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梅玙本就不怎么認識宮中的主子們,只匆匆看了一眼似乎是個娘娘模樣的人,雖然不知道封號,但叫娘娘準是沒錯兒的。
琬貴妃葉婧身邊的掌事宮女立即站了出來,頗有些盛氣凌人,也是素日里盛氣凌人慣了,都沒有注意梅玙身上紅色的太監(jiān)服,就這么上前呵斥,“哪來的狗奴才竟敢沖撞貴妃,還不掌嘴。”
面對這種場面,梅玙也不算是意外,只低著頭閉了閉眼睛,心中不由得憋了一口氣,可也無法,只能伸手準備自己打自己的臉。
葉婧原本是要冷眼看著梅玙自己打自己的臉的,甚至想著要是巴掌聲不響,她不介意讓她手底下的奴才幫忙,可剛垂下視線,便瞧見梅玙身上的紅色太監(jiān)宮裝,當即一雙精致的雙燕眉微微皺了皺。
葉婧瞧著眼前梅玙這不甚熟悉的面孔,便知是李璟身邊新伺候的人,想起李璟上次出巡聽說除了帶了趙鞍外,還帶了個面生的小太監(jiān),似乎是李璟身邊剛來伺候的小太監(jiān)。
瞧著梅玙的模樣和只有御前伺候的太監(jiān)才能穿的紅色太監(jiān)宮裝,便知道了梅玙的身份,接著便裝作生氣地呵斥了身邊的嬌柳以此止住了梅玙就要往自己臉上呼的手掌。
葉婧道:“嬌柳,看來是本宮過于縱著你了,竟變得這般放肆了。”
在梅玙即將往臉上呼的手頓住了的同時,嬌柳也摸不著頭腦的愣住了,隨后扭頭同葉婧對視了一眼,瞧見自家主子斜睨著看著自己的模樣,語氣雖慍怒神色卻沒有生氣的樣子,腦中突然意識到梅玙似乎是御前隨身伺候皇上的太監(jiān)的穿著,心下了然,于是立即“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趕忙請罪道:“是奴婢僭越了,奴婢該死。”
此時梅玙的手已經(jīng)收了回來,只靜靜地看著她們主仆二人。
葉婧只瞥了嬌柳一眼,淡淡道:“回宮去自行領(lǐng)罰。”在嬌柳謝恩后,葉婧又看向了梅玙,道:“本宮管教宮里的奴婢不嚴,倒是讓公公看笑話了。”
梅玙只同她客氣地說道:“貴妃娘娘哪里的話,貴妃娘娘管教自己的人誰敢笑話……說到底也不關(guān)嬌柳姑姑的事,畢竟是奴才沖撞了娘娘在先。”梅玙低著頭,思考著滴水不漏地恢復(fù)葉婧的方式。
葉婧此時倒是正眼瞧了一眼梅玙,隨后道:“說到底這宮道轉(zhuǎn)角,誰知道能碰上些什么人,歸根到底也不是公公的錯……”葉婧瞥了一眼梅玙身旁的藥箱,認出是太醫(yī)院的東西,猜測梅玙是替皇帝辦事回來,便道:“公公還跪著做什么……可是要回乾清宮?正好本宮要見一見皇上,不如一道?”
梅玙先向葉婧謝恩,隨后準備到葉婧的轎攆末尾,跟著他們一起回乾清宮去。
可走到葉婧掌事太監(jiān)趙泰身邊的時候,被葉婧叫了住,道:“離乾清宮還有好一陣兒,公公倒是可以陪本宮說說話。”
梅玙聽罷,只好站在了趙泰身后,恰巧也離葉婧比較近,可想起葉婧的話,眉頭微不可聞地皺了皺。
梅玙清楚葉婧這是非常明目張膽地想要從他這邊知道些李璟的事情,可梅玙也清楚,皇帝的事情哪怕是小事情也最好是不要透露得好。
梅玙只模仿著他曾經(jīng)見過的太監(jiān)宮女們討好地笑容和笑聲,干巴巴地道:“奴才平日里也不過是做些上不得臺面的雜事,倒也沒什么值得入娘娘尊耳的。”
葉婧也輕輕笑了笑,心道你說話這般滴水不漏還一眼看穿本宮意圖,可不像是在皇上身邊只是干些上不得臺面的雜事的樣子。
葉婧道:“不過是久居深宮,閑來無聊慣了,見著個生面孔新鮮,便想聊聊罷了,公公不會不給本宮面子吧。”
梅玙繼續(xù)奉承道:“貴妃娘娘這可是折煞奴才了,能陪貴妃娘娘說說話,在娘娘閑時無聊讓娘娘開心開心也是奴才的福氣了,何來‘給面子’這么一說。”說完這話梅玙只緊張的咽了咽唾沫。
葉婧輕笑,倒是用著一種看似閑聊隨意提起的語氣,問起了梅玙道:“聽說前些日子皇上帶著三殿下出宮微服私訪了幾日,玨玟這孩子同本宮訴苦說他父皇只帶他三哥出宮玩,不帶他是偏心,可在本宮這兒鬧騰了好一陣兒。”
梅玙在李璟身邊當差的這些日子,趙鞍和錢恩都有同他說過后宮的一些基本情況,有提到琬貴妃是四皇子生母,琬貴妃姓葉,單名一個婧,自然也提到四皇子叫李玨玟。錢恩只說琬貴妃素日說話給人一種大大咧咧的感覺,四殿下長于詩詞歌賦,喜好舞文弄墨,素來崇拜李璟的文采。
當然,當時梅玙有注意到錢恩的措辭,錢恩是有說琬貴妃“表面上說話給人一種大大咧咧”的感覺,所以他也清楚琬貴妃不是什么簡單人物。至于四殿下素來崇拜李璟的文采,能說出李璟只帶李瓊琚去玩不帶他偏心的話,梅玙猜測是有幾分真實的。
不過梅玙不知道琬貴妃同他說的這番話,到底只是簡單地如同表面說的那樣提到李璟只帶李瓊琚出宮,李玨玟認為李璟不帶他出去玩是偏心,還是李玨玟其實根本沒有說過李璟只帶李瓊琚出宮去玩不帶他是偏心這等話,而是以李玨玟作幌子向他試探李璟只帶李瓊琚出宮微服私訪,是不是有意在教李瓊琚一些政事亦或者甚至是屬意李瓊琚繼承大統(tǒng)。
琬貴妃簡簡單單的一番話,讓梅玙一時間有些發(fā)怵,但是在這個琬貴妃面前,他又不得不多想,干笑了兩聲,心里把回答的話過了一遍腦子,才語氣略有些匆忙地說道:“微服私訪哪是什么出去玩,出宮這些日子上山下鄉(xiāng)地,光是路途顛簸就受了不少苦,皇上不帶四殿下出宮是心痛四殿下會吃苦呢。”
梅玙只在心里想著他這么回答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的時候,卻沒想到琬貴妃雖然沒問到李璟對李瓊琚的態(tài)度,卻也確定了,李璟微服私訪的確是帶了她眼前這個面熟的年紀不大說話卻有些滴水不漏的小太監(jiān)。
不過梅玙這番話還是讓葉婧抓住了些可以問的話頭。
葉婧問道:“這么說公公此次有跟隨皇上一同出訪?”
梅玙愣了一瞬,想起方才的確是自己說漏了嘴,只能干笑一聲,道:“承蒙皇上不嫌棄奴才,帶了奴才隨身伺候。”
葉婧繼續(xù)道:“那還是辛苦公公了,雖有趙鞍在,一人伺候皇上和三殿下怕也是不輕松。”
梅玙趕忙回道:“這對奴才而言也算不得辛苦,只是皇上和三殿下受了些顛簸趕路的辛勞,奴才除了全力伺候好皇上和三殿下以外倒也還算得心應(yīng)手。”
梅玙仔細斟酌著用語,又怕自己說伺候李璟和李瓊琚還算輕松,顯得自己不盡責,說自己辛苦又有些邀功的意思,只能說全力伺候和還算得心應(yīng)手,希望琬貴妃挑不出什么話里的毛病。
說完這么一番話,梅玙也只覺得格外心累。
葉婧坐在轎攆上,整個人隨著抬轎攆的太監(jiān)們的動作輕輕地上下?lián)u晃,目視著前方,嘴角帶笑,眼神卻平靜無波地看著自己手中正在玩玉扳指的動作。
葉婧繼續(xù)狀似無意地提起李璟回宮時的陣仗,繼續(xù)笑著道:“本宮聽聞皇上回宮時皇城司的人前后護送,下頭的宮女太監(jiān)們紛紛議論說皇上遇著刺客了……”說罷有輕笑了兩聲,道:“本宮管不住下頭的奴才們議論,倒是讓公公看笑話了。”
梅玙只在心中翻了個白眼,面上雖然不顯,但是心底已經(jīng)忍不住吐槽道:哪個宮女太監(jiān)敢私底下議論李璟遇著刺客了,怕是琬貴妃你自己打聽到了什么,拐彎抹角地想要向我打聽吧。
不過梅玙整理了思緒,繼續(xù)回琬貴妃,順便借李瓊琚來擋了一擋。
梅玙道:“皇城附近,天子腳下哪有什么刺客,不過是三殿下途中受不住顛簸,染了點小病,鞍公公瞧皇上近日來馬車顛簸也不適得緊,就連胃口都小了不少,于是鞍公公提議回程的時候讓皇城司的人來接應(yīng),鞍公公還說‘微服私訪結(jié)束,回程也沒必要受那勞什子苦,干脆讓皇城司的人護衛(wèi)著回宮,既安全了不少,也省去來時的辛苦’,皇上這才答應(yīng)了下來。”
梅玙說著話的同時,還模仿了趙鞍說話的方式說那段提議讓皇城司的人來護衛(wèi)回宮的話,倒是逗得琬貴妃好一陣兒笑。
可這笑落在梅玙的耳朵里,只覺得仿佛是盤絲洞里對唐僧不懷好意的蜘蛛精們的笑聲,滲人得很。
琬貴妃笑歸笑,可心里卻明白在梅玙這怕是套不出來什么話了,便道:“那就好……雖然說是下頭宮女太監(jiān)們的議論,可也著實讓本宮忍不住擔心了皇上和三殿下的安危好一陣兒呢。”
梅玙應(yīng)承著琬貴妃道:“娘娘擔心是自然的,不過謠言素來是止于智者,想必娘娘也不會再把這些議論放在心上。”