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南穗迷茫地看著窗外燦爛刺眼的陽光,躺了足足有半個小時,她才從床上爬起來。</br> 南穗慢吞吞地洗漱,牙膏擠入牙刷時,她抬眼看鏡子,眼睛看起來有些紅腫。</br> 鏡子里倏地拼接起昨晚的畫面。</br> 她被傅景珩打橫抱起,從頂層的平臺至臥室僅僅幾步的距離,他硬生生地從一分鐘拖到了半個小時。</br> 他抱著她的公主,決然地穿過荒漠平原,越過山川海泊,踏入她的圣地。</br> 那是屬于她的城堡。</br> 可對于他而言,這是一片幽深漆暗的森林里,囚.禁他一生的牢籠。</br> 放她離開,也放她自由,他不知道他失去了些什么。</br> 許是微不足道的生命,亦或是他失而復得、又被無情打碎的光。</br> 黑暗或許并不可怕。</br> 他從小在黑暗里懵懵懂懂的長大,深陷于泥濘不堪的沼澤。</br> 可怕的是,他被一抹耀眼奪目的光拉回現實,享受了萬般的光芒,卻再次跌入萬劫不復的深谷。</br> 即便如此。</br> 倘若能夠讓他的小玫瑰迎光生長,盡情地綻放,那他甘愿低下頭顱舍棄自己。</br> 永生追隨光走。</br> -</br> 南穗走出浴室,她的目光觸及至某處時,神情有些怔愣。</br> 臥室內有一套沙發,在靠背上隨意搭著一條薄被。</br> 傅景珩昨晚把她抱回床上時并未和往常那樣,同床共枕。而是在沙發上將就了一夜。</br> 她或許明白他為什么不選擇去旁邊的臥室,卻選擇了他們臥室里的沙發。</br> 南穗怔怔地看著不及他身高的沙發長度,她垂著黑睫把這條薄被整整齊齊地疊起來放回柜子里。</br> 下樓,她意外地看到了陳特助。</br> “南小姐。”</br> 陳特助起身,對她道:“傅總吩咐我把你送回明溪公寓。”</br> 南穗環顧四周,發現她沒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br> “您在找傅總?”陳特助看著她,將面上的那點不愉的神情掠去,“傅總已經坐上飛機,工作出差。”</br> 良久的沉默后,南穗慢吞吞地嗯了聲。</br> 陳特助:“您有什么要拿的?”</br> 南穗側頭盯著她放在墻壁上蜷縮的手指,聽到聲音后,她機械地搖頭:“沒有。”</br> 陳特助見她這樣,也不好再說什么。</br> 坐上車,南穗這次沒有在車內休息。一路上,她目光望向窗外,靜靜地看著急速倒退的風景。</br> 抵達目的地,她獨自一人拉著行李箱回到公寓。</br> 可進入房間看到他坐過的沙發,他走進過的舞蹈室,南穗又拎著行李箱搬到了附近的酒店。</br> ......</br> 到了酒店,南穗洗完澡,她率先給張倩撥通電話。</br> 那邊很快接通,詢問她的病如何。</br> 南穗順著她的話道:“已經好了,沒什么事。”</br> “那就好。前段時間你一直不接我們電話,我還以為你被綁架了。”</br> “......”南穗聞言,對她說:“沒有。”</br> “倩姐,我想買一套房子。”</br> “女人還是得有一套屬于自己的小窩。”張倩問,“需要我幫忙嗎,我認識的朋友有靠譜的房源。”</br>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真的是太好了!”</br> 南穗:“不過,我只能在京城買一套小型的公寓。”</br> 她的錢,買別墅還是不夠的。</br> 張倩笑道:“行,咱們慢慢來。”</br> “那就側重安保方面、采光不錯,這兩點如何?”</br> 南穗:“行。”</br> 道過謝,南穗又給溫馨打了通電話,等下次再給她帶她的手機卡。</br> 上次跑去渠水鎮,用的是溫馨的手機與手機卡,想了想,南穗準備重新給她買一部新手機。</br> 接著,她挨著給盛昭昭以及趙煜聯系,告知他們,她暫時住在酒店。</br> 言外之外,盛昭昭也能猜出來,她可能與傅景珩分開了。</br> “為什......”</br> 盛昭昭忍住好奇,她扯開話題:“那等你什么時候有空,咱們去酒吧浪!”</br> “我給你介紹一堆小狼狗,你想要什么類型我這兒都有!!!”</br> 南穗噗嗤笑出聲,她搖搖頭:“這倒不必了,事業可比男人可靠。”</br> 盛昭昭豎著大拇指:“小女拜見女王殿下!”</br> “......”</br> -</br> 另外一邊。</br> 傅景珩飛M國與楊總繼續商議合作項目。</br> 加班熬夜熬了足足一周,最終與楊總達成共識。</br> 下了飛機,陳特助看到迎面而來的那道身影后,他下車,隨后打開后車廂的車門。</br> “傅總。”</br> 傅景珩淡淡嗯了聲,提腳上車。</br> 陳特助平穩地啟動車子,緩緩朝前駛去,走到半路時他沒忍住掃了眼前視鏡。</br> 后座的男人疲倦地腦袋后仰,喉結利落凸起,他捏著緊皺的眉心正閉目養神。</br> 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傅景珩睜眼,與陳特助撞了個正著。</br> 陳特助連忙移走視線:“傅總,您去......?”</br> 半晌,傅景珩出聲,他嗓音沙啞:“酒店。”</br> 陳特助聞言,他打著方向盤在路口拐彎,目的地從別墅改為傅景珩常住的酒店。</br> 將要抵達酒店時,傅景珩像是習慣性的詢問,他開口:“她呢。”</br> 可在脫口而出的那一刻,他悶聲:“算了。”</br> 他低聲道:“以后不用派人再跟著她,也不必再和我說關于她的行蹤。”</br> 片刻,陳特助將目光從滿臉頹廢的男人面龐收回:“好的,傅總。”</br> 車子在酒店門前停下,門童早已走在車旁,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拉開車門。</br> 錦森酒店里的每個總統套房內都會配一名職業的酒店管家,主要負責客人起居用餐,根據客人喜好來定制其一天的餐飲;處理客人需求以及問題投訴等,錦森是全國內極少能夠提供高奢服務的酒店。</br> 待傅景珩走進大廳,一名身穿制服的年輕女人眼睛發亮,對他熱情相迎:“我是Lily,是您這一周的女管家。”</br> Lily沒料想到傳聞中接手傅氏集團的男人竟然會如此年輕,滿廳的燈光也不及他耀眼。</br> 傅景珩長著一張冷欲感的臉龐,他一身西裝,襯衣紐扣覆金色暗紋,低調奢華,深藍色領帶系在性感的喉結處,不疾不徐地走來,西裝褲下的長腿足以令人身體發軟。</br> 路過Lily,他的目光甚至未落至她身上,擦肩而過時,她聞到了屬于男人獨特上癮的松木香。</br> 沒等她跟上,酒店的負責人連忙過來拉住Lily:“誰讓你擅自決定的?”</br> 酒店負責人:“傅總從不需要酒店管家。”</br> 他回想起傅景珩方才的神情,嚴肅道:“待會兒去財務部結下這月的工資。”</br> Lily雙目撐圓,未等她開口,酒店負責人嚴肅中帶著忐忑:“如果傅總對此有不滿,你賠幾百萬幾千萬都承擔不起!”</br> 說罷,酒店負責人連忙追上去道歉。</br> ......</br> 待傅景珩洗完澡,他躺在床上。</br> 強烈的睡意彌漫,他依舊失眠,睡不著。</br> 朦朧中,他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br> 傅景珩俯身,伸手拿起。</br> 對面傳來梁越慵懶的嗓音:“哥們,哪兒呢?”</br> 傅景珩:“酒店。”</br> 梁越調侃道:“今兒怎么有興致帶著你家小姑娘去酒店?”</br> 聞聲,整個套房內都是低氣壓。</br> 傅景珩坐在床上唇線緊繃,那雙漆黑的眸透著陰沉,眼皮褶皺過分深刻,他握著手機的指節用力至泛白。</br> 可惜,梁越并未見其人,還不清楚他與南穗之間發生了什么事。</br> 他打趣道:“以往和你家小姑娘在一起,尤其晚上,給你打十個電話能接通兩個算我輸,怎么,你們還沒過夜生活?”</br> 頓了足足一分鐘,傅景珩從喉嚨里溢出來兩個單音節:“掛了。”</br> “......”</br> 梁越似乎意識到不對,他連忙道:“等等。”</br> 他站起來,有點頭疼:“你們兩個......”</br> 傅景珩起身,走到酒店露臺,掏出支煙咬上,垂眸點燃。</br> 猩紅的光在黑暗里發亮,白色的煙霧攏過男人的眉眼,他的聲線很啞,帶著極為濃重的鼻音:“嗯。”</br> 傅景珩闔下眼,煙灰落在他的指尖,燙過,隨風飄走。</br> “帶你尋刺激。”梁越也跟著抽了一根,“放縱一場?”</br> 傅景珩垂頭看腕表,晚上十點半。</br> 見他沉默,梁越開車:“行,我去酒店接你。”</br> -</br> 兩人也沒什么據點,無非梁越的酒吧或是附近山腳下的賽車俱樂部。</br> 每回從傅家老宅離開,傅景珩都會飆幾圈發泄。</br> 這里的俱樂部有套間,偶爾不想回去,他也會在這兒住一晚。</br> 凌晨十二點半,兩個人到達俱樂部。</br> 梁越隨意挑了兩輛車,將一輛車鑰匙扔給傅景珩。</br> 傅景珩穿一身黑色夾克,單手抄在褲兜里,另一手輕松接過車鑰匙,倚靠著車子站了會兒,他整個人陷在黑暗里,神色模糊不清。</br> 對視一眼,二人同時上車,啟動發動機。</br> 山下忽然響起猛烈的油門聲,兩輛車如同離了箭的弦,疾速地在環路上奔馳。</br> 一圈約十五分鐘,山側的燈光早已打開,灰塵顆粒在光束下漂浮。</br> 梁越夢想當一名賽車手,他自小參加過不少比賽,也贏得了無數冠軍。</br> 傅景珩和他不分上下,兩人幾乎前后到達頂峰。</br> 山頂比山腳的溫度低幾度,風順著刮來,發出怪異的“嗚嗚”聲,樹木的影子被吹得張牙舞爪。</br> 二人熄火下車,靠在車旁,過了會兒,梁越遞給他一根煙。</br> 傅景珩沒接:“不抽。”</br> 飆車過后,他壓抑的情緒,緊繃僵硬的身體,在這一刻得到釋放。</br> 他從兜內掏出手機,漫不經心地點了一下,又一下。</br> 微弱的亮光忽閃。</br> “被她發現了?”梁越問,“走了?”</br> 傅景珩心不在焉地側頭:“逃了。”</br> 其實這個結局,梁越并不意外。</br> 到底是他們兩個人的感情與糾纏,他一個外人不能插.手過多。</br> 半晌,梁越說了句深意的話:“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br> 傅景珩看他。</br> “她為什么要走?”</br> 抬頭,滿目星海。</br> 傅景珩的喉結滾了滾,頓了幾秒鐘,他抿著唇沒有開口。</br> 梁越撣了撣煙灰,對他道:“為你為她......也為了我們,去找沈露復查吧。”</br> -</br> 吹了會兒風,兩人從山頂開回山腳。</br> 之后,梁越開著車,余光一邊掃了傅景珩一眼:“酒店?”</br> 聞聲,傅景珩嗓音發沉,他啞聲道:“回別墅。”</br> 一路極安靜,凌晨三點的大街上除了他們,并無來往的或行人或車輛。</br> 紅綠燈依舊工作著,天邊皎月灑下瑩光。</br> 回到別墅,傅景珩在昏暗里上樓梯,在黑暗中回到臥室,他像往常那樣站在床邊,俯身開了盞臺燈。</br> 昏黃的燈光照亮一隅,臥室里陷入一片寂靜。</br> 窗外隱隱約約傳來風刮來的聲音,傅景珩打量著空蕩蕩的四周,視線最終落在褶皺的床單上。</br> 那上面有過那人的痕跡,他小心翼翼地躺上去,生怕破壞床單原有的,屬于她的溫度與氣息。</br> 傅景珩睜著眼,看起來有些失神。</br> 窗外月色朦朧緩緩至天邊浮來魚肚白。</br> 傅景珩像是想到什么,他下床,從抽屜里掏出來一部手機。</br> 這里有南穗很久之前送給他的一張CD,被他轉錄在這部手機內。</br> 他點播放。</br> 靜謐中,音樂的旋律響起,隨后不久,傅景珩聽到了南穗的聲音。</br> 她在唱歌。</br> 他閉上眼,在聽到南穗吐出來的第一個字后,唇角不自覺上揚。</br> -沒有你,像離開水的魚</br> -快要活不下去,不能在一起游來游去</br> -世界末日,我都不會離去</br> ......</br> 傅景珩握著手機的手,因用力泛白。</br> 他自嘲著停止播放。</br> 沒有人離開誰,過不下去。</br> 她是。</br> 而他,也許如同那條離開水的魚,活不下去。</br> 亦或者毅然地,拼命地掙扎,朝著水,朝著她奔赴。</br> 他平復著劇烈起伏的胸腔,再度點了播放。</br> 這次,傅景珩聽到了完整的版本。</br> 旋律漸弱,一段“咔嚓咔嚓”聲響后。</br> 他聽到了他極熟悉且永不會忘記的,她的聲音。</br> 一一傅景珩,我喜歡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