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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舒公公的遺憾

    行個方便……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聽著還算客氣。
    但是,落在孟俊的耳中,卻陡然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在面對一只弓起身子,嘶嘶吐著信子,隨時準備攻擊的毒蛇。xしēωēй.coΜ
    一陣涼意,從后背直接竄到頭頂,讓孟俊的的頭腦變得無比清醒,時間尚未入夏,但是,他的額頭上,卻已經(jīng)開始冒出了絲絲的汗跡。
    于是,心中剛剛升起的不滿瞬間被拋到腦后,剩下的只有恐懼。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眼前這位,可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膽大跋扈,休說是他一個區(qū)區(qū)的禁軍衛(wèi)指揮使,就算是太上皇當(dāng)面,這位可也是絲毫不怵。
    強裝著鎮(zhèn)定,孟俊擠出一絲笑容,道。
    “舒公公明鑒,不是兄弟我不肯幫忙,而是太上皇有旨意,讓兄弟我守好宮門,不得擅自放人進去。”
    “至于偽造圣旨的事,太上皇也說了,會繼續(xù)嚴查,涉及人等會秉公處置,剛剛懷恩公公回乾清宮,就是去向皇上稟報去了。”
    “咱們都是給朝廷辦事,您看,就不要為難兄弟了吧……”
    不知不覺之間,孟俊被舒良的氣勢所懾,說話之間就低了一頭,明明是互不統(tǒng)屬的關(guān)系,但是看著,卻仿佛是下屬一般。
    甚至仔細看出,還有一絲討好祈求的意味。
    不過對于這種態(tài)度,舒公公見得多了,說到底,這位孟指揮使,還是跟舒良打交道太少,只聽過名聲,不然的話,他就會知道,這位東廠督公,就是一塊軟硬不吃的滾刀肉。
    當(dāng)然,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孟俊如此伏低做小,舒良也不會毫無反應(yīng),臉上掛起招牌的假笑,舒公公道。
    “明白,明白,咱們各為其主,都有難處,孟指揮使放心,咱家能夠體諒。”
    “舒公公深明大義,兄弟感激……”
    來不及多想,為何這位素有不好打交道名聲的東廠提督太監(jiān)這回如此好說話,孟俊連忙拱手開口。
    然而,話只說了一半,就聽到了對面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過……”
    舒良臉上的笑容越發(fā)‘誠摯’,但是,不僅沒有讓人感到和煦,反而讓人心里發(fā)寒。
    “這緝拿犯人,乃是陛下親自下旨,太上皇雖然仁慈,可想來也不會不識大體,孟指揮使說太上皇不肯交人,不知,可有手詔?”
    孟俊的神色僵了僵,看著對面的舒良,漸漸冷靜下來。
    他似乎明白過來了,這位舒公公,剛剛只不過是在戲耍他而已。
    果不其然,緊跟著之后,舒良一本正經(jīng)的聲音便再次響起,道。
    “孟指揮使體諒一下,這南宮里頭,多得是包藏禍心之輩,剛出了一樁偽造圣旨,私縱虜賊的案子,焉知會不會,再來一樁假傳圣命的案子呢?”
    言下之意,便是暗指孟俊在假傳圣旨。
    這話一下子噎的孟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是好。
    倒不是他想不起反駁的話,而是這借口太拙劣,讓他一時都覺得有些無語。
    這是什么地方?
    南宮!
    太上皇就在殿里坐著,他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又不是天高皇帝遠的窮鄉(xiāng)僻壤,誰敢假傳圣旨?
    再說了,假傳圣旨對他有什么好處,得罪一個權(quán)勢正盛的大珰嗎?
    這個舒良,擺明了就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得不耐著性子,依舊放低姿態(tài)開口,道。
    “公公玩笑了,孟某豈敢假傳圣旨?”
    “就算是公公不信孟某,難道連懷恩公公也不信嗎?剛剛懷恩公公離開時,也曾提到,太上皇會自己處置一干人等,他的話,總不會有假吧?”
    孟俊早就有所耳聞,天子手下的幾個大珰,尤其以懷恩和舒良的關(guān)系頗佳。
    拉懷恩出來做擋箭牌,他就不信,這個舒公公還是不給面子。
    果不其然,提到懷恩,舒良的神色松了松,但是,依舊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道。
    “懷恩公公的話,咱家自然是信的,只是,孟指揮使何時聽到懷恩公公說,太上皇不愿放人了?”
    “反正,咱家是沒聽見,要不,您去追上懷恩公公問問,讓他來給咱家解釋一番?”
    這番話說完,孟俊算是明白了。
    這個舒良,這是下了決心,要刁難他了。
    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再好聲好氣的說話了,當(dāng)下便直起了微微彎下的腰,道。
    “公公若是執(zhí)意不信,孟某也沒有辦法,只是,孟某身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守衛(wèi)南宮,職責(zé)所在,不敢擅自放人進去,公公若要覲見太上皇,孟某可以代為通稟,但是,這些東廠番子,怕是不宜進到南宮當(dāng)中。”
    實話實說,雖然這話說的硬氣,但是,孟俊心里卻在不斷的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這是南宮,天子腳下,群臣矚目,這個舒良就算再跋扈,也絕不敢強闖宮門……
    沒辦法,舒公公給人帶來的氣勢壓迫,實在是太重了。
    孟俊此時,其實也是有苦說不出,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實在不想跟舒良發(fā)生沖突。
    但是,太上皇又下了死令,必須要守住宮門,而且,看那樣子,沒有絲毫轉(zhuǎn)圜的余地。
    作為被勛貴推出來保護太上皇的人,這種時候,他不上也得上。
    當(dāng)然,盡管如此,孟俊話里還是留了個小口,那意思是,您要是真的想要人,自己去見太上皇便是,別鬧得大家都下不來臺。
    然而,很快孟俊就發(fā)現(xiàn),他還是小看了舒良,這位東廠提督太監(jiān),是真正的瘋起來六親不認。
    而且,孟俊說軟和話的時候,舒良還算是客氣,可如今他態(tài)度一變得強硬起來,哪怕是留著轉(zhuǎn)圜的余地,舒良的神色也頓時沉了下來,冷冷道。
    “覲見太上皇就不必了,區(qū)區(qū)小事,不必打擾他老人家。”
    “但是,咱家也把話放在這,皇上圣命已下,隨從太上皇前去春獵的這幫子人,咱家是一定要帶走的。”
    “孟指揮使若是阻攔,咱家不介意,把孟指揮使一同帶走。”
    “至于說強闖宮門……”
    舒良微微一笑,道。
    “咱家奉圣命緝拿要犯,休說是這南宮,便是皇宮大內(nèi),有陛下詔旨在,咱家也能去得!”
    “滾開!”
    誰也沒有想到,剛剛還一副好商好量樣子的舒良會突然態(tài)度大變,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如此跋扈。
    感受到一旁的侍衛(wèi)異樣的目光,孟俊臉上一陣羞憤。
    他好歹也是個世家子弟,平素里也算是走到哪里都被好言好語,卻不曾想,今日被一個宦官如此喝罵。
    哪怕這個人,是大名鼎鼎的東廠提督,也讓他感覺面子有些掛不住,當(dāng)下便沉了臉色,道。
    “既然舒公公堅持如此,那孟某也只能得罪了,來人!”
    隨著孟俊一聲令下,南宮當(dāng)中,頓時涌出兩隊禁軍侍衛(wèi)。
    羽林后衛(wèi)雖然是新設(shè),但是,也畢竟是正經(jīng)的一衛(wèi)人馬,而且,嚴格意義上來說,屬于軍隊建制。
    一旦要發(fā)生沖突,動用武力,可不是只能用短棍為武器的東廠番子能夠匹敵的。
    這也是孟俊的底氣所在!
    不過,見此狀況,舒良不僅沒有感到害怕,臉上反而浮起一絲冷笑,道。
    “孟指揮使,咱家勸你可想好了,這回咱家過來,可是奉了陛下口諭,你如今的所作所為,是在抗旨悖逆!”
    這話說出來,孟俊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是,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
    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個地步,現(xiàn)在讓路,顯然是不可能的。
    拱了拱手,孟俊也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開口道。
    “舒公公言重了,孟某還是那句話,守護宮禁,職責(zé)所在,不敢有失,公公若要覲見,孟某可代為通傳,但是若要闖宮抓人,請恕孟某不敢放人!”
    “這么說,孟指揮使是打定主意要抗旨了?”
    舒良瞇起眼睛,同樣是一副寸步不讓的架勢。
    于是,南宮門前,對峙之勢已成,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緊張的味道。
    “咱家再說一遍,今日咱家是奉旨而來,緝拿要犯,凡阻攔者,視為抗旨,孟指揮使,咱家最后再問一遍,你讓,還是不讓?”
    最后的這幾個字,舒良加重了字音,顯然,已經(jīng)是最后通牒。
    孟俊很想挺直腰桿說自己不讓,但是,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顯然,眼前這位東廠督公,就是那不要命的。
    從他這副口氣和神態(tài)當(dāng)中,孟俊毫不懷疑,只要他敢斷然拒絕,對方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帶人強闖宮門。
    要是真的鬧到那種地步,舒良會有什么下場他不知道,但是,他自己一定沒什么好果子吃。
    但是,強攔又不行,放人也不行,孟指揮使一時心中為難不已。
    思索了片刻,他總算是勉強找出了一個理由,道。
    “公公明鑒,禁軍職責(zé)所在,便是守衛(wèi)宮禁,孟某知道,公公也是執(zhí)行公務(wù),但是,未見明旨,孟某豈敢擅自放人進宮?”
    “舒公公若真的要帶人進宮鎖拿賊人,還請拿陛下明詔前來,公公放心,只要有陛下詔旨前來,孟某一定立刻讓開,竭力配合公公的公務(wù)。”
    這話其實是掩耳盜鈴,畢竟,天子的圣旨早已經(jīng)傳到了朝廷當(dāng)中,不可能做得了假。
    孟俊此刻細究這個關(guān)節(jié),無非是想要暫時讓舒良退去,拖延一下時間,雖然說治標不治本,但是,這已經(jīng)是孟指揮使眼前能夠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何況,該做的他都做了,舒良如果真的拿著天子親筆的圣旨前來,他也不可能真的違抗圣旨,到時候即便是到了太上皇面前,他也算是有個交代。
    不料,舒良聽了這番話之后,卻反而更加生氣,道。
    “按孟指揮使的意思,反倒是咱家假傳圣旨咯?”
    孟俊暗道一聲不好,剛想解釋兩句,卻聽得舒良繼續(xù)冷笑道。
    “陛下圣命早已傳下,孟指揮使就算再孤陋寡聞,也該知道咱家所奉圣命不假,孟指揮使在此阻攔咱家,可有明詔?”
    “而且話說回來,皇上已有圣旨,此后南宮諸諭,必得太上皇親筆明詔,既然孟指揮使說是太上皇讓你在此阻攔,為什么不拿明旨過來?”
    說著話,舒良似乎也有些氣急,看著孟俊道。
    “孟指揮使也說了,咱們各盡職守,既然你說咱家為難你,那么,咱家也便退一步,只要孟指揮使拿出太上皇阻攔咱家進南宮的手詔,咱家也即刻退去,如何?”
    啊這……
    孟俊沒想到自己會被對方反將一軍,一時也沒了主意。
    明詔他自然是沒有的,太上皇就隨口吩咐了一句,當(dāng)時的那種狀況,他哪敢要什么明詔?
    可話頭是他開的,這個時候拿不出來,反倒理虧,因此一時之間,孟俊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見此狀況,舒良卻步步緊逼,道。
    “看來是沒有了?”
    “既然如此,孟指揮使就不要在此耽擱時間了,快快讓開,否則,礙了咱家緝拿要犯,你可吃罪不起!”
    “來人,跟咱家進去拿人!”
    說著話,舒良竟也不再給孟俊反應(yīng)的時間,帶著人就開始往南宮中闖。
    一干禁軍衛(wèi)士,站在南宮的門口,面對一幫東廠番子的步步逼近,亦不敢擅自動手,只得后退,同時,紛紛將目光投向了自家的統(tǒng)領(lǐng)大人。
    然而,孟俊本身就只是個世家子弟出身,沒上過戰(zhàn)場,自然也少殺伐決斷,面對這種狀況,遲遲猶豫不定,為難之下,也不敢貿(mào)然開口下令。
    眼瞧著舒良帶著一幫番子,就真的要闖進宮門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舒公公且慢。”
    聲音由遠至近,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老一少二人,從遠處疾步而來,老者身著緋紅仙鶴補服,已經(jīng)是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被年輕之人拉著往前走。
    說話之人,便是那年輕者。
    “小公爺?大宗伯?”
    見到二人的身影,孟俊頓時又驚又喜,立刻開口叫道。
    雖然孟俊不知道他們是來做什么的,但是,他至少知道,朱儀是太上皇的人,既然如此,那么大概率,這位小公爺就是來幫他的。
    何況,局面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這種地步,也不可能變得更壞了。
    與之相對的是,聽到這道聲音,舒良原本已經(jīng)邁出去的步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眼中快速的閃過一抹遺憾,舒公公到底還是沒往前邁這一步,而是停在了原地,望向了遠處匆匆而來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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