已經大了。
    賈寶玉不知道該如何眼睜睜看著風華因親人離世而痛苦。
    可林墨玉做的事情真的讓人很窩心，他的死訊，是他的兒子在一年以后傳來的。
    雖然風華知道后也很傷心，可是對比看到一具冰冷的尸體，看到一座修建豪華的墓葬會讓人安慰得多。
    賈寶玉一直注意著風華的情況，見她搖搖欲墜，忙閃身扶住。
    “我沒事……就是有點頭暈……”風華安慰賈寶玉。
    可賈寶玉仍舊很擔心，當初馮老先生過世，風華可是狠狠地大病了一場。現在想來，賈寶玉還覺得心疼得厲害著呢。
    搭上風華的脈搏，賈寶玉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怎么了？”風華詫異的看著賈寶玉。
    “你……你懷孕了！”賈寶玉大喜，喜得熱淚盈眶。
    風華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隨后，一眨眼睛，兩顆豆大的淚水從眼眶直接砸到地上，“墨玉，你當舅舅了，你終于當舅舅了。”
    這么多年，林墨玉一直想看著風華生子，一直希望有個孩子能叫他“舅舅”，可風華一直不懷孕，他的愿望也一直不能實現。
    沒想到……
    在林墨玉的墓前，這個孩子來了。
    有了寶寶，賈寶玉如臨大敵，連一片樹葉掉到風華頭上都會忍不住大驚失色。
    雖然這使得風華享受到至高無上的待遇，可她更多的是頭疼不已。
    “我有點不明白，閻王怎么會準許靈魂投生到我們這里呢？”
    留風華和賈寶玉兩個在凡間逍遙、溜達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得已而為之。
    照理說，上面的那些家伙不可能容忍他們在生孩子。
    因為，他們會生孩子，他們的孩子也會生孩子，他們孩子的孩子還會生孩子，如此子子孫孫無窮盡，下界還怎么管理呀？
    正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風華和賈寶玉都沒有在子嗣方面抱過希望。
    “我仔細翻閱了很多書籍，早在上古時期，神仙之間允許通婚的時候還沒有閻王。”
    “也就是說，我肚里的這個孩子不歸閻王管……”風華慢慢理出其中的關鍵。
    賈寶玉點頭，“應該是這樣的。”
    “那我們的孩子和正常孩子一樣嗎？”
    賈寶玉皺眉，“什么叫正常孩子？”
    風華挑眉，她知道她說錯過動了賈寶玉那根不能動的神經了，“我是說‘普通人類的孩子’。”
    “不確定。”
    賈寶玉如是說，可他心里清楚，多半是不一樣的。仔細想想那些上古大神就知道了。
    他不確定是因為風華嚴格意義上來說，既不是人，也不是神，更加不是鬼。
    所以，無前例可依。
    風華挑了挑眉毛，將手置于自己的腹部。
    橫豎是自己的孩子，是人還是仙，亦或者是妖都沒關系。
    九個月后。
    伴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一道耀眼的光束沖天而起，直入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