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帚在平滑的石板路上發出沙沙聲,梅玙低著頭彎著腰,耐心地掃著少得可憐的灰塵。
就算是腰痛也不敢直起腰來捶兩下。畢竟他在剛來的時候,就是因為這個被掌嘴二十,臉都打腫了。
梅玙盯著灰色的石板路面,數了數日子,發現距離記憶中那場只在瞬息之中的車禍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了。
而梅玙和同在一輛車的白蘭和綠玉來這個鬼地方已經三個多月了。
倒是神奇,同坐一輛車的三個人能都穿越到此處來。
結束完晨起的打掃,梅玙微微彎著腰低著頭往膳房走去。
有一個問題一直在困擾著梅玙,他十分好奇,在太監凈身制度完善,篩查極其嚴格的封建社會后期,是怎么樣才能魚目混珠,把一個假太監混進真太監群里送進宮來。
至少有一個是太監群里的高層管理者才能把他這個假太監混進一群真太監里來。梅玙這樣想。
到了膳房,瞧見了白蘭和綠玉,三人連忙湊在了一同用早膳。
三個人在角落里,外加一旁都有其他宮女太監在竊竊私語,梅玙、白蘭和綠玉三人拿了吃食落座。
梅玙先是咬了口白饅頭,想起今日晨起收拾東西掉落的信件,微微壓低了脖頸,面色有些許不安地小聲道:“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白蘭和綠玉愣了一下,隨后看了彼此一眼,也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她們是知道梅玙是假太監的,她們也能意識到,梅玙假太監的身份,各種意義上都是個定時炸彈。
不說其他,單單就是把一個假太監塞進深宮之中的能力,背后的人的勢力就讓他們三個人不安。
梅玙不安地咬了一口饅頭,接著道:“沒有署名,信件的內容很奇怪,和剛得寵不久的金貴嬪有關。”
白蘭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問道:“內容是什么?”
【待金氏見幸,于子時候。】
綠玉皺了皺眉頭,白了梅玙一眼,“說人話。”
梅玙和白蘭同時看向綠玉笑了笑,梅玙解釋道:“等金貴嬪被臨幸后,我要在子時等著他們來找我。”
綠玉聽了一愣,忍不住感到一陣奇怪,不安浮上心頭,“你一個……等她一個嬪妃被臨幸后深夜找她,該不會是……”
白蘭也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看向梅玙,梅玙也點點頭,“大概猜到了,而且金貴嬪是朝鮮貢女,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事情了。”
有人讓他這個假太監在金氏侍寢后回合,很明顯是想借著這個當頭混淆皇室血脈。
不過白蘭和綠玉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但是時間也到了,他們也該去當值了,不能繼續聊天,只能匆匆離開。
離開前梅玙向他們作了個手勢,示意晚餐后老地方碰面。
古代宮廷的夜晚不比現代那般明亮,宮中的長街上燈籠的光實在有限,梅玙打著一把燈籠,穿過這三個月以來走過十數次的路,到了漱芳齋。
漱芳齋以作戲臺用,往往是宮中重大節慶之時有戲班子進來才會開放。
梅玙剛來到這深宮的時候,因為好欺負被安排到了偏遠的螽斯門和漱芳齋去做灑掃太監,到了這漱芳齋才發現漱芳齋平時根本就沒什么人來,在皇宮邊緣,倒也算是因禍得福,成了梅玙和白蘭與綠玉三人秘密聚會的地方。
從暗門進去,白蘭和綠玉已經到了,似乎是等候多時,綠玉也拿出了她準備的一小碟糕點。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綠玉放下糕點,熄滅了兩盞燈,以免太亮引來不該來的人。
梅玙隨手拿了塊糕點,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明朝的時候,朝鮮有向中原王朝進貢太監的慣例,而我打聽過了,我就是和金貴嬪這個朝鮮貢女被朝鮮一同進貢來的太監。”
梅玙說到太監的時候還用另一只手比了個雙引號的手勢。
“所以,朝鮮在進貢過來的這批太監中,混進了假……”白蘭停了下,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吞了進去,“可是,就算是進貢的,我記得入宮還是得要篩查的啊?”
梅玙擦了擦嘴,手指在石桌上敲了兩下,昏暗的燈光映襯著他有些詭異的笑容,只見梅玙雙眼微微瞇起,輕輕地笑了一聲,“我是這么想的,假如,朝鮮往年進貢的太監里面到了高位,而且還在和朝鮮一直保持著通信呢?”
聽了這話,綠玉恍然大悟,眼睛睜大,眉毛高抬,“好像還真有這種可能。”雙手同時還忍不住拍了下石桌。
答案呼之欲出,朝鮮的意圖十分明顯,梅玙他們幾個也猜的差不多了。
“混淆皇室血脈誒,朝鮮那邊也是真的敢想,這計策可以真的說是膽大心細伏筆千里了。”白蘭忍不住笑了一聲,感嘆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被我們發現了。”
燭火昏暗,三個人突然不說話了,靜靜地坐在昏黃的燭光里面。倒是綠玉看向梅玙率先開了口,“你打算怎么辦?”
“反正我是不可能……”梅玙笑了一下,聳了聳肩,“你們懂得,各種意義上不可能的。”
白蘭和綠玉了然,本來想附和笑一下,但是白蘭這個時候皺起了眉頭,“但是你不是說可能有朝鮮的人爬到了高位嗎,你現在就是一個掃地的太監,萬一他們強迫或者用些手段,再說,他們每年都進貢太監的話,這深宮里,估計有不少他們的人。”
“我有想過這個問題……”梅玙張了張嘴,又吐出一口濁氣,“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要想辦法揭發這朝鮮的密謀,最好是直接捅到這個年代的皇帝那里去……那些送進宮的太監,說不好聽的,全都是細作,尤其是現在有個高位細作能夠……”梅玙還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后黑黢黢的地方,壓低了聲音,身子前傾朝白蘭和綠玉靠近了點,“能夠塞進假太監進來。”
綠玉倒是默默地贊成似地點了點頭,可是又突然搖了搖頭,“不行啊,這樣,你是假……你的事情不就很有可能被揭發嗎?你這是要被處死的。”
梅玙不禁沉默了下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手在半空中揮了兩下,最后重重地砸在了石桌上,“是有這個風險。”
白蘭趴在石桌上,似乎也在思考著到底怎么解決這個風險。綠玉在一旁沉默著,視線停留在下方石桌上,不由得嘆了口氣。
“……或許……話說白蘭不是會去皇帝的乾清宮寢殿送花嗎,在送花的時候偷偷地塞點信件到皇帝的枕頭底下不是很簡單嗎?”梅玙抹了把臉,眼神亮了起來。這樣偷偷塞信件,說不定梅玙就不會被發現。
下意識地皺眉、搖頭,白蘭道:“……這個風險會不會有點大,雖然每次送花進他的寢殿沒有人,可是寢殿外面就都是一大堆太監宮女,所以每次我都是不敢多待的,到時候隨便一個進來,萬一被發現不就完蛋?”白蘭忍不住地閉著眼搖頭,“風險太大了。”
梅玙嘆了口氣,“唉,也是,這樣做是太冒險了。”
“交給我吧,我在尚衣局負責打理皇帝的衣服,我可以把信件塞到皇帝衣服里面,等皇帝穿上衣服就會發現的。”綠玉臉色凝重,似乎在思考著她往皇帝衣服里藏信的步驟。
梅玙眼睛一亮,點了點頭,“誒,這倒是一個比較安全的方法,畢竟衣服送到你那里要經手不少人,就算皇帝要找送信的人也比較難。”
白蘭這時候站了起來,“那我還是試上一試吧,反正塞個信到皇帝容易發現的地方,順手順手的事情,把信給我一封吧,到時候我試著能不能找到機會塞到皇帝比較容易發現的地方去。”
“那你要小心點吧,如果真的要放的話,超過三十秒沒找準機會就放棄,趕快從他的寢殿出來吧。”梅玙一邊說著話,一邊給白蘭和綠玉一人遞了一封信件。
一件是他今天早膳提到的信,一件是他從原身的私人物品里翻到的,上面有寫著他看不懂的朝鮮諺文。
梅玙想著像這種用他們絕大部分中國人都看不懂的文字的信件說不定有更大的秘密,于是打算拿這封送到皇帝手上,想著皇帝怎么說都是中原王朝的君主,翻譯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的。
于是三人就這么決定了,綠玉借用掌管宮中皇帝以及妃子一些衣物的職務便利,把那封朝鮮諺文寫的信塞到到皇帝的衣服上,等皇帝穿衣的時候總會發現,白蘭則是想辦法在送花進皇帝寢殿的時候,看情況能不能把信塞枕頭底下。
第二天一大早,白蘭抱著一盆百合花,腳步快而穩地低著頭仔細地看著路一路從花房走到了養心殿。
到了門口,白蘭小心地抬了下頭,果然看見了趙鞍的徒弟,懷公公在乾清宮門口守著。此時皇帝還在上朝,沒這么快回來。白蘭走到門口,行了個禮,“懷公公,奴婢是來送花的。花房的花公公聽聞皇上最近睡眠不大好,特地叫奴婢送來了安神的百合,說是放床頭最好。”說著話的同時,把手上的百合花舉了舉,頭也更刻意地壓低了,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嘴。
懷公公身子后傾了傾,微微抬起下巴瞇著眼看了看白蘭的鞋子,“嗯,花公公有心了。進去吧,動作快點,等會兒還要打掃皇上的寢殿呢,弄臟或者碰壞了什么東西你的小命可就別想要了。”
“謹遵公公叮囑,奴婢會小心的。”白蘭再次新了個禮,心里忍不住煩這個每次她來都要這么說一遍這種話的懷公公。
拿著雞毛當令箭。白蘭撇了撇嘴,但也只能抱著花快步進了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