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矚目的互市之議,到此為止,總算是有了結(jié)果。
接下來就是具體的談判事宜,那就是戶部,禮部和鴻臚寺具體去操持的事情,但是大方向定下來了,多半不會再有什么反復(fù)。
早朝散了,但是帶來的后續(xù)效果,卻剛剛開始蔓延。
其中最讓人議論紛紛的,莫過于天子最后的那番表態(tài)。
關(guān)于太上皇的迎歸,在朝堂之上屬于比較敏感的政務(wù)之一,朝臣們在這件事情上,多有分歧。
但是天子卻甚少直接表態(tài),唯一的一次,就是上次鎮(zhèn)南王一案結(jié)束之后,派遣使團前去。
然而那一次,天子也只是確定了要迎回太上皇的這個大方向而已,并沒有具體說明,如果中途遇到困難,或者也先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應(yīng)該如何解決。
倒是王文的態(tài)度一直很堅定,就是絕不妥協(xié)。
但是這回,天子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一句“也先狡詐,若非山窮水盡,無路可走,必不甘心輕易送歸上皇”,便將自己的態(tài)度表達的清清楚楚。
不懷柔,不妥協(xié),以勢強壓,臨之以威。
態(tài)度之強勢,比諸王文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此,可以想見的,天子這樣的態(tài)度,必然會在朝堂之上引起軒然大波。
朝堂上的消息向來傳的極快,隨著散朝之后老大人們各自回到衙門,早朝上的狀況,飛一樣的傳遍了整個京城。
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正午時分,英國公府的花廳當中,張輗,陳懋,蔣義,任禮,羅通等人聚在一起,均是沉默無言。
沉默了片刻后,依舊是張輗率先開口,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眉頭緊皺,臉色鐵青,道。
“老夫早就說了,如今這位,根本就沒有迎回太上皇的意思,派使團過去,也不過是礙于面子,如今怎么著,果不其然,這使團才剛走沒多久,立馬就原形畢露了!”
陳懋因為被罰,所以沒有上早朝的資格,但是聽完了張輗的轉(zhuǎn)述之后,他的臉色也難看的很。
不過他比張輗要鎮(zhèn)定一些,臉色頗有些憂慮的道。
“當初天子同意派遣使團出去的時候,三爺就曾經(jīng)有過疑慮,覺得事情太過順利,朝廷上上下下仿佛催著使團出京似的,當時,我等只覺得天子想要支開三爺?shù)热耍缓髮ξ遘姸级礁率帧!?br/>
“但是如今,五軍都督府尚且還算安穩(wěn),天子卻對互市之事如此積極,又在殿上這番表態(tài),老夫擔心,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英國公府的根基,在于遍布五軍都督府的中低層武官,如今天子雖然提拔了范廣,楊洪等人,但是暫時還沒有大范圍的動這些中低層的武官。
再加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陳懋不得不多想一層。
就今天的情況來看,至少在互市一事上,天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讓六部都察院和內(nèi)閣,都一致沒有提出什么反對意見。
換句話說,即便是張軏等人留在京師,想要在廷議上阻止互市,只怕也很難。
所以他沒有必要,單為此事而將張軏等人支出去。
而如果天子的圖謀不在京師當中的話,那么就只能是在迤北了。
也先肯定是不敢真的對太上皇做什么的,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如果天子的目的不是太上皇呢?
要知道,有太上皇抬手,也先只怕不會在乎殺掉幾個大明朝臣。
這中間的邏輯并不難推理。
因此,想起天子在朝堂上的強勢表態(tài),張輗頓時就坐不住了。
“舜卿兄的意思是,天子是在聲東擊西,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激怒也先?讓他對使團動手?”
這個時候,蔣義也忍不住質(zhì)疑道。
“這不大可能吧,也先有這么傻嗎?雖然說……大明也未必會和他重起兵戈,但是,他要是真的敢這么做,雙方交惡是必然的,他挾持太上皇,終歸還是想要謀些好處,真要是這么干了,豈不是絕了和談的路子?”
兩軍交戰(zhàn)尚且不斬來使,這是慣例,你殺了過來和談的使臣,不僅是在打臉,而且以后對面就算想要和談,只怕也沒有人愿意出使。
這種行為,無異于自己堵死了后路。
陳懋的眉頭緊緊皺著,片刻之后,道。
“老夫也僅是猜測,不過除此之外,老夫想不到其他的解釋,單是互市之事,或許只會讓也先緊張,但是若是加上天子最后在朝堂上的那一番話,他會作何反應(yīng),老夫?qū)嵲谟行鷳n。”
蔣義沉默了下來。
不錯,也先擄劫太上皇,遲遲不肯放歸,無非是待價而沽,想要索取好處。
但是今天朝堂上,天子說的明明白白,絕不妥協(xié)。樂文小說網(wǎng)
如此一來,也先惱羞成怒,想要給大明一個教訓(xùn),也并非沒有可能。
太上皇他肯定還是不敢動的,但是使團的安全,已經(jīng)不能說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
花廳中沉寂了片刻,眾人都沒有說話。
旋即,陳懋忽然開口道:“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扭轉(zhuǎn)的機會,之前的時候,羅大人不是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好了不少御史,打算在廷議之后叩闕嗎?”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羅通的身上,讓羅通不由的暗罵一聲沒安好心的老東西。
他算是發(fā)現(xiàn)了,自打上回鎮(zhèn)南王的案子結(jié)束之后,或許是是因為參與那樁案子的人,陳懋,焦敬,郭晟這幾個,降爵的降爵,罷職的罷職,禁足的禁足,只有自己完好無損。
又或許是因為,這老東西被降爵之后,在英國公府這邊地位明顯下降,反而是自己成了文臣當中唯一的依仗,讓這老東西心里不平衡。
總之,這老小子算是把自己給記恨上了,打從上回開始,就三番五次的找茬。
咬了咬牙,羅通開口道:“寧陽伯,當初你不是還說,叩闕是自己將把柄送到天子的手上嗎?”
陳懋端起面前的茶盞,呷了口茶,淡淡的道:“時移世易,羅大人當初不也說,這是唯一的辦法嗎?怎么,如今真的到了出手的時候,反倒退縮了不成?”
羅通差點就想跳起來跟陳懋打一架,不過想起那天晚上陳懋給他帶來的壓迫感,他還是壓下心頭的火氣,開口道。
“當初,老夫的確是打算叩闕,但是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朝中的七卿大臣,基本上都站在天子那邊,朝野輿論如今也偏于支持互市,叩闕的成功率已然很低。”
“何況,當初我們說好的,說服陳鎰和高谷兩個人出面去當這個領(lǐng)頭人,但是如今,陳鎰早已經(jīng)倒向了天子,高谷在朝議上也節(jié)節(jié)敗退,心生懼意,只怕不會再愿意出面。”
“這個時候強行發(fā)動,才是真正的授人以柄,這個道理,難道寧陽伯看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