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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章:圣母震怒

    看著底下前來稟報的內(nèi)侍,孫太后的臉上閃過一抹詫異,原本略顯放松的神色也變得緊繃起來。
    懷恩和阮浪,一個是皇帝的親信太監(jiān),一個是太上皇的心腹侍從,他們怎么會同時過來?
    不,更準(zhǔn)確地說,不是同時過來,而是前后腳到了慈寧宮。
    哪怕是這段時間,由于自己的大女兒鬧脾氣,孫太后被迫對外朝發(fā)生的諸多事情已經(jīng)不再特別關(guān)注。
    但是,這種局面下,她也立刻意識到,一定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而且,十有八九,是皇帝和太上皇又在角力。
    不過,尋常時候,即便是這種明爭暗斗,也不會鬧到慈寧宮來,畢竟,天位已定,外朝諸事和她一個深宮太后,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
    除非是……
    孫太后的眉頭一蹙,果斷的對著萬貞兒吩咐道。
    “去叫上牛玉,梁芳,好好的守在太子的寢殿外頭,沒有哀家的懿旨,任何人不得出入!”
    能夠讓她出面解決的,也就只有家事了。
    毫無疑問,現(xiàn)在涉及到天家,最重要的事,就是東宮太子。
    上一次懷恩過來的場景,孫太后到現(xiàn)在還歷歷在目,因此,這一回,她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先把太子護起來。
    “是!”
    萬貞兒應(yīng)了一聲,急急忙忙的轉(zhuǎn)身出殿去辦事,孫太后才略略平靜下來。
    不論懷恩和阮浪是不是為太子而來,只要他們見不到人,那么,就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那么,剩下的就是,她到底該先見誰?
    略一沉吟,孫太后便對身邊的王瑾道。
    “叫阮浪進來回話,讓懷恩先在偏殿候著。”
    雖然說懷恩是來傳旨的,重要性肯定比阮浪要高,但是,這個時候阮浪過來,大概率就是為了搶在懷恩之前找她,所以,先見誰幾乎不用猶豫。
    于是,王瑾下去傳話,不多時,風(fēng)塵仆仆,頭發(fā)花白的阮浪,便進到殿中,叩頭行禮道。
    “奴婢給圣母請安。”
    “起來吧,什么事這么著急,這個時候過來?”
    孫太后一擺手,開門見山的問道。
    不過,她問的干脆,但是,底下的阮浪卻一陣躊躇,似乎頗有些猶豫不敢開口的樣子。
    見此狀況,孫太后心下頓時一沉,擰眉問道。
    “既到了哀家的慈寧宮,還有什么話不敢說的?是不是太子出閣的事,又鬧什么幺蛾子了?”
    阮浪見孫太后的猜測跑偏到了太子的身上,忙在地上磕了個頭,道。
    “回圣母,和東宮無關(guān),是……是太上皇那邊,出了點事……”
    太上皇?
    孫太后捏緊了手里的珠串,右手按著扶手,厲聲道。
    “到底怎么了?說!”Xιèωèи.CoM
    “圣母息怒,事情是這樣的,今日午后,太上皇召見了瓦剌使節(jié)伯都王,隨后……”
    見孫太后情緒已經(jīng)變得有些激動,阮浪也不敢再有何隱瞞,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
    “……后來,皇上派懷恩公公來傳話,說是讓太上皇撤銷冊封,將那蒙古女子遣回迤北,可太上皇說,不過是一女子爾,無礙國家大事,冊封已下,斷無收回之理……”
    話到最后,阮浪的聲音越來越低,孫太后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聽到最后,她忍不住拍著一旁的扶手,怒聲道。
    “糊涂!”
    “他難道不知道,外朝現(xiàn)在是怎么議論他的嗎?”
    “昏庸無能,荒淫好色,奢靡揮霍,可他呢?也不看看自己,自從回了南宮,鬧出了多少事端,光是妃子就納了多少個!”
    “如今被人家奉承了兩句話,心竅都迷了,他真以為,那話是皇帝傳的嗎?”
    “沒聽見嗎?朝中大臣眼跟前全都在文華殿呢?他這是還嫌自己遞出去的把柄不夠多嗎?”
    “你上偏殿瞧瞧去,皇帝的人,都派到哀家的宮里來了,他那是來傳話的嗎?他分明是來看哀家笑話的!”
    “看看哀家生了一個什么樣不知廉恥的兒子!也讓天下人瞧瞧,太上皇是何等的昏庸!”
    慈寧宮中,孫太后霍然而起,一聲聲的喝罵回蕩在整個殿中,嚇得一眾侍奉的人瑟瑟發(fā)抖,一個個都把頭低的深深的,裝作自己什么也沒聽到的樣子。
    沒有辦法,孫太后的這番話說的實在太直白了。
    雖然對于這些內(nèi)容,他們多多少少都心里有數(shù),可那畢竟是太上皇。
    別說是把這些話說出來了,就算是私下議論,被發(fā)現(xiàn)了都是杖斃的下場,更何況,這番話當(dāng)中,還不止涉及太上皇,連天子也一并涉及了,這就更不是他們能聽的了。
    “娘娘息怒!”
    眼瞧著孫太后怒火沖天,說話都有些口不擇言,阮浪一邊驚懼,一邊磕著頭。
    一旁的王瑾也有些心驚膽戰(zhàn),悄悄的一揮手,示意無關(guān)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退下,然后小心的上前,扶著孫太后坐下,勸道。
    “圣母何必動怒,太上皇這么做,必然也有自己的考慮,何況,乾清宮那邊,故意將瓦剌使團冷落至今,也未嘗不是在逼迫他們?nèi)ぬ匣剩赃@件事情,到底是誰算計了誰,尚未可知……”
    應(yīng)該說,王瑾雖然在慈寧宮侍奉的時間不算特別長,但是他對于孫太后的脾氣秉性,還是了解的。
    別看這位圣母皇太后,口里對太上皇罵的起勁,但是,別人若是開口說太上皇的不好,哪怕她嘴里不說,但是心中必然不悅。
    所以這個時候,只能把太上皇往好了說,才是真正緩解氣氛的辦法。
    果不其然,這話說完,孫太后雖然仍然生氣,但是,卻在王瑾的攙扶下,緩緩坐了下來,冷哼一聲,道。
    “他能有什么考慮,無非是被美色迷了眼罷了!還什么故人來尋,那是普通的故人嗎?簡直是鬼迷心竅!”
    但是,不論如何,剛剛罵了一同,孫太后此刻的心緒,總算是漸漸平息了下來,將目光落在阮浪的身上,她沒好臉色的開口道。
    “回去告訴太上皇,這件事情,哀家不認(rèn)!那個蒙古女人,讓她哪來的回哪去,少來禍亂我大明的后宮!”
    這話說的帶著幾分情緒,但是,內(nèi)里的態(tài)度卻堅定不移。
    然而,哪怕孫太后已經(jīng)說的如此明白,底下阮浪已然跪在原地,沒有動彈。
    這副樣子,看的孫太后又是一陣火起,一拍扶手,又站了起來,冷聲道。
    “怎么,阮浪,你到了南宮侍奉這段日子,哀家指使不動你了?還是說,你覺得太上皇要為那個狐媚子忤逆哀家?”
    “圣母息怒,奴婢不敢,只是……”
    阮浪頭都磕紅了,瑟瑟發(fā)抖,但是,口齒還算清晰,道。
    “圣母,奴婢來時,太上皇有幾句話,讓奴婢告訴圣母,他老人家說,之所以收下那蒙古女子,是因為……”
    接下來,阮浪的聲音變得細(xì)微起來,但是,孫太后還是聽清楚了,只不過,聽完之后,她更是不由捏緊了手里的珠子,差點就要把這翡翠珠子捏的粉碎。
    “荒唐,荒唐,他可還記得,他是大明的太上皇?”
    “早知如此,哀家費盡心思讓他回來作甚,還不如死在瓦剌,也好讓哀家有顏面能見先皇!”
    阮浪跪伏于地,一句話也不敢說,整個慈寧宮的氣壓低的嚇人。
    這一回,就連王瑾,也不敢開口再勸。
    直到片刻之后,孫太后長長的吐了口氣,咬了咬牙,對著王瑾冷聲道。
    “你去偏殿,把那個懷恩給哀家叫過來!”
    “是……”
    王瑾躬了躬身,一步不停的離開了這個讓人難受的殿中,不多時,一襲蟒衣,的懷恩進了殿中。
    只見他先是掃了一眼已然侍立在一旁,低頭不語的阮浪,又看了看明顯神色十分難看的孫太后,心中大致便已經(jīng)知道了如今的狀況。
    不過,雖則如此,懷恩的臉色卻依舊平靜的很,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般,絲毫不受殿中凝滯氣氛的影響,懷恩不卑不亢的拱手道。
    “內(nèi)臣給圣母請安!”
    “起來吧!”
    有了上次的事情,孫太后看見懷恩就覺得來氣,尤其是看到他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更覺得心中不悅。
    不過,眼下的場面,她也沒心思跟他計較,一擺手示意他起身,隨后便直接道。
    “剛剛?cè)罾艘呀?jīng)將南宮發(fā)生的事情跟哀家說了,皇帝遣你過來,可是為了太上皇納娶那蒙古女子一事?”
    懷恩點了點頭,拱手道。
    “圣母英明,按理來說,此事乃太上皇后宮之事,陛下不好置喙,但是,那蒙古女子身份非同一般,乃瓦剌太師也先之妹。”
    “如今,瓦剌和脫脫不花關(guān)系極差,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為了避免大明被再度卷入草原戰(zhàn)事當(dāng)中,陛下和朝中諸位老大人都覺得,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接納瓦剌之人為好。”
    “只是,太上皇畢竟身份尊貴,于此事上又十分堅持,陛下無奈之下,和眾臣商議過后,方遣內(nèi)臣來驚擾圣母,想懇請圣母下一道懿旨,命太上皇收回冊封旨意,將此蒙古女子送回草原。”
    “如此,既是為了太上皇的聲譽著想,也是為了朝廷邊境的安寧,請圣母明鑒!”
    應(yīng)該說,懷恩的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jù),而且,不出孫太后的所料,懷恩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在強調(diào)一件事。
    那就是,他過來傳話,并不只是皇帝的意思,也是一眾大臣的意思。
    狠狠的瞪了一旁的阮浪一眼,孫太后壓下心中的怒意,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
    “此事哀家已經(jīng)知道了,不過,皇帝未免有些杞人憂天了,區(qū)區(qū)一個女子而已,如何能夠左右的了戰(zhàn)事興廢?”
    聽了這話,懷恩不由眉頭皺了起來,抬頭看了一眼孫太后,躊躇片刻,開口道。
    “圣母……”
    然而,他剛說了兩個字,孫太后就打斷了他,道。
    “你不必說了,此事太上皇固然做的不對,但是,倒也不必如此小題大做,若是那脫脫不花,因為太上皇收留了一個瓦剌女子,而來攻我大明,那只能說明他早有預(yù)謀,不因此事,也有別的由頭。”
    “偌大的一個大明,能打贏一回,就能打贏第二回,太上皇當(dāng)初禪位給皇帝,就是相信,皇帝能夠定國安邦,保社稷祖宗平安,朝中如今有諸多賢臣輔佐,哀家相信,這點問題,還不至于應(yīng)付不過來!”
    “至于這個蒙古女子……”
    雖然這一番話是純純的在替太上皇說話,但是,提到其木格這個人,孫太后的臉色還是有些不好看,輕哼一聲,孫太后道。
    “皇帝說的有理,我大明和瓦剌戰(zhàn)事方息,冊封也先之妹為妃,著實不太妥當(dāng),大明不怕草原生事,但是,臣心民心總要顧忌。”
    “因此,所謂麗妃的冊封,須得收回,不過,此女既然是太上皇故人,前來避禍,那若趕她回去,未免顯得太上皇不近人情,便讓她留在南宮當(dāng)中,做一女官,侍奉太上皇身側(cè),得個安穩(wěn)平安便是!”
    “這……”
    懷恩有些猶豫,似乎在想應(yīng)該怎么說。
    不過,還沒等他想好,孫太后便已經(jīng)抬手,對著身旁的王瑾道。
    “此事便照此處理,你去擬一道懿旨,分別送到南宮和皇帝處,就說這是哀家的意思。”
    得,懿旨一下,而且是給兩邊的,那就說明,這位圣母皇太后,是真的下了決心了。
    反正再勸無用,懷恩也就索性不再多說,躬身道。
    “圣母既然執(zhí)意如此,那內(nèi)臣這就回去回稟陛下,內(nèi)臣告退!”
    看著懷恩匆匆離去的背影,孫太后揉了揉額頭,睜眼看著阮浪,又道。
    “此事,哀家雖聽了太上皇的話,但是,你回去之后,也將哀家的話帶回去。”
    “你且告訴太上皇,他今日行之事,太過冒失,不僅是今日,這段日子以來,他所作所為,都浮躁的緊。”
    “朝局之事,哀家本不欲多言,但是,如今朝局動蕩,人心浮動,宜靜不宜動,往后日子還長,一切不必著急,須得戒急用忍!”
    “圣母放心,奴婢一定將話帶到。”
    阮浪跪倒在地,神色恭謹(jǐn)中終于松了口氣。
    雖然說,太上皇交代的事情沒有完全辦好,但是所幸,也沒有辦砸,總算是能夠交差。
    領(lǐng)了旨意,阮浪便拱手告退。
    待得阮浪離開,殿中一下子便空了不少,孫太后坐在榻上,手里的珠子被緩緩撥動,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復(fù)雜之極。
    片刻之后,幽幽搖動的燭火下,一聲重重的嘆息傳出,回蕩在整個宮殿當(dāng)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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