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一盆盆熱水送進去后,不多時,就是一盆盆殷紅的血水被送了出來。</br> 光看那出血量,就能猜出這人是不行了！</br> 楚太妃有些熬不住這樣的陣仗,只一陣目眩，便被李媽媽扶著去寢院休息去了。崔芙心里也是一陣緊縮。</br> 弟弟行舟有多愛重眠棠，她這個當姐姐的自然知道。</br> 若是此番眠棠真的因為難產無醫而亡，那么對弟弟不吝是沉重的打擊。</br> 而且萬歲因為食了行舟進獻的虎鞭而中毒，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歹人的迫害，行舟被押入宮中也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br> 此番淮陽王府當真是屋漏遭逢連夜雨。崔芙無計可施,只能雙手合十,祈禱神佛保佑這對小夫妻平安。</br> 就在內院亂成一鍋粥時,外院的后門卻有人悄悄開啟，然后對后門封府的禁軍小聲說道：“給主子傳話，這內院里的已經不行了,送出的還幾盆血水，看起來是血崩了……”</br> 其中一個小頭目聽了,立刻飛身上馬一路疾馳，趕往綏王府報信。</br> 綏王正跟幾位心腹幕僚一起等著宮中的消息，聽聞了淮陽王妃很快要不行的消息時,登時放心下來。</br> 他等這一日，已經等得甚久了。當初宮家之所以愿意扶持劉淯登基，只因為劉淯是病癆鬼，當初逃出東宮時,他身上的毒素并未解除干凈，已經留下了后遺癥。</br> 扶持這樣的短命鬼，以后劉霈替侄孫穩坐龍椅便也合情合理了。</br> 怎知劉淯登基之后，身子依舊是病歪歪的，可是子嗣綿延得甚是旺盛。而且石義寬又是個能鉆營的，他這個國丈當得是風生水起，勢力逐漸壯大，全然不受他的控制了。</br> 如今劉淯又搬來了淮陽王。</br> 若是再任著劉淯這般扎根鞏固，那么就算是宮家發難，也難以撼動了。</br> 劉淯后宮佳麗甚多，可他只敬愛皇后一個，其余的佳麗難免心生怨妒之情。所以綏王借著手下方士之手，給了蕓妃與劉淯相克的秘藥。</br> 其實不光蕓妃得了這迷藥，還有兩個妃子也都得了。</br> 只要劉淯與她們挨著，哪怕沒有翻云覆雨，只需同寢而眠就能中招。</br> 但是沒想到，那蕓妃竟然早早涂抹身上，恰好她皮膚敏感，竟然發生潰爛，早早便暴露了毒性。</br> 孫蕓娘惱羞成怒，自然要尋他對質。</br> 綏王倒是不怕她發現，反正她居心不正，若是被劉淯知道她四處尋覓下三濫的藥來圖謀龍子的話，一定會被劉淯所厭棄。</br>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威脅蕓妃借著太醫院里有暗探的便利，將剩下的秘藥加入到了淮陽王進獻的虎鞭里。</br> 孫蕓娘覺得自己是一步錯，步步錯，若是她不肯依從，必定會被綏王使壞撞破隱情，她身上的皮膚潰爛遲遲不好，也是隱瞞不了太久了。</br> 而且綏王這般，很明顯是要嫁禍給淮陽王。現在劉淯疏遠她父親的意圖明顯，上次懲戒撤職后，遲遲不肯復任。</br> 照著這般下去，她年老色衰便就此老死宮中。蕓娘可不愿過這般的日子。當初她愛慕劉淯，更多的是因為劉淯能成全她以后成為皇后的美夢。</br> 如今美夢破碎，似乎只有無盡的夢魘。而綏王允諾一旦成事，一定會重用她的父親，讓她能夠體面出宮。</br> 騎虎難下的蕓娘雖然不信綏王之言，卻很樂意構陷淮陽王。畢竟她當初陷害了眠棠斷了手腳筋。</br> 雖然眠棠失憶，不記得大概的情形，但若留下這對夫妻，對于她來說，總有后患。</br> 于是權衡利弊后，孫蕓娘便將那藥投入了正在研磨的虎鞭之中。不過她可不希望劉淯真的一命嗚呼，只暗中吩咐了太醫，借口最近萬歲有些上火，減了劉淯丹參的分量。</br> 到時候就算毒性發作，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到時候蕓娘正好借著綏王的排布，除掉淮陽王夫妻。</br> 一時間這對義父女是各懷鬼胎，各自布置。不過父女齊心，構陷崔行舟和柳眠棠的心思確實一模一樣的。</br> 雖然淮陽王府的內院被柳眠棠親自梳理干凈，有半點可疑之人都被趕出了內院。可外院粗使差事眾多，并不是她能梳理干凈的了。</br> 今日柳眠棠一發動時，消息便經外院傳了出去，劉淯的湯飲都是經由太醫院安排，今日正好呈上了虎鞭湯，當劉淯毒性發作時，太皇太后立刻擺駕萬歲寢宮，親自下懿旨來提審淮陽王。</br> 于是便有了先前的一幕。</br> 這次綏王是立意要搞臭崔行舟的名聲。不然他在西北抵御外地，立下赫赫戰功，深得民心，若是搞不好，反而讓綏王背負上謀害忠良的罵名。</br> 一旦坐實淮陽王大逆不道，毒害萬歲的罪證，加上他又借生產謀害正妻，讓她血崩而亡，那么淮陽王便是個不忠不仁不義的東西，人人得而誅之！</br> 綏王謀劃甚久，此番一夜之間能夠得手，心情自然大好。</br> 不過有那幕僚心里懷有疑問：“王爺，您怎知那柳眠棠一定難產血崩呢？”</br> 綏王得意地一笑：“那柳眠棠市井出身，總喜歡街邊小食，那王府里雖然處處防得很，可是府外卻百密一疏，她總愛吃的炸糕鋪和幾家小食鋪子里的食物，都被本王安排的人用了特制的葷油，里面有催大嬰兒的藥物，一般驗毒是驗不出來的，只要那嬰兒生得大，柳眠棠又沒有郎中協助，如何能產下孩子？她一難產不正應驗了京城先前的傳聞？讓人知道淮陽王是個連自己妻兒都能下得了手的狠毒之輩！”</br> 幕僚聽了，一個個冒著冷汗之余，紛紛敬佩綏王的心思縝密，竟然給淮陽王設下了這等天羅地網。</br> 綏王微微一笑：“若不是我那義女給本王出的主意，本王一個大男人如何能知道這等子內宅私斗的邪物？我那愛女盼著柳眠棠死，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次倒是遂了她的心愿……”</br> 如今淮陽王被扣宮中，如果一旦知道他的愛妻熬不過生產這一關的話，必定悲痛欲絕，言辭癲狂失措，到時候，太皇太后召集的各位老臣御史們正好可以做個鑒證，證明淮陽王心懷叵測，對皇室心有不滿，謀害皇帝，意欲謀反！</br> 想到這，綏王站起身來道：“既然淮陽王府里的喜事已然成了喪事，那么本王也要入宮送送淮陽王一程了！”</br> 也許是老天助他，這幾日城中換防，淮陽王的子弟兵都被拉出城外操練，宮中的步哨皆是宮家的兵馬。</br> 只要將淮陽王扣在宮門里，那么他便是籠中困獸，任人宰割。</br> 蕓娘的那點子小心思豈能逃過他的眼？以為減掉了丹參的分量，就能救劉淯一命嗎？</br> 劉淯這塊擋箭牌已經無用，就算留著一口氣又有何用？到時候一個枕頭也能捂死個病癆鬼。</br> 只要坐死了淮陽王的罪證，新帝明晨一定會駕崩而亡。</br> 他劉霈替新皇捉住了佞臣，替大燕穩定了社稷，就可以毫無瑕疵，眾望所歸地登上王位，成為大燕名垂青史的一代明君！</br> 為了這一天，劉霈等得甚久，以至于邁入宮門時，心都微微有些激動得顫抖。</br> 此時夜幕已深，宮燈高掛，在高檐斗角間垂下晦暗迷離的光暈。</br> 因為萬歲陷入昏迷，宮人們也是噤若寒蟬，一個個縮立在自己的位置上。</br> 在正和大殿內，久久不問俗事的太皇太后面色陰沉，直直盯向了跪在殿上的淮陽王，當著一幫老臣的面兒，毫不客氣地問道：“淮陽王，皇上一向待你不薄，甚至從眞州一路高升，入了兵司擔任要職。可你人心不足，竟然下毒謀害皇帝，該當何罪？”</br> 淮陽王抬眼看著眼前的太皇太后，薄薄的嘴角嘲諷勾起道：“那日獵的虎可不是臣私帶的，虎是一直養在西郊獵場。臣用的是內侍監提供的弓箭，射殺了老虎之后，也是隨行的禁軍獵營分剝了虎皮虎肉。再之后，那虎鞭便交由太醫院炮制成藥。莫說現在不能篤定就是虎鞭有毒，就算真的有毒，與臣何干？太皇太后雖然心疼陛下，可是這定罪未免也太快了些吧！”</br> 崔行舟的眉目生得俊逸動人，可是當目露嘲諷之色時，濃眉微微挑起，鄙夷之氣真是遮擋不住，任誰都能看出，他對太后太后言語很不恭敬。</br> 那些老臣們打從聽聞皇帝中毒，昏迷不醒后，甭管跟新帝劉淯有沒有私交，一個個都是老淚縱橫，一副恨不得替萬歲去死的虔誠模樣。</br> 可是反觀這淮陽王，竟是一副全然不關心萬歲生死的德行，更是出言頂撞太皇太后，奸邪佞臣的嘴臉真是暴露無遺！</br> 一時間，老臣們顧不得抹一抹快要過河的鼻涕，一個個怒聲斥責淮陽王用心歹毒，言語不恭。</br> 淮陽王閑適地看著這一幫老不死的東西，只等著他們罵聲將歇時問道：“敢問陛下可否駕崩了？你們一個個哭天抹淚的樣子，是要替萬歲哭靈嗎？”</br> 那些老臣們被問得一滯，太醫所言，萬歲只是昏迷還沒有咽氣呢。可是方才他們哭得太悲切，的確是有那么一點點的過火了。</br> “萬歲身體素來羸弱，怎么能禁得起再受一次劇毒？淮陽王你用心如此歹毒，怎么好意思指責諸位大人對萬歲的耿耿忠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