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當天,原本以為可以李璟出宮后終于可以放個假休息休息的梅玙并沒有像他預想地那般睡到大天亮,不過倒是不用像前些天天黑著就起來,因為他們是準備同大臣下早朝后,隨著大臣們的馬車群一同出宮去。
迎著天際一抹微光起了床,梅玙換上一身侍從模樣的輕便常服,拍了拍自己身上藏銀錢的地方,見還算穩當,這才出了住處,快步往乾清宮的寢殿走了去。
李璟已經換上了一身玄色常服,倒是相比先前明黃常服低調得多,形制也是普通的,梅玙低著頭的視線中,李瓊琚穿著的是墨綠色的衣裳,形制倒是與李璟差不多,兩人一身勁裝,就是不知道上半身是什么模樣,不過梅玙不敢看就是了。趙鞍給了他一個包袱,梅玙發現比他想象得小,伸手接過來發現雖然小但卻不算輕,背在身上才察覺到放了不少銀子。
乾清宮側門,停了一輛馬車,梅玙目測至少能容納六個李璟那樣高大的成年男子躺在里邊。為了和朝臣們出宮的車流混入,梅玙特意挑了輛和朝臣們出入宮中一樣大的馬車,不僅寬敞還結實,昨天經過他的布置,只怕會更加舒適。不過梅玙一開始以為朝臣們都有自己出入宮的馬車,以為只能挑一個小的馬車,沒曾想大寧有專門供朝臣出入宮中的公共馬車,一輛馬車能容納六人左右,倒是讓梅玙小小地驚喜了一把。
馬車一旁站著個小太監,趙鞍會趕車,趕車的任務倒是交給了他。李璟要上馬車,趙鞍扶著李璟,那個站在馬車一旁的小太監直接跪趴在地上,就像狗一般,腰桿挺直,李璟直接踩在了他的背上,然后上了馬車,李瓊琚也緊隨其后,兩人倒是熟稔得很,趙鞍也踩著那個小太監的背上了馬車。
梅玙站在最后頭,看著小太監挺直的背,有些驚訝地微張著嘴,眨了眨眼,滿眼的嫌棄,那小太監見梅玙沒有動作,還抬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梅玙同他對視,心頭沒來由地浮上好一陣不適,揮了揮手,“我自己上去。”說完便快手快腳地撐著給馬車車夫趕車的空處上厚厚的板,撐起身子,借力跳了上去。
趙鞍依舊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頗有些詫異地看了眼梅玙,隨后讓梅玙進馬車去。
梅玙撇撇嘴,只感覺這趙鞍和李璟差不多的年歲,怎么跟個老狐貍似得。不過梅玙其實挺疑惑的,趙鞍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若是駕車估計那些大臣看見了,只怕他們出宮很容易被發現吧,不過梅玙也沒有打算問,只是多多少少有些疑惑罷了。
其實梅玙不知道的是,趙鞍時常駕著這同朝臣們出入皇宮的馬車一模一樣的馬車出宮替皇帝帶些東西出去,至于帶些什么東西出去,除了李璟和趙鞍還有他的兩個徒弟,也沒什么人知曉。所以倒也沒什么人會懷疑趙鞍駕車出宮的馬車又什么奇怪的。
李璟和李瓊琚都挑了個角落,做閉目養神狀,梅玙偷偷看了眼他們父子倆,無聲地笑了一聲,鼻孔呼出的氣仿佛都帶著笑意。
這兩人不僅氣質、相貌上相似,行為舉止也相似。
梅玙挑了個靠窗的位置,扭頭朝窗外看去。說實話,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古代城市,莫名有些激動和興奮。
趙鞍駕車穿過一條長長的宮島,兩邊是高高的城墻,越過護城河,又走了好一段路才進入在京城內皇宮的另一頭的鬧市區。
梅玙不由得發出好幾聲驚嘆,說實話,這繁華鬧市,市民商販們迎來送往,比梅玙在二十一世紀影視作品上看到的畫面更為繁華熱鬧。
由于他們這兩日打算在京城內走走,所以也并沒有走遠,倒是挑了一家鬧市中的酒樓上房住著,酒樓老板見他們一行人氣宇不凡——當然是特指李璟和李瓊琚這兩人氣宇不凡,梅玙和趙鞍只是這兩人奴仆,所以也沒有先讓他們交錢的意思,不過李璟還是示意梅玙交了這一天半的房費。也就是梅玙拿銀子的時候,才發現,他背的包袱里裝了多少大大小小的碎銀子。不過皇帝嘛,有錢是正常的。
不過梅玙沒注意到的是,他給銀子的時候,酒店老板有些奇怪地愣了一下。梅玙更沒有意識到,盡管他所謂的兩個主子無論外貌和氣質都很引人注目,也不至于京城最大的酒樓的老板親自迎接。
趙鞍跟著酒店小二去安置馬車了,梅玙跟著李璟還有李瓊琚在酒店老板的引領下,上了最頂層處的一間房。
梅玙在二十一世紀因為學業問題幾乎沒怎么去古跡旅游過,所以好奇地看著這棟至少表面上在他眼里是由純木頭建造的酒樓,進入了頂樓的房間,更是悄悄地驚嘆,這簡直就是現代社會的總統套房。
各自安置好后,梅玙跟著李璟和李瓊琚下了樓,正好遇見趙鞍同酒店老板齊尚說著話,看見他們,立即停止了聊天,朝他們走了過來,依舊是那樣言笑晏晏的樣子,“老爺,少爺,待會兒可是要在這附近逛一逛。”
李瓊琚沒有說話,倒是李璟低聲“嗯”了一聲,隨后梅玙就跟著李璟和李瓊琚出了酒樓,打算在附近鬧市逛上一逛。
說來倒也奇妙,梅玙跟著他們出了酒樓,入眼就瞧見酒樓斜對面的打鐵匠正熱火朝天地打鐵,打鐵聲在這熱熱鬧鬧的鬧市區斷斷續續地響著,清脆響亮,倒是格外合這鬧市里的環境。
梅玙留神看了打鐵鋪一會兒,這才快步跟上李璟他們。
其實這鬧市也沒什么好逛的,倒是李璟每到一個攤位,都要買點東西,梅玙沒見他是體察民情,反倒是讓梅玙和趙鞍原本空空的兩手拿了不少東西。
李璟終于是沒有打算再買什么東西了,倒是在一邊逛著,一邊同李瓊琚說道:“這物價似乎同過年那段時間漲了些許。”
抱著李璟買的東西的梅玙聽到這話,才意識到李璟再看物價。不過聽到李璟這話,梅玙也只是默默想起了高中政治學的知識點,想起了供需問題。
李瓊琚跟在李璟身側,回道:“爹有所不知,物價年年都會漲上一漲,幅度也不大,民眾也照買。而且年內也不會一直漲,有時候價格高了點,有時價格低了點。”
趙鞍在一旁附和,“如此看來,反而是這物價漲幅跟不上百姓變得愈發好的生活來了。”
梅玙抱著東西在一旁不可置否地撇撇嘴,心道這些只是市民,不知道農民什么情況呢。不過想起李瓊琚說的有時候價格高點有時候低點,每年都會比往年高上一點的價格,莫名想到了單件商品爹價格曲線和通貨膨脹率。
想到這些,梅玙心頭突然浮上一種可惜和遺憾的感覺,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他有這些知識也沒用,現在也讀不了大學,而且也只能給人做奴才。
李瓊琚其實也有一直留意梅玙,因為他發現李璟回答不上來他的問題,便猜到他之前聽見梅玙同他的朋友談論政事說的話都是自己的想法,如今見梅玙突然嘆了口氣,立即將視線挪到了抱著不少東西的梅玙身上。李璟也注意到梅玙突然長嘆一口氣,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梅玙抱著東西的手莫名緊繃了些,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看了看兩眼看著他的李璟和李瓊琚,這才意識到他剛才在趙鞍和李璟以及李瓊琚談論國民生活富裕的時候嘆了口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話。
不過李璟和李瓊琚也沒用長時間盯著他,這多少對他們來說有些無禮,而是轉過身繼續在鬧市中行進,不過沒有了談話聲,只有鬧市嘈雜的聲音多少有些令梅玙感到尷尬。
梅玙抱著東西,跟在兩人身后,看著兩人的背影,仔細斟酌著該說的話,又默了好一會兒,又將即將脫口而出的“奴才”二字咽下去換成“我”,才低聲開口道:“……我只是覺得城市居民買得起算不得什么……鄉村才是人口最多的地方……只怕……只怕我現在手里隨便的一樣東西,農民都買不起……如此得出人民……呃……百姓富足的結論,有點太過狹隘了吧。”聲音顫抖著略有磕磕巴巴地說完話,梅玙就紅著一張臉,緊張地低下了頭。
聽完梅玙的這番話,李璟倒是頗有些意外但也不算特別驚奇地看了眼梅玙,不過李瓊琚聽見梅玙說的這番話后,眼神亮了一瞬,“沒想到爹身邊的仆從還有這等思辨頭腦。”
李璟低笑了一聲,頗有深意地看了他這個兒子一眼,也沒有再說話,而是繼續打算帶著人四處走走。
反而是李瓊琚跟在李璟身側往前走的時候,扭頭同梅玙對視了一眼。梅玙撞見李瓊琚的眼神,只快速地低了下頭去,頗有些尷尬。因為李璟對他剛才的言論并沒有給予什么樣的態度,讓梅玙心中不免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